古代文学教学中会通方法探究

古代文学教学中会通方法探究

【内容摘要】《中国古代文学》教材一般以朝代史为框架叙述整个文学史的演进。这种讲述方式虽优点明显,但割裂了各个朝代间文体间的联系与贯通,一定程度上抹杀了中国传统文学的复杂性、多元性。而在古代文学教学中运用会通方法,则能更好地继承、盘活传统文化资源。

【关键词】文学史;传统文学;文学作品

一直以来,《中国古代文学》教材对作品的讲述上均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以朝代史为框架叙述整个文学史的演进。这种讲述方式的优点在于叙述清晰、线索明了、逻辑紧密,尤其是以朝代为单元逐层讲述中国古典文学的层阶式演进路线,显得秩序井然。但这种授课缺点也较突显,即片面、僵化地将作品发展附属于朝代史,割裂了各个朝代之间文体间的联系与贯通,尤其是在一代之经典的传统编纂思路下,刻意突显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经典地位,而对经典之前的奠基、经典之后的传播与延续,探讨不足。这样,一部文学史就成了经典作品的排行榜,忽略了经典与非经典的关联,尤其忽略了大量非经典作品的潜在价值,也在一定程度上抹杀了中国传统文学的复杂性、多元性。如何重写文学史,学界虽反思了若干年,但效果并不明显,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此,本文认为传统诗学中的会通思想值得学界借鉴和探索。

一、会通理念概述

会通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理念,最早出自《易经·系辞》:“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1]早在上古时候,中国古人就已体察到世间万物皆在时空中流变不休,通达不止,对此人类亦应以一种通变思想顺应、遵循这一宇宙永恒规律。这种会通思想衍生出诸多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基因:敬天、自然、法祖、重生……。这种会通延伸到对文学上,就产生了一种会通百家人文、自然宇宙的文学观。最早对其有系统研究的是刘勰的《文心雕龙》,他在《物色》中说:“古来辞人,异代接武,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物色尽而情有余者,晓会通也。”在《通变》篇中强调“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2],虽然刘勰所言的会通是一种作者在写作过程中的体验积累,强调文人在创作过程中要体察万物,尤其是对前人的文化遗产要在继承中进行参悟变化,会通百家,自成佳作,但同时这也是一种诗学理论思维的折射,是顺应通达思想在诗学上的必然反映,也是中国传统诗学的独特性所在。对这种独特性,《中国文学史》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的书写、讲授理应对此有所反应,并及时梳理、揭示该规律,突显其价值。现在通行的相关教材则过于突显一个时代、一个作家的成就,而忽略了对前后各个时期间的继承融汇。提倡会通,就是对这一传统文学史思路的修正,让作品回归作品,让文学史不只是史,更是文学。为此,需要在会通这种新视野、新方法下,对其进行反思与修正。

二、如何会通本文认为主要沿文学与文化两个维度进行重构

(一)时间上长时段贯通的文体维度。这主要是对以往文学史教材下培养出的学术思维、方法的反思与纠偏。会通强调文学本位,但又非传统的朝代分割与单纯追求言情审美的学术方法,而是打破朝代的条条分割,打破文学史就是经典排行榜的狭隘视野,关注文体内部断裂、延续、因革的一体性,让其不再因时代人为因素而被割裂。打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经典文学史思维,追求多峰并峙的多元文学史建构,目的是将一代文学高峰(如唐诗、宋词)之前、之后的文体发展、特质揭示出来,抛弃价值优劣的主观之争,而关注各个时期之间文体的前后关联呼应性。例如周裕锴先生在《通读细读、义例义理与唐宋文学会通研究》一文中曾指出文体仿写在文学史上的重要性:“文学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并非一定与经济、财政、科技、科举、官制密切相关。文学上有些现象的出现,有时更像是一些不经意的典范书写,经由时人或后人对其模仿而逐步形成的。”[3]周先生的举例只是文体演进现象中的一个表现,但通过仿写这一视角,可以举一反三,思考大量不同朝代之间文体间的因袭与创新的复杂性,以及在此过程中文体上呈现出的诸多崭新的文体特征与文学现象。

(二)空间上文史哲等多层面贯通的文化维度。伴随时代分割的打破,社会历史观也随之解放,会通思想在专注文体自身演变的同时,也专注于文体外历史文化的长时段变迁。这种长时段的历史观,囊括社会结构、士人升迁、科举选官、民族融合、宗教思想、商业贸易、地域风貌等多重因素。在注重文学历时变迁的同时,更注重文学表层下多层级的社会历史因素,揭示它们如何渐进渗入文体内,决定着地表之上文学的流向路径。在这一点上,它既是对传统文史哲的复归,又借鉴有文化学的某些因素。以文学史上的清词发展为例。清词之所以有中兴现象的产生,与清代词人大量仿写宋词相关,尤其是南宋词风,这是南宋与清代在历史文化上的趋同与变异的必然结果。在科举高压下,清代大量读书士人失去进阶仕途的希望,只能依人做幕,在南北漂泊中度过一生,这必然刺激了江湖之感、嗟老叹卑主题的大量出现,这也是南宋江湖词风在清盛行的最大根源。王水照先生在《南宋文学的时代特点与历史定位》一文中曾指出:“到南宋中后期,士人阶层的分化加剧,大量游士、幕士、塾师、儒商、术士、相士、隐士所组成的江湖士人纷纷涌现,构成举足轻重的社会力量。”[4]李贵在《唐宋文学会通研究的“四文说”》一文中亦关注到:“南宋士人社会角色的转型与分化,造成整个文化的下移趋势,在文学上,主要力量转入民间写作,‘布衣终身’者纷纷登上文学舞台。”[5]可见,清代词人广学张炎等南宋词人有其必然性:清代词人的主体———寒士词人群体与南宋词人主体———布衣词人群体,二者在身份上即具有天然的一脉相承性,主体身份的相似,即意味着相似的经历、情感,书写方式上也必然存在天然共通性、相似性。所以,在谈清词的发展、成熟时,就不能离开对宋词,尤其是南宋词这种同与异的比较视野,尤其是揭示出清代文学对宋代文学在文化上内在的共通性,这样,沿此思路,宋清文学潜在的一体性就可以逐步被浮现在文学地表。

三、会通的重要性

会通既认可一代有一代文学的独立性,又强调各代文体间的相互连通性,将审美之维与文化之维相贯通,将知其然与知其所以然相贯通。知晓各个时代文体间的关联,而不是因朝代分割而被人为忽略,这里可以通过一些作品范例,感受一下会通的重要性。以清朝词人李传元《声声慢·渔隐,玉田有此阕,读而好之,戏拟以寄幽怀》为例:清游明月,浅醉薏花,一枝横竹穿云。隐士谁招,今古惟有玄真。武陵桃花几树,到如今,已是残春。鼓枻去,怕人间鸡犬,也杂先秦。莫访樵夫闲话,除百泉弊弊,谁共评论。冷落蘋洲,谁教闲却秋蓴。五湖烟波好住,有巢由、也莫为邻。看海水,记潮痕、还记泪痕。这首词是李传元在读了南宋词人张炎的《声声慢·渔隐》一词,有感而发,虽为拟作,但情感真挚,画面优美,作者将自己理想中的归隐之乐描绘得如诗如画,内容饱满丰富,词笔洒脱自然。在对清词的阐释中,学界专注于清代独特政治文化,视清词为时代文化的产物,这固然准确,但同时忽略了它与宋词间内在的继承上。倘若联系清代词人普遍学习南宋的风尚就可以看出,该词对南宋词的接受与摹仿。这首词完全符合张炎对填词的标准:“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6]“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以此来评论此词,正是贴合。通过与张炎《声声慢·赋渔隐》进行对比,二者的相似性就更为突显:门当竹径,鹭管苔矶,烟波自有闲人。棹入孤村,落照正满寒汀。桃花远迷洞口,想如今,方信无秦。醉梦醒,向沧浪容与,净濯兰缨。欸乃一声归去,对笔床茶灶,寄傲幽情。雨笠风蓑,古意谩说玄真。知鱼淡然自乐,钓清名、空在丝纶。笑未已,笑严陵、还笑渭滨。张炎此词中的渔隐为其友人姜子野,张炎刻意描绘了友人隐居山水的真乐,画面优美,抒情恬淡旷达。此词化实为虚,用典精妙,境界空灵婉转。整首词刻意雕琢修饰,用语精练传神。对比二人之词,皆是抒发归隐江湖的寄托之感,且用语精严,境界感伤,寄托色彩浓厚,二间内在的承接性异常明显,扩而广之,清词与宋词、清代文学与宋代文学这种承接与创新的二重性非常值得文学史关注,而这一层关系却在文学史上,甚至是清词研究界,少有提及。

四、结语

可以看出,会通是《中国古代文学史》和《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这类教材及其讲授中亟需思考、运用的方法,通过会通可以继承、盘活传统文学资源,赋予教师、学生以更灵活的学术视角和方法。

【参考文献】

[1]尚秉和.周易尚氏学[M].北京:中华书局,1980:301,305

[2]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694,521

[3]周裕锴.通读细读、义例义理与唐宋文学会通研究[J].文学遗产,2017,6

[4]王水照.南宋文学的时代特点与历史定位[J].文学遗产,2010,1

[5]李贵.唐宋文学会通研究的“四文说”[J].文学遗产,2017,6

[6](宋)张炎.《词源》卷下[M].北京:中华书局,1986

[7]唐圭璋.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4

作者:苏利海 孙纪文 单位:西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