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例6篇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文1

论文摘要:在高中思想政治课教学中注重对学生能力的培养,这是由思想政治课教学目标和任务决定的,又是高中思想政治课课程改革必然要求。在高中思想政治课教学中,传授知识和提高能力是紧密相连的。知识是培养能力的前提和基础,能力是掌握和获取知识的重要条件。因此,我们教师在传授知识的同时,要注重对学生能力的培养。学生的能力是多方面的,本文着重谈谈对学生自学能力的培养。

近年来,高考政治试题越来越注重学生能力和素质的全面考查,这是教育体现知识经济的创新要求,这对教师来说既是一种机遇,也是一种挑战。思想政治课教学应转变传统教学观念,探索开放性教学模式;注重学创造性思维能力的培养;旨在促进政治课教学的实效,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

自学能力是指个体对相当明确的目标进行学习,并达到所学目标的主观条件。具体的说,自学能力是指学生能够独立进行阅读,理解其精神实质,积极主动地从各方面获取知识,有不断提高自己知识水平和思想政治水平的能力。目前高中阶段的学生,已经基本形成自学能力的条件,他们在学习上的兴趣性、积极性、自觉性明显增强,观察力、注意力、思维、概括、理解、分析、记忆等心理机能进一步发展,开始能领悟各门学科间的内在联系,并且,他们为探究新知识已经打下了一定的知识基础。因此,高中思想政治课教学中注重对学生自学能力的培养,既是需要,又有可能。

一、激发学生兴趣是培养自学能力的前提

在高中思想政治课教学中要培养和提高对学生的自学能力,首先要激发学生对思想政治课的兴趣,有了兴趣才会有自主学习的动力。WWw.133229.Com要激发学生的兴趣先要了解学生的兴趣和需要。就学科而言,学生一般对理科颇感兴趣,对文科文史感兴趣,针对这一情况,可以利用兴趣的迁移性特点,从旁的学科入手,把学生的兴趣引导到思想政治课中来,并在此过程中揭示马列主义基本原理、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科学性,激发学生学习政治理论的热情。

学生对数学很有兴趣,于是可以在高中《思想政治》第一册(哲学常识)前言课的教学中,引导学生讨论数和形这些抽象概念的来源,使学生们认识到无论“数”还是“形”都来源于客观的物质世界,数学这门极其抽象的研究量的科学产生于人们的生产实践,而这种认识观点就是哲学中唯物主义,数学中的每一个原理都包含着极其深刻的哲学道理。学生对物理也有兴趣,我们可以用牛顿研究“第一推动力”的悲剧,说明正确的哲学理论在科学世界形成中的作用以及对自然科学研究的指导作用。对于这样的教学,学生们觉得很新鲜,不枯燥,有收获。

学生需要是多方面的,有近期的也有远期的,学生最主要的需要应该是升学、就业、成才。我们要使学生认识到只有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才能有助于升学、就业、成才。在高中《思想政治》课教学中,要使学生认识课程的性质及学习的意义。用科学理论来武装学生的头脑,让学生明白,学好《思想政治》课,就能使自己拥有了“哲学(智慧)头脑’丫‘经济头脑”和“政治头脑”,这不仅能提升自己的人文素养,而且有助于人的全面发展。使学生认识到自己的学习、工作、生活都与《思想政治》课有关,从而将《思想政治》课的学习变成自身发展的需要,同时,通过增强社会责任感来深化和提升这种需要,这样学习就有了真正可行的动力。

二、加强指导是培养和提高自学能力的关键

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是课堂教学的一项重要任务.要真正落实以学生为主体,教师为主导的原则,把培养和提高能力作为提高教学质量的一个突破口。

1、坚持平时训练,掌握自学的一般要求

阅读能力是自学的首要能力,教科书是学生获取知识的主要来源。在教学中,要适量的安排阅读并进行一般指导。首先,“读书要用笔”。阅读时用笔在书上作各种帮助记忆和理解的符号,动笔在书上作旁批、眉批,动笔写读书笔记,读书心得。其次,“读书用多问”。学问即学又问。注意表扬提问题的学生,并将学生提出的有普遍意义的问题交大家讨论。再次,“读书要多思”。古人说:“学而不思则殆,思而不学则惘”。要求学生动笔,实质要求学生动脑。动笔则不能不思。不思则无问,也无法问,思考得深才能有价值的问题。

2、认真组织课内和课外阅读,精心设计课堂讨论和讲授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文2

就听说,二十世纪最具革命性的思想家是:马克思、弗洛依德、尼采。

何谓“革命性”?日常用法指“反传统”。据说这三位所谓后现代先知了所有传统价值,代之以新的伦理和生命方向。姑且不究这些流俗说法是否恰切,仅就这种革命性的深刻程度和实际影响而言,弗洛依德和马克思都无法望尼采项背。弗洛依德明显受过尼采影响,而且仅仅发扬了尼采思想中的一个方面。马克思尽管引发了诸多社会革命,仍然在两个方面不及尼采。首先,马克思站在启蒙思想的西方小传统中颠覆西方传统,尼采不仅颠覆了启蒙传统,而且颠覆苏格拉底和耶稣共同塑造的西方大传统。再说,马克思的思想生命力是资本主义赋予的,他作为共产主义代言人站在资本主义对立面,尼采却超逾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对立。不难理解,冷战之后,不是弗洛依德或马克思,而是尼采显得更具生命力。

尼采的实际影响也远甚于马克思和弗洛依德,份子不会喜欢马克思,左派份子却特别喜欢据说极右的尼采。尼采文章瑰美、奇诡、料峭,没有谁说马克思是“诗人哲学家”。马克思和弗洛依德的著作仍是学究性的,个中道理需要解释才能传达给知识人大众,成为现实的精神力量。尼采文章似乎不需要经过解释,就可以直接变成知识人大众的话语。〔1〕尼采在汉语思想文化界的接受史就是证明:尼采刚死不久就潜入王国维、鲁迅这样的“中国魂”,西人论著有谁像尼采文章那样有如此之多不同的汉语译本?〔2〕即便马克思论著的翻译有一个政党在搞,也没能赶过尼采的风采。

然而,尼采是谁?

谁不知道尼采?不就是那个要“重估一切价值”、主张“权力意志”、提出“超人伦理”和“永恒复返”说而且敢“敌视基督”的德国“伟人”或“疯子”吗?不就是那个其学说被纳粹利用的德国诗人哲学家吗?

尼采真是如此“尼采”?

尼采自己和多数研读尼采的后人,都把《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看作尼采最主要、最本真的文章,也的确影响最大(中译品种也最多)。然而,尼采在书中自己说话吗?不,是扎拉图斯特拉在说。尼采是扎拉图斯特拉吗?难讲。尼采可以说,书中的话都是扎拉图斯特拉、而不是尼采“如是说”。他仅仅是纪录者,像柏拉图写的对话,不是柏拉图在说,而是“他的角色”苏格拉底及其学生在说(施特劳斯)。扎拉图斯特拉难道不会是一个角色?

出身于路德宗牧师家庭的尼采,极为欣慕路德在德语方面的历史功绩和影响力,将路德作为自己在德语上要达到的目标。然而,尼采在德语诗作方面的努力失败了。〔3〕这并非因为,尼采之前,歌德(尼采最敬佩的德国诗人)、荷尔德林(Holderlin)、诺瓦利斯(Novalis)、毕希纳(Buchner)、克莱斯特(Kleist)在德语诗言方面撒尽才性,而是因为尼采自己作为诗人的才性天生不足。要是尼采真有盖世诗才,像里尔克(Rilke)或者特拉克尔(Trakel),要在德语诗言史上占据超人地位,并非没有可能。尼采的诗同海德格尔的诗一样,让诗人笑掉牙;尼采的散文和格言文体,至多与荷尔德林、施勒格尔(Fr.Schlegel)、诺瓦利斯持平,风格不同而已。

尼采是哲人,而不是文人。他的所谓“诗化”或格言文体,仅仅作为哲学文章,才显出其超人气象。即便这种哲学文体,也不是尼采的独创。熟悉席勒、荷尔德林、诺瓦利斯、施勒格尔的人都知道,无论哲学的所谓“诗化”还是格言体,都是德国浪漫派的成就。即便这种成就也不是德国浪漫派的独创,不过是亚理士多德之前、尤其是柏拉图之前文体的复活。

如果《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尼采最具个体才性的文章,这种个体独特性是什么?问题仍然是:尼采是谁?

既然《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一部哲学著作,作为西方的哲学著作,叙说者的名字竟然是一个非西方传统中人,既非尼采心仪的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也不是《悲剧的诞生》中迷拜的希腊神人狄奥尼索斯。扎拉图斯特拉何许人也?波斯宗教的先知。借波斯人的嘴说话,欧洲思想史上不是头一回──孟德斯鸠编造过《波斯人信扎》。借波斯先知的嘴说话,也许表明尼采要站在欧洲思想传统之外的超然立场来评价欧洲精神。〔4〕但《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明显摹仿福音书的结构和叙事方式,分四部记叙扎拉图斯特拉的漫游、梦幻、遐想和“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寓意的言说充满寓言、比喻。〔5〕圣经思想不是哲学:Quid ergo Athenis et Hierosolimis?(雅典与耶路撒冷有何相干?──德尔图良)。难道尼采暗中站在圣经立场反哲学,是反哲学的哲学家?

虽然尼采称自己的话“像铁锤”,明显学舌耶和华说“我的话岂不像火,又像能打碎磐石的大锤吗?”(耶利米书23:29)但尼采没有借犹太先知或者耶稣的嘴说话,他丝毫不想站到已经被基督教福音派占用了的圣经立场。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摹仿福音书的叙事和教诲口气,不过为了与耶稣基督作对,其“如是说”言必反福音书中的耶稣之言。通过扎拉图斯特拉这个角色,尼采站到了希腊哲学和基督教这两个西方思想源头之外,他还能算哲人?《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还可以算哲学书?

也许扎拉图斯特拉的角色是狄奥尼索斯的化身,代表悲剧诗人反哲学的传统。可是,在扎拉图斯特拉的“激情洋溢中”和他站立的“高山绝顶之上”,歌德、莎士比亚这些悲剧诗人的后代“可能会喘不过气来,但丁同扎拉图斯特拉相比,不过是个皈依者而已”(这个人6)。比较文学或者跨文化学者兴奋起来:看啊,尼采多么靠近东方、热爱东方……然而,尼采说,那帮编纂《吠陀经》的教士们“连给扎拉图斯特拉脱鞋的资格都没有”。

与耶稣主要对门徒“如是说”不同,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经常对自己说。扎拉图斯特拉重新“成人”之前说的第一句话是对太阳说的。太阳就是扎拉图斯特拉自己,对太阳说,就是对自己说。“这样一个人,假如他自言自语,将用什么语言?纵酒狂歌的语言”(这个人7)。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是否就是尼采的自言自语。

就算是罢。“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也可以是一种隐身(sich zu verbergen)手段”(善恶169)。尼采在自传中明白说过,自己是“这种纵酒狂歌的发明者”(这个人7)。尼采还说过:历史上没有一个真正的哲人是“真正真实的”(善恶177)。倘若如此,尼采就仍然是一个哲人。只不过我们切不可轻率地把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当作尼采的真言,扎拉图斯特拉这个角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可能是谎言──偶而夹杂几句实话。

是的,我劝你们离开我,并且抵制扎拉图斯特拉!最好因他而羞愧!也许他欺骗了你们。(如是说:论馈赠的道德)

扎拉图斯特拉的这句“如是说”仅仅随便说说?

二、 没有真理,只有解释?

暂时先放下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可能满纸谎话这一问题。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究竟说的什么?是否有可以称为扎拉图斯特拉学说的东西?

尼采自己告白,《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宗旨是永恒复返思想,也就是人所能够达到的最高肯定公式”(这个人1)。依据这一告白,洛维特以为,“永恒复返”不仅是《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思想主题,而且是尼采思想的基本学说。“无论愚蠢还是睿智,永恒复返说都是理解尼采哲学的钥匙,并且说明了尼采哲学的历史意义,因为它重新复活了早期基督教与古典异教的争执。”〔6〕海德格尔对自己昔日的学生的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是谁?”的演讲勾消了这一说法:“永恒复返”说的确出现在、而且主要出现在《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然而,这种学说既无法说明、也无可反驳,仅仅在带出值得思议的、“面相之迷般的”问题。〔7〕海德格尔虽然没有说“永恒复返”可能是大假话,至少暗示不是尼采的真言。

谜底在于“权力意志”的提法。“永恒复返”与“权力意志”具有“最为内在的关联”,是重估价值思想的一体两面,似乎“永恒复返”是显白表达(不等于谎言),“权力意志”是隐微表达。海德格尔断言,如果没有把握到这两种表达“最为内在的关联”,并“理解为西方形而上学中的基本设问,我们就绝无可能把握尼采哲学,也不可能理解二十世纪和未来的世纪”。〔8〕权力意志论是尼采的真言,亦是尼采思想的历史功绩,它颠倒了柏拉图主义的基本学说——对于存在的理解。沿着这条可以称为本体—认识论的解构之路,海德格尔开始解释尼采解构整个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革命性”行动:尼采是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最后一人,以摧毁这一传统的方式继承了柏拉图主义的精髓。权力意志论不过是在谢林那里达到顶点的唯意志本体论的结果,因而是西方形而上学的最后表达,预示了技术统治时代的到来。〔9〕

某些后现代思想家并不理会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谱系论,但也对尼采的“权力意志”思想入迷,以为其中隐藏着“生肌权力”(biopower)的启示。福科钟情的既非《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也非《权力意志》,而是《道德的谱系》。然而,“为什么尼采要对追求起源提出挑战?”回答是:“为了揭示通体打满历史印记的身体,并揭示历史摧毁这个身体的过程。”〔10〕“权力意志”不是柏拉图主义存在论的痕迹,而是显露身体的标记。通过“权力意志”的提法,尼采展露出生命的本原现象。德娄茨由此得到启示:凡考虑到生命的思想都分享了其对象的权力(power),因而必然会面对权力的策略。尼采的“权力意志”论成了德娄茨最后的思想,《什么是哲学》的结尾透露,尼采教德娄茨把生命定义为绝对的直接性、“无需知识的纯粹沉思”、绝对的内在性,是福科临终都还在思考的“生肌权力”。“永恒复返”既是宇宙论的,更是“生理学说”,是“生肌权力”的生成论。〔11〕尽管撇开了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史的尼采解释,德娄茨的尼采解释仍然进入了现代哲学中超验论与内在论的对立,试图接续由斯宾诺莎发端、尼采彻底推进的内在论谱系。对于海德格尔,理解“权力意志”中的形而上学问题事关“未来的世纪”,同样,生肌权力的“生命”概念据说“作为福科和德娄茨思想的遗产,肯定将构成未来哲学的主题”。〔12〕

对如此发微尼采的“纵酒狂歌”,将歌词阐发为“存在学说”或“生肌权力”学说,德里达给予了尼采式的摧毁:尼采文章根本没有隐含什么确定的学说,也没有什么最终含义。发微或阐发尼采学说的人都忘了尼采的启示:这个世界没有真理,只有解释(参善恶34)。要从尼采“纵酒狂歌的语言”中找出某种学说,就像大白天打着灯笼在街市上找上帝。尼采文章总用两种、甚至多种声音说话,因为他对世界的肯定是一种思想游戏,要求风格的多声道。风格成为思想本身,没有尼采,只有the Nietzsches(尼采们)。尼采善用短小语句,如果将这些语句与其总体风格分开,根本不可理解、而且经常自相矛盾。尼采文章因此有无限制的解释可能性,哲学在他那里成了无限的解释。〔13〕德里达不仅挑战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也瓦解了福科—德娄茨的尼采解释。这些尼采读法仍然受传统的真理问题支配,依附于某种形而上学幽灵,难怪他们看不到尼采文章的多样性。

话虽如此,德里达的尼采解释依然得自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恰如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方式恰恰来自尼采对传统形而上学的摧毁。把尼采看成彻底摧毁形而上学逻各斯的先驱,而不是看成形而上学的最后完成,难道不是海德格尔式解释学行动的继承、发扬?〔14〕再说,与内在论对立的超验论谱系从康德经胡塞尔传到列维纳(Levinas),海德格尔恰恰站在两个谱系的转换关节点——胡塞尔与尼采交汇的地方。的确,尼采文章大都不像“学术”论文,这使得人们很难从其论述形式中找到其思想主张的内在理路。即便可以归结出所谓“权力意志”、“重估价值”、“超人哲学”、“永恒复返”一类学说,实际上都依赖于重新组织尼采的话。解读尼采,解释者不得不明确摆出自己的解释框架,不能像解释其他思想家比如康德、黑格尔那样,躲在他们的思想框架中作出自己的解释。海德格尔、福科、德娄茨、德里达的尼采解释,哪个不是以自己的哲学框框为基础?洛维特可能没有看错: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的革命性,并不在于接着尼采摧毁西方形而上学传统,而在于不理会尼采文章自身,自己说自己的。〔15〕

勾消尼采书写的内在实质,代之以多声风格,尼采就不在了。然而,真的再不可能找到尼采?尼采是谁,真的没有可能回答?即便多声风格,也非尼采的发明。柏拉图的对话充满了不同声音,能肯定苏格拉底的声音一定是柏拉图的声音?基尔克果用过一打笔名,哪一个是他自己的声音?柏拉图或基尔克果并非在多声风格或笔名书写中不在了,仍然可以肯定有可以叫做柏拉图或基尔克果的思想。角色或笔名都很可能是“隐身手段”,正因为有“身”要隐,才发明了多声风格或笔名书写。尼采这个人在“风格”中隐藏自身,而不是根本没有尼采之“身”。

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尼采本打算写自传。“自传”就是谈论自己。如果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是尼采“自言自语”,何需再写自传?写自传的愿望,表明尼采在“隐身手段”中说话感到憋气不能畅言。然而,尼采放弃了写自传,代之以《善恶的彼岸》、《道德的谱系》、《偶像的黄昏》……《敌基督者》,然后才作了自述(《瞧这个人!》),然后才“惨死在思想的十字架上”(托马斯·曼)。从《善恶的彼岸》开始,尼采越来越多自我引证——引证自己的作品,《瞧这个人!》更是大段抄录。德里达很可能被尼采“没有真理,只有解释”的话骗了。并非没有一个尼采,“尼采们”不过是尼采的身影——就像他一本书的书名“漫游者和他的影子”。尼采不是后现代的非逻各斯论者,他追求真理,只不过不直言真理。德里达没有去问为什么尼采不直言真理,反而以为尼采的言说证明根本没有真理,实乃典型的后现代的自以为是。

三、扎拉图斯特拉口中的“蟒蛇”

姑且不谈尼采公开发表的论著,尼采从来没有打算发表的书信、明信片可以证明,“永恒复返”、“权力意志”、“重估价值”的确是尼采想要说的“学说”,它们是否就是尼采想说的真理,倒一时难以确定。

在据尼采自己说宗旨为“永恒复返思想”的《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权力意志”已经出现了。扎拉图斯特拉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智者,一种是民众。智者身上的热情是“求真意志”,其实质是要“所有的存在应当顺从”自己,如此意志就是权力意志:“你们意欲创造一个你们可以屈尊崇拜的世界;这就是你们终极的希冀和陶醉。”可是,民众也有自己的“权力意志”——他们所相信的善恶分明的伦理。

这里出现的是两种不同的“权力意志”,如果我们要谈论尼采的“权力意志”论,究竟该说哪一种“权力意志”?扎拉图斯特拉接下来的“如是说”马上使得这一问题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善用比喻的扎拉图斯特拉继续说:“不智者自然是民众——他们犹如一条河川,河上有一小舟向前漂流,小舟上载有种种庄重的、隐匿着的价值评估。”(如是说:论超越自我)这段“如是说”让我想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中国政治古训,民众为河川、智者为小舟,明明说的是统治关系,如此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是以价值评估为基础的。为什么?两种“权力意志”是什么关系?

谁求真?不是君王,也非民众,只有哲人。“求真意志”是智者(哲人)的权力意志,它与民众的权力意志(善善恶恶)处于支配性关系,这里的哲人看来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而是柏拉图《理想国》中所谓的哲人—王。在世上谁应该统治?有求真意志的人。为什么呢?因为求真意志才能排列价值秩序的高低,统治的正当性就基于这种高低有序的价值秩序。

既然更高的权力来自更高的价值,而不是恰恰相反,智者(哲人)就应该展示出自己求得的价值,为什么扎拉图斯特拉又说智者得把自己的“价值评估”“隐匿”起来?

扎拉图斯特拉教诲了智者的“权力意志”就是权力者“要当主子的意志”后,马上说到:你们,价值评估者啊,你们用自己有关善恶的价值和言行行使你们的权力;这就是你们隐而不彰的爱和你们惊魂的光辉、颤栗和激奋。然而,从你们的评价中产生了一种更强的权力,一种新的征服:因它之故,蛋和蛋壳都破碎了。(如是说:论超越自我)

是否为了不让“蛋和蛋壳都破碎”,智者得把自己的“价值评估”“隐匿”起来?

在这段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中,权力意志与重估价值的确显出内在的紧密关联。尽管没有用到“永恒复返”的字眼,但河川不能自己流动,是某种更为自然的东西在使它动,这就是“永恒复返”。然而,相当明显的是,这段“如是说”的经脉不在海德格尔所谓形而上学“最内在的关联”,而在智者与民众的政治关系──两种“权力意志”无法公开共存。扎拉图斯特拉当时大谈“求真意志”,越说越忘乎所以,几乎就要把“隐匿的”真理讲穿,兴奋得忘了这真理本来说不得,必须隐藏:“你们聪慧绝伦的人啊,让我们对此谈个够罢,尽管这不大好;但沉默更不好,真理一旦被隐瞒就会变得有毒。”(如是说:论超越自我)所谓“超越自我”,听起来是一个道德哲学论题,实际上事关向民众隐藏真理,“超越自我”就是哲人克服想向世人宣讲真理的冲动。那些到尼采的“权力意志”概念中去沉思形而上学残余或者发微身体权力的人,看来被尼采的其它话蒙骗了。

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为什么尼采没有写自传?现在可以有把握这样讲:尼采感到还不到把“隐匿着的”真理说穿的时候。《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从语言上说是真正的壮举”,“也许只有《善恶的彼岸》的行业工匠歌手序幕中的精湛分析能与之比肩”。〔16〕果然,《善恶的彼岸》开篇讨论了哲学家(智者)的“偏见”后,接下来就谈到智者“权力意志的权利”──杀死道德的上帝、也就是杀死民众赖以为生的善善恶恶伦理的权力。尼采最后还斩钉截铁宣称:(哲人的)权力意志之外,“一切皆无”(善恶36)。这无异于说,只有智者(哲人)的“求真意志”才应该有绝对的、至高的。

紧接着,尼采讲了一句奇诡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大白话么:上帝受到了驳斥,魔鬼却没有?”恰恰相反!相反,我的朋友们哪!真该死,谁强迫你们说大白话(popular zu reden)来着!(善恶37)

尼采在生前未刊的笔记中曾谈到堪称伟人的三项条件:除了“有能力从自己生命的巨大平面出发修炼自己的意志力”和不怕舆论、敢于蔑视“群畜道德”外,最重要的是“不能泄露自己的天机”,像《道德经》上说的,“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假如有人识破了自己的真面目,他认为是不寻常的。当他不对自己说话时,他就要戴上面具。他宁肯撒谎,而不想讲实话。因为,撒谎要耗费更多的精神和意志。(意志962)

有一回,扎拉图斯特拉与一个“来自幸福岛的人”出海航行,在船上的头两天,扎拉图斯特拉一直没有说话,船上大多是侏儒,而他是“远游者和冒险家的朋友”,与侏儒没有共同语言。实在闷得慌,扎拉图斯特拉忍不住给侏儒宣讲起“永恒复返”教义,不料突然被狗吠打断了:“我如是说着,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因为我害怕自己的思想和隐念。蓦然,我听见一只狗在附近狂吠。”接下来,扎拉图斯特拉做了一个怪异得可怕的白日梦,梦见自己“突然置身乱石丛中,孤独、凄凉,沐浴在萧疏的月光里”,眼见一颤抖、哽咽的年轻牧人口中垂着一条黑色蟒蛇,慢慢爬进一只雏公鸡嘴里……(如是说:论相貌和谜)

中国民间有一种“黄道秘术”,据说修得这秘术可以赶鬼和施魔(最起码可以让打你的人痛而挨打的你自己不痛)。修炼此功必须在僻静处,尤其不能听见狗叫或被女人撞见,否则前功尽弃(为何非得避女人?也许《书》上说过:“牝鸡不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修得这秘术的基本功,就是练习对自己知道的真相守口如瓶。扎拉图斯特拉做的那个白日梦,分明是他泄露天机后产生的恐惧——想想“口中垂着一条黑色蟒蛇,慢慢爬进一只雏公鸡嘴里”。《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尼采一生中唯一一次明目张胆戴上一副脸谱面具说话,而不像在其它场合,用种种隐形面具。从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此惊恐,可见尼采何等在意说还是不说自己的真实世界观。

早在青年时期,尼采就被真理与谎言的关系问题搞得精疲力尽。《从道德之外的意义看真理和谎言》这篇文章,尼采生前没有公之于世。文章头三节写得规规矩矩,语言没有丝毫夸张、浮躁、反讽,随后十来节草率得像题纲,似乎没有耐心把这个题目再想下去。第一节中有一段话值得注意。

就个人希望保护自己反对其他人而言,他的智力一般多用来作假。但就在同时,由于无聊,也因为必要性,他又希望社会合群。他不得不和好,并从他的王国尽可能消除至少最明目张胆的“人对一切人的战争”。这一和平协议带来的影响似乎是通向获得那令人困惑的真理冲动的第一步,从此就有了“真理”一说。(笔记,页102)

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显然没有解除真理与谎言的紧张,尼采还处于说还是不说的两难中。等到《敌基督者》解除说还是不说的紧张,写自传的时刻到来,尼采的日子也满了。这样的结局,其实扎拉图斯特拉早就晓得:“真的,哪里有毁灭,哪里有树叶飘落,哪里就有生命的牺牲——为了权力!”(如是说:论超越自我)。

尼采思想中看来有某种实实在在的紧张——真实与谎言或者哲人与民众的紧张,这是否才是真正需要沉思的尼采呢?无论发微尼采的基本学说,还是沉浸在“尼采们”之中,都可能是尼采所谓“劣等哲学家的偏见”。是否可以也像海德格尔那样说,如果没有把握到尼采说还是不说的紧张,“我们就绝无可能把握尼采哲学,也不可能理解二十世纪和未来的世纪”?

四、“蒙谤忍垢而不忍白焉”

康有为直到仙逝都没有刊印《大同书》十部(合柏拉图《理想国》卷数!),其弟子曾在《不忍》月刊连载头两部,当时,康子仍在海外流亡。数月后康子返国,马上阻止继续刊登。康子早已演成“大同之义”,为什么在世时不愿公之于世?若说康子自感还不圆满,从《不忍》月刊连载到他仙逝,有十几年时间,足以修润。当然,“大同之义”与康子一向讲的“虚君共和”改制论明显有矛盾:改制仍然要维系传统伦理,并不是达至大同境界的步骤。“虚君共和”是现世的政治法理,“大同之义”是理想的万世大法,根本是不同的政治原则。

但这一矛盾会影响到公布《大同书》吗?有的思想史家(如萧公权)以为,这一矛盾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用西学对康子的影响就可以圆通。思想史大师施特劳斯告诫,面对大思想者明显的矛盾必须慎微,留心此处可能有难言之隐。朱维铮教授就有这种审慎,以为康子不公布《大同书》可能“别有缘故”。〔17〕不过,康子最终“不能言”自己为万世开太平之义,究竟是因为康子“秉性之奇诡”(梁启超),抑或因为康子还没有为乌托邦找到历史“实例”(朱维铮)?康子自己称“言则陷天下于洪水猛兽”,难道是随便说说?

公羊家有大义微言之说,大义显而易见,微言隐而难明——所谓“隐微不显之言”、“精微要妙之言”。“大义”与“微言”不同是否仅深浅之别,微言较大义隐深而已?非也!大义微言之辩,小康大同之辩也!百姓自有百姓的生涯,不能承受圣贤人的大同世,小康世已是最高的社会理想。春秋大义明是非、别善恶、诛暴乱,此“封建”大义专为小康世而设,中材之人已经可以得大凡。但“封建,势也,非孔子本意”(康有为《万木草堂口说、王制》)。孔子微言所寓,非中材以上不能知。小康世平庸之极,圣贤人会活得百无聊奈。百姓与圣贤人的生活理想扦格难通,圣贤人心知肚明,却又不得明言要实现大同理想:“民不可使知,故圣人之为治,常有苦心不能语天下之隐焉”(《康子内外篇·阖辟篇》)。究竟为什么不能言?“言”就是要变成社会现实。要是真搞大同世,像宋儒或那样把微言转变成大义,就会“致使亿万京陔寡妇,穷巷惨凄,寒饿交迫,幽怨弥天,而以为美俗!”(《大同书》)康子说“言则陷天下于洪水猛兽”,就像扎拉图斯特拉说“蛋和蛋壳都破碎了”,绝非随便说说。

“虚君共和”论乃“大义”,“大同之义”是“微言”。梁子谓康子“始终当以小康义救今世”,可能深得师心。康子虽不晓得柏拉图氏有“高贵的谎言”术,却谙“道心惟微”(《古文尚书》)、“大道可安而不可说”(《管子·心术上》)等古训,懂得“言不必信”,所以才“蒙谤忍垢而不忍白焉”。

“不忍白”不等于不说,微言并非不言。微言是已经说出来的话,不过隐而难明而已。公羊家坚持微言是口说,口口秘传,口传的才是真言。但口说的意思是不形诸文字吗?孔子微言在《春秋》,《春秋》已是文字,只不过后人不得望文生义,要懂得区分字面上说的和其中隐藏着的“非常异义可怪之说”。康子所谓孔子本意靠口说相传,到董子才形诸文字,意思并非指孔子本意通过子夏、公羊子等口传到《春秋繁露》才写成文字。“《春秋》之意,全在口说,口说莫如《公羊》,《公羊》莫如董子”(康有为《万木草堂口说·孔子王制二》)。《春秋》、《公羊》、董氏《春秋》都是文字的东西。形诸文字的含义因此是,用时人可以明白的话来写,但微言本来就不得用时人明白的话显白地说出来,所以董子之言仍然“体微难知,舍例不可通晓”,与口说没有什么分别。口说与形诸文字之辩,有如大同、小康之辩,两种不同的书写——隐微的和大义的书写隐含着两种不同的政治原则。所以,《礼运》说小康世,“天下为家,言礼多而言仁少”,大同世“天下为公,言仁多而言礼少”(康有为《万木草堂口说·礼运》)。《礼运》与《春秋》都是文字的东西,却有“言”与“不言”、文字与口说的不同。

为什么非要分别口说与笔写?

柏拉图对话中的苏格拉底讨论过这一问题。苏格拉底也说,文章有口说和笔写两种,笔写的文章要面对民众的信仰——民众以为正义、善和美的,这样一来,写文章的智者就无法把自己的真正看法讲出来,除非假定民众在德性和智性上与智者相同。笔写的文章有说服效果,但“说服的效果是从民众的看法、而不是从真理来的”。立法者(就是智者)为了让民众信服,就得顺着民众的心意说,笔写的文章就无异于欺骗或迷惑民众。欺骗或迷惑民众是必须的,因为“说到正义和善”,立法者与民众“各自有各自的看法”,而且“相互冲突”(斐德诺篇,页141—148)。〔18〕

做文章必得讲究修辞术,修辞术不是简单的文章做法技巧。习修辞术,关节点并不在于学会笔写文章的做法之类,而在于掌握民众的信仰和心意,“想做修辞家的人必须知道心灵有哪些种类”。由于民众有各种各样的,民众认为的正义、善和美经常自相冲突,笔写文章的人就得“要有敏锐的感觉力,知道见风使舵,临机应变”。目的只有一个,让民众信服自己。(斐德诺篇,页163)归根结蒂,修辞术涉及国家的真理、正义和善行,属于统治“法术”之类。苏格拉底说,没有把握这一点,就没有懂得“修辞术的秘诀”。

可是,智者(哲人)或贤人的本份是忠诚于神明而非民众,忠诚于真理而非民众的意见。为了忠诚于神明和真理,智者(哲人)还有一种“写在学习者心灵中的那种有理解的文章,它有力保护自己,知道何时宜于说话,何时宜于缄默”。苏格拉底说得再清楚不过:口说的文章不等于没有文字,而是“既有生命,又有灵魂,文字不过是它的影像”。(斐德诺篇,页171)所谓不形诸文字(口说),不是不写下来,而是不形诸显白的文字(有如礼运),而是形诸隐微的文字(有如孔子造春秋),“惟有明白真理的人才最会看出真理的类似”,像古人说的,“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苏轼《留侯论》)。

如此说来,智者(哲人)说谎、欺骗或迷惑民众竟然是一种美德?

有德性的苏格拉底可没有这样认为。智者(哲人)的说谎不是一种美德,而是一种“药物”:“说谎对于神明毫无用处,但对于凡人,作为一种药物还是有用的。”哲人是国家的医生,医生才能用药物,病人如何用得?用药物事关国家大事——国家的正义、善和美。“国家的统治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有理由用谎言来应付敌人,甚至应付公民。其余的人一概不准和它发生关系。如果一般人对统治者说谎,我们以为这就像一个病人对医生说谎”(理想国,页89)。〔19〕不过,哲人还不是统治者,哲人为王的国家还没有出现过,至多是一种政治理想,何况这理想真要成为现实,是祸是福还说不定——这正是苏格拉底(说是柏拉图也一样)最终要讨论的,绝非某些后人(如波普尔之流)以为的那样,已经有了肯定的结论。所以,哲人“高贵的谎话”不仅针对民众,也针对君王(理想国,页127)。哲人对国家的责任是,尽量使得人民与君王合谐相处。要是“人民恨君王,君王算计人民,……他们就会和国家一起走上灭亡之路,同归于尽”(理想国,页131)。

这都是政治的事情,尼采的说还是不说与政治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诗人哲学家、美学家吗?除了为战争中的国家服过务,尼采从来没有像马克思那样参与实际政治活动,而是专心做自己的语文学教授、写自己的书、玩女朋友、听音乐……

纳粹党报曾经明确表示欣赏尼采的思想,于是,尼采的名声在国际社会中就与纳粹恶名分不开了。五十年代以来,美国人考夫曼为洗清尼采身上的纳粹恶名不遗余力,除了勤奋?尼采笔写的文章,还致力从审美论、心理学角度诠释尼采文章,将尼采思想与政治隔离开来:“权力意志”、“重估价值”、“超人哲学”不过有审美的生命哲学含义,是一种真诚的价值哲学。〔20〕苏格拉底说,“自以为留下文字就留下专门知识的人,以及接受了这文字便以为它是确凿可靠的人,都太傻了”(斐德诺篇,页170)。尼采当然不是前一类傻子,考夫曼肯定是后一种傻子。

“稀罕的声音只有稀罕的耳朵才能分辨,稀罕的思想只有稀罕的思想才能解释。(尼采)”洛维特记得,海德格尔第一次引用尼采的话“上帝死了”是在一九三三年的就职演说中。海德格尔当然早就知道尼采的这句话,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引用?偶然的巧合吗?尼采说到过“大政治”,至少在当时,海德格尔以为“大政治”的机缘来临了。但“上帝死了”与“大政治”有什么关系?不管怎样,尼采文章中有政治的声音,美学家和文学家们听不见倒没有什么好奇怪,他们“气质上、天性上不宜听”(善恶30)“稀罕的声音”。

一九三六年,海德格尔开始在大学讲堂讲解尼采,持续近十年,伴随纳粹政权的兴衰。这是偶然的吗?在战后海德格尔写给“清洗纳粹分子委员会”的交待材料中,这些尼采讲座和演讲成了他与纳粹事业摆脱干系的证据。海德格尔的说法是:他将尼采思想解释为反抗虚无主义等于自己在反抗纳粹,因为法西斯主义不过是虚无主义的政治形式;“尼采根本不能与民族社会主义运动等同起来”,“我在有关尼采的系列讲座中表露出了同样的精神抵抗”。〔21〕阿伦特信了海德格尔的说法还情有可原,好些当代哲人也真信,称其“尼采讲座”为重大的政治转向,就有点让人莫名其妙。至少海德格尔自己已经说明,他对尼采哲学作出形而上学存在史的解释本身恰恰是一种哲学的政治姿态。从文本考究,海德格尔的“尼采讲座”可能反驳了纳粹思想背后的形而上学提法,但并没有反驳纳粹的政治行动。〔22〕也许可以这样说,海德格尔反驳的仅是现代哲人王(纳粹)的大义,而非其微言。

何为纳粹的微言,尼采哲学与纳粹政治的关系究竟如何,问题都不简单。沃格林的如下论点不是没有道理:“纳粹思想的类型并非尼采的理智良知的感觉传染的,纳粹思想根本无法与尼采的神秘主义扯在一起,除非说这两种现象都是基督教的危机症候。”〔23〕这个问题太深奥、太烫手,还是暂时不说为好。

不管怎样,“重新提出尼采思想来讨论而又不触及其思想的政治方面,显然成问题。某种程度上讲,尼采的政治思想不可能与其思想的其它方面分开。”〔24〕然而,如何把握尼采思想的政治实质?是否像俄国哲人弗兰克在批判虚无主义伦理学时说的,“一切运动的目标或策略归根结蒂都依循和取决于知识人的精神力量——他们的信仰和生活经验、评价和兴趣、理性和道德气质,因此,政治问题本身就是文化——哲学和道德问题”?〔25〕或者像新左派那样提出所谓实践哲学的解释?据说,尼采对于权力意志的各种说法(激情、解释、反应意志)确定了探究权力的范围,而不是形而上地规定权力的基本内容;权力意志都与人的经验和行动的可理解性相关,因而,权力意志是一个批判的实践本体论概念。尼采的谱系方法也是一种历史的方法,认定虚无主义为历史哲学问题,恰恰触及到虚无主义的历史本质。权力意志的概念当然有价值论的含义,然而,其中内在地包含着历史的实践,把传统上所有与行为相干的概念都从形而上学领域转到了实践哲学的价值论领域:占有价值是通过自我解释得到的,而自我解释就是人的意志的条件。〔26〕总而言之,在尼采那里,人的实践是哲学的基本问题。

尼采哲学的政治含义真的如此?

尼采原来打算写的第一本书,不是《悲剧的诞生》,而是《古希腊国家》。刚刚写了开头,尼采就放弃了,代之以《悲剧的诞生》。用今天的学科分类来说,尼采从政治哲学转到了审美哲学。然而,放弃《古希腊国家》改为《悲剧的诞生》是一种学科的转变?这种转变的同时──亦即写作《悲剧的诞生》之时,尼采写的那篇起头相当正规而且完整的学术论文《从道德之外的意义看真理和谎言》和“哲人是医生”的写作题纲与《悲剧的诞生》有什么关系?

尼采首先是古典语文学家。古典语文学的基本工夫是,把文字上并不太难(显白)而含义艰深(隐微)的柏拉图对话的希腊语原文念得烂熟。尼采修读古典语文学时,一定对《斐德诺篇》和《理想国》中那些谈到哲人在希腊国家中的位置以及医生、药物、谎言的段落大为震惊,不然他写那些关于真理与谎言、关于哲人即医生的笔记和写作题纲做什么?前苏格拉底哲人说,哲学起源于为何有存在的惊异。尼采的哲学思考却似乎与柏拉图一样,起源于对“哲学是药物”、哲人是国家医生一类说法的震惊。哲学问题首先不在于沉思什么、用何种“哲学方法”想问题,而是如何处置哲人或哲学与人民的关系。哲学与人民的关系问题是第一性的,先于哲学之所思的东西。从这一意义上说,哲学首先、而且本质上是政治的。“这个世界没有真理,只有解释”,可谓对哲学本质的精辟说明:哲人沉思什么,并不头等重要,而是知道对谁说、如何说(今人倒过来问:谁在说)。在“哲人是医生”的写作题纲中,尼采显得相当激动地记下了这样的思考:哲人耽于心智、追求真理,但人民不可能追随哲人,人民不过沉思生活、也不追求真理。尼采问:“哲人与人民的关系是必然的吗?”“对于自己民族的文化,一个哲人能做什么?”(笔记,页92)这样的问题在扎拉图斯特拉的噩梦中变成了如此景象:“年轻牧人口中”吐出的“黑色蟒蛇”可以“爬进一只雏公鸡嘴里”吗?

哲学和人民。没有一个伟大的希腊哲人是人民的领袖,最多可以说恩培多克勒(在毕达戈拉斯之后)曾经有过这样的企图,但他并不打算用纯粹的哲学来领导人民,而是利用人民的一种神秘工具。其他哲人从一开始就拒斥人民(赫拉克利特)。有些人把一个高高在上的受教育集团作为他们的公众(阿拉克萨戈拉)。苏格拉底最具民主和煽动倾向:结果是各种宗派的建立,因而是一个反证。在像这样一些哲人无能为力之处,更次要的哲人如何可能指望有所作为?在哲学的基础上,根本不可能建立起一种大众文化。(笔记,页97)

从柏拉图的对话中,尼采感到,“哲人的忧患”乃是“谎言和思想冲突的痛苦无处不在”(笔记,页155)。岂止“忧患”,还有“危险”。苏格拉底试图让哲人在一个民主国家中活得正派,结果导致民众信仰秩序大乱,自己也落得个人民公审的下场。对希腊哲人中苏格拉底这唯一的“反证”,扎拉图斯特拉没有忘记——“蛋和蛋壳都破碎了”。

你们,睿智绝伦的人把那些宾客置于小舟上,并赠给他们华丽和自豪的名号——你们及其统治意志!河流载着你们的小舟前行:它必须承载小舟。浪花是否飞溅,是否怒遏船身,不足挂齿!

你们,最通达的智者啊,你们的危险以及善恶结局不是这河流,而是意志、权力意志——永不枯竭的创造性的生之意志。(如是说:论超越自我)

哲人的“危险”来自高贵的沉思天性(一种特殊的权力意志)与民众的权力意志的冲突,如果哲人的求真意志非要支配国家、民族、人民的命运,必然害人又害己。因此,苏格拉底之死是哲人的问题,而不是榜样,柏拉图为这个问题思索了整整一生。既然天生我为沉思人,为了不至于害人又害己,谎言人生就是无从逃避的命运。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以后,口头的文章还得继续做下去。

五、“无辜的谎言”

在尼采文章中,可以发现好些自相矛盾的说法,或者一个语词的两种甚至多重用法,比如前面提到的两种“权力意志”。如今已经清楚,这些自相矛盾或一词两意的情形,并非因为尼采是诗人哲学家,好用格言体,似乎这种文体本身不需要像“学术论文”那样要求内在理路的一致性,也并非因为,尼采的哲学头脑是热情类型——好像卢梭,而不是沉静类型——好像斯宾诺莎、康德,不能要求其思想言辞的一贯性。这些看法都可以叫做不懂事。施特劳斯指出,柏拉图的哲学采用对话文体,绝非一种文人习性或某些文艺学家所谓摹仿“戏剧体”,而是与其哲学思想的关键问题相关。〔27〕尼采文体同样如此。抛开尼采的文体,从流行的所谓“尼采学说”来理解尼采,就会受尼采蒙骗;用所谓风格的多声道消解尼采,几近浅薄无知。尼采文体不是一种文人化修辞——像前一阵子国朝学人喜欢玩弄的随笔,而是其思想情调、沉思方式。看似没有什么关联的单个格言并非“意义的孤岛”,而是与某种深切的思想关怀紧扣在一起,行文的隐约、不连贯、神秘等等,都有特别的含义。

如已经说过的那样,格言体不是尼采的独创。帕斯卡尔的《思想录》是优秀的格言体写作,这与其内心深处的信仰危机相关。尼采曾经极为崇拜帕斯卡尔,称他为“唯一真正的基督徒”,敢于面对基督教信仰的衰微,而他的文体恰恰是心灵“伤痕累累”的体现。〔28〕文辞故意含糊、反讽、夸张、用典、指桑骂槐、装样子、说半截话、兜圈子,好像是文人天赋的挥撒,其实是个人思想的生存性需要——需要思想面具。深度不能直接敞开,必须颠来倒去兜圈子,这是一种古老的“法术”——隐微术,公开讲,是修辞术。尼采用谜语般的语言公开谈论过隐微术:

凡深沉的一切,莫不爱面具;最深沉的东西甚至仇恨形象和比喻。……狡计中有如此多的善。我可以想象,一个有值钱和易损的东西需要藏匿起来的人,终身会像一个箍得紧紧的装满新酒的陈年酒桶笨拙地毂辘辘滚动:细腻入微的害羞使得他如此。用害羞隐藏深沉的人,在人迹罕至、甚至他的知交和最亲近的人也不可得知其所在的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命运和棘手的决断:因为,这些人全然看不到他的性命危险以及重新赢得的性命安全。一个出于本能需要把想说的话咽回去隐瞒起来(das Reden zum Schweigen und Verschweigen braucht)、千方百计逃避推心置腹(Mitteilung)的隐匿者,想要、而且要求一副面具在朋友们心目中晃荡。(善恶40) 尼采自己懂得如何用思想面具,竖起保护的屏障,也善于识别别人戴得不那么高明的面具,将其本来面目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于高明的隐微术士,尼采倒向来佩服。现在,我们转向沃格林提出的这样一个问题: 人们在苦苦思索尼采的哲学意图时经常忘记,对一魔术作品的解释不应该受这种魔术欺骗——以便把这个作品解释清楚。尼采曾经以玩弄第欧根尼像征变换魔术来蒙骗人,所以,仅在文本基础上探究超人像征并确定其意义还不够,还必须确定,当有人玩弄魔术时,存在秩序中实实在在发生了什么事情。〔29〕

尼采既然早就晓得,哲人在世上必须靠谎言度日,而且,说谎是高贵的事情,他为何显得对说谎心里不踏实?从早期文章到自传之前的重要文章(《偶像的黄昏》《敌基督者》),尼采不断谈论谎言。谎言是尼采文章的一大主题。也许有人会说,《悲剧的诞生》是例外。但在同时写的但没有发表的关于真理与谎言的论文中,尼采已经说过,艺术同样是谎言:“艺术快乐是一种更伟大的快乐,因为它几乎总是在谎言的形式下讲述真理。(笔记,页121)”《悲剧的诞生》径直说谎,而以后的文章——如已经看到的,甚至《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样的诗体文章,都一再提起说谎的事。一边说谎,一边不断告诉人们“我在说谎”,不是很奇怪吗?如果“高贵的谎言”的应然是由某种“存在秩序”决定的,尼采显得慌里慌张地说谎,是否因为“存在秩序”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功不可没,他第一个深刻地把尼采哲学与柏拉图主义联系起来。但他特别提请注意:是柏拉图主义,不是柏拉图。〔30〕尼采与柏拉图的关系,是由形而上学的存在论问题联系起来的。Stanley Rosen追随其师施特劳斯的柏拉图解释,在肯定海德格尔的睿见同时,力图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与尼采哲学本质上相干的是柏拉图这个人,而不是柏拉图主义。柏拉图的微言根本没有提供一种什么存在论的形而上学,尼采同样如此,柏拉图和尼采的所谓存在论的形而上学根本就是海德格尔的虚构。〔31〕尼采与柏拉图的关系固然是决定性的,然而,这种关系并非因为在两者那里都没有的什么存在学说,而在于隐微术(esotericism)。重要的是,要搞清尼采想隐瞒的是什么?

探破隐微术的方法,首先是注意一些再明显不过的自相矛盾的说法。Rosen注意到尼采对“虚无主义”一词有两种不同用法——高贵的和颓废的“虚无主义”,发现尼采一方面大谈世界根本是虚无,另一方面又召唤人去创造价值。充满激情地揭示创造与毁灭是一回事,等于任何创造都没有价值。在根本虚无的背景中鼓吹创造价值的人生,无论如何是背谬的。如果尼采的意图是要人创造新价值,他就应该隐瞒自己对基本价值的摧毁——隐瞒其高贵的虚无主义。即便说彻底摧毁价值仅是创造新价值的前题,仍然自相矛盾:既然尼采摧毁的不仅是传统价值,而是所有价值的根据,新价值又何以可能衡量?如果尼采的意图是要告诉人们他沉思到根本虚无,鼓吹创造性的人生等于在哄骗人。毕竟,尼采所谓终极混乱的说法剥夺了价值创造内在固有的可能性。终极混乱的教诲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假的。如果尼采真认为世界根本就是内在固有的混乱,的确并不与高贵的虚无主义抵触,可是,这种一致性却使得尼采教诲的一致性本身成了终极混乱的假相,因而依然是谎言,尽管是健康的谎言。如果终极混乱的教诲是假话,世界背后就一定有一个秩序,颓废的虚无主义就是谎言。不管怎样,两种虚无主义的浑然教诲乃是一个“高贵的谎言”,它要隐瞒的真实是,这一世界终极上是混乱的。只有在这“高贵的谎言”基础上,才可能区分高贵与颓废、积极与消极的虚无主义。隐瞒不等于从来不说出真实,因此需要两种虚无主义的教诲。

在Rosen看来,尼采真心相信世界本质上内在固有地混乱,但需要说服或哄骗人们相信,自己是或能够是价值的创造者。柏拉图和尼采其实都看到,世界的本质是混乱(根本虚无)。面对这一绝对偶在,人如何活下去呢?柏拉图给出了“”的谎言,尼采给出了“沉醉”的谎言。尼采与柏拉图一样,既认同清醒的苏格拉底,也认同沉醉的阿尔基比亚德(Alcibiades)。不同的是,尼采一再提醒说,自己的话有微言与大义之别,柏拉图却没有,而是坚持模糊两者的区别。因此,尼采颠转了微言与大义的关系,其教诲是“显白教诲的隐微表达”:未来的哲人为自己能忘记世界没有真理这回事而沉醉。所以,尼采把哲学转换成诗,使哲学本身成了虚无主义。相反,柏拉图没有将微言转变成大义,哲学始终处于与诗的冲突和张力之中。〔32〕

Rosen看到尼采隐微术的转变,慧眼独到,具体解释却没有摆脱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尼采解释的阴影,仅仅“颠转”(正如他自己所用的语词)了而已——终极混乱论不过是存在论的另一面。他甚至换了一种方式来解释海德格尔所谓尼采诸学说“最内在的关联”:“永恒复返”(等于根本虚无)是尼采的真实教诲(隐微教诲),“超人”教诲(创造价值)是显白(政治)的教诲,隐微教诲被积极、创造的(狄奥尼索斯)教诲隐瞒起来,“权力意志”教诲则处于平衡两者的位置。

可是,对于尼采(柏拉图同样如此),哲学问题首先不在于沉思什么——理式也好、根本虚无也罢,而是哲学与人民的关系。作为哲人,尼采当然有自己感兴趣的沉思主题——在斯宾诺莎和歌德那里找到共鸣的内在论也好、在帕斯卡尔那里遇到激励人和对手的禁欲式唯意志论也罢,都是哲人自己思想的事情。“哲人首先是他自己的哲人,其次是其他人的哲人”。问题是,“做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哲人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类存在是互相关联的,哲人也不例外,只能是这种互相关联中的哲人”(笔记,页135)。在尼采那里,隐微术转变的原因,仍然只能从谎言所依赖的哲学之政治本质中去寻找。

尼采显得慌里慌张地说谎,究竟是什么原因?在柏拉图的苏格拉底那里,“谎言”(隐微术)是“高贵的”,尼采却一再提到“无辜的谎言”。“高贵的谎言”变成了“无辜的谎言”,说谎者不再像是一个高蹈的智者,倒像一个小孩:

谎言——为什么日常生活中人们处处说真话?——肯定不是因为上帝禁止撒谎。毋宁说,首先,因为说真话舒服,撒谎得有发明、编造和好记性。……其次因为,在一眼就明的事情上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这个、我已如此做了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是有益的;在这类事情上,强制和权威的方式总比狡计的方式牢靠。——可是,一个小孩在扯不清的家内纠纷中被拉扯大,撒谎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他总会违背意愿地说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来没有什么讲真话的感觉或者对谎话本身的反感,所以全然无辜地(in aller Unschuld)说谎。(人性I,54)

理解谎言“无辜”的成因,看来是搞清尼采的微言和大义的关键。仅从字面来感觉,“无辜的谎言”显得说谎者要为自己撒谎辩护,“高贵的谎言”却不存在自我辩护的问题,撒谎的应该是没有疑问的。这个没有疑问的应该是什么呢?

柏拉图的苏格拉底在说到“高贵的谎言”后,“吞吞吐吐”老半天,“没有把握是否有勇气”将撒谎的正当理由光明正大讲出来。在格劳孔一再追逼下,苏格拉底(可能装出)迫不得已以其惯用的方式——编造故事的方式,“欲言又止”地说了这样一个“荒唐故事”。人天生是一样的,“一土所生,彼此都是兄弟”。但是,老天造人的时候,在不同的人身上加进了不同的金属元素。“在有的人身上加入了黄金,这些人因而是最宝贵的,是统治者”;在有的人身上加了白银,于是这人成了统治者的辅佐。农民生性中有铁元素,工匠生性中有铜元素。如果金人生金人,铜人生铜人,也还好办,但世间的事情太偶然,“有时不免金父生银子,银父生金子,错综变化”。讲完“荒唐故事”,苏格拉底总结道:

所以,上天给统治者的命令最重要的就是要他们做后代的好护卫者,要他们极端注意在后代灵魂深处混合的究竟是哪一种金属。如果他们的孩子心灵里混入了一些废铜烂铁,绝不可稍存姑息,应当把他们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安置在农民工匠之间;如果农民工匠的后辈中间发现其天赋中有金有银者,就要重视,把他提升为护卫者或辅佐人。要知道,神谕曾经说过,“铜铁当道,国破家亡”。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使他们相信这个荒唐的故事?(理想国,页128—129)

苏格拉底认为,除了哲人(智者)因会解神谕懂得这个道理,没有谁会相信这个故事。但故事中隐含的道理对于国家和个人都至关紧要,哲人(或贤人)的义务就是要向世人讲明究理,但又不能明说。于是苏格拉底对格劳孔说:“我想就这样口头相传让它流传下去罢!”

很清楚,谎言之所以“高贵”,正当理由在于人的资质不同,一个国家的良好公正的秩序基于人按其资质的高低被安排成一个等级秩序。低资质人应该受高资质人统治,美德总归出自黄金人而不是废铜烂铁。依据人民的天性(如今称为人的自然权利),不可能产生出道德的社会。这话当然不能明说,不然,人民会不高兴、甚至会起来造反——“奴隶道德”起义。人的资质不同,是天生的自然秩序使然,不是谁凭一己权力造出来的。资质或低或高,没有必要得意或自卑,况且“金父生银子,银父生金子,错综变化”,人的在世位置并非万世不变。按照自然秩序建立起来的国家,才是道德的,其道德的根据就在自然的正确。

尼采念念不忘苏格拉底—柏拉图的这一政治智能,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他写道: 我们最高的见识若要未经许可地讲给那些气质上、天性上不宜听的人听时,必须——而且应该!——听起来像蠢话,某些情形下像犯罪。从前,在印度人、希腊人、波斯人、穆斯林人那里,总之,在所有相信等级制而非平等和平权的地方,都将哲人分为显白的(das Exoterische)和隐微的(das Esoterische)。两者不同不是因为,显白哲人站在外面,从外、而非从内观看、评价、衡量、判断。更为根本的原因在于,显白哲人从下往上看,隐微哲人从上往下看!从灵魂的顶峰望下来,悲剧不再是悲怆的了……品质高的人视为食品和提神汁的东西,品质相差太远或太低的人肯定视为毒药。常人的美德在一个哲人看来,不过是恶习和软弱……为世界上所有人写的书总是臭气熏天,小人的嗅觉才贴在上面。(善恶30)

然而,当扎拉图斯特拉要说“高贵的谎言”时,心态没有了坦荡,还被狗吠打断,而且做了那个怪异得可怕的白日梦。当时的情形是,扎拉图斯特拉再也憋不住,要对侏儒讲明他的微言。事情发生之前,扎拉图斯特拉与侏儒有过一段对话,内容与苏格拉底“吞吞吐吐”老半天才对格劳孔说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站住!侏儒!”我说,“我与你势不两立!我们两个我是强者──你不了解我深邃的思想!你也不可能容忍这思想!”──此刻,我感到轻松了:侏儒从我肩上跳下来,这好奇的家伙!它蹲在我面前的石头上了。这里恰好是个大门的信道,我们就呆在这里。

侏儒,你瞧这大门信道!”我继续说,“它有两副面孔。两条道路在此交汇,尚无人走到路的尽头。这条长路向后通向永恒;那条长路向前是另一种永恒。这两条路相反而相连接——在大门信道旁恰好交汇。大门信道的名称叫‘此刻’,它就写在上面。要是有人走其中一条路,一直走下去,越走越远,侏儒,你以为这两条路永远矛盾么?”

“一切笔直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侏儒不屑地咕哝,“一切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便是个圆。”“你,沉重的精灵!”我怒喝道,“别说得这么轻飘飘!你这个跛脚鬼,是否要我把你留在现在你蹲的地方——以前我把你抬得太高!”我继续说,“你瞧‘此刻'呀!从这个‘此刻’大门信道有一条永恒的长路向后:我们身后是一种永恒。万物中凡能行走的不都已经走过这条路了么?万物中可能发生的事不是已经发生、完成、消失了么?……”(如是说:论相貌和谜) 没过一会,扎拉图斯特拉就听见令他心惊胆战的狗吠了。

奇文!不是吗?扎拉图斯特拉一开始还傻里傻气摆出贵族政制时代的身份,没想到侏儒竟然跑到他肩上去了。侏儒从扎拉图斯特拉肩上下来,不是被他的怒声吓住了,而是自己蹲在石头上更舒服。扎拉图斯特拉开始正儿八经讲哲学,侏儒却轻飘飘地说,“都是骗人的”。扎拉图斯特拉这才发觉,自己从前把侏儒“抬得太高”!

启蒙现代性带来的“存在秩序”的变动,不是赫然在目?那种可以被称为贵族制理由的自然秩序,近代以来、尤其启蒙运动以来被颠覆了。谁颠覆的?民众吗?不是!恰恰是本来因有“深邃的思想”与百姓不在同一个存在位置的哲人。哲人放弃了自己本来应该过的沉思生活,到市上搞什么启蒙——其实是抹平人的资质,甚至抬高苏格拉底的人谱中资质低的人。近代哲人发明的自然状态和自然权利取代了自然秩序,再按高低不同的金属来划分人的资质并安排社会秩序,就成了不道德、甚至反动。这一所谓“现代性”事件导致的后果是:“高贵的谎言”的正当基础不复存在,国家秩序的基础根本变了——“废铜烂铁”也可以统治至少参与管理国家。“卑贱者最聪明”不再是胡言,而可能成为国家道德秩序的理由。

更精彩的是,侏儒竟然对扎拉图斯特拉说,“一切笔直的东西都是骗人的”。这话肯定是哲人先说的,哲人不说,侏儒怎会知道?“不是你欺骗了我,而是我再不相信你,这事震动了我”(善恶184)。尼采敏锐地看到,“高贵的谎言”在启蒙哲人那里变成了卑劣、颓废的谎言。正如尼采的“虚无主义”一词有高贵和颓废两种含义,谎言也有高贵的和颓废的。哲人知道人民不过沉思生活、不追求真理,决定什么是真理的权力在自己、而非民众——所以,尼采把智者的权力意志定义为“求真意志”。面对民众的“权力意志”(信仰),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讲些含糊其辞的话,说东道西,这是“高贵的谎言”。“高贵的谎言”并不迎合人民,而仅是不说穿真理。颓废的谎言则是:哲人明明知道人民不关心真理,却违背自己的本份,讲迎合民众信仰的话,充当人民的代言人,等于把“求真”的权力交给了人民。扎拉图斯特拉与侏儒的对话表明,哲人与人民的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本来,“哲学不是为人民准备的”,如今哲学充当人民的代言人发出“废铜烂铁”的声音:“哲人已经成了集体的害虫。他消灭幸福、美德、文化,最后轮到他自己”(笔记,页96)。哲学不再是禁欲般的沉思生活,而是一种工匠式的手艺;学人、科学家终有一天理直气壮地驱逐了哲学,有什么好奇怪?

在另一种圣人即哲学家那里也有一整套手艺,他们只容许某些真理,那些使他们的手艺获得公众批准的真理——用康德的方式说,就是实践理性的真理。他们知道自己必须证明什么,在这方面他们是实际的——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就“真理”达成协议——“你不应说谎”——直截了当地说:您,我的哲学家先生,要谨防说真理……(偶像: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漫游42)

青年尼采已经看出,启蒙哲人的谎言颓废——堪称“坏谎言”:“在需要真理的地方说谎……坏谎言的标志:只要谎言,不要人类……个人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存在而牺牲人类”(笔记,页117)。“高贵的谎言”之所以高贵,是因为撒谎为了人类,颓废的谎言刚刚相反。启蒙哲学的“坏谎言”从斯宾诺莎开始,到康德完成。斯宾诺莎的写作用两种语言,充满暗指,出于个人安全的考虑假引圣经,为大众设计出一种合他们胃口的道德观,迎合大众说话方式,暗中维护幸福的少数人的道德观。〔33〕在尼采看来,“这个病态隐士的假面”(diese Maskerade eines einsiedlerischen Kranken)用数学形式的“幻术”(Hokuspokus)隐藏自己的哲学,用“自己的智能之爱”来“粉饰和伪装”,却泄露了自己的胆怯。随着这种“坏谎言”的把戏越来越精到,“老康德说出的既僵硬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话(Tartufferie),把我们诱上了辩证的邪路”(善恶5)。在从斯宾诺莎到康德的转变中起关键作用的现代谎言哲人就是鼓吹平等主义、写市井文字的卢梭。尼采忿然道:法国大革命“所表演的血腥闹剧”让人好笑而已,可憎的是“卢梭式的道德”,用“平等学说”诱出了所有平庸的东西。“绝不会有更毒的药了,平等学说被吹嘘得好像就是公义本身,其实却是公义的终结”(偶像: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漫游48)。难怪尼采把卢梭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34〕启蒙哲人“以美德狂热”(mit der tugendhaften Begeiterung)解除了“假象的世界”,真实的生活反而不复存在了。在启蒙的世界中,揭露谎言成了哲人的义务: 我自己一直在学习与众不同地思考、评价行骗和被骗,起码我为盲目的狂热(die blinde Wut)准备了几手揭谎招法(ein paar Rippenstosse)。这般怒火让哲学家障了眼,受了欺骗。为什么不呢?真理比假象更值钱,已经不再是一种偏见;这甚至已是世上所能有的最糟的得到证明的假设。(善恶34) “废铜烂铁”说被自由平等主义哲人铲除之后,“高贵”的谎言变成颓废的谎言。尼采显得要通过“全然无辜”的谎言挽回生活中的某种东西。这究竟是什么呢? 瞎子修士的“怪书”

施特劳斯的“魔眼”看得很准:尼采最关心的是哲人在现代处境中的位置。只有哲人才有资格当社会的道德立法者,因为只有哲人沉思什么是美德、什么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应该过的生活。但哲人不可成为统治者,否则“蛋和蛋壳都破碎了”。在国家生活中,哲人至多可以当个如今药铺里的药剂师,看看统治者的药方是否搞错、计量是否适当——就像二十世纪业内人士公认的大智者科耶夫(AlexandreKojeve),为法兰西总统当高参,设计欧共体或起草关贸总协议之类。哲人首先应该沉思美德和美好,否则就没有资格当药铺里的药剂师。哲人沉思首先是为了自己个人的生命,不是为了人民(遑论国家、民族)才去沉思。启蒙之后,哲人成了首先为人民服务的人,而不是首先关心自己的德性生命;哲人已经不思“何为高贵”,而是为国家、民族、人民出谋划策,纷纷跑去引导人民起来争自由、平等、民主,忘了自己的本份是过沉思生活(科耶夫早年研究“索洛维约夫的神秘主义哲学”,当高参之前有过道德沉思)。“如果让当今的哲人梦想一个城邦,他肯定不会梦想柏拉图的城邦,只会梦想一个废铜烂铁城邦(二流子城邦)”(笔记39—140)。不是吗?如今那么多的有了“制度经济学”、“分析哲学”、“文化人类学”、“社会批判理论”、合乎国际学术规范的“社会科学”专业知识的人,真以为自己就是国家医生,要引导人民甚至给国家、民族治病(殊不知不过一个现代工匠,在苏格拉底的人谱中算铜质人)。正因为现代哲人背离了自己的沉思故乡,要么去当知识分子,还向专制者要政治地位(古代哲人从来不要,不是怕暴君、自甘屈服,而是这地位与德性沉思有何相干),要么当“纯粹”的哲学专家,把搞清哲学陈述的语病作为最崇高的思,人民们才会“用酒精和麻醉剂来消除神经紧张”(笔记,页132)。尼采问,如今的哲人们还有哪个懂得“何为高贵”?尼采为“未来哲学”谱写的序曲的末章题为“何为高贵”,难道是文人式的夸张?

“现在被当作医疗卫生的许多事情在古代是道德事务”,这事务由哲人操持,所以“古代人的日常生活有节制和审慎得多,知道如何弃绝和不去享受许多东西”(笔记,页131—132)。尼采反传统价值吗?非道德吗?他反的是现代启蒙道德:“现代道德哲学家所谈的东西,稀奇古怪得令人难以想象”!尼采仍然、而且一心要做哲人,过自己的沉思生活。哲人本质上是“冷漠的隐士”,但哲人的沉思又不可能做到只属于自己,“即便哲人离群索居,成了一个隐士,他也不过为其他人提供了一种教训和榜样”(笔记,页135)。哲人的本分责无旁贷要做“一些最勇敢和最抽象的心灵的教师”,所需要的谎言因此是“高贵的”。启蒙以后,“存在秩序”发生了根本变动,做“心灵的教师”已经不可能,而且政治上不正确,于是——尼采如是说——哲人应该成为“憎恶流行文化的毁坏者”(笔记,页92)。尼采坚持精神贵族原则,也就是坚持人的金属品质贵贱论和优秀、高贵的在精神上统治拙劣、低贱的,这当然需要某种政治的“存在秩序”的配合。尼采为斯宾诺莎沉思的内在一元论——没有彼岸的世界感到兴奋,有“吾与点也”之慨,这是两个隐士个人之间的思想事情,但尼采讨厌他迎合人民。为了守护高贵精神,尼采显得不畏社会迫害,经常直接宣称自己的贵族主义(参谱系II,15)。但尼采很清楚,要回到古代的贵族制秩序已经不可能,问题是如何在现代之后的“未来”守护高贵。

何为高贵”的问题在自由平等的民主社会仍然是,哲人应该如何撒谎?或者依扎拉图斯特拉的经验:侏儒已经知道“一切笔直的东西都是骗人的”,我还能像从前那样撒谎?

这才真正是尼采的问题,也是谎言由“高贵的”变成“无辜的”关键。

自由平等的民主社会不是有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吗,为什么哲人还需要撒谎?启蒙运动的伟大功绩不就是限制(如果还不能说已经消灭)对思想和言论的政治迫害吗?难道古人比现代人思想和说话更自由?

苏格拉底所谓“口说的”文章(微言)固然有避免哲人自己遭迫害的目的,但也有不要直接打扰民众信仰的意图,以免“蛋和蛋壳都破碎了”。因此,需要把讳言的含义隐藏在有意的含混说辞后面,有时不妨采用政治正确的敬虔说法和引文,但得用种种颠三倒四的说法与之保持必要的距离。这既是为了坚持自己心中的真理,对民众信仰不予苟同,也是为了不伤害民众感情,维护社会的安定团结。隐微术的根本前提是,哲人和民众的生活理想(美德和美好的想象)绝对无法达成一致。如果以为在自由平等的民主社会,因为有了政治制度保障的言论和思想自由,哲人的隐微术就没有必要了,前提必须是,哲人与民众的生活理想没有冲突,已经心往一处想。然而,事实是,启蒙运动的哲人背弃了“高贵”的道德理想,投靠了民众信仰,让它支配社会。如果在自由平等的民主社会,一个哲人(好像尼采那样)仍然要坚持“高贵”本份,岂不是比在贵族制社会更加危险?岂不更需要撒谎——而且必须改变手法,因为旧的手法侏儒已经知道了。

尼采不接受启蒙运动的哲学叛变造成的现实,理由当然是精神贵族的价值原则:“对我们来说,民主运动不只是政治组织的衰败形式,而且是人的衰败和渺小化形式,是人的平庸和低俗:我们须向何方把握自己的希望呢?”(善恶203)“无辜的谎言”就是在这样的“存在秩序”中出现的。然而,尼采说:

Es gibt eine Unschuld in der Luge,welche das Zeichen des guten Glaubens an eine Sache ist.谎言中有一种无辜,谎言是对某事有良好信仰的标志。(善恶180)

此话怎讲?“无辜的谎言”不是说,尼采的新谎言手法是“无辜的”,而是为了“一种无辜”而撒谎,所以说“谎言中有一种无辜”,这种“无辜”是“良好信仰的标志”。《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以来,尼采的隐微术渐入炉火纯青。一句话或一段话的下文,往往在一本书中老远的别处出现,甚至在另一本书中出现。比如,这句话的下文,就出现在随后的书中。

“无辜”究竟指什么?当然是欠罪(Schuld)的反面或消脱负罪。尼采八十年代的笔记遗著的书名本来不是如今声名远扬的“权力意志”,他自己原来用的是Unschuld des Werden(生成的无辜)。〔35〕“生成的无辜”、而非“权力意志”,才是尼采真正想说的(微言)。谎言要隐瞒的事情,就是这“生成的无辜”。

在被沃格林称为历史哲学杰作的《道德的谱系》第二章第八节,尼采为“无辜”作了哲学辩护,其方式是用他发明的谱系方法探讨负罪和欠负的起源:负罪和欠负最早“起源于卖主和买主的关系,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是人类社会出现价格制定和价值衡量的反映。如果从政治经济的历史学角度来理解卖主和买主、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就根本搞错了。尼采在这里明明说,这是“人和人较量的现象”——不是财富的较量,而是人的品质(价值)的较量、道德的较量:“人把自己看成衡量价值的生物,是有价值、会衡量的生物”,基于这种对人的品质的衡量能力,“同时形成了比较、计量和估价权力的习惯”。负罪和欠负指的是德性品质低的人有负于德性品质高的人,前者是债权人,后者是债务人,两者在德性上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所谓“价格”,指的是人的品质等级以及由此推导出来的社会等级。所以,任何东西都有其价格,在尼采看来,“是正义的最古老、最纯真的道德戒律”,世界上“所有德性和德行的开端”(参谱系II,8)。如果我们记性好,就该记得,扎拉图斯特拉宣讲“论自我超越”时已经说到过这一“正义的最古老、最纯真的道德戒律”。

这不就意味着欠负(Schuld)是应当吗?为什么尼采又要自相矛盾地Unschuld desWerden(生成的无辜)呢?

尼采才不会自相矛盾哩,除非他要玩弄隐微术。在这里,在《道德的谱系》这一尼采少见的有点正儿八经“学术味道”的文章中,尼采没有自相矛盾。在此前后,尼采带着发自内心的义愤讲:“正义的最古老、最纯真的道德戒律”被教士伦理取代了!Schuld已经不是原来(本源)意义上的“欠负”,而成了教士伦理的“欠罪”。正是教士伦理的“欠罪”导致了自由平等的民主现代性的出现(韦伯对尼采那么感恩戴德,不就是因为尼采的如此睿见吗?):教士伦理的出现,使得贵族伦理衰微,犹太人这个“教士化的人民……敢于坚持不懈地扭转贵族的价值观念(好=高贵=有力=美丽=幸福=上帝的宠儿)”(谱系I,7)。针对教士伦理的欠罪(Schuld),提出Unschuld des Werden(生成的无辜)不是再合乎“逻辑”不过了么?“谎言中有一种无辜,谎言是对某事有良好信仰的标志”,含义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这“某事”就是“正义的最古老、最纯真的道德戒律”。(卢梭—罗尔斯讲什么“正义论”呢,社群主义、新新左派起什么劲呢,统统不过教士伦理的子孙而已。尼采阴狠地在心底如是说。)在现代自由平等的民主时代,Unschuld des Werden(生成的无辜)就是高贵的人“牺牲自己,把自己变成赠品”,扎拉图斯特拉当时说完这话,尼采马上说:“也许他欺骗了你们。”(如是说:论馈赠的道德)

教士伦理指什么?民众赖以活着的“信仰”吗?如果是的话,尼采就在直接与民众作对——哲人孤身与民众对抗(尼采忘了苏格拉底的下场?)。尼采了不起,不就在于他敢于无情攻击基督教、踏谑(对不起,四川方言,因极为精确)“废铜烂铁”的畜群道德吗?尼采从《悲剧的诞生》起就发起的对柏拉图主义的攻击,针对的不正是基督教?《善恶的彼岸》一开始不就说:

这场反对柏拉图的斗争,或者,说得更明白和为了“大众”(Volk)起见,也就是反对千百年来的基督教会压迫的斗争——因为基督教就是“大众”的柏拉图主义。(善恶:序言)

小心,为什么尼采在这里给大众加了引号,所谓“大众”指谁?人民吗,抑或另有所指?

先想一下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基督教是民众的安慰,如果否定了基督教,人民就没有了自己的安慰,这符合贵族精神的政治智能吗?再说,真正的民众哪有什么“主义”?“主义”都是知识人才有的东西,民众只有自己的民俗道德、带有深厚族类根须的宗教及其神圣法典。“对于希伯莱人以至他所议论的其他民族的神圣法典,尼采比任何旁观者都怀有更深的崇敬。(施特劳斯)”在《敌基督者》这部比较的世界宗教哲学论著(韦伯一定受惠不浅)中,尼采广泛评议了世界历史中的各种宗教,并安排了高低秩序:凡是圣典中将等级秩序与结合起来的,就是高级宗教(明显反黑格尔的世界宗教论)。尼采是反宗教之徒?——无稽之谈!尼采与马基雅维利、霍布斯一样,充分了解民众的宗教对于民众生活和国家何等重要性、何等不可或缺。〔36〕的确,尼采说过,宗教是谎言,但那是“神圣的谎言”(die“heilige Luge”):“无论摩奴、柏拉图、孔子,还是犹太导师和基督教导师,都从来不怀疑他们撒谎是对的。”(偶像:人类中的“改善者”5)这话在《敌基督者》中又重复了一遍,“神圣的谎言”是所有健康的宗教共有的,只不过宗教创始人从来不明说,只有柏拉图的神学用曲折的表达宣称撒谎是对的。基督教比起犹太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儒教显得不那么高明,仅仅因为其谎言不如其它宗教的谎言来得“神圣”(参敌基督55—56)。所谓“神圣”,指的不是其上帝如何“超越”,而是的安慰中,是否配以精神和制度的等级强制。只要这种等级制度在圣典中借上帝之口(圣人当然知道那是谎话)神圣化,宗教的谎言就是“无辜的”了。

在道德家和圣人中,没有什么比诚实更罕有了:他们说的、甚至信仰的或许都是相反的东西。因为当一种信仰比自觉的虚伪更有利、有效、令人信服之时,本能的虚伪立刻变得无辜了:这是理解大圣人的第一原理。(偶像: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漫游42)

按此原则,基督教也并非彻底的那么不神圣,要看是哪一种基督教。早期基督教沾染了罗马帝国的神气,还不那么颓废。自从德意志产生出新教,基督教就变成了“平庸的北方人”,其“颓废形式”才暴露出来。尼采对天主教有好感得多,就因它比新教“神圣”得多:“新教是精神不纯和无聊的颓废形式。迄今为止,基督教就是以这种形式在平庸的北国摸熟了因循守旧之法”(意志88,参89)。正是针对新教,尼采宣称:

不管怎么说,在通往基督教天堂和“永恒极乐”的大门上应该更有理由写上“我也是被永恒的仇恨创造的”,让真理站在通往谎言的大门上。(谱系I,15)

为什么尼采要肯定“神圣的谎言”?为了避免人世间残酷的“人反对人的战争”。如果没有一个基于神圣权威的等级秩序,不仅社会的道德状况会出现混乱,人的动物性也会跑出来相互残杀。尼采仇视人民群众?无稽之谈!

尼采仇恨教士吗?的确。但他仇恨过会讲“神圣的谎言”的教士吗?没有!相反,甚至对他仇视的新教的创始人路德也赞不绝口,充满热爱地呼喊:“路德,你在哪里?”(笔记,页129)

尼采仇视的“教士们”究竟是谁?说出来也许有点可怕——甚至乎危险:……就是我们知识分子!

路德搞出来的粗鲁的新教本来是给农民的——针对农民的“神圣的谎言”,没想到后来变成“属灵的中间阶级”(geistiger Mittelstand)“甜蜜的道德主义”,他们的上帝担保一切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担保他们平庸的幸福。“属灵的中间阶级”的基督教,才是基督教真正的掘墓人(参曙光92)。他们使得基督教失去了谎言的“神圣”性质。从前,人们努力用唯有信仰的心智证明上帝的存在,如今,人们努力解释信仰如何能根源于上帝,这种转变只能说明根本没有神秘上帝。(巴特的作为绝对异在的上帝和朋霍费尔的苦弱的上帝,难道没有从尼采思想吸取灵感?为什么巴特的《罗马书》如此热情缘引尼采、朋霍费尔的《伦理学》要与尼采一同思考“谎言”?)这里的关键在于,基督教原本不是一种道德理想、道德宗教,而“现代人通过上帝的不断道德化施展了自己的理想化之力”,结果“人的力量被剥夺了”(意志1035)。所谓“人的力量被剥夺了”,并非人们通常以为的那样,指上帝的存在贬低了人,而是“小人的道德成了事物的标准,这是文化迄今最严重的衰败”(意志200)。显然,尼采强烈攻击的这种“道德化的基督教”,不是原始的基督教,道德的上帝不是新约中“超善恶”的上帝,这个上帝已经被近代哲人(知识人)杀死了:“全部近代哲学到底干了什么?……对基督教学说基本前提的一次谋杀”(善恶54)。尼采甚至深怕别人搞错,忍不住说得更明:奴隶道德的起义是法国大革命发端的(参善恶46),所谓的“基督教的道德化”就是卢梭式的启蒙道德:

卢梭的自然观以为,似乎“自然”就是自由、善良、纯洁、正直、正义、田园诗意。——一言以蔽之,就是基督教道德文化。(意志340)

我们现代知识人不是都信奉这些“道德”吗?尼采所谓的“畜群道德”,不是贵族制时代意义上的民众道德,而是现代知识人大众的道德,“我们学人们”的道德(参善恶6章)。他很早就想过:“如果劳动阶级有一天发现,他们现在可以凭教育和品德轻而易举超过我们,那我们就完了。但如果这没有发生,我们就更完了”(笔记,页129)。此话前一句是玩笑。尼采心里当然清楚,人民永远不可能成为哲人,哲人是特殊类型──过沉思生活的人,本质上是“隐秘的修士”。后一句却是严峻的话:平等主义造就了大量知识人大众。尼采所谓“犹太人这个教士化的人民”,其实是指桑骂槐。犹太人怎么会是“教士化的人民”,分明是神权秩序中的人民。“教士化的人民”分明指的是知识人大众,启蒙运动后出现的“人民”,拥有种种“主义”的“人民”。人民不能成为哲人,不能算平庸,人民就是人民。人人成为哲人?荒唐啊!“思想家民族的人民住在哪里呢?”(笔记,页143)满街圣人不仅不可能,而且危险。所谓“平庸”,指哲人要成为人民。尼采面临的哲人与“人民”这一古老关系的新问题是,哲人成了“教士化”(“主义”)的人民,他们要让全体人民都成为道德化的“教士”——这就是启蒙的理想。“教士化的人民”出现之后,哲人就消失了,只有学人、文人——知识人畜群。随后,这个“我们”畜群中间发生了长达数百年的“人反对人的战争”。二十世纪知识人遭遇的许多悲喜剧,都是知识人阶层中“人反对人的战争”导致的,怪罪到“农民习气”、“封建余毒”,对农民和封建都实在活天冤枉!

知识人的畜群道德?如今我们不是亲眼目睹:争先恐后比谁更平庸、更痞子、更下流、更玩世不恭、更厚颜、更冒充手艺高的,不正是知识人而非人民!?农民、工人不会读尼采,知识人也不会把尼采的教诲像送马克思主义那样送到贫下中农手中,而是留着自己用。我们这些知识分子自鸣得意:瞧!尼采多么讨厌群众,殊不知尼采憎恨的恰恰是他把自己也算在其中的我们知识分子。在没有公之于世的笔记中,尼采清楚写到:“无学问的下层阶级现在是我们的唯一希望。有学问、有教养的阶级,以及只理解这个阶级并且自己就属于这个阶级成员的教士们,必须一扫而光。那些仍然知道什么是真正需要的人也将意识到对他们来说什么是真正的智能。无学问阶级被现代教育的细菌感染败坏才是最大的危险。”(笔记,页128)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以后,尼采马上谱写“未来哲学”的“序曲”。尼采想念的“未来的哲人”——超人是谁?是我们如今后现代的知识分子吗?是自由主义或新左派或保守主义知识人吗?“未来”不是年代的含义,而是类型的含义。〔37〕“未来”代表高贵,“现在”代表平庸。自由主义、社会主义、保守主义——所有“主义”的知识人,都是尼采的“超人”要克服的对象。至于真正的人民百姓,尼采倒是不大理睬,想民之所想不是哲人的事。

这并非等于说,尼采哲学关注的仅是哲人与新人民(教士化的人民)的关系,没有自己的实质哲学。毋宁说,尼采的实质性教诲只有从哲人与人民之关系这第一性的哲学问题出发,才能恰切地得到理解。扼要地讲,尼采绝非肤浅的所谓保守主义者,整天高呼维护和回到传统价值。尼采清楚得很,传统的超验秩序已经无可挽回,这才是“教士化的人民”带来的灾祸:

谁有魔眼看到整个危险,看到“人”本身在堕落,就同我们一样认识到巨大的偶然性——迄今为止,这偶然性一直在人的未来方向玩自己的游戏,没有手、甚至没有一根“上帝的指头”在玩的游戏!——谁就猜到了“现代观念”荒唐、无恶意但轻信的劫数仍然隐藏在整个基督教欧洲的道德之中,他也就遭遇到无法比拟的惊恐万分。(善恶203)

为什么这“惊恐万分”“无法比拟”?面对根本虚无——世界偶在(“巨大的偶然性”)产生的惊恐。为什么会恐惧?因为根本虚无——世界偶在自然地充满恶和残酷。本来,站在世界偶在——根本虚无面前的是上帝及其神权秩序,恶和残酷导致的不幸最终由上帝及其神权秩序来承担。如今,人的生存直接暴露在自然的恶和残酷面前,“蛋和蛋壳都破碎了”。这恰恰是现代知识人一手造成的,是“现代观念”的“荒唐、无恶意但轻信的劫数”。“巨大的偶然性”与“人本身的堕落”一同出现,“教士化的人民”拒绝了犹太—基督教的上帝和希腊宇宙理性对世界偶在的拒绝,把人带回到恶和残酷被道德秩序隔离开来之前的处境。尼采寻求的实质真理是:人的生存如今如何可能面对世界偶在。为此,尼采想出了“热爱命运”,以便同偶在搏斗:“我们还要一步步同偶然这个巨人(mit dem Riesen Zufall)搏斗,迄今,荒谬和无意义依旧在支配着全人类。(如是说、论馈赠的道德)”尼采的“超人”就是“高贵”的哲人,他不得已要像上帝那样站到自然的恶和残酷面前。这当然是过于疯狂的勇气,然而,思想如此彻底的尼采有什么别的办法?

“未来的”哲人和宗教圣人一样,说谎是无辜的。“未来的”哲人在“自己的不幸中骗人,正如其他类型的人在他们的幸福中受骗”(笔记,页115)。尼采的大义与微言现在已经清楚,但为了避免搞错,还是明说为好:尼采的“上帝死了”正是大白话(恰如他自己说过的),微言是,现代知识人已经沦为真正的畜群,“必须一扫而光”。

在知识分子统领世界的时代,这话能明说吗?

像《玫瑰之名》中的约尔格,尼采在自己的书中涂满毒药,阴险地企图让启蒙后的文人学者们读后一个个死于非命。尼采玩弄隐微术,把启蒙理性的“逻辑”推到极端(理性=意志=生命冲动),把启蒙精神的反基督教精神夸张到极致,装出比谁都更启蒙精神的样子(鲁迅就是上当受骗的显例)。尼采死后的一百年中,数也数不过来的文人学士以为这就是尼采留给他们创造新价值的启示,去开导平庸的人民;如今,后现代们还得意地抱着尼采的“大白话”扬长而去,自以为得了秘传,殊不知手上已经沾了尼采书中的毒药。

尼采说谎是无辜的,他早就在笔记中写过:“如今,哲学应是文化的毒药”(笔记,页97)。

尼采论著缩写表

人性:Menschliches,Allzumenschliches,《人性、太人性》(1878-1880);未见中文全译本,节译本至少三种。据德文本Nietzsche:Werke in drei Banden,herausgegeben von Karl Schlechta(Munchen1954-1956)。

曙光:Morgenrote1881,《曙光》;中译本至少两种,采田立年译本,漓江版2000。

如是说:Also Sprache Zarathustra1883-1884,《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译本至少六种,采黄明嘉译本,漓江版2000。

善恶:Jenseits von Gut und Bose1886,《善恶的彼岸》;中译本四种,唯一从德文?译的张念东、凌素心译本错得出奇,但文气较近原文;朱泱译本(台北水牛版1999)文义较贴而文气未传,主要译文由笔者据德文译出。

谱系:Zur Genealogie der Moral1887,《道德的谱系》;中译本两种,采周虹译本,北京:三联版1988。

偶像:Gotzen-Dammerung1888,《偶像的黄昏》,中译本两种,采周国平译本,北京:光明日报版1996。

敌基督:Der Antichrist1888,《敌基督者》;中译本两种,采吴增定、李猛译本,见《尼采与基督教》,刘小枫编,吴增定、田立年译,香港:道风书社版2000(即出)。

这个人:Ecco Homo1888,《瞧这个人》;中译本至少4种,采张念东、凌素心译本,见《权力意志》,北京:商务版1996。

笔记:《哲学与真理:尼采1872-1876笔记选》,上海三联版1993,田立年译。该书收有若干尼采身前未刊的早期论著,比如《从道德之外的意义看真理和谎言》(Uber Wahrheit und Luge imaussermoralischen Sinne1871)、《哲人是医生》(Der Philosoph als Arzt1873)、《最后的哲人》(Der letzte Philosoph1872)等,但没有收入《古希腊国家》(Der griechische Staat1871)、《荷马的竞赛》(Homers Wettkampf1872)。

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1901,《权力意志》;中译节本多种,张念东、凌素心全译本,北京:商务版1996。引文凡据德文版有改动者,不一一注明。

注释:

〔1〕参Stanley Rosen,Nietzsche's Revolution(《尼采的革命》),见氏著TheAncients and the Moderns,Yale Uni. Press1989,页189。

〔2〕尼采在中国思想文化界的接受以及尼采著作的汉译,参张辉《审美现代性批判》(北京大学版1998)第五章和年表。

〔3〕青年尼采写有大量诗作,参Nieztsche,Werke und Briefe: Historisch-kritische Gesamtausgabe, Band I-II,Jugendschriften 1854-1864(《尼采著作和书信》:历史考订版,卷1-2,青年作品1854-1864),Hans Joachim Mette编,Munchen1934。

〔4〕参Stanley Rosen,The Mask of Enlightenment: Nietzsche's Zarathustra(《启蒙的面具: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Cambridge Uni. Press1995,页7-8。

〔5〕参W.Wiley Richards,The Bible and Christian tradition: Keys to understanding the allegorical subplot of Nietasche's Zarathustra(《圣经与基督教传统:理解“扎拉图斯特拉”中寓意细节的种种法门》,New York1990。

〔6〕Karl Lowith,《尼采对永恒复归说的恢复》,见氏著,《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李秋零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版1997,页270。

〔7〕Martin Heidegger,Wer ist Nietzsches Zarathustra?《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是谁?》,见氏著,Vortrage und Aufsatze,Pfullingen1954,页119。

〔8〕Martin Heidegger,Nietzsche(《尼采》),两卷,Pfullingen1961,卷I,页26-27。

〔9〕参格尔文,《从尼采到海德格尔:对海德格尔论尼采作品的批判性评论》(默波译),见《外国哲学资料》,7辑,北京:商务版1984,页252。

〔10〕福科,《尼采、谱系学、历史》(朱苏力译),见《学术思想评论》,4(1999),页384-387。

〔11〕参Gilles Deleuze,Active and reactive(《动与反动》),见David

B·Allison编,The new Nietzsche(《新尼采》),MIT. Press1985,页85以下。

〔12〕参Giorgio Agamben,Absolute Immanence(《绝对的内在论》),见氏著Potentialities: Collected Essays in Philosophy,Stanford Uni. Press1999,页220-242。

〔13〕参Jacques Derrida,Spurs: Nietzsche's Styles (《教唆:尼采的种种风格》),Uni. Chicago Press1978;Jacques Derrida,Nietzsches Autobiographie oder Politik des Eigennamens(《尼采的自传或者本名的政治》),见Fugen:Deutsch-Franzosisches Jahrbuch

fur Text-Analytik,1980,页64-98。

〔14〕参Allan Megill,Prophets of Extremity: Nietzsche、Heidegger、Foucault、Derrida,(《极端的先知:尼采、海德格尔、福科、德里达》),Uni. California Press1985;Ernst

Behler,Derrida-Nietzsche、Nietzsche-Derrida(《德里达-尼采、尼采-德里达》),Paderborn1988。

〔15〕参Karl Lowith,《释海德格尔〈尼采的话“上帝死了”〉所未明言的》(冯克利译),见《道风:基督教文化评论》,13(2000)。

〔16〕托马斯·曼,《从我们的体验看尼采哲学》,见刘小枫编,《现代性中的审美精神》,上海学林版1997,页546。

〔17〕参朱维铮,《求索真文明:晚清学术史论》,上海古籍版1996,页231-258。

〔18〕柏拉图,《斐德诺篇》,见《柏拉图文艺对话集》,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版1988,以下只随文注页码。

〔19〕柏拉图,《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版1986,以下只随文注页码。

〔20〕Walter Kaufmann,Discovering the Mind vol. II :Nietzsche, Heidegger, and Buber(《心灵的发现卷二:尼采、海德格尔、布伯》),New York1980。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文3

关键词:知识记忆方法 兴趣

一、语文修辞法。

认知心理学认为人脑对知识学习的容量是有限的,一般5到9个单位,超过容量记忆容易受干扰而遗忘。记忆可以相互抑制,先学记忆抑制后学记忆,后学记忆也可抑制先学记忆,而前抑制与后抑制交互作用就会使记忆消除。因此,最先进入脑中与最后进入脑中的记忆会少了一重抑制,更鲜明、准确、持久。在政治学习中,可以先浓缩主谓宾,再记状语、定语,这种方法一般用来记忆各种概念。分三步,即“三步曲”。

二、三个“W”法。

三个“W”,即What(是什么)、Why(为什么)、How(怎么办)。这是我多年高三政治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来最引以为豪的极具特色极具个性极具逻辑性、层次性的记忆方法。

(一)运用三个“W”法记忆概

例1、企业的概念

企业是以盈利为目的而从事生产经营活动并向社会提供商品或服务的经济组织。按照三个“W”法,自问自答记忆。

①企业是什么?是经济组织(是什么)②为了什么?以盈利为目的(为什么)

③怎么办?从事生产经营活动,向社会提供商品或服务(怎么办)

将①②③连起来就是企业的概念。

例2:社会保障制度的概念。

社会保障制度是由国家依据一定的法律和法规,为保证社会成员的基本生活权利而提供救助和补贴的一种制度。按照三个“W”法,自问自答记忆。

①社会保障制度是什么?是一种制度(是什么)

②为什么要设立这种制度?为保证社会成员的基本生活权利(为什么)

③怎样保证社会成员的基本生活权利?由国家依据一定的法律和法规,为社会成员提供救助和补贴(怎么办)

将①②③连起来就是社会保障制度的概念。

例3:税收的概念。

税收是国家为实现其职能,凭借政治权力,依法无偿取得财政收入的基本形式。按照三个“W”法,自问自答记忆。

①税收是什么?是基本形式(是什么)

②为了什么?为实现国家职能(为什么)

③怎么做?凭借政治权力,依法无偿取得财政收入(怎么办)

(二)运用三个“W”法记忆高考主干知识

例1: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 ,按照三个“W”法 :什么是社会保障制度 为什么要健全和完善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 怎样健全和完善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

例2:关于经济效益,按照三个“W”法 :什么是经济效益 为什么要提高经济效益 如何提高企业经济效益

例3:依法治国,按照三个“W”法 :什么是依法治国 为什么要依法治国 怎样进行依法治国

这种记忆方法的优点是逻辑性、层次性强,能极大提高学生记忆效率,极大地激发学生学习政治科的兴趣和信心。

三、创设情景,通过押韵、谐音记忆

这种方法需要学生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充分展开想象,其优点是活泼、有趣,易记,记得牢,能提高学生学习政治的兴趣。

例1: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平等性、竞争性、法制性、开放性。记忆方法:创设情景,运用谐音。“平静(竞)下来,花(法)儿才会开”。

例2:市场交易的基本原则:自愿、平等、公平、诚信。记忆方法:创设情景,运用谐音。“我不着急,我愿等平信,我不需要快件”

例3:财政收入的四种形式:税、债、费、利。记忆方法:创设情景,运用谐音。“水在沸哩”。

四、网络记忆法

也叫系统记法忆。任何知识都不是孤立的,都可以编织在某个网络之中,知识的网络之间虽然纵横交错,关系复杂,但只要抓住主要的关键的部分,那么次要的、从属的部分便会顺理成章了,古人说:纲举目张。网络记忆法就是利用知识的网络性、逻辑性、层次性进行记忆的方法。网络记忆法操作的一般方法:先找出一个知识点,再以这个点为中心构建知识线、知识面,最后形成立体化知识网。形象地说就是构架“知识体系树”。

五、运用科学常识理解记忆法

在积极思考达到深刻理解的基础上记忆材料的方法。理解记忆也称意义记忆,是和机械记忆或死记硬背而言的。理解记忆是以理解材料为前提的。理解有助于记忆,理解了的东西更容易记住。

(一)运用物理常识理解助记忆

例:通货膨胀与通货紧缩这两个考点,按照高考的要求,考生要记住这两个概念各自的含义、实质、表现、产生的原因、危害、解决的措施。教师如果善于运用物理学知识引导学生,则这两个考点应不难记忆。关于通货膨胀,我的引导方法是:为什么“胀”?因为“多”、“热”,什么“多”、“热”?投资过多(热),消费过多(热),出口过多(热),纸币发行过多。怎么办?“降温”,怎么“降温”,政府应采取收缩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而通货紧缩则刚好相反,在此不再阐述。

(二)运用化学、生物常识理解助记忆

例:货币的职能、纸币的职能、国家机关的职能、人民政协的职能。这些考点都是高考的常考点,我在指导学生学习、复习时,这样引导:“性”质决定功能,跟学生特别强调“性”字。

(三)运用哲学常识理解助记忆

哲学是对万事万物的抽象和概括,哲学使人深刻,通过哲学来理解记忆经济、政治常识,可以达到“双赢”之功效,既加深了对经济、政治常识的理解记忆,同时又复习了哲学常识知识,并且做到了学科内的有机联系。

六、协同记忆策略。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文4

随着高考“3+X”考试科目的改革,考试的内容在向“广”、“宽”、“综”方面发展,对我们高中生综合能力的考查要求也越来越高。因此加强对自身能力的培养已成为现代教育教学改革的主流,培养自身能力的目的就在于我们要学会如何学习、如何运用知识,这对处于二十一世纪的中学生来说,无论是在学校课堂,还是将来走向社会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下面笔者结合学习实际,就中学政治课的学习谈一些认识和体会。很多同学认为高中政治没有初中政治好学,这是为什么?怎样学好高中政治?

相对于初中政治来说,高中政治更具有学科化的特点,每一年级都是一个学科,因此相对增加了一些难度,但如果你肯下工夫,并方法得当的话,逐渐也会觉得一样好学。我认为,首先是要处理好“死”与“活”的关系。“死”于旨的是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一定要准确全面把握,要死掉;“活”指要能够联系实际,进行活学活用,这就要求我们要走出教材课堂的小圈子,尽一切可能将所学原理和现实生活相联系。其实经济学、哲学就在现实生活中,你不花钱吗?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就是经济,而且花钱这个活动中就涉及分配、消费、储蓄、保险、股票、第三产业等诸多经济学的问题。我们在网上交流就涉及第三产业、信息化、工业化的问题,所以关键还是要做个有心人,充满兴趣,主动地去感知政治、研究政治,而不是被动地去背政治。相信知识获得的同时,乐趣的获得也会成为一种必然。正因为政治着重能力的培养,但又作为高考的一个课目,因此我们在学政治的时候要学会读书,把厚书读薄。在读书的过程中掌握“不动笔墨不读书,不记忆不读书”两个基本原则,二者合而为一,具体体现在:勾画书本,凡是勾了的就背,不勾的就不背,就这样把范围缩小,提高了学习效率。

其次,要提高阅读速度。也许现在要求同学们“一目十行”实在太难了。但是我今天一行,明天两行,……这样,就可以提高我们的阅读效率了,特别在高三的学习中,此能力会立大功的。

最后,我希望同学们要学会做笔记。不仅记板书,还要记老师口头上说的重要的话,而且要留有余地,供今后补充,做到在学习中既动脑又动手。结合实际来看,在日常的作业和考试中,论述题往往是同学们回答的难点。 其实,首先要做的关键工作是审清题目,包括审清材料和审清问题设问的角度,对不同的题型有不同的要求。比如,利用文字表述的题型,在认真、仔细、全面地阅读所给材料的基础上,对材料要进行归纳和思考,要审出材料的中心思想或主旨,提取出有效的信息,并注意几个材料之间的内在联系,对运用表格、图形(包括漫画)表述的题型,一定要全面地把握所给信息,包括阅读表格的标题、表格内的内容、下面所给的注解,都包含有效信息:其次,对所给信息要进行比较,包括横向和纵向的比较。审清题目设问的角度也非常关键,尤其是以前见过的熟悉材料、熟悉情境,更要特别加以注意。题目是从哪个角度考查的,审好题是答好题的关键,对有些类型题来说,审题非常重要。因为某些考题答案的要点,就隐藏在材料的表述中,如果能够认真阅读材料,体会其中的含义,就可能获取答案的基本要点;再次,在审题的基础上要进行思考,也就是说要圈定一个范围,从现象上看考的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重热点问题,然后透过现象看本质,看考的知识是哪一个或哪几个;四是思考清楚是从哪个角度考的,填写答案的时候要注意以下几点:第一要全面,第二要有重点,第三要具体化,第四要灵活有创新,第五要恰当使用经济、哲学、政治的术语,条理清楚、逻辑严密地予以表述。同学们都知道,政治开放性试题可以说是最容易得分又最容易失分的部分。这里笼统地说,我们在面对这种试题时,如果从一个问题出发,可以组织答案的思路是“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如果从学科的角度出发,可以是从经济学上看、从哲学上看、从政治学上看:如果从材料涉及的角度出发,可以是政府和国家、企业和农村、消费者或劳动者个人,当然还可以有其他的组织答案的思路,包括历史与现实、理论与实践、正面与反面等等。

总而言之,要学好高中政治,要想达到不断进步的目的,必须从我们自身的认识实际出发,解决好自身存在的疑点、难点问题,在学习中用辩证的观点看问题,坚定学习政治的立场和正确方向,提高学习能力,做到知、行统一,实际中见成效。要以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为指导,更好地认识客观世界和改造客观世界,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树立科学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正确理解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注意在观察和分析社会问题时,得出正确的结论;在分析人生的重大问题时,知道自己在人生正确道路上该如何前进。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文5

1986年,著名哲学史家贺麟先生将1947年完成的《当代中国哲学》一书修改后以《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为名重新出版。新序有言:“全书在不影响原书的体系及主要论点的前提下,作了适当的修改和补充。”(《新版序》)揭呈此一修改所关涉的诸多方面,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学术与政治在现代中国所表现出来的关系形式。

一哲学的政治化

经过50年代政治学习、思想改造和学术思想批判等“洗脑”、“交心”的运动之后,贺麟一代的学者纷纷修改旧作以适应新的环境。冯友兰修改《中国哲学史》,刘大杰修改《中国文学发展史》等都是著例。贺的《中国当代哲学》之所以要等到80年代才修改再版,原因正如他1988年为《文化与人生》的新版写序时说的:“我记得我在1947年出版的《当代中国哲学》一书,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我对于孙中山知难行易说的意义,驳斥傅铜、胡适、冯友兰等人反对此说的论点,及发挥知行合一说的理论,也还有其新颖之处。不过严重的错误在用了一定的篇幅吹捧所谓‘力行哲学’。”(《文化与人生》,商务印书馆,1988年,新版序言)除了吹捧,此书还包含对辩证唯物论的根本性批判,如此强烈的政治色彩在此前的30多年中连修改的基础也不具备。1986年新版之新,即在于以一种新的政治标准代替旧的政治标准,新旧两版实际上都具有政治化写作的性质。

贺在新版序中交代说:“只有第三章时代思潮的演变与剖析,因为涉及政治问题,且系基于学生的笔记写成,由于我当时对于辩证唯物主义毫无所知,所以这次作了较大的修改。”就“物质在于意识之先”而言,旧版认为这是科学常识而非哲学,“哲学要问在理论上逻辑上什么东西最根本最重要:什么东西是核心,是命脉?”新版在“物质在于意识之先”之前加上“有人误以为”数语以为限制;在指出哲学与科学的不同之后,加上“这并不能说是辩证唯物论”一句,表明所批评的并非真正的辩证唯物论,但辩证唯物论究竟是什么,新版却没有交代。

就辩证法来说,旧版首先强调,辩证法产生于哲学家研究人类情感生活后发现的通理,“只有应用到精神生活内心生活上去,才见其生动活泼”。贺本以此批评唯物辩证法,新版却加上“各国新黑格尔派大都认为”一句,表明这不是自己的观点。其次,辩证法不能颠倒:“马克思并没有把黑格尔的辩证法颠倒过来。我们要研究辩证法还当读黑格尔柏拉图的著作。读马克思的著作对于辩证法的学习,并无多大帮助。”新版删去了最后一句,减轻批评的力度。第三,关于辩证法的三大规律,旧版认为对“对立统一”的原则,“辩证唯物论者从不曾好好发挥”,新版式改为“辩证唯物论者不见得有更多更好的发挥”,语气稍缓;有关“否定之否定”的规律,新版没有改动;关于质量互转规律,旧版认为质量关系“既无所谓互转,其本身和辩证法也不相干”,新版改为“它们的对立,不是僵死的,也有互相转化,自身辩证发展的过程。”有改有不改,新版对辩证法的评论前后矛盾。

就唯物史观而言,旧版以“以上种种说明了辩证唯物论哲学思想的贫乏,不过辩证法唯物论主要观点还是它的历史哲学”开头,新版把这一句话改为“以上种种说明了辩证唯物论哲学的方法论,许多都是承黑格尔而来的。”语气由批判改为介绍。旧版对唯物史观的批评有三点:一是判定它是注重社会背景的历史观,属于“客观的或外观的研究”,虽不能说错,却不如“从思想本身来看思想”的内观法的深刻;二是不同意下层决定上层:“在我们看来,经济始终是工具,上层的生活才是目的,我们固然不否认工具的重要,但是我们更注意目的的重要。”“归根结底不是经济支配人,而是人在支配经济,我们表面上受经济支配,实际上受经济背后的主人公支配。”三是认为阶级斗争理论不足以解释历史:“这种只是政治斗争的一个口号。但是历史上的斗争并不限于阶级,我们也可以说历史是观念的斗争,民族的斗争”。新版对这三个观点基本没有修改,我们无法从中看出贺对唯物史观有什么新的认识。(以上修改情况,参看旧版第61—67页,新版67—74)

旧版一以贯之地以“批判”为基调,首尾一贯;新版易“批判”为“剖析”,有所肯定却又保留了大部分“批判”,实际上并未改变旧版对辩证唯物论的批判。从弃旧迎新的角度看,这一部分的修改是不成功的。为贺设想,最好的办法应当是全部改写。

其实,新版的改动决不限于第三章。这一章的内容是批判实验主义和辩证唯物论,以过渡到“正统哲学与三民主义哲学的展望”。所谓“正统哲学”,主要是西方源自古希腊罗马的德国古典哲学和中国程朱陆王的新儒学,它的当代版即是三民主义哲学。三民主义哲学既如此重要,故旧版第四章全部讨论“知行问题的讨论与发挥”,前4节讨论孙中山的“知难行易”,第5节讨论的力行哲学,以为“当代哲学”的总结。孙中山既仍被奉为革命伟人,自无需大的改动,第五节则须全部删去并换上。贺在新版序中对第四章的修改情况不着一辞,何以如此,我们不得而知。

旧版对蒋的评论,首先是在中外哲学的比较中发现其政治意义。“深切著明地见到一个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须建筑在一个伟大的民族哲学与民族精神复兴的运动上面,恐怕要首推为德意志复兴建立精神基础的大哲学家费希特了。而蒋先生谋国规模的远大,识见的超卓,却处处与费希特所见,几若合符节。”(旧版第107页)如批评本民族之堕落,复兴民族首在复兴民族的道德、发展民族性等,蒋都堪与费希特媲美。其次是从融会王阳明与孙中山的角度表彰其哲学价值。贺认为,王阳明致知之教,其归宿即在一个“行”字,蒋的“力行”就是重新提出阳明的致良知之教。鉴于孙中山认为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与真理相背驰,而无补于世道人心”,蒋特别提出“致知难行易的良知”来融会阳明与中山。所谓“致知难行易之良知”,就是“本着我们自己的良知,照着我们总理知难行易的学说去做。”“我们大家皆知道知难行易的哲学,是今日救人心救民族最好的学说。这个知道就是知,就是良知。我们能够努力实行这个知难行易的学说。这就是致知难行易的良知。”(旧版第111页)一个融会了从王阳明到孙中山的哲学,当然就是中国哲学史上知行问题研究的最高成果:“蒋先生的力行哲学实在是发挥了中山先生知难行易说的伟大成果,也就是为知难行易谋最高的出路,求最高的证明。”(旧版第117页)其三是把“行”与古儒“仁”、“诚”联系起来分析其文化贡献。旧版把蒋的前后言论联贯起来,认为“蒋先生不惟承认仁是人的天性,而且指出行亦是人的本性。这种看法不惟对人性有新认识,且于孔孟性善说也有新的证明与发挥。”(旧版第113页)蒋的人生观“实亦代表中国儒家正宗的仁的人生观”。

蒋之于中国哲学是如此重要,一旦删去,岂不残缺不全?贺应当感到高兴的是,蒋之后有。《实践论》所论也属于哲学史上的知行问题,而且他同样重视实践。所以以毛易蒋,内容上仍然和谐一致。新版以“知行合一问题——由朱熹、王阳明、王船山、孙中山到《实践论》”为结束。“从辩证法唯物论的认识论来看”,朱熹的知先行后论没有看到知识的感性和实践的基础;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只是主观上内心体验,王船山见解正确却没有把知行问题作为哲学的重点;孙中山的知难行易缺点最少,但把知行划分为二截,认为难易悬殊,理论实践上都有困难。“不像朱熹那样把知行分为二截,也不像王阳明那样在当下的直觉里或内心的良知里去求知行合一,他乃是在阶级斗争和社会实践、生产实践里去求理论与实践的辩证统一,他不像孙中山那样去作知行孰难孰易的比较,他不像朱熹、王阳明两人那样皆同隐于内心生活体验、知先行后的说法,而是提出知识出于实践而又为实践所证明的实践论。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掌握住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武器,并灵活地运用它来处理知识与实践的具体的历史的知行统一论。所以他在立场上,唯物观点上,辩证方法上以及问题的提法上超过了孙中山,扬弃了、发展了王船山的革命观点。他文中虽未提到他们,然而他又没有把他们的贡献完全抛开”。(新版第209页)所以,不是孙中山,更不是,而是,才是中国哲学的最后总结。

49年以后的旧作修改一般都不成功。冯友兰对此体会甚深:“在解放以后,我也写了一些东西,其内容是主要是忏悔,首先是对我在40年代所写的那几本书的忏悔。并在忏悔中重新研究中国哲学史,开始写《中国哲学史新编》。”但“这个修订本只出了头两册之后,我又感到修订得连我自己也不满意。我又着手修订修订本,但是在它即将付印之际,我发现这个修订修订本也必须重新再写。这一次,我完全从头开始重写。三十年已经过去了,就这样修订、重写,还没有出版定本。”(《三松堂自序》,《三松堂全集》第一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37、309页)贺对第三章的修改是不成功的,但第四章以毛易蒋后,读起来并无突兀凑合之感,因为新版旧版都是政治化写作,其上下关系、历史位置乃至一些观点大同小异,两版各成一史,均较完整。可见,如果政治的力量强大并内化为学者的自觉认同,则政治与学术就没有矛盾。40年挥,80年代阐释,其间的过渡当然充满紧张和苦恼,在两头却似乎圆融无碍,水到渠成。

二政治家的哲学化

哲学家认同政治,政治家需要哲学,哲学与政治在现代中国有相互接近的趋势,这是政治家进入哲学史的基础。

古中国有君师合一、政教合一的传统,在此传统中成长起来的蒋、毛都有“老师”情结,蒋爱以“校长”自居,毛在给个人崇拜降温时仍愿保留“伟大导师”。自然,对于始终以“革命者”自期的政治家来说,传统观念的存续并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现代中国全能政治的需要。领袖不只是拥有至上权力,更应当具有思想道德上的权威,以其道易天下。所以在繁重的军政事务之际,他们都一度成为哲学著作家。认为:“有了哲学基础,然后我们的人生观才能确定。一切荣辱,成败,利害,生死,才能看透......一个人没有确定的人生观,临到危险的时候,就难免变节,临到富贵贫贱转变的时候,也难免变节。”(旧版第108页)也认为:“一切大的政治错误没有不是离开辩证唯物论的。”(陈晋主编:《读书笔记》,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831页)他们都认识到,为着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大业,哲学不但可以用而且必须用。

哲学如此为政治家看重不是偶然的。从晚清开始,注重自我意识、反抗权威、重心贵力的陆王心学及大乘佛学独得盛大发扬,在不同时期担当了国家领导之责的蒋、毛两人,均对陆王心学深有体会,都认识到革命需要的个体的坚强意志和牺牲精神。虽然在政治上尖锐对立,但他们的哲学却有两个共同的特色。一是注重精神。有言:“我们今天要抵抗敌人,复兴中国,完成革命,并没有什么困难,只是在我们一念。……只要个个人照着自己良心上所认为应该做的事去做,则一切不好的动念,如个人的意见和私仇可以消除净尽,这是致良知。”(旧版第110—111页)在《矛盾论》也使精神突破物质的限制:“我们承认总的历史发展中物质的东西决定精神的东西,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但是同时又承认而且必须承认精神的东西的反作用,社会意识对于社会存在的反作用,上层建筑对于经济基础的反作用。”后来更是越来越强调人是决定性的因素:“最重要的方面是能动性,提高中国人民的能动性、热情,鼓吹变革现实的中国是可能的。”(《读书笔记》第828页)二是强调行动。有云:“致就是行,致良知就是要打破行难的错误观念,就是要实实在在地去做。”(旧版第110—111页)不但早期即有“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名言,后来也认为“先行后知,知难行易”(《读书笔记》第863页)哲学的政治功能之一,是砥砺主体意志,鼓舞行动勇气,这里的意志是有明确的目标和统一的纪律的意志;行动是有组织、有目的的集体性政治军事斗争,他们的哲学是掌握群众的理论,是变为物质的精神。蒋、毛都不是柏拉图意义上的“哲学王”——按照英国学者巴克的解释,“理想国”的“哲学家不能对国家进行任意的动摇和变化,他应当让它在对其基本原则的忠实尊奉中保持稳定,静物一样的稳定。”(厄内斯特?巴克:《希腊政治理论》,吉林人了出版社,2003年,第286页)

蒋、毛是否有入史的资格,要由史家来审查。确实,我们没有看到一本西方哲学史把拿破仑、俾斯麦或其他什么政治人物的思想写进去。罗马皇帝奥勒留之入史,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在其《沉思录》是斯多葛主义的经典,而且奴隶出生的爱克比泰德也享有同样的哲学地位。但是,蒋、毛的哲学并非政治家的私人独语,而是现代中国牢笼百态的意识形态,一度为无数人所信仰。抗战前周佛海说过:“相信主义要做到迷信的程度,服从领袖要做到盲从的程度。”(引自艾思奇《<中国之命运>——极端唯心论的愚民哲学》,《艾思奇文集》第一卷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87页)1958年,柯庆施等人也说过:“相信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从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引自李锐《的晚年悲剧》,南方出版社,1999年,第338页)这种个人崇拜的言论,反映的是一种“主义”言说是如何成为一种真实的动员力量,并深刻地导引、规范着所属时代的文化思想,这就是毛的名言“马克思加秦始皇”的真正意义。所以“主义”云云不一定是哲学,却常常支配着哲学。比如贺麟的唯心认,一方面固然有德国古典哲学的资源,另一方面也与“主义”取同一主张:“新的中国哲学,主张一切建筑在理性的基础上,精神的基础上。没有精神,什么都没有。也只有精神的基础才是最巩固的基础。革命先要革心,知人贵相知心,甚至战争也以攻心为上。”(旧版第68页)49年以前的哲学史要写,49年以后的哲学史要写,迄今为止,海峡两岸关于毛、蒋的哲学研究已是汗牛充栋,其中不都是宣传。

三哲学家的政治关怀

在现代哲学家中,贺是政治关怀较深的学者。49年以前,对他也礼遇有加,数次召见,不但邀他到中央政治学校讲课,而且其侍从室在战争期间直接支持贺麟主持的“西洋哲学名著编译委员会”,如贺所说:“自从民国三十年中国哲学会西洋名著编译委员会成立后,我们对于西洋哲学,才有严格认真,有系统的有计划的经过专家校阅够得上学术水准的译述和介绍。”(旧版第26页)以“抗战领袖”而关心纯粹哲学,贺有知遇之感。冯友兰也是官方学者,其《新原道》从孔子开始一直写到自己的“新统”,却没有孙中山、的位置,甚至还批评过孙中山的学说。贺不但在政治上维护蒋,还通过重心强调、历史联系、补充发挥等方式努力使蒋的哲学精致化、学理化。49年以后,贺麟的政治热情没有降温,且很快与时俱进。“当他第一次读完《新民主义论》以后,就产生了,当年第一次读完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讲演集时的类似感受。”(杨子熙:《贺麟的生活与哲学》,《会通集》,三联书店,1983年,第17页)1951年,贺表示“参加改变了我的思想”;1955年批判胡适时,有人因他“很臭”而不让他参加写作班子,贺主动写了《两点感想,一点反省》一文发表。1957年4月,召见周谷城,贺奉命作陪。周谷城回忆:“大家受到领导同志的鼓舞,学习理论的热情都是很高的。贺麟同志则更积极,大有尽弃所学,专读马、列、毛书之概。记得大约在1965年11月左右,他有一次参加政协组织的参观学习团,路过上海,顺便到我家谈天,看到我书架上乱七八糟的书,几乎全是老古董;抽一本看,是柏格林的《物质与记忆》;再抽一本是柏格森的《时间与自由意志》,再抽一本则是詹姆斯的《极端的经验主义》,他不抽了,笑着对我说:‘尽看这些!’”(贺麟:《现代西方哲学讲演集》,周谷城序,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1982年,贺加入中国共产党。

新的政治认同改变了他对现代哲学的认识。他对胡适的实验长期持批评态度,但对胡适其人甚为尊敬。1945年曾致信胡适:“先生近年为国宣劳,功绩至伟,而对学问如此努力,写作收获如此之多,使国内朋友闻之莫不欣佩奋励。除亟盼先睹尊著外,并尤褥祝英文本的《中国思想史》早日写成出版。麟近应《五十年来的中国》编者潘公展先生的约,写有《五十年来的哲学》一文,文中有两三处提及先生,虽觉表述的不充分,但也足见向往之忱,特附寄一阅,尚祈指正。”(《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中华书局,1980年,第40页)但数年后,贺却开始批判胡适“反动的资产阶级唯心论思想”,至有“胡适成为美帝国主义的走狗,成为头等战争罪犯,与人民公敌一文一武,异曲同工,决不是偶然的”等语。对于旧版中高度评价的哲学家们,1961年却认为“他们把西方哲学某一流派与他们喜爱的中国哲学某一流派相联系,来一个‘中西合璧’,这样就使得自己的哲学思想有一点‘创造性’,自创体系,自己搞一套杂凑的哲学,更可以欺骗和影响较多的读者、青年。……这种所谓‘中西合璧’的一套思想,乃是不中不西的东西,既不是客观科学地介绍西方哲学思想,也不是实事求是地整理中国的古典哲学著作,没有推动学术文化的向前发展,反而拖着向后退。”(贺麟:《加强对西方现代哲学的研究》,《现代西方哲学讲演集》第176页)当然,在1986年的气氛中,胡适和那些“不中不西”的哲学家们已开始卷土重来,贺已无须按五、六十年代的标准来修改了。他应该庆幸自己没有五、六十年代修改旧作,那意味着冯友兰的遭遇在等着他。

贺的政治关怀不是被动的。他早就认为:“凡是一个哲学家,与政治家总有着密切的关系,哲学思想与政治思想亦有着密切的关系,两者往往互相了解,互相呼应,终必殊途而同归。”(旧版第69—70页)他是对政治敞开大门的哲学家。1941年《学术与政治》一文的重心,是说明“独立自由”和“脱节”根本是两回事。“一个学者求学术的独立与自由,有时诚应洁身自好,避免与政治发生关系。……但须知独立自由与‘脱节’是两回事,求学术的独立自由可,求学术与政治的根本脱节就不可,学术与政治不但须彼此独立自由,还须延缓此分工合作,就好像许多独立自由的公民,分工合作,形成一个健全的近代社会。”此论完全正确,尤其是在政治不上轨道、政府专制独裁的现代中国,学者的“洁身自好”,学术的超然脱节,很可能助长政府的胡作非为,最后仍不免要伤害学者和学术。所以贺特别批评学术界逃避政治、视政治为畏途的现象:

在初期新文化运动时代,学术界的人士,完全站在学术自由独立的立场,反对当时污浊的政治,反对当时的卖国政府,不与旧官僚合作,不与旧军阀妥协。……学术界这种独立自由的态度,可以说是为腐朽残暴的北洋军阀作了釜底抽薪的反抗,使他们不能罗致有力的新进分子,去支持陈旧腐败的局面;间接有助于国民革命军北伐的成功。此后政治虽有不少纷乱,学术上的自由独立,仍然保持相当的水准,但是学术界的人士,对于统一尚未真正成功的国民政府,态度似乎不能一致,冷淡,超脱,不理会是当时学术界的普遍现象。到了七七事变,学术界的人士,也就进而对政府取尽量辅助贡献的态度,政府对于学术界也取咨询尊重的态度,我们希望我们中国渐渐有自由独立的政府,来尊重自由独立的学术,同时也渐渐有自由独立的学术,来贡献于自由独立的政府了。(《学术与政治》,《文化与人生》,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246-247页)

贺此论基本上是站在国民政府的立场讲话。学术脱离政治在北洋军阀时代之所以是对的,因为它客观上支持国民革命。贺对当时的国民政府基本上是满意的,1945年给胡适的信中就说:“中央政府不患其不民主,而患其腐败狭隘,不能集中人才,有害民生耳。三民主义中,贡献最少者亦惟民生。共产党人党见甚深,信仰甚偏,恐反较少民主精神也。”(《胡适来往书信选》第40—41页)

1956年,贺把政治上的忠诚奉献给此前曾批评过的马克思主义和共产党,再度批评学术脱离政治的现象∶

但是共产党和领导的人民政府做了数不清的惊天动的伟大事业,有着无限的威信,为全国人民所衷心爱戴,所有知识分子、专家、学者们大都兴奋感激,拥护歌颂之不暇,更没有人愿意脱离政治,自外于人民、自外于社会主义的革命建设。所以现在的问题已不是脱离政治的问题,而是知识分子在他的专业基础如何依靠党,得到党的帮助和指导的问题。(《知识分子怎样循着自己专业的途径走向社会主义?》《哲学和哲学史论文集》,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449页)

旧版拥蒋,新版颂毛,贺的哲学观一贯通。他没有指出甚或没有注意的是,学者主动以学术贡献于政治是一回事,在号令下把学术政治化或以政治取代学术是另一回事。其间的关键是政治家是否承认并尊重学术独立,政治本身又是否“独立自由”?无视这个差别而要求学术与政治的联系,即使理论上说得通,实践上也只会导致学术的取消。以贺本人为例,曾经写出过《时空与超时空》、《知行合一新论》、《宋儒的思想方法》、《辩证法与辩证观》这样文章的人,后来除了批判和翻译,基本上没有真正的哲学论文,以至于在迟暮的1988年,只能抒发对旧作一往深情:“《文化与人生》一书虽然在编排方面有不少缺点和错误,初次在报刊上发表时,读者尚有较好的反响。我自己也感到相当满意。”(《文化与人生》,商务印书馆,1988年,新版序言)

四政治家的哲学地位

贺是哲学中人,并没有在政治学说与哲学之间划等号。他的标准是:“至于哲学的职责,则一方面要超出常识,成立一贯的理论系统,另一方面又要解释何以常识表面上最易接受,而理论上欠贯彻的地方。如果要成立一种学说,就事实言,必能解释问题范围内所涉及的一切事实,不能有一个例外。只消有一个例外,则此项学说便发生动摇,须得修正;就理论言,则该项问题中的主要概念必须加以严密的分析,而下一谨严的界说。对于概念和概念间的关系,必须建立有基本的原则,以作立论的根据。简言之,‘据界说以思想,依原则而求知’,是成立任何理论所必须遵循的方法。必须这样,才可得到普遍必然贯通的而不矛盾的真理或理论系统。”(旧版第71页)据此,孙中山、对知行学说有贡献,所以可以入史,而马克思主义“压根儿就没有哲学兴趣,他们只徒摭拾黑格尔几句口头禅,牵强附会以为他们的信仰作辩护,以为他们的主义作宣传,他们的兴趣本既不在哲学,更不在了解黑格尔的哲学。”(贺麟:《黑格尔》,译序,商务印书馆,1936年)之所以提到辩证唯物论,只是因为它是“九一八”前后十年间的思潮之一,要专辟一节予以“批判”。

然而,“为信仰作辩护、为主义作宣传”是政治家的天职,马克思主义如此,孙中山、又何尝不是如此?旧版其他哲学家均有批评,独对孙、蒋只有联贯、阐释、发挥而无任何批评。从贺对孙、蒋的细密铺陈来看,他并非在做应景文章,更不是外部压力下的政治表态,而是基于学理的评论。但我们注意到,在贺颇为自得的《知行合一新论》一文中,却没有孙、蒋的位置,这表明对知行问题提出“新论”,并不需要以孙、蒋为出发点。他们之进入哲学史,借助的是贺麟的力量。赋予一种政治论说以哲学意义,这是政治家取得哲学地位的一种方式,它主要通过哲学家来完成。

还是共产党人干脆。1941年,艾思奇发表《抗战以来几种重要哲学思想述评》一文,给哲学下的定义是:“哲学是各阶级党派的世界观,是他们认识事物的理论基础和方法指南。”(《艾思奇文集》第一卷,第549页)所以,不但辩证唯物论,陈立夫的唯生哲学、阎锡山“中的哲学”、国家社会党的哲学、中国青年党的哲学、张申府的哲学,都是当时“重要的哲学思想”。后来也说:“我劝在座的同志,你们如果懂得唯物辩证法,那就还需要补学一点它的对立面和形而上学,康德和黑格尔,孔子和,这些反面的东西,需要读一读。”(《读书笔记》第691页)党派世界观就是哲学,哲学研究就是政治斗争的一环。在比较陈立夫与阎锡山时,艾思奇竟然能发现他们在权力系统中的不同位置甚至掌权时间:“‘中’的哲学不同于唯生论,在社会基础上说,就是后者只是代表大革命以来才当权的当局者的世界观,而‘中’的哲学却是民国以来就统治自成一个局面的地方政权当局者的哲学。”(同上,第571页)赋予哲学以政治意义,这是政治家取得哲学地位的另一种方式,它主要由政治家自己来完成。

高中政治哲学笔记范文6

关键词:政治课;教学;实际改进

中图分类号:G63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2851(2010)07-0134-01

相对于初中政治来说,高中政治更具有学科化的特点,每一年级都是一个学科,因此相对增加了一些难度,但如果你肯下工夫,并方法得当的话,逐渐也会觉得一样好学。我认为,首先是要处理好"死"与"活"的关系,"死"指的是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一定要准确全面把握,要死掉;"活"指要能够联系实际,进行活学活用,这就要求我们要走出教材课堂的小圈子,尽一切可能的将所学原理和现实生活相联系,其实经济学、哲学就在现实生活中,你不花钱吗?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就是经济,而且花钱这个活动中就涉及分配、消费、储蓄、保险、股票、第三产业等诸多经济学的问题,我们在网上交流就涉及第三产业、信息化、工业化的问题,所以关键还是要做个有心人,充满兴趣,主动地去感知政治,研究政治,而不是被动地去背政治。相信知识获得的同时,乐趣的获得也会成为一种必然。正因为政治着重能力的培养,但又作为高考的一个课目,因此我们在学政治的时候要学会读书,把厚书读薄。在读书的过程中掌握"不动笔墨不读书,不记忆不读书"两个基本原则,二者合而为一,具体体现在:勾画书本上。凡是勾了的就背,不勾的就不背,就这样把范围缩小,提高了学习效率。最后,我希望同学们要学会做笔记。不仅记板书,还要记老师口头上说的重要的话,而要留有余地,供今后补充,做到在学习中既动脑又动手。

结合实际来看,在日常的作业和考试中,论述题往往事同学们回答的难点。

其实,首先要做的关键工作是审清题目,包括审清材料和审清问题设问的角度,对不同的题型有不同的要求。比如,利用文字表述的题型,在认真仔细全面的阅读所给材料的基础上,对材料要进行归纳和思考,要审出材料的中心思想或主旨,提取出有效的信息,并注意几个材料之间的内在联系,对运用表格、图形(包括漫画)表述的题型,一定要全面地把握所给信息,包括阅读表格的标题、表格内的内容、下面所给的注解,都包含有效信息;其次,对所给信息要进行比较,包括横向和纵向的比较,审清题目设问的角度也非常关键,尤其是以前见过的熟悉材料、熟悉情境,更要特别加以注意。题目是从哪个角度考查的,审好题是答好题的关键,对有些类型题来说,审题非常重要。因为某些考题答案的要点,就隐藏在材料的表述中,如果能够认真阅读材料,体会其中的含义,就可能获取答案的基本要点;其次,在审题的基础上要进行思考,也就是说要圈定一个范围,从现象上看考的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重热点问题,然后透过现象看本质,看考的知识是哪一个或哪几个;三是思考清楚是从哪个角度考的,填写答案的时候要注意以下几点:第一要全面,第二要有重点,第三要具体化,第四要灵活有创新,第五要恰当使用经济、哲学、政治的术语,调理清楚,逻辑严密的予以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