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主题中的宗教因素

文学主题中的宗教因素

 

周作人的预言在后来的新文学实践中得到证明,有相当一部分作家不同程度地受到基督教的影响:如许地山、冰心、老舍、郁达夫、郭沫若、周作人、鲁迅、茅盾、巴金、肖乾……,不同的是,沈从文从未象上述作家一样留学欧美或日本,甚至没有受到过正式的中国教育,基督教对他也产生过不可忽视的影响。然而,这一事实在沈从文研究中却不大为人所注意,除美国哈佛大学教授金介甫作过一段较为精辟论述外,很少有人对这一问题作更为深一层的研究。   我认为,沈从文研究极为重要的男女爱欲与社会批判两大主题,都与基督教发生联系,本文试图对此作一些探讨.   从《圣经》学抒情文学革命的风潮也漫卷到湖南的“一小角隅”,在那里,沈从文从报刊杂志上了解到它的讯息。1922年,在家乡受过一些私塾教育的沈从文赶来北京时,正值文学革命落潮期,凭着对文学近乎偏执的信念,沈从文成为.北京城所谓许多青年穷人中把作小说来抵抗生活的年青人之一’,①。1957年,沈从文还回忆起初学写作时的两位伟大的’‘师傅”—《史记》和《圣经》。他这样说:“对这两部作品反复阅读中,我得到极多有益的启发,学会了叙事抒情的基本知识。’,②分开来说,他是从《史记》学叙事,如在《湘西》等作品中表现的湘西人的游侠精神,里面就充满了《史记》的风味;从《圣经》学抒情,喜欢《圣经》“接近口语的译文,和部分充满抒情诗的篇章。’,③特别是《雅歌》,在他的一系列爱欲题材的作品中有充分的表现。   《雅歌》又名《所罗门之歌》或《歌中之歌》,是一卷爱情歌集。因为犹太教的拉比认为它所描写的男女爱情隐喻的是上帝与其选民的互爱关系,才在公元一世纪后被收入《圣经》。但在西方《圣经》文学研究中.《雅歌》还是被当作是一部情歌集。周作人对《雅歌》作为较多的研究,把它与中国的《诗经》比较而论,他引述美国神学博士澳尔(GeorgeF.Moore)的话说:“那些歌是民I’ed欧谣的好例,带着传统的题材、形式及想象。   这歌自然不是一个人的著作,我们相信它是一部爱情歌集。”④“这书中反复申说的一个题旨,是男女间的热烈的官能的恋爱。’,⑤充满了男女双方一唱一和、.互相倾诉爱慕的诗句.正象周作人所希望的那样,这种古希伯来文学中优美的牧歌及恋爱诗,不仅影响了西方文学,也为许多中国现代作家所喜爱,成为沈从文一系列“牧歌式”作品的一个重要的借鉴之源。   徐霞村在评论沈从文最早的一本作品集《鸭子》时说:“在他的散文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受过《圣经》的影响,除了他的对话的流利和叙述的细腻外,还有抒情的深刻一个特点。它们使我们知道,在著者的天真的面孔后还藏着深刻的悲哀.”⑥这种悲哀来自一个敏感的文学青年穷愁孤苦的现实处境,“名誉、金钱、女人取联盟样子,攻击我这零落孤独的人……”沈从文颇有同感地叹道:“(郎达夫的)这一句话把年青人的心说软了.”⑦同样感受到“金钱与女人的两重压迫”,早期沈从文把这种青春的苦闷,用郁达夫式“坦白的自攀方法,陈述于读者’,⑧。   如在《第二个拂拂》中:“他”在桥边读《雅歌》,看见一群裹在粉红色绿丝绷里的美丽肉体从桥上走过,顿时感到那妖艳的肉体和鸽子般的眼睛对“他”的诱惑,她们美丽而骄傲,庸上如花如该的青春使他伤心。而这些奇丽的肉体只为老爷所有,对“他”却是可望而不可即.在剧场里,她们离“他”的位置那么近,引起“他”绮旎的幻想:“迎密山(《雅歌》中赞美书拉密女的头颅之美的喻词)只在他面前不过三寸间隔,但给了他欢喜也给了他优愁:一68一因巴特拉并门旁的水池相尾睛)时时侧过来,牵引他几回想伸过手去摩抚一次那莹然如玉的象牙台(颈项)。苹果的香味(鼻息)、使他昏迷如痴.叶并根据耶稣对情欲之罪的解释而感到自惭“犯了许多心的罪孽”。   《焕乎先生》就是这种自叙传性质的作品之一,女人的影子总萦绕心际,使焕乎先生不可开解,写小说或写情书,“不拘是何种,总之因为欲望的驱使,他将在一枝笔上发泄他这一腔奔放的热情,那是一定的。”这样,沈从文就借助《雅歌》中的书拉密女形象,表达自己对遥不可及的理想情人的幻想,这也是他所说的“寻梦”。   湘西生活的许多奇特的经验纷坛涌来,他便开始抒写“这些经验中所能产生的梦’,⑧,特别是男女的爱欲冲突成为他的一大主题。由此可以瑰解他对《雅歌》的钟爱,以其为文学上取法的对象,结合自己经验中苗族男女恋爱的故事,抒发着自己穷愁孤独中那些绚烂的女人怀想,因而产生了一系列“牧歌式”的抒情篇章。其中借用许多《圣经》句式和喻象来描绘人物形象,直接引用或演绎《圣经》中的句子,如“爱情如死之坚强”等,大量应用了基督教语汇,如:神的儿子,神之子,神恩,恩惠,天堂,地狱“”“•《稚歌》与收歌体沈从文的《月下》或《西山的月》,是作者游香山而写的一篇抒情性散文诗,可以说是对《雅歌》的模仿之作.一开头就引了《雅歌》中的两句诗:“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雅歌》中男女相互的称呼“良人”被改为“好人”,《稚歌》描写牧羊人(也有研究者认为是所罗门王扮成牧羊人)和美貌的书拉密女之间爱情的一唱一答相互寻找李而在《西山的月》,“我”是在寻找幻想中一个美丽的牧羊女。   礴雅歌争中的男女青年夜寻良人,“头发沾着夜露”,四处询问,向巡夜的看守,向耶路撒冷的众女子询问,《西山的月》中的“我”也是在月夜里四处寻找爱人,“沿着山涧去找你”,向夜游的萤火询问,两者都是在询问中把自己的爱人描写得很美。   《雅歌》式互致爱情的诗歌唱和,在后来的其它许多“牧歌式”篇章都有所表现,如长篇牧歌诗《春》,以及小说《月下小景》、《龙朱》、《神巫之爱》等等.其中有些是沈从文搜集到的当地民歌,有些则是受到《圣经》的诗歌格式的影响所进行的创作,甚至有些句子是直接从《雅歌》中延伸出来。如《雅歌》中有句诗说:“求你掉转眼目不看我,因你的眼睛使我惊乱。”在《西山的月》中被延展为“你的眼睛还没掉转来望我,我早惊乱得如同一只听到弹弓弦子响中的小雀了。”有些诗是根据《圣经》精句的含义发挥出来的,《雅歌》名句“爱情如死之坚强,嫉妒如阴间之残忍”,表达了男女之间爱与恨的极致,这在他的许多“牧歌体”作品中都引用过,或扩展为一首诗,或作为一些小说的主题精神,如《神巫之爱》、《月下小景》、《龙朱》等中,往往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令花帕族的其他男女把爱情变成嫉妒。这些诗歌唱和既有民歌风味,而语言上显然是一般民歌所没有的雅致,是民歌与圣经式抒情诗歌的融合,有的是沈从文搜集来的苗族民谣,又在“文字排比上从圣经取法,轻柔而富于弹性”⑩,既有乡土风情,又有异国情调.这样的例子在沈从文作品中简直举不胜举,难怪苏雪林在《沈从文论》中有点困惑地说:“故事是浪漫的,而描写是幻想的。特别对话欧化气味很重,完全不象脑筋简单的苗人所能说出。”《圣经》常用的“平行体”诗歌格式,讲究的不是“语音的韵律”,而是“逻辑的韵律”,即下一句诗重复上一句诗的思想内容。#p#分页标题#e#   这种《圣经》句式在沈从文作品中俯拾即是,不仅用于情人之间的互相唱和,还用于一般性描写,如“恩惠将附在这路人(即做好事的善人)心上,做好事的人将蒙福至于永远.’,⑩更用于对男女主人公的形象描绘:如《月下小景》中寨主之子摊佑,兼具所罗门似的“超人壮丽华美的四肢”和生命智慧及爱欲热忱,又带有佛家的冥思意味。《龙朱》中也用《圣经》句式和喻词描写道:“族长的儿子龙朱年十七岁,为美男子中的美男子。这个人,美丽强壮象狮子,温和谦驯如小羊。是人中模型.是权威。是力。是光。”对他的称呼也是用基督教祷词“我的主,我的神”。   《神巫之爱》中的神巫更是被描写为“神之子”,也是“美丽骄傲如狮子”“他才是神,因为有完美的身体与高尚的灵魂。”……这些人物形象既有健美的形体,又有君王神子的威仪,他们是众多女子的梦寐以求的对象,_但因为他们象所罗门王一样,“其它德行则与美一样,得天比平常人都多’,O,反而使各族的众女子望而却步。我们可以把这组人物称为“所罗门王系列”。   沈从文的自然观和人生观里都表现出泛神倾向.象冰心一样,他把美的自然和美的形体都看成是神的手段,都蕴含着神性,甚至就是神本身,所以,他笔下的一些男主人公具有神的完美。而在《龙朱》、《神巫之爱》等篇章中,我们看见在这些花团锦簇般的“花帕族的女子们”里,总会有一个美貌超绝,德行拔济的女子出现,就象在《稚歌》中“耶路撒冷的女子们”烘托出书拉密女一样,我们可以把这组女主人公称为“书拉密女系列”。   《西山的月》中那个幻想里遥不可及的牧羊女,象《雅歌》中的书拉密女一样“美丽如月亮,皎洁如日头”,目光乱人心意,“笑时有种比清香还能沁人心脾的东西”,正如书拉密女“膏油的香气胜过一切香品”,如“利巴嫩的香气”。((Laomeizt:ohenz》里的“友人”形象是用《圣经》句式表达:“我愿我的友人脸相佳美,但愿意她灵魂更美,远远超过她的外表。”她在月光下美得象“白玉雕像”,正如t雅歌》中所说美得象“白玉石柱,安在精金座上”,“是巧匠的手作成的”。   文中的一句反复咏叹的词“Laomei:uohenl”的苗语意思为“妹子.真美呀户也正象《雅歌》中反复唱颂的句子:我妹子,我新妇,我良人.我佳偶,你甚美丽!你甚美丽!《龙朱》、《月下小景》、《神巫之爱》里的“白衣女子”,使“花帕族的女子们”都瀚然失色,“洁白如羔羊温和如鸽子”0,在星光下美丽如仙,在日光下美丽如神,表情举止“都有一种神性存乎其中呛,甚至“是光,是热,是泉水,是果子,是宇宙的万有.呛对她形体美的描绘用语也都是用来自《雅歌》中的喻词:白玉、奶酥、果子、香花、羚羊、羔羊、鹿、鸽子等等.其它如《圈名故事》中的阿巧:“一副长长的腿子走路象跳跃,正合了雅歌所说的羚羊腿子。”《媚金.豹子,与那羊》中的媚金:身体“丰腆滑腻如油如脂”,散发着“香甜气味”,头发“比黑夜还黑……”   总之,这女子都象《雅歌》中的书拉密女一样,相貌秀美而又大胆痴情,“用爱情装饰她的身体,用诗歌装饰她的人格女人是沈从文笔下的女神,在他泛神性质的眼光看来,好的女人身上有更多的神性,“具有佛的哀怜与耶稣的慈爱”,“具有神的威力”0,是神精心的造物,甚至她本身就是神。在一些诗歌如《我喜欢你》、《春》、《X》、《呈少莎》等中都描绘过他心中的“书拉密女”形象,其中《呈少莎》以基督教祷词描绘道:凡赞美日头的,适见其话语的抽劣;若是唱着推歌来赞美你!那你的情人反太俊了。   你是一切生命的源,光明跟随在你身边,对你的人都将哑着,同对神样皮诚—负着十字架在你穷后的人,将放欲的让十字架木头霉腐。   《西山的月》中有一首为羊群和牧羊女祝福的诗,不仅在形式上模仿《圣经》诗歌格式,而且充满了基督教的名词和喻象,象一篇基督教祷词。诗中对羊群和牧羊女之间和谐关系的祝福,既含“愿作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的民歌风味,“妹子,你的一双眼睛能使人快乐,我的心依恋在你身边,比羊在看羊的女人身边还要老实。”0也有对人生“疾病与优愁”的生世慨叹,象《圣经》以羊和牧人比喻耶稣与信众,是否也寄托了沈从文的某种安慰与盼望呢?是正如金介甫所说:“……泛神论和自然的比喻,《圣经》材料和基督教祷词,都极大地烘托了被爱人的形象,致使对女人的爱可被用于象征对上帝的爱,就象泰戈尔的许多诗那样.’,。   《稚歌》与爱欲沈从文的小说集《月下小景》是他进行“故事的复制”的尝试,“把宗教上用以教训男女的故事,完全按照自己的解说.写成平常的爱欲故事.”@其中的《月下小景》带有深厚的少数民族宗教习俗,夹杂着佛教和基督教中的一些观念,又抹上一层《雅歌》的色彩.在沈从文那里,宗教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综合了世界性的宗教和区域性的少数民族宗教,甚至神话、童话、传说,甚至巫术、迷信等.民间宗教作为一种普化宗教,是零散而杂芜的,没有一个进行表述的完整的语言体系,沈从文出于文学的目的对《圣经》的研读和出于生存的原因对教会生活的涉足,都使他获得了一部分基督教知识,这对他少数民族题材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很深的助力.   这在《月下小景》、《神巫之爱》、《龙朱》以及后期的一些散文中都表现出来。在这些篇章中,苗民宗教中的摊神,与基督教的上帝混合使用,相异又相通,如“神是公正的,不阿其私的”⑧,象日月照临人类和一切生物,类似《圣经》中把上帝的公义和慈爱形容为阳光雨露:“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神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其中反映的本是苗人宗教习俗,却又融合了一些至少是以基督教语汇所表达的观念,如永生,天堂地狱,“夏娃亚当所住的乐园”@,以及对人的共同认识。沈从文把诸多宗教和神话传说的杂揉,又从其中抽象出一种泛神思想,日神、月神与魔鬼打赌,神同魔鬼合作创造了这个女人等等,既有《圣经》色彩,又充满了神话色彩。#p#分页标题#e#   沈从文受到他的导师周作人的影响很大,周作人在文学和宗教研究方面的许多观点,都在后来的沈从文在创作中被引证、应用和发展,这些内容将在我的另一篇文章里详细论述。就本文而言,周作人对《圣经》文学的研究,特别是倡导借鉴《雅歌》风格而衍绎一种新文体—牧歌体,给沈从文以创作上的启示。同时,周作人用机能主义观点—性本能说来研究原始宗教与文学关系,也启发了沈从文用性欲压抑来解释苗人宗教习俗中的精神病现象,对《月下小景》中爱欲与习俗的冲突问题,沈从文说是受到周作人关于“初夜权”解释的启发。周作人在论述《雅歌》男女间热烈的官能之爱时说,“是生的无差别与绝对的结合的欲求之表现,这就是宇宙间爱的目的。……我们不信有人格的神,但因了恋爱而能了解‘求神者’的心情,领会‘入神’(Enthusiasmus)与‘忘我’(Ekaiasia)的幸福的境地•••……实在恋爱可以说是一种宗教感情的爱慕。”O这些观点在沈从文的一系列表现男女爱欲主题的作品中也同样有所表现。   《月下小景》描写一对青年男女炽热的爱欲对习俗的反叛,为实现爱和欲的和谐统一而不惜殉情.在这里,沈从文也借鉴了《雅歌》,对男女主人公场景的描绘,用的是《雅歌》似的真率自然和象征比拟手法。这也与沈从文的文化意识有关,他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把人分成两类,一是古朴乡村里天性自然的“乡下人”,真诚质朴,粗犷善良,爱欲表现得自由自在,热烈奔放,充满野性。二是“都市文明”里“象阉鸡一样”的“城里人”,虚伪无能,矫柔造作,爱欲被金钱污染,变成商品化的、庸俗而平淡无奇的爱情。比,如,如龚(《如龚》中的女主人公)的愿望就是象左拉的一篇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一样,拒绝那些绅士们的爱情,逃到小乡村的一个粗鲁的农夫那儿,“毫不拒绝地躺到那金黄色稻草积上去.固执的爱,火焰燃烧了自己后还把另外一个也烧死,这爱情才是爱情!”沈从文甚至赞美那些心灵纯洁,爱欲似火的乡下妓女,如《柏子》、《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以及诗歌《曙》等。因而,《雅歌》中牧羊人与书拉密女之间炽烈的爱情和与大自然相依相溶的野性交欢,表现的正是沈从文爱欲合一的理想情趣,并写出表现这种“野合”之趣的作品如《野店》、《雨后》、《采厥》等。   从基督教得安慰经济的窘迫给早期的沈从文带来不可开解的精神苦闷,《一封未曾付邮的信》表达了他初来北京时的生活状况:一,住公寓无钱付膳费,欲自杀又觉前面还有美丽的梦。二,愿作仆欧以换取最低限度的生活费。三,因无钱付邮资而寄不出这封信。实际生活中物质的贫乏和“超物质超实际的希望与信仰”⑧,这两种东西相反相成,磨炼和造就着这个文学青年,郁达夫曾接到他的一封求助信,来到他住的“一间十分潮湿长年有霉味的小亭子间”,看到的沈从文是这副样子:“……下着大雪,没有炉子,身上只两件夹衣,正用旧棉絮裹住双脚,两手红肿,流着鼻血在写他的小说.”郁达夫把这个饥寒交迫的青年带到外面的饭馆里吃了顿饭,把身上仅有的零钱都给了他,又取下自己的羊毛围巾戴在他的脖子上,劝他回到湖南的母亲和妹子身边去••一,沈从文“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护。   《蒙恩的孩子》是沈从文的一个剧本,背景是熊希龄的香山慈幼院,即中国基怪教非圣职人员经办的一所慈警机构,沈从文因为与熊希龄的亲戚关系,为了解决生计间题,有儿年时间有过间断地在这工作,并写下了一系列以这儿的经脸为翘材的作品。一《蒙恩的孩子》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孤儿,他的名字叫“蒙思”,意恩是“篆受上帝的恩惠”,在签督教信仰者中有一个很普通的习愤,即以《圣经》中的人物和名何为孩子起教名。蒙恩的母亲早已离开人世,他被接到一所基誉教的幼!L院,感到很孤独,他把对母亲的思念转移到梦中,把漂亮的牧师夫人当作自己的母亲.   总在跟“毋亲”的对话中获得安慰。他说梦话的习惯有时受到小朋友们的取笑。在一个圣诞节,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一份礼物,蒙恩只在梦中得到“母亲”给他的一篮鸡蛋,“母亲”还答应他,当复活节的钟声敲响时,她会亲吻他……孩子们都去参加圣诞节集会了.蒙恩一个留在冷冰冰的教室里。这时,经管负责人带着他的孩子进来,孩子手里拿着牧师夫人送的玩具胳驼。经管负责人看见蒙恩在圣诞节孤身一人在这儿,又得知这个孤儿在美梦中寻求安慰,心里很是不安。而蒙恩把现实当作梦中的场景,给他们讲梦中的幻想,那个手拿辛L物的孩子自愿把玩具骆驼送给了蒙恩,并且亲吻了他一下,就好象实现了他的梦想.戏剧的最后场景充满了感情,令人感动,睡着的蒙恩又一次在梦中对“母亲”讲话,向她诉说自己优虑与遭遇,一个女护士在一旁听着,为之深深叹息。这时,复活节的钟声敲响了,蒙恩目睹了耶稣复活的现身……。   联系沈从文这时期的生活境遇来看.《蒙思的孩子》反映了他在物质压抑之下的精神苦闷和自怜情绪.并试图在基督教的爱中寻求安慰的愿望。耶鲜的博爱精神与人格典范.不仅安慰了早期沈从文孤苦伶仃的心灵,甚至影响他的一生对爱的追求,在后来一些探讨“生命的价值”的文章里,他把人生分为两处层次,一是“知生”,即好吃好喝,生儿育女一几是“知生存意义”,即象耶稣那样以爱为生存方式,为宣传博爱而以身殉道。‘知生存意义,不仅仅在吃喝了事里”0“想在生前死后使生命发生一点特殊愈义和永久价值,心性绝顶聪明,为人却好象俊头傻脑,历史上的释迎,孔子,耶稣.就是这种人。这种)、或出世,或入世,或革命,或复古.活下来都显得很愚盆,死过后却显得很伟大。”   而且,耶稣的这种爱与宽容的人格精神,在沈从文一些作品的人格形象上也有所表现。   “礴边城》里最让人难忘的是老船央,在他身上找们看到一种男性的伟大.凡百委屈莫不可以包含,凡百苦难莫不可以忍受,凡百罪恶莫不可以宽容.吻同时,《萦恩的孩子》中的蒙恩身上寄托了他本人的孤独感受和思母之情,这在一些诗歌如《迷路的小羔羊》中也有所表露。在这些作品里,母亲成了一个爱的象征,一个人生疾苦的诉告对象,母亲之爱与基督之爱有了共同的意义,象冰心所作的那样。#p#分页标题#e#   香山慈幼院与教会学校“冰心女士所写的爱,乃离去情欲的爱,一种母性的怜悯,一种儿童的纯洁,在作者作品中,是一个道德的基本,一个和平的欲求。’,④沈从文一生也是在张扬爱,人生之爱,自然之爱,男女之爱和欲,抽象的爱与美,基督的博爱也曾慰藉过他的心,对他的生命意识产生影响。不同的是,对于早期那个“除了理想之外一无所有”⑧的沈从文来说,社会的不公一平.生i舌境遇的恶劣.简直要毁火他对理思的追求.使他常常陷入一种泛滥的自怜情绪.即使是在本来值得庆贺的圣诞节—“宣传博爱以身殉道”的耶稣诞生日,也是“云南反对帝制的纪念日”,而“对于我这样一个流浪无所归宿的人”,却只能为自己在二十年前的这一天“与这又光明又污秽的世界初次接触”而痛哭。.再加上文化意识不同,使他这个“乡下人”与现实永远有着强烈的格格不入感,迫使他拿起笔来表达着自己的愤感之情。   香山慈幼院的经历使他写下了《蒙恩的孩子熟也写下一些嘲讽教会里的所谓“绅士”们的作品。《第二个拂拂》及其续篇《用A字记下来的事》,大概是以熊希龄的一次祝寿会为背景,刻画了“拂佛”和一些所谓绅士们攀附权贵.恃强凌弱的势利相,描绘了“老爷”们骄奢淫逸的生活.同时,小说里还写到那些美丽的妇人小姐给“他”(单名叫“芸”,可能有作者本人的影子)带来的旖旎之念,以及“他”幻想中把一支笔当成枪,要杀光周围这些人的愤愚情绪。《棉鞋》也类似记作者本人身边之事的“自叙传”,其背景也在香山慈幼院,叙述者穿的一双不雅观的破棉鞋,引起了各种熟人奇怪的目光,管事先生僧嫌的表情,打扰了一对青年男女的幽会,还被上司教育股长鄙视地用小打狗棒敲打了一下……最后,叙述者自怜地叹道:“呵呵,可怜的鞋子啊!我的同命运的鞋子啊I”这些作品影射了香山慈幼院里一些人,沈从文受到教训和威胁,感到了自己寄生的地位.后来终于“雇了个秀眼小毛驴,下了山,和当年鲁智深一样,返回了‘人间’。’   教育问题是沈从文讽刺作品的一大主题,教育官员、教授、大学生都成为他讽刺的对象,他有时还应用《圣经》章句来增强其讽刺效果,如一首诗《旧约集句•引经据典谈时事》。其中,基督教教育也被沈从文辛辣的笔触所稍及。沈从文来北京后曾考过燕京大学国文班,因为对新文学,甚至新式标点符号一无所知而落第,后来就在很艰难的境况下以写作为生。期间,这个自卑又自负的文学青年,与北京的一些大学如农业大学、北京大学、燕京大学的同乡学生接触甚密.于是,大学生生活也进入了别有隐衷的沈从文的讽刺作品,如在《来客》、《虎雏》等小说里,他刻画了大学生的无知无能,走路却象骄傲的公鸡。其中燕京大学作为教会学校.是他涉足教会生活,获得基督教知识的途径之一,他的一篇小说《平凡的故事》,可能就是以此为背景,对教会学校大学生的糜烂风气进行了大肆嘲弄。   《平凡的故事》的大致线条是,被称为是“神秘的诗人”的匀波,分别与另外两所学一校的两个“柔媚稚洁,青春可人”的女人相遇.以谎言在两个女子中间周旋,赚取两份爱情,这事直到匀波病死都无人知道内情。然而,在这所造谣生事之风盛行的教会学校里,曾经在一段时间里引起纷纷猜疑。由此.作者至少对这里的学生进行了刻骨的素描:、以匀波为中心的一群特殊分子,功课好,爱好广泛.   所思所谈都是生活、爱情、文学之类,肤浅又有点装模作样。“他们在教会学校念书,却不大谈上帝,因此这一批人,被另外一群上帝的爱儿爱女们看作是违悖圣道的异教者。”教会学校的女生们,全是母鸡的体格和性情.   嫉妒,虚伪,浅薄,互相掩饰和监视,以给教授和同学取绰号为乐,以互相笑谑和谈论男子打发无聊,投机钻营,崇洋媚外。做礼拜时样子很专诚,唱赞美诗声音动人,而这清亮嗓音也用于为小变故而象小兽物一样惊叫,为小悲哀而象病猫一样哭喊,为小纷争象泼妇一样对骂.她们在恋爱婚姻的态度上虚伪而又消极,喜欢男子对她们说谎话,又为谎话所醉而嫁给一个哪怕是很坏的男子.   还相信这是“配偶中的命定”。男生又可分为两派,“一派是基督教徒,酸溜溜地手拿圣经一本,外表朴素又极谦恭,预备把神学课程念完时节去小县城作牧师.”有着公鸡的声音和神气,唱赞美诗和作祷告时的样子象公鸡站在池塘边。“另一派,则只吸收了点洋气.服饰整洁,语言流畅,会作一切的娱乐寻开心.英语演说会经常参加,在学校虽反基督教.出学校时还得用XX大学出身的资格向人该耀。”   社会批判与牡师形象随着沈从文生活经验的扩展,他的社会意识逐渐增强,基督教因素也贯注在他的一些社会批判的作品之中,在他的许多作品里,常常可以见到外国牧师、传教士和基督教徒形象,他们常常被沈从文看成是宗教职业者,吃教者.如《绅士的太太》中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基督教徒,徒有其名又自视高人一等。《若墨医生》里嘲笑一些吃教饭的“青年会式教徒”,《建设》、《第四》、《平凡的故事》等里把牧师称作是“叫卖圣雅各的”。另外,沈从文的早期作品里还密布牧师的儿子,牧师的女儿,牧师的妻子以及一些读《圣经》的人物。沈从文本人阅读‘圣经》的经历也在小说中透露出来,如在《冬的空间》里,玉姑娘看到A先生〔有沈从文自己的影子)书架上的《圣经》,间道:“A先生,你是教徒?”A先生回答:“夭国的门不是为我这种人开的,要有德行同有钱的人,才应当受洗。   我是把圣经当成文法书看的,这东西不坏。”   可见,沈从文是从文学的目的研读《圣经》,并从其中得到过耶稣之爱的慰藉,但“没有迹象表明沈从文曾考虑过要成一个基督教徒”。   至少是在早年时期,基督教在沈从文的心目中是一个外来宗教,特别是它来中国的方式,正是许多与基督教相关的现代作家们的困惑之处,而对于沈从文来说,现代工业和教育,基督教教育和传教,都属于他所批判的“现代文明”。象其他一些受到基督教影响的作家一样,沈从文对基督教采取的方式是双向的,即对基督教精神的本质的内容加以改造性的吸收和利用,而对基督教的教会形式则多采取否定和批判的态度。#p#分页标题#e#   《阿丽思中国游记》用童话形式对中国的丑陋现象进行揭露,也涉及到基督教与中国本土的民间宗教的浅层比较。在写到湖南的社会黑暗时,提及到那里传教的外国传教士,说因为那里苦难丛生,人们对此都见惯不惊.   麻木不仁,即使是“名分是秉承了上帝旨意.救人灵魂的牧师,”也会吝惜他的同情心。到了《建设》,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外国牧师.   “一个到中国来引渡人到天堂去的上品美利坚人,在本国时那脑袋里装满了知识,来到中国后,又在那空地方装满了虚伪的数不清楚的诡计。”《建设》写的是现代工业和基督教传教对古朴乡村的侵入,一些乡下人被征来建筑教会学校,用力气赚取一天三毛钱的工薪。教会时时有传教士来这里,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给他们讲夭堂的门如何敞开。作者愤做地说:“教会的慷慨,拿出一百万或五百万,到中国来办教育,培养成就一些以教会为生活的混账东西就够了,为什么还一定要顾全到这些肮脏的下等人?”并且,颇有讽刺意味地说而天堂“专是为一些上等人所预备的灵魂的旅馆!”他对小说的主人公是这样描写的:是“一个最规矩的最合用的工人,一个‘虽愚蠢却诚实’值得教会中派来的牧师用圣雅各名分哄骗永远这样做式的动物。”就是这个乡下人,在一次准备去抢劫一场暖昧交易时,与那位美国牧师的偶然相遇,并因为忍受不了他的说教而杀了他。这或许表达的是下等人对上等人,乡土文化对“现代文明”的反抗吧。   《第四》写的是一个被称为是“恋爱专家”的人跟牧师夫人的一段情事。牧师同样被贬称为“叫卖圣雅各名分的人”,并且“靠叫卖圣雅各养得肥壮如一匹大袋鼠”。然而,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对牧师的博识又由衷的敬佩,特别是牧师所表现出来的人格使“我”感到自愧弗如,那就是牧师知晓“我”与他妻子之间的私情,竟然有着常人所无法做到的宽容,“我们对望了好一会。   这是互相人格的了解的对视,不是填恨,缺少恶意,我从我的对手的眼睛里,望得出一种悲悯博大的精神。”在另一篇小说哎冬的空间》也提及一个外国女传教士,在“我”住院期间来病房里安慰病人,看见“我”正在读《圣经》,还送给我一本小字本精致《圣经》。同样是一种外在与内在的映衬,“这女人初看很怕人”,却有一副“天真童心”,乐于助人,情趣没有被教条所拘住。被赞赏的这些人物形象,可能来自沈从文经历“几个在印象中还不十分坏的教会朋友”。   总之,沈从文在他一生最艰难的岁月里,阅读了《圣经》,涉足了基督教的一些慈善和文化设施,如慈幼院和教会学校,并受到当时的一些作家给他这方面的影响,如周作人的《圣经》文学研究,江绍原的基督教研究,以及作品中含有基督教因素的作家如许地山、冰心、郁达夫、徐志摩等。这一切都使他获得一定的基督教知识,并从中得到写作上的滋养,心灵的安慰,以及思想界的引导.   同时,与他社会批判相一致,现实教会也成为他讽刺的对象.然而,通过《若墨医生》中“我”与若墨医生一场关于救国出路的争论,’   可以看出,基督教也曾被沈从文作为建立“新的信仰”的参照之一,被若墨医生认为“是基督教情绪之转变,其中包含了无望无助的绝叫,包含了近代人类剩余的感情,—就是属于愚昧和夸张彻头彻尾为天国栖牲地面而献身的感情。”   事实上,沈从文出于对社会现实的不满,为了挽救人性的堕落,唤起原始的美好人性,他以各种宗教为参照,用文学的虚构把湘西的景物和人物予以理想化,从而建立一个供奉“人性”的神庙,寄托他对“全人类幸福的幻影”,他自己也说“这点情绪同宗教情绪完全一样’,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