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原生态音乐的特点

民族原生态音乐的特点

 

土家族主要分布在武陵山脉的高山地带,由于历史原因,土家族居住在靠近中原地区的内陆山地,处在云贵高原的边缘、湘鄂渝黔四省(市)接壤地区。土家族先民以擅长巴渝歌舞而闻名,他们的原生型民间音乐具有南方山地的风采和民族特色。在土家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它从远古时期一直保存至今,经历数千年之久,被称为“音乐的活化石”。保护好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是一项传承人类优秀精神遗产的文化工程,能让土家族古老的民族艺术激发人们热爱祖国、热爱民族文化的情怀,同时也能促进文化产业与地方经济的发展。一、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现状土家族音乐资源尚处于原生形式,散布于土家人居住的偏远山寨之中,分别保存于湘鄂渝黔四省市接壤的内陆山地溪谷之间,呈高密度流布状态。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是一个具有相对稳定性和完整性的地域范围文化,土家族历代祖先创造的这些文化财富,经过几千年积累、传承,遗存到现代,是土家族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见证。   (一)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的生成环境   土家族世世代代生活在湘鄂渝黔交界地区,这里林密山高,人烟稀少,野兽成群,原始的生态环境神秘无比。千百年来,土家族先民们在这里开荒种地,在这样的自然生态环境中写下了自己民族悲状的历史,并保存和发展了自己民族独特的文化与艺术。湘鄂渝黔地区堪称“到处都是山”,这些山的高度相差很大,主要的山脉有武陵山、大娄山、大巴山等,其中武陵山脉分布的面积最广[1]6。   张正明先生曾指出:“北起大巴山,中经巫山,南过武陵山,止于南岭,是一条文化沉积带。古代的许多文化事象,在其他地方已经绝迹或濒临绝迹了,在这个地方却尚有遗踪可寻。土家族正好分布在这条文化沉积带的中部,所保存的古代文化信息特别丰富。”[2]5这非常清楚地表述了土家族人分布区域和生态环境。土家族是一个勤劳、智慧的民族,他们祖先沿着奔腾的酉水、澧水、清江、娄水、武水、乌江、郁江、贡水、唐崖河等一步步艰难地迁徙进来,生活在这片人烟稀少、鸟兽横行的自然生态环境中。有趣的是,我们发现土家族先民在与自然环境的抗争过程中,顽强地寻求对乐观生活的艺术表达。为了驱赶鸟兽,土家族人打锣击鼓,边唱边干活,有节奏的薅草歌能驱赶野兽,也能激起人们的劳动热情。在民族的生死关头或在与野兽残酷的厮杀过程中,土家族人能感受得到音乐所震撼的精神与力量,找到了民族的自信与生存价值。远古时代,土家族先民过着渔猎为主的生活,尽管生产方式随着时代的演进历经着变革,而他们渔猎风气却世代相传。在土家族原生态音乐中,音乐内容和表演形式就与此息息相关,如土家族民族器乐“打溜子”,其称谓可能就源于原始渔猎时代,因人们猎获了动物,大家敲起渔猎工具和锅、碗、盆、罐等“家伙”,为欢乐助兴。在与环境和谐相处的过程中,人们感受到音乐所传送的身心宽慰和愉悦,找到艺术的体验与表露。因此,土家族人对音乐的钟爱与热情仿佛与生俱来,在与自然作斗争的同时,找到自然和朴实的美感;从反映的情节和动作的表现形式上看,人们找到了生命的意义,音乐自然成了土家族适应自然生存环境的产物。   (二)土家族的文化背景   土家族聚居于湘鄂渝黔四省市边邻地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地民族。在武陵山区这样一种自然环境中产生的文化,显然具有山地文化特征。在土家族地区,特别是澧水流域和沅水支流酉水、武水流域,巴文化的影响是较大的。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一为赤穴巴氏,四为黑穴樊氏、覃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3]129武落钟离山就在现今湖北长阳县境内,古代巴人向其他地方散布时,首先就是在鄂西南的这一片地方。在土家族地区,巴文化与楚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它们的交往在周朝时期就开始了。我们在考察时发现,在巴文化中有某些楚文化因素,在楚文化中则又有某些巴文化因素,从文化因子的构成来看,当今土家文化的主体,实质上就是巴楚文化。在文化艺术上,明显突出了巴楚文化特征。据《文选》录宋玉《对楚王问》载:“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可见楚俗喜歌,特喜巴歌。又如歌舞,据《蛮书》卷十引《夔府图经》载:“夷事道,蛮事鬼,初丧,鼙鼓以道哀,其歌必号,其众必跳,此乃槃瓠白虎之勇也。”又谓:“巴氏祭其祖,击鼓为祭,白虎之后也。”今天仍流行于土家族地区的祭祀舞蹈,基本上保留了巴人祭祀仪式舞蹈的传统,但已蕴含了楚文化的成分[4]66。巴人早期南迁,后进入了湘、鄂、渝、黔边区地带,在当地考古文物中,可以看出早期的巴文化发展的脉络。土家族文化是古代巴文化的承接,从土家族文化所反映的一些特征来看,它体现了古代巴人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方面的主要面貌,也是古代巴人族源、文化发展演变的重要线索。根据历史资料显示,土家族居住环境与古代巴人的居住环境基本是一致的。古代早期的巴人作为土家族来源的主要成份在古史文献及神话传说中都有描述,其记述是我们了解土家族起源的重要依据。今天,人们在湘、鄂、渝、黔边区发现并出土了战国西汉时期的虎钮、錞于、巴氏矛、巴氏剑等文物,从这些巴人文物的出土,说明了这些地方是古代巴人活动的地方。可见,早期巴文化的一些文化特征后来一直保留在土家族文化之中,巴文化对后来土家族文化的形成起着直接作用。   在土家族的民族音乐艺术中,有许多内容都和早期巴人的生活方式有关,这也是巴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巴人“锐气喜舞”[5]19,他们的舞蹈大部分都跟宗教祭祀有关,虽然舞蹈形式已向自娱及娱人发展,但其根源都是以祭祀为目的的。巫师这个角色,在古代巴人中是非常有权势的人,土家族称巫师为“梯玛”,有趣的是,“梯玛”作法事时运用的许多法器后来都成了土家族乐器,如“司刀”、“牛角号”、“钹”、“锣”、“八宝铜铃”等。可见土家族文化是古代巴文化的必然承接,他们的文化因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分页标题#e#   (三)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资源遗存   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在中国民族音乐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据不完全统计,至今已收集到的土家族民歌有800多首,民间器乐20余种,独奏、重奏、合奏乐曲100余首,歌舞20余种,戏曲、曲艺20余种,其中很多是集歌、舞、乐、说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根据《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价值评价指标体系》以及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功能、类别等,我们对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资源遗存情况进行了盘底与分类,归纳起来,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分为六大类:一是祭祖仪式类,包括土家族舍巴日(摆手活动)演唱、原始舞戏毛谷斯、梯玛神歌、跳马表演等。二是民族习俗类,如生产习俗、婚丧习俗、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它们有薅草锣鼓、哭嫁歌、廪歌、撒尔嗬、摆手歌等。三是民族史诗类,如土家族迁徙叙事歌、起源歌。四是民族舞蹈类,如摆手舞、铜铃舞、盾牌舞等。五是稀有剧种类,如傩戏、花灯、土地戏、酉戏。六是民间文学类,如土家族神话传说、情歌等。   根据民族民间音乐的体裁划分,我们把土家族原生态音乐分成了五类:一是民歌类,如山歌、号子、小调、古歌、习俗歌等。二是歌舞类,如劳动歌舞、娱乐歌舞、祭祀歌舞、作战歌舞等。三是器乐类,如打击乐、吹奏乐、弹弦乐、合奏乐等。四是戏曲类,如傩戏、花灯、酉戏、土地戏等。五是曲艺类,如三棒鼓、九子鞭等。土家族原生态音乐资源从名称上看,各类文献所载有所不同,笔者结合实地调查,将其列表如下(见表一)。以上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是土家族十分珍贵的文化遗产。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经受了一次又一次浩劫,剩余的品种日见稀少。时代的演进,文化的冲击,传承人的锐减和因为少数民族地区经济落后、财政贫困而导致保护机制的脆弱,种种现实正在加速这些遗产的濒危与消亡。   二、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的主要特征   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无论在艺术的创造上,还是表情达意的方式上,以及音乐的体裁、形式、内容、功能和其他各种表现手段上都形成了自己鲜明而浓郁的风格特征。 (一)音阶、调式特征   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音阶大多属于五声调式,音阶齐全,结构完整。但是,有的音乐(如傩仪音乐)则属于不完整的调式音列,三音列、四音列占相当大的比例。由于历史的原因和人们长期分散居住在半封闭或全封闭的山区,土家族缓慢地发展着自己的音乐文化,并根据五声调式演化了许多调式种类,如三声调式、四声调式、五声调式、各种宽调式六声音阶等。从调式与音阶的型态上看,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的大部分音阶调式是完备的五声调式,与之相反,有部分音乐(如傩仪音乐)的音阶调式主体则是三音列、四音列,两者调式形态反差大。正因为如此,土家族五声调式原生态音乐的调式主音比较稳定,支柱音与调式音组齐全,说明其调式发展成熟。而土家族傩仪音乐则属三音列、四音列构成,其音阶结构明显地或缺宫间,或缺角音,这种调式形态虽然在其他少数民族音乐中也有,但对土家族来说,它出现在大量的傩仪音乐中就绝非偶然现象,同土家族原始音乐形态必然有着某些历史性的联系[6]57。   (二)节奏特征   从发生学的角度来看,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的节奏及韵律都是来源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在日常的劳动生活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节奏特点,它是土家族人生活与劳动中的律动时艺术化的反映。从音乐节奏本身的组合形式来看,土家族音乐的节奏可分为均分律动与非均分律动两类。在均分律动的节奏组合中分为单一节拍和混和节拍,且多数是混合节拍。在土家族民歌中可以清楚看到土家族民歌中各个不同的种类其节奏型是有很大区别的,同类歌乐往往又有近似之处。在非均分律动的节奏组合中又分为语调化单一型和混合型,在土家族的山歌中也可清楚地看出其单一型的语调化特征,速度时快时慢,随语言的起伏,节奏显得突出。笔者认为,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的节奏主要有两方面特点,一是它从语音节律的基础上提练而来,土家语音本身的律动美就是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旋律形成的基础。二是由于受人们长期的劳动生活的影响而形成的,劳动、祭祀、舞蹈等活动本身的节奏特点形成部分音乐的基本节奏。如号子的节奏与所从事的劳动有关,节奏规整,节奏型的顿逗适合劳动的气息运用,节奏重音突出。山歌的节奏大多自由、灵活。小调节奏、节拍既规整又灵活多变。   (三)旋法特征   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多以羽调式、商调式为主,旋律简朴、单纯,以级进为多见。在旋律发展的过程中,一般的音列是以So、Ia、do、re为基础,旋律进行以级进、三度小跳为主,间以四度或四度以上的大跳的旋法为多,同时出现同音反复或舒而不展,形成一种平稳、怡然自得的旋律走向。加上迂回润色,形成了动人的、十分有特色的旋律。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同其他民族的音乐一样,一般分为起、承、转、合四部分,不论民歌、戏曲还是器乐曲,都是如此。土家族音乐运用起、承、转、合的布局通过转部来丰富调式和节奏,使音乐节奏发生对比性的变化。起、承、转、合也是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发展的基本原则。   (四)曲体特征   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有着固定的曲体形态,但有时曲体也相当自由。一般有单句体、双句体、四句体、由引子不断重复或变化重复构成的多句体结构。从音乐形态及音乐织体上考察,土家族的梯玛神歌、山歌、小调、田歌、号子、风俗歌等,绝大多数属于单声性织体,但在器乐演奏曲及上述的号子、田歌中也存在着不少多声部织体的体裁。在土家族傩仪音乐中,我们发现其中有的傩歌是以一个核心乐句为基础不断循环往复的曲体,仿佛是回旋曲式的萌芽。而这些乐句或乐段之间都是由锣鼓来衔接的,它既起到了伴奏作用,也起到了过渡、帮腔和调节充实作用。在土家族的一些戏曲音乐中,唱段除了少数唱腔是属于三个乐句的一段式之外,其他基本上是属于上、下句结构的一段反复式。#p#分页标题#e#   三、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的价值   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被人们誉为土家族音乐文化的“活化石”。   首先,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代代相传,流传有序,依然保持着原生态。土家族音乐具有浓厚的民族文化精神渊源,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已体现为一种具有特定内涵指向的民族艺术。在土家族地区,地形复杂,层峦叠嶂,这种山区的居住环境给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具有地域性特征奠定了基础,从而使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内容有了独特的地域色彩。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是土家族文化传承的载体,几千年的世代传承,使得其成为一部典型的土家族文化艺术“百科全书”,在民歌、戏曲、歌舞中,理应找到“中国民族音乐源起”的实证。在民族艺术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土家族社会已发生了变化,但其原生型民间音乐仍然呈现着其原始文化状态。   其次,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富有原始宗教、习俗特点,为我们研究中国音乐演化史、宗教起源、民族形成、民族迁徙以及人类学、社会学、艺术学等方面提供了活生生的例证。从土家族的梯玛神歌、摆手歌、毛谷斯等表演中,可以找到音乐艺术的虚拟性、写意性、抽象性、模仿性等特征,以及这些特征的创始缘由和载歌载舞表演形式的基因。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带有强烈的民族习俗特征,追寻源头,它们有的产生于生产劳动或古代军事活动,有的产生于对神、祖先的崇拜,与宗教信仰、神话传说息息相关。从音乐文化的源流上看,土家族原生态音乐与古代土家人的宗教信仰、生活习俗、祖先崇拜、民族性格等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土家族音乐注重民族文化内涵,同时也具有浓厚的社会伦理倾向和社会功利作用,它在发展过程中因袭守旧,继承性与连续性远大于变异性与创新性。   第三,从艺术形态上观察,音乐与舞蹈是不能分开的。土家族不少祭祀类舞蹈和音乐,实录了上古时代直到五代时期湘、鄂、渝、黔边界地区土家族的生产生活、婚姻、习俗状态。古代巴渝舞、盾牌舞、战争舞及许多习俗类舞蹈等内容,包含了载入史册的三千年前的武王伐纣,七百年前东南抗倭的英雄业绩以及土家人千百年来的军事、宗教和民俗生活。土家族祖先巴人能歌善舞,巴人尚舞在《华阳国志》中有记载:“巴人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讨伐、前歌后舞。”就拿土家族摆手舞来说,摆手舞产生于远古时代,它虽然是土家先民祭天的舞蹈,从内容上观察,它脱离不了和战争、生活、土王淫乐的关系。在摆手舞中,人们时常会看到将帅拔剑、娱神娱人、男女爱情、狩猎耕种等动作,土家族人在舞蹈中赞美人性,通过舞蹈形式,展示出他们的人生观与生命意识。由于土家族文化、历史与艺术审美的因素,土家族舞蹈通过叙事性的表演方式,构成自己独特个性,它通过一个个生动的舞蹈动作,再现了土家族人生活、劳动的图画。   第四,土家族音乐品类保留了土家族人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等上古遗存的种种精神符号,其巫词、巫术、巫歌、巫舞、巫咒、巫祀是人们研究上古时期宗教根源及宗教艺术的珍贵“活化石”。在土家族仪式音乐中我们可以发现,土家族宗教音乐主要来源于人们对白虎崇拜和向王崇拜,他们运用宗教与艺术相结合的形式,通过图腾崇拜和祭祀仪典,完成宗教音乐施法过程。在土家族地区,巴人事鬼风俗极为浓厚,巴楚文化中这种浓厚的巫风色彩对土家族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也使土家族文化深深打上了巫风的烙印。在过去,土家族人的音乐活动都是以祭祀乐舞为主,这也是土家族音乐文化的重要特征。   第五,土家族音乐是一个庞大的载体,汇聚了丰富的民歌、民谣、民间说唱。土家族的《梯玛神歌》、《廪歌》、《摆手歌》、《起源歌》、《丧歌》等都是一部部民间叙事古歌的长篇巨制,也是土家族原始宗教文化、民族文化、艺术文化的综合体。土家族的哭嫁歌是土家人的抒情长诗,也是土家族人集体智慧的结晶。土家哭嫁歌以哭诉为手段,成为土家婚俗中最为质朴的礼仪和习俗。哭嫁歌的歌词由女子信口唱出,内容天然朴素,句式长短不同,再加上排比、反复、夸张、比喻等的运用,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哭嫁歌的演唱哀婉动人、催人泪下,它以哭伴歌的形式表演,曲调低沉,被誉为“中国式的咏叹调”。土家族原生态音乐在表演时用土家语、汉语演唱,而土家语是一种无文字的语言,全靠口头相传,如今已逐渐失传,土家语已成一种“濒危语言”,因而以土家语为载体的民歌则成为一种濒临失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见,土家族原生型民间音乐不论在内容方面还是形式方面,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文化与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