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三部曲的生态女性观

海洋三部曲的生态女性观

 

美国海洋生物学家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的三部关于海洋的作品———《海风下》(Under the Sea Wind)、《我们周围的海洋》(The Sea Around Us)和《海的边缘》(The Edge of the Sea)被誉为美国20世纪自然文学的经典。《海风下》是卡森的第一部作品,也是卡森最喜爱的作品,“优美的文字让人仿如在阅读一本小说,而事实上,作者运用科学的方法精确地描述了海洋及其生物的生活。”(Lear:104)它引领读者认识了海洋和它所孕育的生命,体验了海洋生物的感受。十年之后,卡森的第二部以海洋为中心的作品《我们周围的海洋》出版了,该书被评论家认为是描写海洋生态最杰出的文学作品,荣获了当年的美国国家图书奖和以博物学家巴勒斯命名的约翰•巴勒斯奖章。卡森以其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生物学知识、细腻生动的文笔向读者展示了各种饶富趣味的海洋奇景,包括海洋的诞生、海洋的生态环境、奇妙的洋流与潮汐、早期人类探索神秘的海洋等等,让读者领略了海洋的神奇和美丽。第三部关于海洋的作品《海的边缘》则为读者揭开了一个又一个关于海洋的奥秘。“海洋三部曲”刻画了神奇而又充满魅力的自然,揭露了人类对自然的掠夺和破坏行为,增强了读者的环境保护意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注意到卡森及其文学作品对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重要意义,学者们纷纷撰文评价卡森的成就,探讨其作品的内涵,但是这方面的话题仅仅停留在对《寂静的春天》这部作品的探讨上,这不利于对卡森的成就和造诣作出全面的评价和判断,也不利于我国的文学批评研究的发展。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家梅勒(Mary Mellor)曾指出,“虽然卡森不曾明确地表明她使用了女性主义或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但是她对带给自然界危害的科学的批判,拉开了后来的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的序幕。”(15)在笔者看来,卡森虽然没有被明确划归为生态女性主义作家之列,但是她的作品体现出了强烈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因此,本文以此为题,通过对海洋三部曲所展示的神秘莫测而又和谐美丽的海洋图景的探讨,深入发掘其中蕴含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揭示海洋三部曲对人类看待自然以及反思人类与自然之关系的深刻影响。   一   尽管生态女性主义对二元论的起源和产生的历史时期存在不同的看法,但生态女性主义者一致认为,自然界遭受破坏的根源源于西方社会的二元论等级制。二元论等级制观念认为,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二元对立的模式,这种观点致使人类把自身视为外在于自然的事物,由此导致人类毫无节制地开采和掠夺自然资源,造成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的出现。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家普鲁姆德(ValPlumood)指出:“二元论的划分不是中性的也不是随意的,而是由具有鲜明对比的概念构成的。它由统治的和屈从的两组概念构成,形成了互相对立、互相排斥的关系。”(31)在西方文化中,一些主要的二元论概念有:人类/自然(非人类)、男性/女性、理性/情感、中心/边缘等,其中与男性气质有关的概念被二元论等级制的意识建构成优越的、高等的,与之相反,和女性气质相关的概念被认为是低劣的、下等的,“两者被认为不具有任何类似的属性,从而不可能出现任何重叠、相似性或者延续性。”(33)要打破二元论,就意味着要重建二元论概念的相互的关系,承认彼此相互依赖的关系,重新评价被贬低的一方。   在海洋三部曲之一的《海的边缘》中,卡森用细腻的笔触详细描述了一种叫“天使蛤”的生物。它们“细致而脆弱”,但却能“穿透泥灰或坚硬的土层”,“是力量最强的钻孔蛤”。(1955:18)“细致”和“脆弱”通常用来表征女性的性格特征,卡森把它与形容男性特征的词汇“力量”、“坚硬”并置在一起,用来描述同一个事物,以此暗示读者,看似截然不同的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之间并不存在不可抹杀的界限,貌似对立的概念之间的关系并非是相互排斥、彼此对立的。运用这种方法,卡森挑战了二元论等级制的社会文化观念,颠覆了建构男性和女性的身份特征的二元对立的概念。不仅如此,通过对海洋及其生物的描绘,海洋三部曲把自然生态网络中众多二元论的关系———抽象与具体、中心与边缘、存在与消亡等一一呈现出来,提醒读者,传统的二元对立的概念之间的界线会逐渐模糊乃至消失,与之相似,二元论思维模式也终会逐渐消失。   此外,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在海洋三部曲中,卡森对“边缘”的位置特别感兴趣,诸如海岸、河边等边缘地带,而《海的边缘》这本书的名字更是直接体现了这一点。在《海的边缘》中,卡森对海洋周边的景象给予了浓墨重彩的描述。在她的笔下,海的边缘栖居着大量的生物,还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入侵者,这是一块既充满了无穷的生机和活力,同时又变幻莫测的边缘地带。但是位置的“边缘”不等于作用的边缘,海岸、河边、水面这些边缘的位置是生物诞生的原初之地,它们对生物的产生和繁衍起着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生物的诞生与繁殖是沿着海岸、河边或在沼泽中开始的,而且是在水的表面。”(1989:54)通过对这些边缘位置的描写,卡森向读者灌输了这样一种观念———在自然生态网络中,“边缘”与“中心”是不断变化、可以相互转换的,“边缘”不一定始终是边缘,就像背景也有可能转变为前景。在她看来,“海的边缘”是一个具有双重性质的地方,正是这种“双重性质”模糊了海洋和陆地之间的界线,“今天沉入海洋的陆地较多,明天则较少,海的边缘永远是一条捉摸不定难以描绘的界线”。(1)在夜晚,“水和沙都是镀了银的铁色,海洋与陆地的界线已难以分辨了”。(1996:3)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已逐渐意识到,二元对立的概念和事物之间的界线不是坚不可摧、不可抹杀的,差异的表象之下往往暗含着和谐与相似。   仔细读来,卡森对二元论等级制的批判和消解,不仅是通过对有着差异和区别的现象和事物的观察和描述体现出来,而且还以一种智慧的、生态的世界观的方式体现出来。在她看来,具有差异和区别的事物之间并非是截然对立或完全相反的关系,人类不应简单地对事物进行等级划分,把某些特征、区域简单划归为“劣等的、不值得注意”的等级。卡森在海洋三部曲中描画了一个整体的生态圈,她的描写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逐渐形成一种非二元论的和谐的世界观:#p#分页标题#e#   没有哪个地方的水,可以说纯粹是太平洋的、或大西洋的、或印度洋的、或是南极的。我们今天在弗吉尼亚海滩或拉爵拉看到的波涛,若干年以前或者拍打过南极的冰山,或者曾经在地中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它在穿过黑暗而不可见的路径———深海,来到我们这里之前,我们不知道它在哪里。(1989:147)   读者已强烈地意识到,二元论等级制思想观念中处于优势和劣势的事物都只是自然的形式罢了,二者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二者在逻辑上是对应的,互补的,可以相互地转化。   二   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重新思考自然的角色,思考自然与人类的关系,有助于“消灭建立在性别、种族、阶级、性取向基础之上的制度化的压迫,也有助于改变无节制的环境实践行为”。(Legler:228)海洋三部曲强调并充分展示了非人类自然的主体性,在卡森的笔下,海洋以及海洋生物是和人类平等的、独立的主体。《海的边缘》中,卡森细致观察并描写了栖居在海岸上的一种小鬼蟹:   它栖息于自己在浪头上刚挖的洞穴里,仿佛在那里注视海洋,并等待着。夜的黑暗笼罩了海水、天空和海岸,这黑暗是属于古老世界的,远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我曾在其他环境下见过上百只鬼蟹,但现在却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生物在属于它自己的世界里———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它存在的本质。那一刻,时间突然停止,我所属的世界已不再存在,我成了来自太空外的旁观者。(1955:5)   面对黑夜中的海岸上的小鬼蟹,卡森意识到“人类与其他生物既相互联系又各自独立,是有明显差异性的实体”。(Nor-wood:110)因为二者是有区别的各自独立的实体,所以小鬼蟹自身的体验较之作为旁观者的卡森对它们的体验显得更加真实,更具有权威性。卡森用自身实际的感悟向读者传递着这样一种观念,人类与非人类生物之间不是主从和统属的关系,而是两个平等主体间的关系。因此,虽然在偶然间看见了极为罕见的西印度蓝海星,她却“只顾欣赏着它独特而脆弱的美。……不想‘采集’它”,因为“侵扰这样的生物是一种亵渎”。(1955:225)卡森对待蓝海星的态度表明了她对待非人类自然的态度,在她看来,自然可以供人类欣赏,是和人类平等的主体,而非任由人类无限制使用的、被动的客体。   除此之外,海洋三部曲还向读者传达了这样一种讯息———抛弃人类中心主义,改变对待非人类自然的态度,以平等的身份接近自然、体验自然、融入自然。为了凸显这一观点,卡森在作品中赋予海洋生物以人的特征,她用这种方式引起读者对作品中角色的情感的共鸣。例如,《海风下》中,卡森给作品中众多的生物取了名字,有的依据它们的类属来命名,有的依据它们的个性特征命名,例如,鲭鱼叫“什康波”,鳗鱼叫“安桂拉”,黑色的剪嘴鸥叫“灵巧”,还有一些鸟,则依据外貌特征来命名,有的三趾鹬叫“黑脚”,有的则叫“银条”。不仅如此,为了让读者身临其境般地感受海洋和海洋生物的美丽和神秘,卡森的《海风下》采用了全知全能的叙事者的视角,详细描述海洋生物的生命历程,真实表达海洋生物的思想情感。这种叙事的手法使她得以深入作品角色的内心,不受叙述视角的限制。这一看似与作品主题无关的细节,实际隐藏了卡森对作品角色的思考和分析,对读者的情感和期待视野的判断和经验。卡森用这种叙事方法解构了人类和自然二元对立的主客体的关系,巧妙地在话语中还原了自然生物的视野,促进了读者对自然生命的关爱和敬畏,让读者不仅了解了海洋和海洋生命形态,还强烈感受到海洋及其生命形态的价值、语言和思想。   为了凸显海洋和海洋生物的主体性,卡森在叙事中尽力掩藏了人类的踪影,即便是卡森本人也竭力避免发出声音,她的这种叙事方法让我们看到她对非人类自然的关爱和敬畏,看到了她对作品中的角色怀有的感情,她坚持“要通过众多海洋生物来叙说故事”,因为她“意识到海洋本身必须成为作品的主人公”。(Brooks:32—33)例如,在讲述鱼类从海洋回游到河里产卵的活动时,她的评价是:“较年轻的鲱鱼对这条河只有模糊的记忆———如果它能精确地辨认海岸与淡水可以称为一种‘记忆’的话。”(1996:17)与人类的“记忆”相比,鱼类出自本能的感知力对鱼类的价值和作用丝毫不逊于人类“记忆”对人类的重要性,因此,在她看来,讲述鱼类的活动时,鱼类才是叙事的主体。   三   生态女性主义的伦理观认为,自然界中的所有事物都是相互关联、彼此依存的。人类是依赖于环境的创造者,人类处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关系不是某种外来的事物,不是添加在人类本质上的特征,它们在塑造人类中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Warren:33)这意味着人类是相互关联的生态网络中的一部分,人类与非人类自然的关系构成了人之为人的一部分。卡森是著名的海洋生物学家,她的知识结构使她在观察和描写海洋及其生物时,持有一种生态学的视野,亦即利奥波德所说的“人只是生物队伍中的一员的事实”,(利奥波德:195)这种生态学视野逐渐发展成她的生态女性主义的伦理观。   海洋三部曲强调了人类与非人类自然是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的,承认人类是相互关联的生态网络中的一部分。有批评家评价说:“卡森努力地编织一个联系着地球上所有生物的网,在这个网里,所有生物和谐互助地共存,‘联系的意识’是她所有作品背后的指导原则。”(McCay:23)卡森用生动细腻的笔触把人类与非人类自然、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联系起来,呼吁人类尊重那些与我们共同享有这个世界的事物并承认我们彼此相互依赖,也就是要“尊重和赞美所有的生命”,(Gartner:117)在她看来,“生物和环境之间的关系绝非只是单一的因果关系;每一种生物都由许多网线和外面的世界衔接,编织出复杂的生命结构。”(1955:14)卡森笔下的海洋以及海洋周边的世界是一个生物群落相互交错、相互关联、彼此依赖的地方,海水是所有海洋生物生存的动力,反过来,这些生物也影响着海水维持生命的能力:#p#分页标题#e#   在海中,没有任何生物能单独存在。海水已经改变了,不论是其化学性质或是其他影响生命过程的能力,都因为某些生物活在其中,传递出新的物质,而造成深远的影响。因此现在与过去和未来息息相关,而每一个生物也脱离不了周围环境的影响。(37)   在卡森眼里,人类和非人类、有生命的物质和无生命的物质是互相联系、彼此依赖的。陆地上的生物来自海洋,海洋生物是构建整个世界的基本因素,具有和人类同样的重要性,具有构筑地球未来的能力,所以,爱护“他者”的世界无异于爱护人类自身。海洋三部曲中,卡森还强调了生命形态的发展过程中,存在与死亡、希望与绝望是互相关联并且可以互相转化的,并提醒读者关注自然界中事物的循环往复、相互联系,她写道:“大自然的系统达到微妙的平衡,除非大灾难降临,否则毁灭的力量既不超过,也不会不及创造的力量。在人的一生中,甚至在最近的地质时期,整个海岸上蛤贝的数量可能都保持不变。”(92)   海洋三部曲让读者了解了海洋和它的生命形态,给读者带来了美和愉悦的感受,但是它对读者的影响远不止此,它让读者在对非人类自然的认知,对人类未来命运的了解和把握上,有了前所未有的感悟,也让读者产生了一种基于伦理的使命感,提醒读者关心“他者”、珍爱非人类的自然:   凝视丰富的海岸生命,我们不安地感受到某种我们并不了解的宇宙真理。成群的硅藻在夜晚的海里闪着微小的光亮,它们究竟在传达什么样的讯息?成团的藤壶用栖息之地染白了岩石,其中的每一个小生物都在潮水扫掠之时,找到生存的要素,这又表达了什么样的真理?透明纤细的原生质,如绳藻,为了某种我们不能理解的原因,非得要上白万兆的聚集在岸边的岩石和海草之中而存在,这么微小的生物有什么意义?(250)   卡森没有直接给出问题的答案,但是她告诉我们:“在寻觅答案之时,我们也接近了生命本身的最终奥秘。”(250)她的问题唤起了读者对非人类的生命形态和现象的关注和思考,使我们意识到,每一种生物都是相互关联着的生态群体中的一个鲜活的生命,生命的意义也是相互关联中的意义。   四   生态女性主义的重要思想之一是对西方现代科学观进行反思和批判。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在人类的实践活动中,建立在机械的世界观、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基础上的人类的理性主义导致了对科学和理性的盲目崇拜,引发了严重的生态危机。“人类进行毁灭的能力是如此之大,如果这种毁灭力实现了,整个地球就会成为一片空地。或者人类自身互相吞尽,或者人类食尽地球上全部动物和植物……”(阿多诺、霍克海默:213—14)   在《我们周围的海洋》中,卡森通过描述海洋岛屿的形成和发展过程,批判了人类给自然界带来的灾难。在卡森看来,人类对于岛屿而言是彻底的破坏者,自从人类登上那些与世隔绝的岛屿,他们就开始破坏岛上稳定的生态平衡,导致岛上的原始生物绝迹。她讲述了几个人类对岛屿加以摧残的故事。在太平洋战争中,人类频繁地登上海岛,导致岛上的生态系统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她还提到,一只轮船在澳大利亚附近的一处岛屿被撞坏了,轮船上的老鼠窜上海岛,吞噬了岛上的鸟蛋和雏鸟,两年间,老鼠几乎把岛上的鸟全部吃光了,当地人有这样的记载:“鸟类的乐园已经变成荒野,往日悦耳的音调,被死一般的沉寂代替了。”(1989:94)这让我们不禁联想起《寂静的春天》中描述的自然荒芜的景象。卡森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事件的评价和立场,“海岛上本地的生物,其物种都是唯一的。它们经过了漫长的演化过程,但一经灭亡,就无法补偿。这是海岛的悲剧。”“这里的生物充分显现了造化的美妙和精巧,而这些东西都是无法复制的,特别值得珍惜。”(96)在卡森看来,盲目信奉科学和理性的人类为了“改善”海岛上的生态环境,把原本不属于海岛的动物和植物带上岛屿,使海岛的生态环境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这是卡森极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她要揭露“隐藏在干预和控制自然的行为之下的危险观念”,(Brooks:293—94)改变人类的“科学观”和“理性”的概念,使人类重新认识生态系统的价值,体验另一类生命形式的意义。值得一提的是,卡森虽然批评人类盲目信奉科学和理性的思想,但她并不反对科学技术本身,相反,她以一种欣喜的笔触写道:“我们似乎快有新发现了。因为海洋学者和地质学者现在已有了比以前更好的工具,可以探测海洋的最深处,可以揭示迄今尚未揭开的秘密。”(Car-son,1989:107)由此可以看出,她是反对人类过度地信奉理性和使用科学技术,批评他们对自然造成的破坏,“人们习惯于把外面的生物带到岛上,因而破坏了岛上的自然平衡。他们这样做,大半没有想到将会引起的后果。”(95)   除了讲述海洋生态知识之外,海洋三部曲还集科学和文学、现实和想象、理性和感性于一体,让读者在学习和掌握海洋生态“科学”知识的同时,也欣赏到像散文般优美的文字描绘出的海洋图景。1952年,卡森以《我们周围的海洋》一书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她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说:许多人都对这样一个事实感到惊讶———一本科学读物会有这么大的销量。而我要质疑他们对“科学”这一概念的看法:“科学”是远离我们日常生活,有自身独立区域的概念……科学的目的是为了发现和解释真理,而我也把这一目的当作文学的目标———无论是传记、历史还是小说。在我看来,文学与科学是不能分离的。①   从海洋三部曲中,我们可以看到,卡森一直坚持她的这一观点,始终把文学和科学结合在一起,在讲述“科学”事实的过程中不断加入“文学性”元素,这些文学元素如同海岸边散落的贝壳,在这三本科普读物中随处可见。《我们周围的海洋》中,卡森一方面列举了大量科学资料和数据,另一方面,又在每一章的开头引用了一句家喻户晓的作家的名言名句,这些作家有弥尔顿、雪莱、荷马、莎士比亚等名人,这些名言甚至还包括了《圣经》中的引文。卡森的目的十分明显,她是要以此消解“科学”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她并不是要消除科学和科学研究的意义,对她而言,文学与科学具有相同的使命,即寻找和解释真理。#p#分页标题#e#   卡森的海洋三部曲不同于一般的科普读物,它不仅有丰富的科学知识,还流露出灵光闪耀的想象力和华丽流畅的文采。卡森用生动优美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讲述了艰深的海洋生态学知识,这种集科学和文学于一体的写作风格达到了一种让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海洋三部曲让我们明白了靠理性去分析、靠实验去研究,并不能真正地理解自然,“要了解海岸,不能只罗列其中的生命。只有当我们站在海岸上,感受其雕刻出的大地的轮廓,创造出的海洋的长久的韵律……”(1955:vii)   海洋三部曲中,卡森以优美生动的文笔描述了海洋及其生物的种种奥秘,使人产生了无尽的遐想,也令读者对海洋中广阔而未知的领域怀着些许的敬畏。从海洋三部曲中,读者明显感受到了卡森从一个海洋生物学家向一个生态女性主义者的转变。海洋三部曲所蕴含的丰富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和意识,唤起了读者对非人类自然的关注,对人类破坏自然环境的行为的深刻反思。从海洋及其生命形态的演变历程中,读者意识到,人类与非人类的生物共同拥有这个世界,人类与非人类自然不可分离,贬低、轻视“非人类”自然就是拒绝承认“非人类”生物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和发展,贬低了人类与其他生物共同拥有并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海洋三部曲对改变传统的人类与非人类自然之间二元对立的主客体关系、人与人之间相互排斥的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次阅读这三部关于海洋的作品,我们仍然不得不被卡森的智慧和学识所折服,正如美国前副总统戈尔所说:“她的声音永远不会寂静。她惊醒的不只是我们国家,而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