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原创思维与古代文学课程融合路径

中医原创思维与古代文学课程融合路径

摘要:中医原创思维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特定历史条件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思维方式,其思维的本质特征就是“象”思维和“天人合一”的整体视域。而文学思维是通过人们的形象化思考,由想象、联想等思维模式组成的。本文通过分析中医原创思维与文学思维的共通性,阐明中医原创思维的培养和文学课程相融合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提出在文学作品中寻求以更生动灵活而富有文学审美气息的方式来培养学生的中医原创思维的新思路,并从提升形象思维、培养创新思维等方面探讨了中医原创思维培养与古代文学课程融合的路径。

关键词:中医原创思维;文学思维;共通性;古代文学

中国古代有“医文一家”的说法,医文互通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纵观中国文学史,中医学与文学相互交融的例子数不胜数。一方面作为医学大家的张仲景、陶弘景、孙思邈、李时珍等本身就具备深厚的文学素养,另一方面中国古代的文人如杜甫、白居易、苏轼、陆游、曹雪芹、吴承恩、蒲松龄等的作品带有浓厚的医学色彩和医学元素,蕴含着丰富的医药知识和医药史料。正如宋代文学家范仲淹所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文人的文化基础好,对中国的天人合一观、阴阳五行理论等玄奥的医理容易理解和接受,因而学医入门也较快,这说明了良好的文学修养对于习医的重要性,藉由文学可以更有效地提升中医的核心理念和思维方式的影响力。

1中医原创思维的内涵

“原创”一词意味着独一无二和创造力,而中医原创思维正是中国古代人们对于生命、健康、疾病认知和理解的一种独特的思维方式,它有着十分丰富的内涵。王琦教授认为:“中医原创思维是‘取象运数,形神一体,气为一元’的整体思维模式,即中医学的象数观-形神观-一元观。中医原创思维模式是三位一体的,密不可分”[1]。具体来说,首先,中医原创思维以“象”思维为主体,“象”是一种媒介。中医理论中有阴阳之象、五行之象、藏象、经络之象、六气之象、疾病证候之象等,中医借助人体的外在形象、征象,并通过对天地自然物象的获取和感知,领悟人体生命活动的内在生理病理之象。其次,中医原创思维强调整体观,认为天地自然万物间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中医特别注重天地与人的有机协调,强调顺应自然,人与自然的统一。中医认为气是世界万物的本原,其充塞于宇宙万物中,使它们相互贯通、相互影响,任何事物的运动变化都可归结于气的运动变化,人体也是通过气的作用而保持动态平衡,这就是气与整个物质世界的统一性。最后,中医的形神观中“形”指的是形体、形象,强调的是一种形象思维,“神”指的是神思、神识,强调的是一种直觉、顿悟和灵感,这说明中医原创思维是多种思维要素集成的综合体系,它包含了形象思维、直觉思维、情感思维、经验思维等多种思维方式。

2文学思维与中医原创思维的共通性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到:“文之思也,其神远兮”,文学思维是一种典型的非逻辑思维,它不以抽象的概念判断为主,而是人们在观察外物的基础上,综合感知、体验、联想等心理功能从而构成审美意象的思维过程[2],它与中医原创思维有很多的共通性。

2.1文学思维与中医原创思维都以“象”为核心

“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物象和意象两层意思,它既表达了中国古代人们对客观世界中某些无法言说的事物的感悟,也表达了人们对自然规律的思考和概括。象思维就是以“象”的方式来观察、反映和认知世界的一种思维方式,这是一种“原发创生”的思维,它和直觉、感性、形象等密切相关。中医学和文学都是以“象”为核心和落脚点,通过具体可感的“象”来构成思维流程和目的。中国古代文学中特别讲求“意象”,“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重要概念。早在《周易·系辞》中就提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意”是内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外在的具体的物象;“意”源于内心并借助“象”来表达,“象”其实是“意”的寄托物[3]。意象其实是主观情感和客观物象的统一,是作家把自身主观的情感思想注入客观事物,或者由这些客观现象引发人主观上的感知和体悟,最终以文字表现出来的艺术境界。中医学同样使用具有感性、形象、直观特点的概念或者符号来表达对抽象对象的理解。比如五脏,早期的中医理论家以形象化的描述加以解释,从而给人以清晰明确的印象。唐代医学家王冰说:“肝象木而曲直,心象火而炎上,脾象土而安静,肺象金而刚决,肾象水而润下。[4]”把五脏的功能分别用人们可以感知的树木、火焰、土地、金属、流水来进行解释,这就是典型的形象思维的方式。《素问·脉要精微论》描述四季脉象的诊断时也巧妙运用了具象化的演示:“是故持脉有道,虚静为保。春日浮,如鱼游在波;夏日在肤,泛泛乎万物有余;秋日下肤,蛰虫将去;冬日在骨,蛰虫周密,君子居室。[5]”把春天浮脉比作鱼在水上浮游,夏天脉盛比作万物繁茂,秋天脉伏比作虫子将要蛰伏,冬天脉沉比作虫子冬眠地下,将难以把握的脉象进行了形象可感、细腻传神的区别与说明。

2.2文学思维与中医原创思维都源于对“天人合一”的认同

中医学与文学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二者虽然各自遵循着自身的规律发展,但在价值取向上是相同的,二者都是以人为本,最终落脚点都汇流融通到“天人合一”的思想上。早在《庄子·齐物论》中就提到:“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天人合一”就是人与自然之间一种相融、相通的关系。《素问·宝命全形论》曰:“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人的生命是由天地阴阳二气的变化而生成的,因此人的生命活动与天地自然息息相关,由于一年四季存在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变化规律,人也应遵循四时的变化规律而进行养生保健,所以中医讲究春夏养阳,秋冬养阴,这正是“天人合一”思想的体现。“比兴”手法是中国古代诗歌最重要的创作手法,通俗地说,“比”就是比喻,也就是用具体的物象来打比方,“兴”就是先言他物,由此及彼,从而引出诗人所要书写的对象。唐代皎然《诗式》说:“凡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之中,义有同类,尽入比兴。”比兴中最常见的是草木虫鱼鸟兽,生动演绎出人与自然万物之间共处共生的玄妙而和谐的关系,并形成了中国古代文学中移情入景,借景言情的传统。于是,自然山水在文学作品中成为了一个富有生命、充满灵性的世界,当人的思想情感融入自然山水中时,自然山水之境就表现为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6]。

2.3文学思维与中医原创思维都具有整体的思维视域

中国古代的思维方式是一种整体思维,在分析事物时,不是把事物分解为各个部分逐一进行分析,而是注重事物各部分之间的关联性,追求事物的整体和谐统一。《黄帝内经》认为宇宙与人身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宇宙是个大天地,人身是个小天地,人体的五脏六腑各司其职,但是相互依存,相互协调,所以中医治病,往往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是注意调节整体的动态平衡。对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的欣赏也是如此,重点不是放在局部细节上,放在字句的理解和体会上,而是从作品的气、韵、神、味、境等审美范畴来进行感受和品鉴。特别是“意境”的提出,更是这种整体性思维的体现。意境从意象中产生,又是对意象的超越。简单来说,“意”是人的主观的感受、体会和认识,“境”则是指作品中所描绘的客观物象及由此开拓的情境交融的审美想象空间。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由九个客观物象构成,但整体上却呈现出孤寂、凄苦的画面:夕阳下,一个游子骑着一匹瘦马走在一条古朴的小道上,道边枯藤缠绕着老树,小桥下流水潺潺,旁边有几户稀稀落落的人家,秋风萧瑟。对这首散曲的理解,就不能把一个个意象从作品中单独剥离开来,而是应该把它们放在整体的语境中,体会其营造出来的氛围和意境,这充分体现了文学注重整体的思维视域。

3文学课程中培养中医原创思维的路径与实践

3.1强化中医原创思维的核心内涵

古代文学课程中有很多篇目都涉及到中医“天人合一”思想及阴阳五行学说。阴阳五行学说是贯穿中医学体系的重要理论,非常抽象玄奥,难以理解。但如果以文学的形式,选取一些通俗易懂的故事、生动有趣的形象和优美凝练的语言来加深学生的印象,让学生在文学的语境中得到由浅入深,由抽象到具体的引导和启发,那么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谢庄的名篇《月赋》中提到:“沉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就把阴阳观念和日月联系起来。而《西游记》的故事学生大多从小耳熟能详,石猴以天为父,以地为母,感受天地精华应运而生,阴阳相合,天为地、地为阴,这些文学作品均能让学生品味其中阴阳的意蕴。《西游记》第19回:“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第49回:“土乃五行之母,水乃五行之源。无土不生,无水不长。”将抽象晦涩的五行相生相克理论寄寓于趣味盎然的故事中,更能调动学生的兴趣,使学生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天人合一”的思想在《荀子·天论》中有过直观的描述:“列星随旋,日月递昭,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荀子认为“天”是列星、日月、四时、阴阳、风雨、万物等等自然现象相互协调、相互作用、不断生成的整体系统[7]。在很多诗人的笔下,人与自然之间是可以相通的,可以相互感应,可以和谐共生。如王维的《戏赠张五弟》:“我家南山下,动息自遗身。入鸟不相乱,见兽皆相亲。云霞成伴侣,虚白侍衣巾。何事须夫子,邀予谷口真。”这就是庄子“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的天人合一境界。通过情境的创设,让学生感知天地自然与人相通的情感。可见,在文学课程中,应该选取和挖掘古代名家名作中蕴含中医核心思想的篇目,在授课过程中通过学生的阅读、思考与交流,以美妙的文字语言、丰富的审美意境、深刻的哲理内涵,使学生在文学的世界中受到潜移默化的熏陶,从而逐步培养和构建学生的中医原创思维。

3.2打破中医学生的固有思维定式

中医学强调“取象比类”,是以意象思维和类比思维为特点的思维方式,但中医学生从小接受的是现代科学教育,是以逻辑思维为主的认知方法。在长期运用概念进行判断推理的过程中,他们习惯于用实证的眼光和抽象思维来把握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思维接近固化,他们的想象的意识和能力都逐渐退化。因此,中医学生需要在文学的氛围和审美意境中,突破思维定式,激发学生的想象力。想象力是文学创作的主要思维方式和发生学基础,刘勰谈及作家在文学创作时的思维情态和特点时说:“寂然疑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作家在有限的时空内,思维却可以驰骋万里,在无限的时空内拓展,这是一种通透万里、超越时空的思维视域。在文学课程中,通过对这些极富想象力的文学作品的阅读和感知,可以使学生的想象力得到最大程度的提升。如《庄子》的散文恣肆,用超常的想象打通了时间与空间、天与人、物与我之间的界限[8]。《逍遥游》开篇创立了鲲鹏的形象,“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瞬间开启了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鲲化而为鸟,由海入空,在无限广阔的天地里翱翔,读者似乎也跟随庄子的想象而进入到一个纵横开阔的世界。庄子的想象奇特,能够超越时空的局限和物我的分别,正如庄子梦中的蝴蝶一样自由玄妙,变化万千。学生沉浸在庄子的诡谲多变的想象世界中,冲破了思想束缚,突破了思维定式,能以更加通透和广阔无垠的思维视野来把握世界和认识人生。

3.3培养中医学生的创新思维

中医原创思维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创造性的思维方式,因此,要培养学生的中医原创思维,其突破口就在于要培养学生的创新思维。而创新思维的培养首先要从发散思维的训练入手。发散思维又称为求异思维,是指在分析和解决问题时思维能向多角度进行拓展,从多条路径寻求答案。在文学课程中,发散思维的训练主要集中于古典诗歌的品鉴中,因为中国古典诗歌本身就具有多义性,读诗的时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汉代董仲舒就说过“诗无达诂”,意思是对《诗经》没有绝对的或是一成不变的解释。如《诗经·七月》中:“同我妇子,?彼南亩,田?至喜。”一句的理解,既可以解释为农官看到农夫的妻儿送饭到田间,为一家人的和乐温馨而感到高兴,也可以解释为农官看到农夫的辛勤劳作,想到即将到来的大丰收而感到高兴。还可以解释为农夫妻儿送饭来,请农官一起吃酒菜,甚至可以理解为描写的是春日祭祀农神的籍田礼。袁行霈认为:诗人在写诗时通过艺术的手法,部分地强调着或改变着词语的意义,赋予它们以诗的情绪,使一个本来具有公认的、确定意义的词语,带上复杂的意味和诗人主观的色彩。而读者在读诗的时候,他们的想象、联想和情感,以及呈现在他们脑海中的形象又因人因时而有所差异,因此读者对同一句诗或一句诗中同一词语的意义可以有不同的体会。[9]因此,在文学课程中引导学生通过课堂讨论和交流,调动想象、联想,挖掘中国古典诗歌的不同意蕴,引导学生触类旁通,鼓励学生大胆发表不同的见解和感受,还可以安排学生对文学作品进行改写和改编,甚至进行独立创作,以激活学生的创造力,拓展创造思维,这对于培养学生的创新思维是极有价值和意义的。

3.4提升中医学生的形象思维

李泽厚在《关于形象思维》一文中说:“不脱离形象、想象和情感的思维,就叫形象思维。”[10]如果说抽象思维是运用概念、判断、推理来进行思维的,那么形象思维就是运用具体的感性形象来进行想象的思维活动。文学语言最具有形象性,如《卫风·硕人》中对女子外貌的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巧妙运用了比喻,凸显了本体与喻体之间形态与色泽的相似性,形象而又独具美感。在诗歌创作中,诗人对外界环境中的事物和情境有所感触,便把自己的情感依附寄托于一个选定的具体事物之上,并且融入自己当下的某种意绪和情感。如中国古代诗词中描绘的月亮就深刻蕴含了古代人们对生活和生命的真切思考和体验,在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月亮既是游子思妇间彼此思念的载体,也是时光流逝的见证,更是宇宙中永恒的代表,在“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感叹中,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思索中,月亮作为一个特殊意象,不仅传达了人们思亲怀乡、相思离别的情感,也寄托了文人或失意孤寂或旷达洒脱的情怀,更被文人赋予了永恒时空的哲理内涵。因此,在文学课程中可以组织学生对古诗词中常见的意象进行专题讨论,也可以组织诗词接龙、飞花令等竞赛,教师根据古诗词文本,去开掘学生心中隐藏的知识、情感和经验,把诗词中的语言、诗意想象成一幅幅鲜活的画面,让学生置身其中,在品味诗句中展开想象,分析其中的比喻和象征意义,激发学生的想象和联想空间,从而提升学生的形象思维能力。中医原创思维是多种思维要素综合的结果,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础,集合了天文、历法、哲学、地理、心理等多学科知识,并由直觉思维、情感思维、经验思维、形象思维、灵感思维、顿悟思维等多种思维方式组成。而文学思维是通过人们的形象化思考,由想象、联想等思维模式组成的,其本质特征在于有具体可感的形象化语言表达,因此,中医原创思维的培养与古代文学课程可以而且应该有融合的必要,古代文学课程为中医原创思维培养创设了新的空间和情境,拓展了新的形式和途径,训练学生跳跃的、顿悟的、创造性的思维,并让学生在课程中伴随着丰富的想象、浓烈的情感来有效传承中医文化的基因。

作者:杨扬 张洁 单位:云南中医药大学人文与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