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田园范例6篇

山水田园

山水田园范文1

后面还有很长,咋写的我忘了,懒得去翻书柜。当然,现在再读,已经彻底没了当初那种强烈的审美感觉,但20多年前却被它一枪毙命,之后狼狈不堪地爱上了女作者,中大中文系86级的一个同学,弄得自己N次狼狈不堪。

后来我才明白,我可能只是喜欢于她对北方乡村景观的描写,或者还有她的才气。同时我还喜欢欧宁在《江南,江南》中对草长莺飞、三月水田的形容。什么“空漾的丘陵,衔泥的雨燕,什么花开叶落的江南,我夜夜想念它绰约风姿,轻轻地把它抚摸“……”

写得可“色情”了,我就是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他“流氓”,才跑去搞摄影的――做人要聪明,得懂扬长避短。

刚工作时,经常行走乡村,却常常对乡村的风景被糟蹋而扼腕叹息。我实在是感受不到农村新貌,反而觉得日新月异的农村建设,基本上是乱搞一通,所有新建筑的样式与设计,既无规划亦无美感,不是突兀,就是碍眼。相机拿在手里,快门实在是摁不下去――摁一下一块多,即使是公家的胶卷,也不能手太贱。那时,我很嫉妒摄影老前辈陈复礼,在中国乡村仍然是一派田园风光的r2()世纪六七十年代,他就下手了。

认得几个字的人都比较能装,一边在城市里死乞白赖蜗居着,一边宣称自己喜欢田园生活。尤其是读过点古诗词,看过几册传统文人山水画的人,那就更喜欢装了,他们对自然山水及乡村风光有着深度的迷恋。用他们的话来说,传统文化的基因渗进了血液里,不但变成一种审美经验,同时也是人生态度……说到这里好惭愧,本人好像也是这类矫情犯之一。

现实令人沮丧,历经城镇化建设,传统的乡村景观被破坏殆尽,乡村景观面对强势的现代城市景观,乡村全面投降,以撕裂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的面前,再也难以找到陶渊明、王维、刘禹锡诗歌里那些淡雅的山水。现代乡村城镇化在规划中的粗枝大叶,让人难找到那种文化、生活上的归属感。当我们面对着所谓的现代化、欧美化的时候,感觉到更多的是迷茫,一种无法寻找到本国文化的那种迷茫。

思想总是固执,总是怀念那些活在古代的自然山水。于是偶尔在偏僻的地方,只要在残山剩水中依稀看见一些仿若古代,没有现代元素的乡村景观便心生甘露,不自觉地与想象中的自然山水对应起来。

不得不承认,我们上百年来的建筑历史就像我国的近现代史般纷乱杂然,毫无质感。从清末开始,哪个国家看上咱们,与咱们吊吊膀子,这边就忙不迭地贴上去,建那个国家样式的房子。所以中国的地界上,有英式、法式、德式、美式与苏联式,就是没有自己的特色。

山水田园范文2

关键词: 王维 山水诗 山水田园

王维(公元701—761年),字摩诘,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出身世代官僚地主之家。其母崔氏奉佛三十余载。王维后半生之避世与佛教有关。《新唐书》本传说王维早慧,“九岁知属辞,与弟缙齐名,资孝友”。年十六七,即往长安、洛阳游历,谋取仕进。期间写了一些游侠诗。开元九年(公元721年)中进士,任太乐丞等官,后弃官隐居。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在长安从大荐福寺道光禅师学顿教。开元十九年(公元731年),王维的妻子病故。他不再续娶,孤居三十年。

王维采取一种半官半隐的生活方式,得过且过。他经营了蓝田辋川别墅,修习佛、道,此时期他的许多诗文濡染释、道色彩。他的思想儒、释、道杂糅,表现为人生态度无可无不可,但求适意。

他的“中隐”方式使他获得了一种平和宁静的心境,又使他得以从官场脱身,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从而创作了大量的山水田园诗。

王维是唐代诗坛上可以与李白、杜甫相媲美的大家。他在诗歌上最主要的成就,最能反映出他独特风格的是山水田园诗。而王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中国诗歌史上占有重要一席。他的山水田园诗,往往在宁静明秀的境界中,表现一种平静的心境,把自然美和心境的美融为一体,在体验自然美的同时,把精神升华到一个明净的境界,给读者带来巨大的享受和满足,还有安详和闲适。请欣赏下列几首诗歌:

田园乐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春天,早晨。经过了一夜的雨水的洗涤,那深红浅红的桃花瓣,更加饱满、润泽。你看,那雨滴还依恋着花瓣,色泽是多么的柔和,可爱呀。雨后,空气更加润泽,似乎还可以闻到花草的清香、泥土的馨香,阵阵沁人心脾。碧绿的柳丝笼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轻烟中,更是婀娜多姿,风姿绰约。在这寂静、幽美、迷人的景象中,莺啼却不惊梦,落花也别有一番情致。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

也是春天。夜,似乎是心甘情愿地一下子跌入了山林。春桂把一些淡淡的清香散落在山涧,这山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充盈,如此寂静。花落似有声,但又似乎了无声息。那花开花落,丝毫不能打破夜的寂静。

月亮却像个顽皮的孩子,一会儿躲进云层,一会儿又露出圆圆的脑袋。那莹莹的月光涌进树巢,惊醒了一群睡熟了的小鸟。它们扇动着薄薄的羽翼,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鸟鸣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夜的岑寂,弹奏着春天充满希望的序曲,如梦似幻。

鹿 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山林,如此静谧,就连鸟也没了踪迹。山,这般的空灵。一缕缕淡淡的炊烟做了群山的纱衣。农人早已是荷柴归家,享受着粗茶淡饭的合乐,谁又能欣赏这黄昏的诗情画意?

偶尔,也可以听到一些很轻很轻的言语,透过叶片的手掌,洒落在山坳四周,似近又似很远,如同从天堂里传来,惊醒了期待和梦想。太阳,卧着,在山冈上,又滑向深林,再照在青苔上,似梦似幻,温暖而又亮眼。这山林,留给人几多深情?几多幻想?几多慰藉?几多遐想?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时光推移,已进清秋。那雨说停就停了。山村被雨冲洗得清清爽爽,袅袅娜娜的炊烟在秋天微凉的空气中缓缓游动。可人的月儿也不知何时挂上了树梢,朗照着。树底下,斑斑驳驳的倩影,如此令人心动。泉水,淙淙,敲击着石头,隐隐约约流向远方。

竹林,摇响了几声喧笑,月光下,是一群飘逸的女孩,提着浣纱的竹篮,回归各自的柴门。歌声,牵动了荷花。河心,水波荡漾。收网的汉子们满载一船幸福,穿过夜色,沿流而返。

时光如水,春芳消歇;红尘滚滚,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那么就做一个隐者吧,留恋山水,醉卧山间,不究世事,淡泊名利,在幽静、缥缈的景致中,享受这般恬淡。

山水田园范文3

关键字:山水田园诗 题材广泛真实记录

纵情自然、钟情田园的唐代诗人几乎吟咏了祖国山水田园的每一个角落,但这并不妨碍宋人对山水田园风光和农村生活习俗这一传统题材的深人开拓。盛唐诗人讴歌的山水田园乃是审美主体青春焕发勃勃生机之时,志在进取而以隐求仕的“ 终南捷径”; 而宋人表现的山水田园,则是审美主体历经劫难困苦成熟历练以后, 厌倦政治斗争而“移情别恋”休养身心的精神憩所。

回顾整个唐代的山水田园诗歌,总体上所涉及题材范围从名山大川到五湖四海,从原始的自然山水到人化的田园别业,讴歌山水田园带给我们赏心悦目的情感体验,尽管中晚唐时期已经开始出现对残酷现实的真实描摹,但涉及的范围和整个大唐山水田园诗歌的盛世景观相比,只能算得上是整幅宏伟画面的点缀和补充。

与唐代相比,宋代山水田园诗不仅数量大增,且在表现题材上更为广泛,诸如湖光山色、田野风光、农事劳作、风土人情、农人形象、农业器具以及农民生活的喜怒哀乐无不尽显诗中,从山水田园角度真实、全面、深刻地展示了宋代的社会风貌。虽然同样还是山水田园诗,但审美主体关注的聚焦点,已经由前人笔下那充满诗情画意为美而美的自然山水,转变为对田园农村生活的真实记录,对田园生活中活动着的人的关注。

一、 关注美好迷人的自然景致,乡村劳作场景

宋代山水田园诗中自然景致依旧呈现出美好迷人的风光:苏舜钦在《过苏州》中有“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的诱人表达;梅尧臣在《川上人家》中有“远见牛羊归,相亲童稚野。醉歌秋草间,颇与世家寡。”的悠然自得;欧阳修在《出郊见田家蚕麦有成慨然有感》直接写道:“谁谓田家苦,田家乐有时。”;苏轼在《过大庾岭》诗中有“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的人格申明。但表现更多的则是田园农家终日习以为常的生活劳作场景。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之六:“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描绘的是白天田间耕锄,夜晚灯下劳作的当家繁忙之景;杨万里《插秧歌》:“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展现的是雨中抢插秧苗全家总动员的劳动场面;范成大在《腊月村田乐府十首・祭灶词》中生动地再现了祭祀灶神,欢乐祥和的喜庆气氛。

在这些诗人着力渲染的农家田园生活,我们看到了农家早出晚归、耕耘劳作的艰辛, 看到了劳动者手脚不停,忙碌不歇的身影,看到了乡村生活习俗中独有的欢乐, 这无疑给以田园农家生活为题材的作品注入了充沛的生命力。种种诸如此类的田园农家生活画面统统从平凡的日常生活, 涌入到审美主体的关注领域,成为这一时期文人关注的焦点和中心。

二、关注真实丑陋的农村现实生活

在宋代的山水田园诗中,不仅仅只是洋溢着和谐与恬淡,还有着与这一切相对立的官员鄙陋和农民的苦楚, 文人们放下身价,不遗余力地展现着农村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丑恶面目。范成大的《催租行》让我们看到的正是封建社会田园农家生活中一道再平常不过的风景,想混个醉饱的里正,无中生有,借题发挥,在农民已经交清了全年租谷的情况下, 恬不知耻地向农民索取钱财,卑鄙奸滑可见一斑,可怜的农民深知里正搞不到钱财决不罢休, 无奈只好忍痛打破储钱罐, 用仅有的三百钱打发了这个的里正。这个略有些夸张的戏剧化场面,不正蕴含着深刻的讽刺和绝妙的批判意味。这样的残酷现实,在宋代乃至整个封建社会的田园乡村生活中,随处可见。在田园生活的大背景下,这一独特的题材,让我们看到了宋代农村沉重的赋税、农民生活的艰难和黑暗无比的社会现实。

三、关注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农事工具

苏轼《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其二:“总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葱叶送迎翁。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粤风。”描绘的是海南黎族乡村美好的风情,表现了海南黎家特有的生活情趣和古老的风俗人情。而在苏轼的《秧马》中我们得以了解在种植水稻时,秧马可以用于插秧和拔秧;在《无锡道中赋水车》中体会到了水车对于改善农事生产所带来的明显优势。在王安石《和圣俞农具诗》:“朝出在人手,暮归在人腰。用舍各有时,此日两无邀。”知道了樵斧;在“行看万垄空,坐使千箱有,利物博如此,何惭在牛后。”中了解了耧种。

四、关注乡村田园之中鲜活生动的人物

宋代诗人同样开始将关注的目光放到田园之中的人物身上,我们在苏轼笔下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宋代农村女子形象:“青裙缟袂于潜女,两足如霜不穿屦。奢沙鬓发丝穿柠,蓬沓障前走风雨。”(苏轼《于潜女》)她自得其乐的从事田间劳动,淳朴自然。在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的描绘中感受到了天真无邪、充满童趣的儿童形象:“ 静看檐蛛结网低, 无端妨碍小虫飞。蜻蜓倒挂蜂儿窘, 催唤山童为解围。”撞上蜘蛛网后的蜻蜓和蜜蜂用嗡嗡的求救声, 召唤天真可爱的儿孩子来为它们解脱围困。诗人以儿童心理来刻画作品,在真实的生活中,天真无邪的儿童最关注的恰恰就是被成年人所忽略的像昆虫触网这类的细枝末节。这种以天真淳朴的童趣为审美追求中心的美学思想倾向尽管是被欣赏者们理想化了的田园农家生活,但足以见到文人对这一题材的情有独钟。诚然这样的乡村儿童形象难免过于缺乏真实感,孩子在那个年代无力享受惬意的童趣,但诗人们呈现的也不全是嬉戏玩耍, 还有着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所不得不承担,不得不面对的辛勤劳作。“童孙未解供耕织, 也傍桑阴学种瓜。”(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之六)涉世未深的孩子虽然不懂得耕田织布,但也在桑树阴下学着种瓜务农。“乌鸟投林过客稀,前山烟螟到柴扉。小童一掉舟如叶,独自编栏鸭阵归。”( 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尽管鸟儿回归了树林,过往客人已渐稀少,轻烟淡霭渐渐飘起,暮色已经降临,但孩子还没有停歇,正独自划着小船驱赶一群鸭子回归家中。从有模有样的学习田间劳作到独当一面成为家庭务农的得力帮手,在田园农家的真实生活中, 即使是天真可爱的孩童, 也无法只是那为昆虫解围的美丽田园生活的无虑享受者,而是要勇敢地挑起生活负担,在田间地头的锻炼中,正在成长为辛勤的劳动者。

总的看来,在题材表现上,宋代田园诗在唐代基础上有了很大的发展与开拓。从诗人对自然山水园林的一味吟咏颂叹到真正走近田间地头感受乡村山野的生活面貌。如此多样的诗歌题材为我们展示的是宋代丰富的风土人情、浓郁的乡土气息、而有关农家劳动生活习俗风尚的内容越来越受到以士大夫文人为主体的文人群体的关照,亦有以描写景物来揭露封建剥削的现实作品,从而使得一向恬静闲适洋溢着田家欢乐的诗作充满了浓厚的泥土气息和真实可感的血汗滋味,实现了从以山水风光为创作题材向以田园农家生活为创作题材的转化。

参考文献:

[1]钱钟书.宋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 陶文鹏、韦凤娟.灵境诗心:中国古代山水诗史.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

山水田园范文4

关键词:王维;诗中有画;构图;色彩;光线

中图分类号:G65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002-7661(2013)36-006-02

在西方的艺术殿堂里,诗与画异质,是二门截然不同的艺术类型。然而在我国,诗与画之间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不仅同源、同质,还拥有共同的文化思想基础。因此,中国传统诗画融合这种现象就不难理解了。从传统诗与画融合的情况来看,主要有“画中有诗”、“诗中有画”、“诗画一体”、“诗画合一”这四大基本类型。

从山水田园诗角度而言,能将山水田园诗与绘画完美地结合得最成功的人当然首推王维。诗书画皆精通的苏轼曾在《题蓝田烟雨图》这样评述:观摩诘之诗,诗中有画。由此观之,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已经突破了语言的局限,显示了语言的画意色彩。具体而言,在众多的山水田园诗中,他不但凭视觉语言凸现了山水田园的质感,还将一幅幅生动的充满诗情画意图象呈现到读者的脑海里。

因此从审美的眼光来研究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绘画美是非常有必要的。为了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王维山水田园诗的审美意蕴,本文试着从色彩、光线、动静互衬、构图、禅境等方面分析王维山水田园诗的视觉语言,从而挖掘出这类山水田园诗的绘画美。

一、色彩的合理搭配

“画”作为一种空间艺术,主要是用颜色和线条来造型,偏重再现客观事物。然则只偏重再现事物只得形似,不得神似。因此,在绘画中,画家更加注重情思,讲究情景融合。从这一点来说,诗与画具有共同性。深谙画道的王维,非常懂得利用这一共同性。在写山水田园诗时,他熟练地打通诗与画的界限,将绘画中色彩的用法迁移过来,使情景融合,从而达到塑造意象和意境的目的,这不能不令人惊叹。

纵观王维的众多山水田园诗,可以看出王维诗歌里色彩词的运用并不少。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他所使用的色彩种类是有限的。据统计,王维诗歌中使用的颜色共有25个。按照出现的频率依次为白104次,青55次,黄31次,绿21次、红19次。从这个统计中,我们可以看出青和白这两种颜色占了将近50%,与其它素雅的颜色合起来占到70%。由此可见,王维对色彩的选择具有集中性。在这种集中性中,他比较热衷素雅之色。通过素雅之色去营造那空灵、淡远的禅境。

当然,王维在使用色彩词的过程中,不是将色彩和物象孤立起来,而是将这些色彩巧妙地进行搭配,共同营造物象和意境。

在《山中》这首诗里,他这样写道:“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诗中,他非常善于捕捉山水景物的色彩,用了“白”、“红”、“翠”这些色彩词。在这些色彩词中,白是冷色系,而红是暖色系,这二者形成鲜明的对比。然只有这二者,又未免太单调。因此他用了翠字。正是这些色彩的运用,不但道出深秋,还利用色彩的相互映衬、调和、对比,使得诗歌的画面感更加形象生动。

除了这首诗,王维在其它同类的山水田园诗中,也熟练地将这种色彩词加以巧妙发挥。从艺术效果而言,正是由于这些色彩元素的加入以及巧妙搭配,整个画面不再显得呆滞,而是具有立体感。可以说,读者在读他的这些诗歌时,感受的不再是单调,而是在诗情画意中走近作者,并进而感悟人生。

二、光线的巧妙捕捉

诗画皆精通的王维对光线观察非常入微。在他的眼中,光线是构成画面不可缺少的元素。在他的山水田园诗中,为了营造诗歌的绘画美,他巧妙捕捉光线,讲究光影的摄入与映衬。在他的笔下,光影交织下,整个画面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具有非常强的立体感和光感。

在《渭川田家》这首诗歌中,他用“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这些字眼,形象地捕捉太阳西下时光线的移动以及明暗变化。在《鹿柴》中,他写道“返景入森林,复照青苔上。”很显然,他描写了松林清泉日月光烘托之下的折光投影。在这首诗中,阳光反衬出青苔的潮湿阴冷,青苔反衬出阳光的醒目。在折光投影中,作者刻画出清幽深远的画面。在《送刑桂州中》,他用“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表达他对光线明暗的体验。除了以上所举的例子,诸如此类的诗句还有很多。将它归纳分类后,不外乎描摹了朝晖夕阴、月光云影以及日月光晕下的折光投影。

从这些诗句,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王维对光线非常敏感。在他笔下,哪怕都是表现夕阳这一物象,但在光线的映衬下,周围的景物总是呈现出不一般的画意美,给人以别样的体验。

三、动与静的互衬

在日常生活中,动与静是对立的。然而进入艺术作品后,有时却能相辅相成。在传统的诗画里,非常讲究动与静的互衬。在绘画里,也不全是静。唯有动静结合,整个画面才显得诗意盎然。同样在文学里,动与静运用得好的话,会为诗歌增色不少。南朝梁王籍在他所写的诗歌《入若邪溪》中,用“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来体现林子和山的宁静。在这里,山的宁静不是死的静,不是沉闷、单调的静,而是声响(蝉叫、鸟鸣)中的静,是一种带有生命气息的静。通过蝉叫、鸟鸣,这种意境显得更加静美清幽了。

作为诗画合一的山水田园诗,动静互衬这个艺术表现手法运用非常得当。在他的《鸟鸣涧》中,他写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在这一首诗歌当中,局部的动态描写(桂花落、鸟鸣、月出)衬托了山水景物的静谧。

四、错落有致的构图

什么是构图?在美术中,“构图”一词是英语COMPOSITIONG的译音,是造型艺术的术语。而在中国的传统绘画中,构图又被称为“布局”、“章法”或“经营位置”,指的是在平面美术创作中安排和处理审美客体的位置和关系,把个别的或局部的形象组织成整体的艺术作品,以表现构思中预想的审美效果。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同样也很注重构图的合理安排。作为诗中有画的诗本身而言,所谓的构图其实说白了就是用散点透视来营造画面、意象构图布局的层次感。在他所写的《终南山》中,构图安排得非常错落有致。在他笔下,他对终南山所描绘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很显然,诗句首先突出终南山的雄伟巍峨,并以此做画面的大背景。之后次写山间之景,那就是山势高峻,云雾缭绕。再次,颈联所写的是峰顶俯瞰之景。最后是局部的特写,通过“隔水问樵夫”来突出山的辽阔与荒远。

在《渭川田家》中,作者王维也在苦心营造他的晚归图。在这首诗中,夕阳、牛羊、牧童、野老、拐杖、荆扉、麦苗、野鸡、田夫、锄头、作者一起出现在图画中,然而我们读起来并没有违和感。这是因为作者在构图过程中运用了散点透视,将图画中所出现的人和物按照层次感进行处理。处理的结果就是既构造了深度感,又突出了主次。

五、空灵、淡远、和谐的禅境

诗与画的相融点在于有共同的意境。据相关的史书记载,王维不但精通诗画,还与禅宗结下了很深的因缘。在他的山水田园诗里,诗、画、禅意竟能高度融合,共同巧妙营造空灵、淡远、和谐的意境美,并进而使得整个画面意味无穷。可以说,此时的诗已经突破了语言自身的束缚,进入到了另一个高度,那就是禅境。

在众多山水田园诗中,《鹿柴》、《鸟鸣涧》、《辛夷坞》所营造的禅境最为突出。这些诗在写禅境时,是以禅入诗,以画入诗,可以说禅与画在诗中高度融合。在诗中,没有欺压,只有友善、自乐、闲适、自在。而这种怡然自得在诗中则是通过自然景物如深林、青苔、桂花、山鸟、明月、白云、溪水、夕阳来衬托。在这种禅境中,一切景语皆情语。

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作者王维所倾力打造的禅境除情景交融外,还带有对人生的深刻感悟。在某些纯自然的景物描写中,虽然带有客观性,但并不代表作者没有自己的情感倾向。此时他的情感已经融入到禅境的营造中。而在某些诗中,作者的情感倾向是很明显的。以《渭川田家》为例,在这幅怡然、自乐的晚归图中,王维虽然表达出了对这种田园生活的向往,但一联想到自己进退两难的处境,最后他只能这样感叹: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六、结语

从文学发展过程来看,“诗中有画”并不是王维独有。在他之前,谢灵运的山水诗也有画意很浓的诗句,如“春晚绿野秀,崖高白云屯”。谢的山水诗也能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来描绘画面。然他们的共同点只达到形似,尚不得神似,缺乏了神韵。直到王维山水田园诗,诗、画、禅意高度融合。在他笔下,诗突破了自身的局限,具有图画般的美。而这种绘画美是由光线、色彩、构图、动静、禅境等构成。可以说,他的诗既刻画了山水的形貌特点,又体现了山水的神韵;既写了客观景物,又融情于景。因此,他的山水田园诗就带有了禅意般的绘画美。

参考文献:

[1] 陈铁民.王维新论[M].北京:北京师范学院出版社,1990.

[2] 曹中孚.王维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3] 赵殿成.王右丞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山水田园范文5

在视察贵安新区时指示:“新区的规划和建设,一定要高端化、绿色化、集约化。”

承载着建设“生态文明示范区”和“建设五大新发展理念先行示范区”的重大使命,贵安新区围绕构建高端化的城市业态、田园化的城市生态、特色化的城市文态、现代化的城市形态,朝着加快建成功能完善、环境优美、幸福宜居、特色鲜明的国际化山水田园生态城市的目标前行。

做好“山水”文章

贵安之贵在山水,山水风光神奇秀丽;贵安之特在田园,田园乡愁浓郁醇厚。

“山水是上天对贵安的恩赐,文化是贵安人民的创造,要坚决守住发展和生态两条底线,实施环境保护、提质升级、绿色发展‘三大工程’,做美万水千山、做活文化传承、做靓旅游景区、做足城市特色,让老百姓看得见清水、望得见绿荫、记得住乡愁、摸得到历史文化脉搏、分享得到绿色经济。”贵安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马长青说。

贵安新区从成立开始,就立志要高标准做好山水田园文章,让山水凝聚人气、文化聚集文气、田园汇集财气,使贵安新区成为多彩贵州最亮的风景眼、最美的“落地窗”。

绿色是城市的底色。贵安新区大力推进绿色贵安“三年会战”行动计划,启动红枫湖――高峰山、松柏山――天河潭、贵安大道、沪昆高铁沿线等景观体系建设。

据了解,按照“一山一品”“一山一景”“一山一特”的要求,贵安新区将绿化美化直管区535个山头,把新区建设成为群山环绕、城在林中、林在城中、四季常绿、四季有花的森林城市,森林覆盖率2020年达到60%。

水是城市流动的韵律。贵安新区围绕“水”打造生态经典,实施水资源、水生态、水环境、水安全“四大系统工程”,全域建设海绵城市。通过建设环湖生态公园、慢行步道、截污沟将红枫湖打造成为与贵阳人民共享的“西湖”。贵安新区大力实施“十河百湖千塘”生态水系工程,全面畅通河湖水系,使城市水系串成璀璨的“珍珠项链”,让14条河流、131个湖泊、515个水塘、219个地下泉眼都“活起来”。实现碧水穿城、绿水绕城、清水串城,让城市在水的润泽下展现生命的活力,形成让后人津津乐道的“水故事”“水经典”。

城市公园是自然的生态空间、市民的活动空间、城市的特色空间。贵安新区通过典型引路,大力推进多层次复合化公园体系建设。如今正加快建设松柏山、北斗湖湿地公园等一批以水为主题的公园;高峰山、大松山等一批以山为主题的公园;月亮湖、七星湖、星月湖公园等城市公园和一批体育、历史、民族、动漫、音乐等主题公园和专类公园,到2020年建设各类公园100个以上。

更为重要的是,为了保护生态,新区出狠招和硬招,依法严厉打击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关闭了一批煤矿和采石场,同时加快立法步伐,加大资金的投入,建立生态补偿机制。

绿水青山是城市最大的财富,也是人民群众最大的福利。“万水千山・田园贵安”成为游客记住乡愁的地方。

打造“环保”产业

贵安新区在全省生态文明建设大局中具有特殊重要地位。

早在成立初期,贵安新区党工委、管委会就科学谋划并初步构建了生态文明建设领导体系,形成以主要领导负总责、部门领导抓落实的强大合力,率先全面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特别是在招商引资方面,制定出台并严格执行《贵安新区生态环境负面清单》制度,新区直管区所有招商引资等建设活动都必须符合产业空间布局约束、行业准入限制、环境容量管控、环境质量管控四方面生态环境准入要求。

据贵安新区环保局局长翁敬介绍,该负面清单按照环境敏感程度将产业空间布局划分为禁止准入区、限制准入区和重点准入区。禁止类项目一律不得准入,投资主管部门不得予以审批、核准、备案,各金融机构不得发放贷款,国土、规划、建设、环保、质监、消防、工商等部门不得办理有关手续,水、电、气等有关单位不得提供基础保障。限制类项目必须同时满足相应行业和相应区域的要求,报投资主管部门按权限审批、核准或备案后,方可准入。

“通过生态环境负面清单的施行,切实提升贵安新区产业发展质量和水平,促进绿色发展、低碳发展、循环发展,全面创建贵安新区生态文明示范区。为企业绿色转型、低碳发展、循环发展提供市场导向,是新区实现生态保护与产业发展和谐共赢的重要举措。”翁敬说。

据统计,2016年1至5月,新区招商引资签约项目88个,协议资金880亿,预计6月底到位资金78.5亿。新引进重点项目包括高通服务器芯片、上海联影医疗科技、五龙电动汽车、上海华院数据、多肽口服液、贝格大数据、新能源汽车车桩网一体化、裸眼3D等项目,涉及高端装备制造、电子信息、新医药大健康等高新技术产业,一切皆以“绿色、环保”为关键词。

这些引入的产业,充分体现出了贵安新区注重培育和发展高端的、环境友好型的“健康产业”,打造“绿色经济”。

“凡是高耗能高污染的产业一律不要。”正是新区坚守这样的招商原则,使新区拥有了独特的竞争力和吸引力。无论是高新技术产业,还是生态观光农业、旅游业,生态优势都为新区增添了强劲的发展动力。

与此同时,贵安新区还注重与国际接轨。

2015年2月7日,贵安新区与BRE及清控人居集团共同签署了项目合作协议,决定共同建设国内首家生态文明创新园――“中国贵安・生态文明创新园”。作为中英两国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与绿色园区发展方面第一个合作项目。创新园将为新型城镇化建设中可持续发展、生态文明建设、绿色建筑理念和最新科技成果提供国际最领先的展示、科研平台。

山水田园范文6

关键词: 王维山水田园诗 审美风格 空灵静逸

提起禅宗,只要稍有古典文学、美学知识的人首先想到的大都不是南禅慧能的那段名偈,而是王维,是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酬张少府》)的寂寂禅意总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六祖坛经》)的哲理说教让人容易亲近得多。这原因之一也是最根本的便是王诗所创设的那种空灵静逸如镜花水月般不可凑泊的禅境。原因之二是受众“既以平治天下为己任,又以谈玄参禅、山水田园为归宿的文化心态”。[1]P272禅境的创设跟王维精湛的绘画功底有极深的渊源关系,这使得他能以画入诗,以诗载画,因画生境,因境化禅。于是,一种特显而极为重要的审美风格――空灵静逸――便在王维山水田园诗中自然化生了。

本文无意索源“佛―禅”抑或“庄―禅”。简而言之,禅是不诉诸理知的思索,“既然不需要日常的思维逻辑,又不要遵循共同的规范,禅宗的‘悟道’便经常成为一种完全独特的个体感受和直观体会”。[2]P372这对美学,特别对艺术创作而言,不正是很熟悉、很贴切和很合乎实际的么?禅接着庄玄,通过哲学宣讲了种种最高境界或层次,其实倒正是美学的普遍规律。

李泽厚认为,禅宗的秘密其一在于“对时间的某种顿时的神秘的领悟,即所谓‘永恒在瞬刻’或‘瞬刻即可永恒’这一直觉感受”。[3]P373确为切中肯綮之论,禅宗之秘密四字可论:“瞬刻永恒”。除此内在特质之外,其表现形式却隐现于大自然之中。“禅宗非常喜欢……与大自然打交道。它所追求的那种淡远心境和瞬刻永恒,经常假借大自然来使人感受或领悟”。[3]P373如果说“瞬刻永恒”是其哲学内蕴,“淡远心境”是其心理条件,“大自然”是其假借对象的话,那么“空灵静逸”就是其审美风格了。王渔洋曾说:“辋州绝句,字字入禅。”请看: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鸟鸣涧》)

本来都是动的,非常平凡,非常写实,非常自然,但它所传达出来的意味,却是永恒的静,本体的静。在这里,动乃静,实却虚,色即空。而且,也无所谓动静、虚实、色空,本体是超越它们的。在本体中,它们都合为一体而不可分割了。这便是在“动”中得到的“静”,在实景中得到的虚景,在纷繁现象中获得的本体,在瞬刻的直感领悟中获得的永恒。自然是多么美啊,它似乎与人世毫不相干,花开花落,深涧鸟鸣,然而就在这时对自然的片刻顿悟中,你却感到了那不朽的存在。

之所以被称为“诗佛”,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王维很早就归心于佛法,精研佛理,受当时流行的北宗禅的影响较大,晚年思想又接近南禅,撰写了《能禅师碑》,受南宗禅的影响极大,而其山水田园诗也大都是晚年在辋川隐居时完成的。

《终南别业》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联,千古传唱。水穷尽之处,自然也就是深山空静无人之所,人无意而至此,云无心以出岫,可谓思与境偕,神与物会。诗人着重写无心,写偶然,写坐看时无思无虑的直觉印象,那无心淡泊、自然闲适的“云”,是诗人心态的形象写照。“对境观心而道契玄微,静极生动、动极归静、动静不二的禅意,渗入了山情水态之中,化作天光云影,空灵而自然”。[5]P244王维善于以动写静,喧中求寂,超以象外而入于诗心,显示出心境的空明与寂静。如静谧山林里的一两声鸟叫,幽幽清潭中的两三条游鱼,深山古寺的几杵疏钟,动中之静欲静,而诗意却能于空寂处见生气流行,清幽禅趣转化为诗的悠远情韵,更显冲淡空灵。“静”乃王维诗之主要特色,而“空灵”则不失为其主要审美趣味。我认为,再加一“逸”字,便构成了王维山水田园诗的无上境界――禅境了。

宗白华先生曾以“太虚片云,寒塘雁迹”[6]P62形容艺术的空灵境界,这一描述是十分形象而精当的。茫茫的天空缥缈着丝丝白云,空旷的寒塘掠过片片飞雁。“太虚”、“寒塘”是空,是广阔空虚的背景;而“片云”、“雁迹”则是灵,是空虚背景中活跃的生命律动。空是虚、是无、是静穆;而灵则是实(不同于写实之实),是有,是灵气,是生命。那么,这种空而灵、虚而实的境界是怎样产生的?最主要者是诗人对简约手法的运用。简而言之,简约(美学上)即“寥寥数笔而意趣盎然”,[7]P43也就是说,以极其简化的线条传达极其丰富的意蕴,从而使人想象于无穷。如果一首诗、一幅画中的意象或线条简约而又有无穷的美感发生之力,那么这首诗或画就达到了简约和空灵。李东阳认为王维的“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二句诗“淡而有味,近而愈远”(《麓堂诗话》),恐怕正是因为它们以简约洁净的意象深深地透衬出宁静、闲适、恬淡的心境和意蕴的缘故。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诗的首二句以空山之空旷、无人、静寂、幽深,作为背景,而活跃跳宕于这个背景之中的则是生命的声音,无人而生机盎然。后二句似一个特写镜头,诗人捕捉了一束晶莹透亮的光,它像金色的线一样穿透深邃茂密的森林,最后栖息于青青的苔藓之上。深邃空幽的绿色丛中透下这一束光芒四溢的阳光,这是多么空寂而又灵动的境界。“空山”、“深林”是空;而“人语”、“返景”则是灵了,这两者一旦被天衣无缝地接合起来,就是绝妙的空灵境界。

其实,空灵之艺术境界起源于老庄哲学特别是其人生哲学中关于“虚静”的理论。虚静作为从焦虑不安的心理状态中超越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游”的中介,它的核心是“忘”;忘人世,忘功名,忘利禄,以至于忘死生,忘自我。所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庄子・人间世》)。这种与世无争、放弃竞争和怡淡无为的人生理想是中国古代空灵写意艺术的根源,也是其美感形态的核心。空灵、简约、逸等都从中发展出来的,表现于作品中则是追求和表现极度宁静恬达、淡泊洒脱的心灵境界,不要一丝一毫的内心骚动和不安焦虑,如皎然所形容的“孤松片云,禅坐相对。无言而道合,至静而性同”。(《诗式》)对于人格的恬淡无为、旷达清静与艺术风格上之“空灵”与“逸”的关系,宗白华先生有极为深刻的体悟。宗先生说:“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8]P276-277这是宁静超越的极致,也是空灵与逸的极致。

王维善于动中取静,以动衬静,因声写静。如前面谈过的《鸟鸣涧》,深夜春山,万籁俱寂。连细小的桂花从树上飘落都能被人察觉,(或凭感触?或闻其声?或嗅其香?)可见周围的一切是何等宁静。这时,月亮从山后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彻春山,以至于栖宿在枝头的山鸟以为白昼来临而惊飞,在空寂的山谷里时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在这首诗的景物描写中,有两个事物是应当特别注意的:桂花飘落,本是极其微小的“动”;月亮升起,也是极其缓慢的“动”。但在此诗中,都被作者有意地夸大、突出了。这样做的艺术效果,是以局部的经过夸张的动,反过来更加衬托出整体的无与伦比的静。“动”的表现,完全是为“静”的描写服务的。

除了以动写静之外,王维诗中还常常以声写静,利用引起人们特殊感受的某些声音,来表现静境或静意。这类例子很多,如《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诗人入山访奇探胜,云海茫茫,古树苍天,杳无人迹。正当诗人在其荒僻深山中出入高下地攀登时,忽然似从冥冥中传来隐隐的钟声,诗人这才知道深山中还有寺庙。山泉在嶙峋的岩石间穿流,发出幽咽的声响;夕阳的余晖染在松枝上,更显出树影的深幽与清冷。在这首诗里,作者描写了两种声音:一是悠扬回荡的钟声,一是山泉流水的幽咽。但这两种声音的描写,并不是为了写山中的动,而是为了表现山中的静。钱钟书先生说:“寂静之幽深者,每以得声音衬托而愈觉其深。”[9]P198非常准确地说出了此诗以音响来衬托深山荒僻幽静的特点。

王诗之空灵冲淡虽以静为其最大特色,以空灵为其艺术生命,而笔者以为:逸,才是它的灵魂。其实,“逸”主要见于画论。唐代朱景云《唐朝名画录》于神、妙、能三品之外独标“逸品”,诸品并列。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能品为低,逸品为上。“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方圆,都精研于彩绘,笔筒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尔”。“能”,山川鸟兽的精细描摹;“妙”,老庄“曲尽玄微”,超出有限想象通向宇宙的本体和生命;“神”,创造自由,乃神化之格非传神之神。“逸”,本来是指一种生活形态和精神境界。庄子即极为典型,徐复观说庄子哲学是“逸的哲学”。《世说新语》中涉及“逸”的地方很多。艺术中,“逸品”第一特点是“得之自然”,自然是指表现一种超脱世俗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第二特点是“笔简形具”,崇简。此二者都是与人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紧密相连而成为其艺术形式的表现。“逸”之于画,特征有四:其一,不拘常法,超越规矩;其二,以精研彩绘为鄙,追求洒脱素淡;其三,笔墨简约,而又不失形象;其四,随缘任运,一挥而就。显然,“逸”的理论把简约空灵的理论发挥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阶段,对“逸”的把握是用高度简化的笔墨勾勒物体的结构,只有高度简化才能产生“逸”的效果。“逸者必‘简’,而简也必是某种程度的‘逸’”。[10]P278由于简,必产生“空”、“无”的效果,所以清代恽格就把“逸”与“无”联系了起来:“香山曰:须知千树万树,无一笔是树;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千笔万笔,无一笔是笔。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是有,所以为逸也”。[11]P48此论粗看似妄,细味则精妙无比。无即是空,有即是灵,也就是说只有空才能灵,而空和灵的统一就是“逸”。“无一笔是树”,非无树也,不拘于树也,不拘于树之细节的模拟,故能超出于此物质的树,超出形似,而达于神似,达于似与不似之间的妙境,使观者于树的形象作无穷之联想,树也就成了作者主观精神的外化,是高度凝练而具有饱满的情绪张力的结构。可见“逸”的精神是脱离对象形象细节而作简化的结构把握,这种结构把握是基于主观情感和客观对象之间同构对应基础之上的,它的操作特点是“逸笔草草”。这是“逸”之于艺术产品的要求。而其于主体、于人之品格则要求有二:其一,要求作者精神上的极度自由超越,这是超越对象的细节描摹而达于“逸”的主观条件;其二,“逸”是在极为简约的笔墨基础上产生的抽象空灵的自由运作,体现了在心、物同构对应基础上的创作自由的精神境界。艺术精神与人生境界便在“逸”的桥梁上对接起来,实现另一层面的异质同构。徐复观先生总结出三种“逸”:一是不肯受世俗污染的高逸;二是生活人性的清纯、清逸;三是超逸,是对以上两点的中和。这三者是不可分的,“超必以性格的高、生活的清为其内容,所以‘高、清、超’都是逸的内容与态度”。[12]P276从“逸”的人生境界化生“逸”的艺术精神,这是庄禅一路文人士子的共同追求,而文品、人品往往同构对应,合二为一。

“逸”主要用于画论,然而何尝不能用于诗论?以诗论画,以画论诗;以诗入画,以画入诗,其例不胜枚举。苏轼有“诗画一律”之说,对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更是推崇备至,“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书摩诘蓝田烟雨图》)这是不同质的诗画两种艺术形式比较而以画论诗。诗是存在于时间的声音,画是存在于空间的形式。古希腊诗人西蒙尼德斯说:“诗为有声之画,画为无声之诗。”实是一种感觉挪移形象,使诉之于听觉的有声之诗获得了视觉的无声之画的感受,是听觉和视觉的彼此打通。王维既是名诗人,又是大画家,且精通音律,所以他描绘景物的诗,能有这样的效果。上文所举所有诗节,无不如此。这里再另举一首《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王维知南选过襄阳而舟行汉水,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写下了他的视觉感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自来受到诗评家的叹服赞赏。方回有言:“王右丞诗云‘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是诗家极俊语,却入画三昧。”(《瀛奎律髓)说得极对。试想舟行江汉平原向上流眺望,大江似从天外流来;向下流眺望,大江似又向天外流去。向两岸眺望,在极辽远处,才能略见山影。究竟是山?是云?是烟?都分不清楚。一联仅寥寥十字,竟创设如此永恒境界,真叫人叹为观止。这是无声画有声诗,凭视觉谁都可以“感”之,然而只有大诗人、大画家王维始能“书”之。这境界既有共时性、又具超时性。人所同感,万古常新。

王维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于此二句可见一斑。而仅十字便“阅尽人间春色”,可谓惜墨如金,简约之至。一幅巨制写意山水,凝练于一联十字之中,素淡洒脱、清逸超拔,后人便难乎为继了。

《山居秋瞑》是王维调动各种手段,从层次、色彩、光线、动态、音响等多种角度来描写山水景物,体现“诗中有画”特色的典型诗篇: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首诗的前两句,好像是一幅山水画的大背景,是画面的整体。作者选择了雨后秋山薄暮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来表现山居之美,点出了主题,托出了意境。三四句写山中景物:明月松间,清泉浣石。这两句一句写静,一句写动;一句有光,一句有声;一为所见,一为所闻。互相映衬而又自然地融合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极其生动宁静的画面美。五六句表现人的活动,但并无对人的直接描写,仅有“竹喧”,然后交代是浣女归来;先写“莲动”,然后说明是渔舟穿过。突出了作者视觉、听觉上的一刹那的鲜明感受。结尾二句,终因山水泉石如此之美,遂起远离尘嚣、归隐林泉、与松风山月为伍的退隐情绪。

这的确像一幅空灵静逸的山水画卷。由于作者注意构图、着色、映衬,以及动静、虚实、远近、明暗的对比变化,因而把雨后清幽的山林,松间明月的清光,溪中泉水的声响,竹林里女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声,荷花丛中缓缓穿行的小舟,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了。它写出了诗人在山林中丰富新鲜的感受,于和谐圆润之中,显现出空灵的神韵之美与淡雅的静逸之美,深刻地体现了诗人在山水田园诗中表现画意这一美学追求。

王维之诗及王维之人是一步步逐渐褪离诗境而步入禅境――空灵静逸之境的。让我们再来回味那些平淡之极的山水田园小诗吧。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日来相照。(《竹里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

在这里,所有中青年时的怀疑彷徨、急躁紧张、焦虑烦恼都不见了,所有功名利禄、是非恩怨、荣辱毁誉都消失了。从“人闲桂花落”到“深林人不知”,再从“空山不见人”到“涧户寂无人”,创作主体一步一步地退出了诗歌的境界,隐藏在大自然的春山明月、茂林修竹之中,伴花开花落而起舞抚琴,随碧涧红尘而飘荡泛舟。在这里,已不必深究“人闲”与“桂花落”,“夜静”与“春山空”是怎样的关联。一切都是那样的寂静,一切都是如此的空灵,仿佛那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蕴涵着一种神秘的、不可抗拒的美。难怪胡应麟感到“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难怪沈德潜称其“不用禅语,时得禅理”。原来,这便是“诗中有画”,这便是“空“,这便是“寂”,这便是“禅”了,这便是“逸”了。

陈炎说:“尽管王维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但其最大的才能莫过于在方寸之中显示宇宙的宏大,在空寂之中包容人生的无穷;尽管王维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但其最大的贡献莫过于将佛家的境界转化为艺术境界,将禅宗的精神转变为艺术的精神。这,便是‘盛唐之音’的第二重旋律了。”[13]P138袁行霈也说:“虽然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的作品多带有禅意和禅趣。但像王维那样直接切入空灵禅境的并不很多。王维诗独具特色的宁静之美和空灵境界,奠定了他在中国山水田园诗发展史上他人难以企及的正宗地位。”[14]P245不欲做过多的诠释与阐发,谨以此作为全文的归结。

参考文献:

[1]邓晓芒,易中天.黄与蓝的交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2][3][4]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转引自美学三书.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

[5][14]袁行霈,罗宗强.中国文学史(第二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6][8]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7]陶东风.中国古代心理美学六论.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

[9]钱钟书.管锥篇(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79.

[10][12]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