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没落贵族命运探讨

中西文化没落贵族命运探讨

一、没落的显赫家世与渊博的学识素养

(一)渐趋没落的显赫家世

张爱玲于1920年出身于门庭显赫的官宦世家,其曾外祖父就是晚清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中堂大人李鸿章,曾祖父张印塘是李鸿章的至交,曾担任过安徽按察使。祖父张佩纶是被誉为清流健将的晚清名宦,祖母李菊耦也是才貌双全的世家名媛。直到张爱玲出生时,健在的直系亲属中还有声名显赫的三大爷张人骏,这是清朝最后一任两江总督。然而,随着晚清末帝的逊位,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贵族家庭无可挽救地没落下去了。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虽然是个颇具才情的世家子弟,但清朝科举制度的终结,使他满腹的词章奏折找不到施展的空间。孀居多年的寡母心理上的畸变,也制约着他走向正常的社会生活。进入民国后的张志沂实质上是“酒缸里泡着的孩尸”,封建遗少“朽而不老”的先天不足在他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抽大烟、喝花酒、逛妓院、养小妾,无一不精,但惟独缺乏上进心、责任感。张爱玲的生母黄逸梵也出生于名门世家,其祖父是江南水师提督黄翼升。黄逸梵游走海外多年,崇尚现代“独立”、“自由”的思想观念,但其实她也并未从传统中真正走出来,她依然是靠着变卖祖先的遗产过了一生,这一点与张志沂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煊赫旧家声”里的浮华影迹,是作家张爱玲身上不可抹去的文化印记,但坐吃山空、捉襟见肘的切身体验,使张爱玲的内心始终处于千疮百孔的时代隐忧中。相比于张爱玲,叶广芩的家世更为显赫。人称“格格作家”的叶广芩出身于满族叶赫那拉氏家族。叶赫那拉是一个庞大而辉煌的姓氏,有清一代,素以出皇后而闻名,“从高皇帝努尔哈赤的孝慈高皇后到景皇帝光绪的孝定景皇后,叶赫那拉氏中先后有五位姑奶奶入主过中宫,至于嫔、妃就更不在话下了。那拉氏一族中还有一位著名的人物就是纳兰性德。”慈禧太后是叶广芩的姑奶奶,隆裕太后是她的嫡亲姑妈。但辛亥革命的枪声,使得大清帝国三百年的基业轰然坍塌,失去了皇权荫蔽的满族人在一夜之间迅速地由富贵悠然的生活坠入贫穷困窘的境地,皇亲国戚的叶家也难逃衰落的厄运。叶赫那拉氏的后裔为了避祸,将族姓改为叶或那(也有一小部分改为赫、张)。叶广芩的伯父叶麟趾、父亲叶麟祥,作为清廷贵族中最早沐浴西方文化洗礼的知识分子,或留学海外,或跻身新式学堂,从传统提笼架鸟的八旗贵胄转变为富有思想见地的现代学者、文化名流。但凭借一己绵薄之力所获得的薪水,对于习惯于丰厚俸饷的大家族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尤其在1956年叶麟祥突发心脏病于彭城辞世后,叶广芩及家人就主要靠典当父亲的古玩字画、母亲的衣物首饰来过日子。叶赫那拉氏富贵堂皇的显赫家世在叶广芩出生时,早已成为白头宫女口中的前朝旧事,但宏大的家族文化不可能在一日之间消失殆尽,叶广芩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充满了怀旧与感伤色调的没落贵族的繁缛礼节和诗意闲情,然而旧梦虽残,繁华已远!

(二)渊博的学识素养

钟鸣鼎食、诗书簪缨的名门望族,使得张爱玲、叶广芩甫一出生就浸淫着贵族阶层处于时代变革期的高雅文化,她们既接受着中国古典文化的熏陶,也得风气之先沐浴着西方现代文明的洗礼。张爱玲出生在一个书香气息浓重的洋务世家,她的父亲张志沂虽然终其一生始终是大时代的旁观者,但文化品位不俗,不仅精通古典诗词章句,亦能娴熟使用英文和德文。一生失意落魄的张志沂对女儿在文化方面的期望很高,不但要求她熟读古典名著,更鼓励她学做诗,还为她年少时的戏作《摩登红楼梦》拟过颇为像样的回目。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是个新派女性,她从欧洲留学归国后,将家庭由天津的平房迁入上海的别墅,为了培养女儿做西式淑女,她不但向张爱玲传授西方的社交礼仪,还先后送张爱玲学习过绘画、钢琴、英语。中学时期,张爱玲就读于以英文教学为主的贵族学校———圣玛利亚女校,期间表现出不俗的文学创作才华,还初次“触电”,在英文的《大美晚报》发表了漫画作品。中学毕业后,张爱玲以远东地区榜首的身份取得伦敦大学的留学资格,但终因战争未能成行,只好就近改在香港大学读书。三年港大求学时期,张爱玲说话、交流、做笔记、写文章、写信都采用英文,她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免费进入牛津大学读博士的梦想,只可惜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彻底摧毁了张爱玲的“天才梦”,也加深了她潜藏心底的“惘惘的威胁”。张爱玲非常娴熟的英文功底,使她最早是以英文写作“卖文上海滩”的,她的英文水平“在中国同时代作家中,大约只有钱钟书、萧乾、林语堂等有数的几个能相比拟。”中西方文化相结合的知识背景,使得张爱玲的小说创作具有了别样的题材内容与艺术风格。较之张爱玲,叶广芩出生时祖上的无限荣光已随着时代的风雨渐渐褪去,殷实的家产也在逐渐散尽,但是老北京城华贵典雅、蕴藉深厚的皇家建筑,富于贵族文化气息的家族老宅,曾毕业于京师高等工业学堂机械科、身为陶瓷大师的老父亲叶麟祥,供职于文化机构的众多兄嫂,曾陪伴着她走过年少岁月。中学时期,叶广芩就读于北京最好的中学:北京女一中,她期望进入名牌大学成为光耀门楣的知名学者,但“”的到来,毁掉了叶广芩的大学梦。然而,垮掉的是旧宅门楣,抹不去的是对文化的信仰!即使在知识荒废的“”时期,叶广芩于黄河滩边放猪时,依然不忘借助四哥叶广明邮寄来的手抄资料学习日语。而父亲因病离世、社会运动冲击,在变卖家中的名贵古玩时也培养了叶广芩渊博的文物知识。一度时期,她还沉迷于对唐代安史之乱前后的史学研究。叶广芩不仅对中国传统文化,诸如戏曲、古玩、中药、考古、建筑等有着独到的体认,而且对外国文化尤其是日本的语言文化,也有很深的研究。叶广芩最初涉足文坛是从翻译日文科普读物与小说作品开始的,随丈夫顾明耀几次东渡日本求学访问期间,还受雇于一家日本机构从事战后回国遗孤安置工作的调查,并在千叶大学的经法学部学习过两年,甚至在50多岁时,还要跟着身为英语教授的妹夫学习英语。独特的家庭环境、丰厚的学识素养,建构起了叶广芩集中西、古今与一身的文化背景,渗透在作品当中,就体现出一种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艺术风格。“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皇家贵胄的显赫家世渐渐湮入历史的烽烟中,但“家族文化情结”已然成为张爱玲和叶广芩两人共同潜藏着的独特的创作心理,并影响到她们小说的题材内容,而渊博的学识修养又使得两人形成了相近的艺术风格。

二、相似的创作题材与艺术风格

(一)没落贵族的命运书写

40年代的中国处于血与火交融的时代,日寇侵华,上海沦陷,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但身处沦陷区的张爱玲却没有记录时代的烽烟,而是“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在烟雾缭绕之际,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又一个关起门来的独立的小“清朝”,让我们又见到了恍若隔世的陈迹往事。《金锁记》描述了处于乱世的姜家,逃难在上海后虽然主子与仆人拥挤在一处过着纷乱的生活,却依然保留着封建专制家庭的组织形式。姜家有一个类似于《红楼梦》中贾母似的姜老太太,子女们必须每天晨起请安、恭候左右、察言观色、不敢逾矩,其它家庭成员之间也是各按辈分生活,恪守礼教,尊卑有序。老太太死后,种种丑态纷纷涌现:二太太曹七巧为争夺家产而撒泼大闹,三少爷姜季泽为骗取田产而费尽心机,不动神色的大少爷实际上得到的实惠最多,封建贵族世家原有的礼仪与清高在金钱、权势面前荡然无存。等到了第三代人:七巧的儿子长白与女儿长安的时候,所有的努力与挣扎不过是“一个苍凉的手势”罢了,他们彻底断绝了希望的念头。《茉莉香片》中的聂传庆,虽然出身于名门望族,但早已被暴虐的父亲“作践得不像个人”,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残疾使他成为绣在屏风上,“打死他也不能飞下屏风去”的鸟。《花凋》中的郑家虽然还有一套洋房和一群仆人,但是小姐们却每晚都要打地铺、争被褥,与“捡煤核的孩子一般泼辣有为”。女儿得病无钱去治疗,父亲还伤心于不能再买进姨太太了。《倾城之恋》中的白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骗光了六小姐流苏的私房钱,就靠着变卖田产、典当家私过日子,“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留情》中的杨家,更是只能靠老太太变卖自己的金银细软和昔日收藏的金石字画为生。张爱玲的笔下,勾心斗角的姜公馆,死气沉沉的白公馆,锁住了聂传庆的深宅大院,萎谢了葛薇龙的港府豪宅……处处充斥着清朝的遗老遗少们,他们抽鸦片、虐丫头、搓麻将、逛妓院、纳妾、缠足……是一群靠变卖家产过活的纨绔子弟。他们在政治上失去了先人们的辉煌,经济上缺乏基本的来源,每日坐吃山空、无所事事。随着财产的挥霍殆尽,这些封建贵族的后裔们一步一步地“走进没有光的所在”,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保持着既有的奢华生活方式,在腐朽、没落的大家庭里依然各怀心事,明争暗斗。与张爱玲相似,叶广芩笔下也出现了一个以《采桑子》及部分“戏名系列”为代表的“家族小说”。他们由叶广芩自身家族的人、事为原型加工摹写而成,这一个个濡染着家族文化印记和个人色彩的大宅门里的故事,充满了叶赫那拉氏浓郁的“家族况味”。《采桑子》以家族旧事为蓝本,将近百年的社会风云浓缩到一个家族众多子女的命运历程中,既描述了簪缨望族的满清皇戚———金家在大厦倾倒后逐渐衰败没落的历史,又精心刻画了曾经锦衣玉食的贵族子女被时代大潮裹挟前行的复杂心态和趑趄步履。金家大格格舜锦的悲苦人生可以说是这个家族悲剧命运的预演:她一生痴迷于戏剧,是造诣颇高的票友,然而短暂的辉煌后,却跌落在底层的泥淖中,香消玉殒,无处可寻。老大舜?与三格格舜钰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前者为国民党军统高官,后者信仰共产主义,最后三格格被大哥下令残害于德胜门外,老大最终也困守台湾一隅。同为一母所生的二哥、三哥、四哥,为了一个文明戏女演员黄四咪反目为仇、同室操戈,二哥被迫悬梁自尽,三哥、四哥至死不相往来。金家最为美丽的二格格舜镅只因喜欢的是商人,从此被逐出家门,老死不得返家,但最为痛恨商家的三哥最后却成了抉心自食、唯利是图的奸商,他利用自己在文物界的声望助纣为虐,肆意造假,甚至还侵占了五哥的遗物。儒雅绝俗的七哥在爱人被大哥夺取后,独守着破败旧家里的“满园落叶瑟瑟风”,清凉夜色、悠悠箫声,曲罢一声长叹!出自《采桑子》中的《瘦尽灯花又一宵》,向读者描绘了札萨克多罗亲王的阴暗府第里,已入风烛残年的舅太太与舅姨太太,依然固守在自己没落的封建王国里,咀嚼着那些陈年旧事,甚至于王府的大门还用“一种没落的威严将人紧紧地攫住”。时代在发展,而她们却不闻时事,就连皇帝被赶出紫禁城也不知道,依然执着地候着那部“连”着宫里的电话,供奉着朝廷给于札萨克多罗亲王的封册。《逍遥津》中的七舅爷钮祜禄•景仁与儿子钮青雨是一对没落的满清遗民,依靠着女儿大秀微薄的补花收入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却在穷困潦倒中以祖传的一亩七分坟地换来了一只蝈蝈。日本人在北京城烧杀抢掠,这爷俩照样能够安然潇洒,昔日剽悍骁勇的八旗子弟在声色犬马中磨洗掉了最后的一点血性,但残酷的现实已经露出了狰狞的本真面目。《状元媒》与《大登殿》中的我母亲———朝阳门外南营房的穷丫头盘儿,不甘受骗嫁给年长自己十八岁的“镇国将军”,先是在新婚之日不上花轿,然后在洞房花烛时打跑了丈夫。为了一个正房夫人的身份,不但把偌大的叶家搞得人仰马翻,还跑到天津找媒人———状元刘春霖“理论”。而今,六格格年轻貌美高学历的孙女博美,却心甘情愿给年长自己二十八岁的商人为小,辗转间不过几十年的时光。阅读叶广芩的家族小说,恍惚间,又开启了一段已经踏入寻常巷陌的八旗子弟们的繁华旧梦。叶广芩在作品中不但完成了对传统文化的追认,也表达了自己对已经远逝了的没落贵族生活的思考。无论往日的传奇故事多么绚丽动人,也不过是已经逝去的风景,是死掉了的故事,生命的嬗递已经紊乱到不堪回首的境地。身处其间的张爱玲和叶广芩,都以自己敏感的笔触记录了处于变革中的渐趋没落的贵族家庭,这些贵族子弟失去了优厚的官俸,亦丧失了往日辉煌的名望,为了维持奢华的生活,只能靠变卖祖上的家产为生。他们整天游手好闲,不事生产,过着落魄的生活,昔日的簪缨望族一天一天地没落了下去。

(二)传统与现代的结合

一种稳定而成熟的创作风格的形成与作家的文化背景、学识修养息息相关。张爱玲的小说善于以其典雅的语言,奇特的意象,以及细腻深刻的心理刻画,将中国传统的创作手法与西方现作技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传统与现代的和谐统一。张爱玲的小说,受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甚深,她的这一特色突出表现在作品的语言以及意象的营造上。张爱玲有过人的文字驾驭能力,她对人物性格、外貌、服饰、色彩的描绘,深得古典文学的精华,被人称为《红楼梦》之后没有第二人。如《金锁记》里曹七巧的出场:“众人低声说笑着”,七巧一手叉腰,一手撑在门上,笑着说:“人都齐了。今儿想必我又晚了!……横竖我们那位眼看是活不长的,我们静等着做孤儿寡妇了———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张爱玲以个性化的语言来凸显市井出身的曹七巧泼辣粗俗、不甘受辱的性格特点,与《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颇有几分相似。在《洋人看京戏及其他》中,张爱玲醉心于“那青罗战袍,飘开来,露出红里子,玉色裤管里露出玫瑰紫里子,踢蹬得满台灰尘飞扬。”富有色彩的个性化语言,使张爱玲的作品散发着浓郁的古中国的文化气息。张爱玲的小说中也善用古典诗词中优美、典雅的文学意象来表现主题,在她的小说中最引人注目的两个意象是“月亮”、“镜子”。在张爱玲的笔下,“月亮”是伤感的、残缺的,“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上了滴泪珠,陈旧而模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作家用时间距离把故事推远,在细细咀嚼中体味到一份凄清苍凉的美感。“镜子”也是张爱玲小说中重要的意象,“流苏觉得她的溜溜转了个圈子,倒在镜子上,背心紧紧抵着冰冷的镜子”,清冷、虚幻的是镜子,也是现代都市年轻人满目疮痍的感情。中国的传统小说以情节取胜,不深入探究人物的心理,而张爱玲却能够融传统与现代于一体,在注重故事情节的完整性的同时,又能运用现代技法刻画人物的心理,《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佟振保,面对王娇蕊与孟烟鹂这两个面目迥异的女性,最深切的心理体验就是“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张爱玲小说的现代性还体现在现代技法的运用上,《金锁记》中用蒙太奇的手法表现人物的潜意识,七巧由记忆中朝禄从钩子上摘下来的一片生猪油的气味,跳跃到自己的现实处境,再由当前的处境联想到自己过去自由自在的生活。蒙太奇的使用,更为深切地刻画出七巧孤独痛苦的心境,从而使读者对她的悲剧命运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与张爱玲相似,叶广芩的创作也呈现出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艺术风格。叶广芩的语言古典、雅致,在代表作《采桑子》中,她诗意化地将著名的满族词人纳兰性德的《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作为贯穿全文的主旨:“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霄。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哀婉清丽的词句,优美典雅的意境,使作品中渗透着浓浓的古典色调。同时,从结构上分析,词的每一句作为一章的标题,既可单独成片,讲述个人命运的跌宕起伏,又可合在一起形成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承载对家族历史命运的反思。这种结构安排,有老北京小吃“糖葫芦”式的特色。以《豆汁记》、《三岔口》、《小放牛》等为代表的戏名系列小说,更是以脍炙人口的传统戏曲剧名来做小说的题目,作品虽然暗含了叶广芩“推陈出新”的现代性因素,却也承载了中国传统深厚的文化蕴藉。叶广芩的家族小说,可以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的活标本,《谁翻乐府凄凉曲》写传统的京剧艺术,《风也萧萧》、《雨也萧萧》、《醒也无聊》中出现了不少文物知识,《瘦尽灯花又一霄》写传统的制度文化,《不知何事萦怀抱》涉及大量古典建筑文化,《醉也无聊》、《曲罢一声长叹》有儒、道文化的影响,《梦也何曾到谢桥》写旗人的服饰文化,此外,贯穿于《豆汁记》的是老北京的饮食文化,《状元媒》与《大登殿》表现的是旗人的婚嫁制度,《三击掌》记录了民国时期民族工商业的发展,《逍遥津》反映旗人的日常生活。 而大量与传统文化密切相关的文学意象:玉、胡琴、瓷器、文人画的出现,也给小说增加了一种浓郁的古典美。叶广芩说过,“到国外去留学,那完全陌生的领域又使我与中国文化彻底拉开了距离,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我们的民族与文化,这些无疑于给我开辟了一片更为广阔的视野。”所以说,现代意识在叶广芩的作品中也有突出的表现。《采桑子》虽然反映的是旧家族那已然逝去的风干往事,但作家并未在反复玩味中沉溺于其间,而是采用具有批判色彩的现代性的叙述视角,即以成年后“我”的理性目光,隔着几十年的时间距离往回看,冷静、清醒地洞察家族往事。《谁翻乐府凄凉曲》中对大格格金舜锦作为京剧票友的霎时辉煌,以及其婚后的凄凉落寞,叶广芩采用了批判中蕴含同情,理解中进行反省的叙述态度。《醒也无聊》中对五哥与金瑞迷糊懒散、特立独行的生活状态的清醒认知等。《三岔口》中对表兄小连难堪的革命道路进行的嘲讽,消解了党的高级领导干部的光辉形象,也批判了貌似廉洁奉公的领导干部本质上缺乏最基本的人情味。《三击掌》中为革命事业背叛资产阶级大家庭的王利民,最后却落得被自己人残害的悲剧命运。所以说,叶广芩一直行走于传统与现代之间,她的家族系列小说创作是在现代意识关照之下对传统文化进行的思考。

三、结语

综上所述可知,张爱玲与叶广芩虽然是活跃于不同社会时代、体现不同地域文化的两位知名女作家,但是同出于渐趋没落的贵族家庭,具有中西合璧的学养背景,对家族文化命运独到而深切的理解,使得她们的作品有了很多的相似之处。她们的目光都聚焦于没落的贵族阶层,书写他们腐朽颓废的生活方式,抒发自己别样的人生感受。同时,她们又都立足于传统文化,并融入现代体验,创造出具有独特魅力的佳作。

作者:申朝晖 张晓芸 单位:延安大学文学院 延安市科技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