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文福 王萍 单位：河西学院美术学院
裕固族是甘肃省独有的少数民族之一，约有1．1万人，主要聚居在祁连山北麓、河西走廊中部的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境内。裕固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古老灿烂的民族文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裕固族先祖有不同的民族称谓。从先秦时代的“丁零”，到隋唐时期的“回纥(鹘)”;从宋代的“沙州回鹘、黄头回鹘”，到元代的“撒里维吾尔、西拉尧乎尔”;再到清代的“西喇古尔黄番”及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撒里维吾尔”;直到1954年定名为裕固族，历经数千年。由于长期漂泊不定的游牧生活和历史上连绵不断的战争及灾害，裕固族最终迁徙定居在了河西走廊中部东西长650公里，南北宽120～200公里的三块不连片的地域内。形成东西两个裕固族群，使用两种语言，逐步形成了裕固族独具特色、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其中，裕固族女子的服饰艺术是裕固族最具特色的民族艺术。
一裕固族女子服饰的特点
裕固族女子穿高领偏襟长袍，束腰带，腰带上一般配挂荷包针扎等配饰，多为五个，刺绣精美，衣袍领口、袖口、下摆口、两侧衩口都镶绣有各种精美图案及花边;足穿高腰子翘头皮靴或软腰绣花布靴;按季节、地区分为坎肩、夹、绵、毡、布、皮衣，视经济条件由绸、缎、布、褐、皮作料;已婚妇女头戴喇叭形高顶红缨白毡帽和“头面”，红缨帽东部为平顶、西部为尖顶。有人形象地说“裕固族的美术就在他(她)们的身上，裕固族的财富也在他(她)们身上”(如图1所示)。
(一)古风依旧的裕固族女子首服
“衣领高、帽有缨”，是裕固族女性服饰的一大特点。裕固族服饰验证了“水的头是泉源，衣服的头是领子”，“帽无缨子不好看，衣无领子不能穿”等裕固族民歌。而红缨帽子是姑娘和已婚妇女的区别标志。且东西部裕固族的红缨帽形制也有所不同。东部裕固族的红缨帽为平顶，形似一个倒扣的小水桶，而裕固语也正是“小桶、小盆”之意〔1〕，红缨穗缀在平顶的四周，用羊毛线、芨芨草编制成坯，用红布缝制帽里，白布缝制帽面，顶部也覆红布且绣花，镶有一道黑边。西部裕固族的红缨帽为尖顶，如削去尖端的圆锥形，红缨穗缀在顶端。由白色绵羊毛擀制而成，帽面不再覆面，帽里也不覆红布，保持羊毛质地。东西部红缨帽其它装饰基本相同，都在帽沿镶有一道约一公分宽的黑边，在宽约二寸的圆形帽边上再镶若干道红色或其它颜色色花边，帽边与帽顶为一个整体，转折处用各色丝线滚边，内外装饰边多达十几条，有的用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点状装饰形成虚边，有用实物缀之，有以刺绣为之，虚实结合，色彩艳丽而和谐，装饰边粗细变化丰富，变化中求统一，符合装饰的审美理念。在帽顶腰部都绣有精致的图案或配合花边装饰。过去帽檐还向上翻卷。据赵超在《云想衣裳———中国服饰的考古文物研究》中提到:“初唐时期，被称作浑脱帽的胡人毡帽风行一时。这种浑脱帽可能完全是用动物毛擀制成的毡帽。〔2〕最典型的胡帽就是诗人张沽所称的‘卷檐虚帽’。这种帽子是顶部又尖又细，底边向上翻卷的毡帽。根据世界各地的考古资料，可以知道古代在欧亚大陆北方游牧的各个民族，例如中国北方的斯基泰人、匈奴人、西北的月氏人、粟特人等，都戴着类似形状的毡帽。另据《新五代史》载，裕固族的先祖甘州回鹘:“妇人总发为髻，高五六寸，以红绢囊之。既嫁，则加毡帽。”这在现代的裕固族服饰中仍有痕迹可寻，当初妇女的这种装束被现在的高筒红缨帽形象生动地传承下来。〔3〕说明裕固族的首服更多地承袭了古代游牧时的习惯(如图2所示)。
(二)独具特色的裕固族女子头面
头面是裕固族妇女服饰中最具价值、最为精致也最受重视的民族工艺品。它共有三条，宽约三寸，长约五尺。前胸分左右两条裕固语称为“凯门拜什”或“喀木”，背后一条裕固族称之为“董得斯格”。每条“凯门拜什”由大小不同的三块硬布板相连而成。三块布片中下两片呈长方形(东部地区最下端为桃型)，最上端一块较宽大，也最华丽，其底部为方形，顶部为三角形，角尖有绳扣，系于左右两根大发辫上(图3－a所示)。表面以大量的红色彩珠为点串成线，然后组成面，形成红色的主色调，中间以白色彩珠拼合成一个品字形图案，裕固人称其为“脑络”，品字形图案源于佛教中的玛尼青宝，在佛教中此图是万能珍宝，能除病去苦，裕固人以此来企盼吉祥如意;品字形图案上下分别镶绣两块银牌，裕固族称为“固斯怪其拉”，下部的银牌底部还用各色彩珠拼成流苏或水波纹图案;底部还镶有两排数量不等的白色圆形海贝或小贝壳，少则5个，多达9个，都为单数;在其三角形的顶端也用白色彩珠拼成一个变形的品字形图案，品字形中间一般镶海贝、玛瑙或绿松石。这样就形成了一组重复排列，且有变化的构成图案，既富于强烈的装饰意味，又含有浓重的祈福意愿。另两块布片上也绣满了红色和白色的珊瑚珠，以红色为底色，以白色或浅蓝色彩珠将布片分隔成三块，形成三个方形或长方形，分别镶一块玛瑙或绿松石。最下端有圆形银牌及红丝线穗，圆形银牌称为“董代尔”，表示佛教中的法轮，有求吉驱邪之意。三段布片用带环的银牌或布带连接起来，下端至脚面，中间勒入腰带。且每段底部两直角上边还缀有两个或三个小红穗。显得雍容华贵，富丽堂皇。“凯门拜什”的色彩以红色为主，以蓝、黄、绿、黑、白等进行图案造型和边饰，色彩对比强烈，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色彩搭配上应用衬托、点缀、呼应、分块、对比、衔接等方法，在变化中求统一，在对称中求均衡，色彩艳丽而和谐。头面除有两条“凯门拜什”之外，还有背后一条“董得斯格”。它是用黑布制成的一整条的长条形布块，比前面两条略窄，戴在头后面的发辫上，从后脑勺一直垂至脚后跟，经彩色丝线镶边，上缀有排列有序的白色圆形海贝片，约有二十三四块。此圆片在裕固语中称为“董”，故“董得斯格”意为“缝缀有‘董’的物品”。也有的用红色珊瑚珠缀作底色，白色“董”块镶在中间。“董”块上面的大，下面的渐小，从上到下一字排列。其下端还有丝线穗，上端也呈三角形，佩戴时一般也束于腰带中。裕固人不避讳黑白二色，且以白为贵，“董得斯格”常以黑或青或红为底，在深色底上搭配上白色的“董”，整体效果明快、亮丽。裕固族的头面其实也就是裕固族妇女的一种护身符，保佑其一生平安幸福。#p#分页标题#e#
(三)华丽大方的裕固族女子长袍
裕固族已婚女子一般穿高领偏襟长袍，右衽，盘扣。按季节分为夹、棉和皮衣，用绸、缎、布、褐及皮料缝制;衣领高齐耳根，在衣领、衣襟、袖口以及下摆开衩处均镶绣艳丽的彩色花边及绣花图案。有波浪形、云纹形、菱形、三角形、羊角如意等，其花纹图案美观大方，花中套花，层次分明，构思巧妙;色彩艳丽而明快，显得别有风味;从袖口至肘部有多道彩色花边，而且处理手法各不相同，色彩、宽窄变化丰富却又不失统一，显得华而不俗，有的袖口内还以水獭皮或狐狸皮镶边，既具保暖的实用性又富有装饰意味(图3－b所示)。长袍颜色大都偏好蓝色和绿色，腰间多配以桃红色或绿色腰带，在扎腰带时两面打结，将两端腰带垂于腰后部的两侧，腰带右下方挂二至四块红、绿或天蓝色的方形绸帕作为装饰品。裕固族老年妇女一般腰间不缀手帕，只系腰带，而且腰带的色彩也比较素雅。还有的裕固族妇女喜欢在长袍外套一件偏襟高领(东部裕固族为低领)坎肩，用料考究，做工精细，华丽大方，一般都用红色、紫色缎子缝制，形式似偏襟背心(高领和长袍同)，下摆左右开衩，镶上彩色丝绸花边，后背从左肩到右肩镶一道半圆形花边，或者衣领用彩色丝线攀绣，偏襟边缘上到领口、下到腋下绣上各种花边，显得华贵大方。
(四)精美实用的裕固族女子高靿靴裕固族至今延续游牧民族穿靴子的习俗，女子冬季穿牛皮“亢沉”或高筒皮靴，穿毛袜。夏季女子一般穿软靿绣花布靴，靴靿多为蓝色或黑色软布，靴靿上部以绑带扎紧。靴子为黑色，尖头，前鼻上翘，上多以平绣花草目纹、云纹，还有动物纹如蝴蝶等。做工精细，绣饰精美。(图3－c所示)靴子有多方面的实用功能，例如骑马踩脚蹬时舒适，冬天保暖小腿和踝骨，夏天防止蚊虫叮咬，在草丛中步行时还能避免被蛇咬伤。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它有便捷舒适的功能。这是游牧民族所具有的共同的特征。
二裕固族女子服饰的艺术内涵
裕固族服饰与其生活的地理环境、生产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从服饰可以窥视出这个民族的图腾崇拜、古风遗俗、社会历史等诸多内涵，它具有着许多特定的装饰模式，可以真实地反映出这个民族在特定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所接触过的某种文化形态和某种思潮。刺绣是裕固族女子服饰装饰艺术的主要表现形式。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裕固族民间刺绣把四大名绣、十字绣及藏族、蒙古族等民间刺绣相结合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完整的艺术体系，创造出既富有装饰趣味又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服饰装饰艺术。刺绣图案讲究，色彩搭配协调，绣工细致精湛，不仅带有实用性，还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和极高的艺术价值。其艺术内涵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造型美
裕固族服饰装饰图案造型，它不讲究透视关系和结构，甚至于不顾比例与虚实，全凭着想象与幻想，自由发挥大胆创意。裕固族妇女刺绣不用打底稿，也不必描绘草图，她们全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布局谋篇，在制作图案时，不满足于一个特定的具体形象，而是在写实的基础上，运用删减、增添、变形等手法使形象更趋于理想化。将一个个单独局部的图形巧妙组合，形成一幅幅丰满的刺绣作品，达到和谐完美的境地。另外，图案形象的夸张性，也是裕固族刺绣图案在造型上的一大特色，无论动物植物、山川河流，在图案构图上多是对所反映的内容从外形、神态上进行夸大、强调、突出，追求神似，这是一种原始的构图法。裕固族妇女正是通过这些看上去“似是而非”的造型向人们展示着其民俗文化传承的深层意蕴和生生不息的生命情感，显示出游牧民族图案设计的豪放与洒脱。
(二)意念美
历史上，裕固族的先民信仰过多种宗教，从最初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到萨满教、摩尼教、佛教、喇嘛教。萨满教作为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的一种原始形态的宗教，认为万物有灵。信仰作为人民意识形态的核心，直接体现在他们的刺绣纹样中。所以反映天地、日月、动植物等的一切自然界事物都纳入装饰纹样的范围，将这些事物特征创造成神灵化的形象加以供奉和崇拜。如裕固族妇女衣领边缘象征河流的波浪线，象征彩虹的七彩纹取，材于动物牙齿的三角纹，以及长袍下摆、软靿绣花布靴上的云字花纹等都是被神灵化了的吉祥符号。他们认为动植物和天生物与自己的民族有血缘同一性，被本民族视为祖先亲族受到崇拜，他们的崇拜和信仰出现在刺绣当中，事实上就是祈求崇拜物能够保佑人畜平安，生活安定。〔4〕另外，裕固族刺绣图案中还有许多是来自本民族世代相传的神话传说中的一些美好的、具有神力的动植物如《珍珠鹿》中的鹿造型，《天鹅琴》中的天鹅造型等概括简化而成的图案造型。同时鹿也是萨满教文化中的鹿文化或鹿人文化的一种表现。
(三)形式美
裕固族服饰装饰简洁纯朴、色彩艳丽、造型夸张、线条粗犷、针法多样，展现出豪放的草原气质。刺绣图案的组织形式较注重均衡与对称。均衡与对称源自于人们摹拟纹样范本原物所囿定的。首先，无论动物、人物还是植物花卉，均衡和对称都蕴藏于其中，如云纹单独存在时本身就是对称的，还有重复排列时也是巧妙地以对称形式表现，还有各种动物、花朵也是两两对称，即使单个存在时也是对称形式。其二，纹饰用来装点服饰，人的身体的对称形式，使它不得不作对称装饰的需求，如两衣袖、两襟、两肩、胸背等都在要求纹饰具有对称性。同时还巧妙地运用了不同的物质材料与其式样、色彩等构成元素密切结合，形成了富有本民族特色的装饰传统。如刺绣中将银饰、珊瑚、玛瑙、贝块甚至鱼骨等各种材质混合并置，通过调整面积、色彩冷暖和运用不同的肌理变化将之协调统一于图案之中，取得丰富、浑厚、鲜明而强烈的视觉效果，体现出一种独特的民族审美心理，使裕固族妇女服饰中的图案艺术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形式，表现了更加浓郁的民族特征与传统意识。
(四)内容丰富
裕固族服饰的装饰题材既有自然景物如太阳、月亮、山川等，又有生产生活中的鹿、骆驼等动物和花草，以及神话传说中的龙凤及十二生肖等，还有工整对称、层次丰富的几何图形。红缨帽上一般绣凤凰等花鸟图案。高齐耳根的衣领外面边沿用各色丝线上劲合股，用七色、九色、十三色的彩线精心辫绣成波浪形、三角形、菱形等几何图案模仿天上的彩虹纹。年轻妇女的衣袖从袖口一直到肘部都镶绣各色花边，花边图案也很丰富，有各种花草纹、羊头变形纹、福寿无头纹等。长袍的下摆则通常镶绣如意云纹花边。挂在衣服上的香包、荷包、针扎等小挂件上也绣有花草、动物、云纹、万字纹等图案和纹样。裕固族妇女的软靿绣花布靴一般在鞋帮上多绣花草目纹、云纹，还有动物纹如蝴蝶等。裕固族服饰装饰题材多与他们的现实生活环境和生产方式紧密相关，还有多重宗教和神灵崇拜的痕迹。有与佛教相关的图案，还有早期萨满教的遗迹以及更早的有关原始图腾崇拜的相关内容都作为一种较为固定的格局被保留下来。#p#分页标题#e#
(五)内蕴深厚
在裕固族服饰上有各种各样的图案，这些图案不但美化着服饰，还有深刻的“涵义”。例如，象征河流的波浪纹随处可见，是裕固族逐水草而居游牧生活的精神支柱。此外，裕固族刺绣图案设计非常清晰地反映着这个民族的集体情感和精神追求，因为历尽磨难、漂泊不定，所以裕固族妇女服饰的图案刺绣中向来只用植物的茎、叶与花，而从不出现植物的根。〔5〕裕固族刺绣图案的色彩如同其造型，除了表现出强烈的视觉效果外，同样表达着一种象征性〔5〕———源于对彩虹的崇拜从而崇尚七彩的颜色。裕固族妇女戴的红缨帽，其中有一种流传下来的说法就认为帽尖上装饰的红色缨穗与帽沿上的黑色镶边分别象征着代表白天的太阳与黑夜，还有说红缨穗是为了纪念传说中的民族女英雄萨尔阿玛珂流的血。在头面装饰中，以红色珊瑚珠作为底色，以白色或蓝色珠子拼镶图案，后面以白色海贝片镶绣，也是为了遮住萨尔阿玛珂露出的白骨。
裕固族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和生活方式，在服饰装扮方面，数千年来一直保留着祖先传承下来的特有习俗和文化。其织绣技艺、服装款式、装饰纹样和配饰等，都记录着肃南裕固族生生不息的繁衍历史和淳朴自然的生活状况。由于肃南地处相对封闭的地域，与外界交流较少，所以比较全面的保留了他们原生态的服饰文化，令人惊异的是，那些身居深山、草原，与外界很少接触的裕固族妇女，依然如此完整地保存和应用着这个民族的古老图案。当然，当地裕固族民众也会憧憬外界各类新鲜事物，其生活方式和衣着形式受到现代化发展的影响，年轻人的衣着装扮正在逐渐地变化。但在很多重要的场合，他们还是以各种方式在延续和传承着本民族的服饰艺术形式，继续弘扬着中华传统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