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例6篇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文1

一、意识形态工作机制

(一)意识形态工作主体责任定期报告机制

各坊每季度汇报意识形态工作,各部门成员要把意识形态工作作为民主生活会和述职报告的重要内容。

(二)意识形态领域情况分析研判机制

成立由成立了由村党工委书记为组长,各部门负责人为成员的意识形态工作领导小组的识形态领域情况分析研判小组,每年开展4次以上专题研判。综合分析本村舆情和工作人员思想动态,准确把握村意识形态领域形式,对苗头性、倾向性的问题及时提出处理意见和解决措施。

(三)建立意识形态舆情风险评估机制

与人民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重大决策、重要政策、重大改革措施、重大工程建设项目、与社会公共秩序相关的重大活动,在制定出台、组织实施或审核前,对可能影响社会稳定的因素开展系统的调查,科学的预测、分析和评估,制定舆情风险对应策略和预案。

(四)意识形态领域重大问题处置机制

当出现重大负面舆情或意识形态事件时,书记第一时间召开意识形态领域情况分析研判小组会议,研究部署应对之策,几时采取有效措施进行处置,避免延误发酵。同时做好与上级有关部门的沟通联动,通报情况、协同处置。

(五)意识形态情况通报机制

每年在党员干部大会上通报意识形态领域情况1至2次;及时报告本村意识形态领域的重大情况,并提出针对性、建设性意见。

(七)意识形态工作教育培训机制

把意识形态工作纳入党组中心学习组学习的重要内容,纳入党员干部培训的重要内容,积极选派从事意识形态工作的人员参加上级有关部门组织的相关培训。

(八)意识形态工作督查考核机制

每年对意识形态工作组织开展一次专题督查,督查结果报旗委宣传部门和网信部门。党组书记对意识形态工作存在突出问题的单位和科室主要负责人进行约谈。

(九)意识形态工作问责机制

党员干部有关办法规定的15种追责情形之一,造成不良影响的,视情节轻重,应当追究责任。情节较轻的,给予批评教育,书面检查,诫勉谈话;情节较重的,给予通报批评。责令公开检讨或公开道歉,停职检查,调离岗位;情节特别严重的,给予引咎辞职或责令辞职,免职,降职,辞退。以上问责方式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同时使用。

二、建立意识形态阵地管理制度

进一步落实主管办和属地管理原则,建立健全新闻舆论阵地、网络阵地管理制度,坚决反对邪教,有效防范邪教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渗透。

(一)新闻舆论阵地

1、突发事件新闻应急处置制度。突发事件发生后,应在第一时间介入,做好信息报道、应急响应、后勤保障、舆情会商、舆情监控。局办公室具体负责信息报送等工作。

(二)网络阵地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文2

研究这一问题,可以从两个方面进入,其一为以商品阅听人和阅听人阅听状况调查为焦点进行研究,其二为以阅听人所享受/花费的休闲/工作时间为焦点展开探讨。

当代社会传播媒体的运作,在经济上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由国家支持的公共,如英国,它主要采取强制征收公共电视执照费的方式。另一种则主要依赖广告的收入,这种方式已日益成为当代传媒的基本生存方式。

美国理论家斯梅塞从商品经济角度对此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为,在后工业社会的条件下,阅听人实际上已成为一种商品,大众媒介其实就是这种商品的生产者(卖方),而广告商则是其商品阅听人的买主。他指出,由广告所支撑的大众传播,其商品形式已成为信息/娱乐工业的支配形式。由广告商支持媒介的组织化形式,现在已遍及世界,而媒介也越来越依赖广告商,不仅电视、广播、报纸和杂志,而且电影、戏剧、音乐与表演亦无不如此。斯梅塞在分析这种组织形式时,特别关注媒介的外显功能(传播信息)和媒介的经济结构之间的矛盾。斯梅塞认为问题出在商品上,也就是说,媒介是在向广告商兜售一种商品。这是一种什么商品呢?从传统的观点看,广告商从媒介买下的是空间,他利用此空间(时间)向观众推销产品。至于此举是告知大众还是迫使大众接受消费主义,这要看研究者从何种理论立场出发。从媒介方面来说,贩卖空间是媒介公司的主要收入,电视、广播、报纸和杂志由订户得来的收入/利润微乎其微。那么,按照传统的交换法则,任何电视与报纸的空间都应该在价格上相同才对,但实际上各种不同空间的价格相去天壤。即使是同一天同一张报纸如《纽约时报》,其第二版和第六版也价格迥异。我国中央电视台广告费与一般省市电视台的广告费差距之巨,令人咋舌,而所谓"黄金时段"与其它时段的价格之比,亦不 天壤。为什么此一空间比另一空间价格多出如许?明眼人一目了然:不同空间吸引阅听人的程度不同所致。但斯梅塞在这一传统答案的后面发现了媒介背后的文化商品和商品阅听人。

在斯梅塞看来,由广告/广告商支持的媒体把喜剧、音乐、游戏、娱乐、表演,甚至新闻、宣传都看作是媒体的"免费的午餐",其目的就是尽一切力量把观众钓到电视机前,而电视机前即是观众/生产者为其生产商品/利润的场所。正因为如此,才要调查公司去调查观众收视率,然后媒介公司再把观众打包卖给广告商。这时,一个真正的商品----阅听人的看/听出现了。这才能解释媒体空间的价格差异,广告商和媒介公司之间的关系,以及收视率调查公司存在的原因。斯梅塞从经济基础来定位媒介工业,他干脆认为,从总体看,阅听人不过是广告商和媒介公司的劳工而已。的确,娱乐工业若没有获得实际利益,怎么会为阅听人提供免费的午餐?所以,当阅听人兴高采烈地享用"美味佳肴"时,他实际上是在做苦工,他不仅在消磨时光,也是在以一种相当确定的方式付出自己的精力和时间:他全神贯注地参与节目,实际上做了广告商所支持的媒介公司的社会化背景。他所做的,正如同把时间耗费在无报酬劳动中的工人所为。他在替消费品的生产者执行市场功能,并进行生产与复制劳动力的工作。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所有的时间实际上都已变成工时。阅听人的这种无报酬的劳动为广告和大众传播工业的口袋赚来了千百万银两。斯梅塞论道:

工人下班后的时间,除了睡觉外,都得随垄断资本主义的消费业和服务业所施加的压力。个人的、家庭的与其他社会交往的需要都必须放到产品和行销的脉络中来处理。在不断承受这些几近泛滥的压力下,使得个人与家庭的任务基本上成为一种"拷贝"。当阅听人置身其间,形成了他心理的采购单,并把收入花掉时,广告商就从阅听人工作中获取利益。

显然,这是一个有乖常理的反向思维:只要把意欲灌输的目标、信念安插进销售对象之中,就可以不付薪水而让他们工作。结果,斯梅塞的观点在西方媒介研究中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人们纷纷群起而讨伐。一些主张纯粹意识形态批判的西方学院派理论家批评斯梅塞为庸俗唯物论。但也有许多学者如雷蒙德·威廉斯的学生等则与斯梅塞所见趋同。

其实,对于阅听人的研究早已开始。传统的阅听人研究分为学院派和商业调查公司。学院派一般是将大众关注的问题、民意趋向、私人行为与媒介使用缘由综合起来进行研究;商业调查公司则依其调查结果而进行分类,如民意调查、人口统计资料调查、品牌信任度调查、收视率调查等。典型的测量方法不外量化的社会科学研究方式(问卷、实验、准实验设计),有些则采取当代心理学、社会学与社会心理学所发展出来的中型理论作为阐释的理论框架。总之,学院派研究与商业调查都集中于态度、信息积累、获得特定行为的预存立场,以及对可欲行为的筹划与塑造。依照传统观点,商业调查与学院派研究都假定阅听人是一种自然的现象,由各种人口统计类目组成。这种阅听人会自行分身,分属不同的团体,倾向于不同的媒体、版面,以至特定节目。研究者的任务就是找出谁为了什么原因而选择了何者。

遵从何种理论框架(范式),采用何种运作方式,这对于阅听人研究或调查是极为重要的。如果我们采取传统的主客两分的认识论理论范式,便认定阅听人是客观发生的现象,而在此现象的背后,存在着决定此现象的本质。依照这种传统的客观方式,测量阅听人就与测量一座山、一棵树完全一样。如果是测量山或者树,测量报告就必受山、树本身的限制,不管你的结论是为"山(树)学期刊"做的还是为木材公司所做,资料都是完全一样的。对那些客观论者来说,观众就在那儿,好比山在水边耸立,树在野地里生长一样。研究者只要学会测量规则就可以出师,开始测量阅听人。只要依照规则去做,就能保证得到可靠的数据,学院研究或商业调查公司也无法打破成规。从这个角度讲,学院派研究与调查公司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各方都想掌握最可靠的阅听人信息资料。但是,学院派研究着眼于整体的阅听人状况研究,而不是仅仅关注作为商品的阅听人。比如通过媒体了解研究当下的普遍意愿,时尚趋向,公众舆论,社会评价等等。调查公司则更"庸俗",更具商业眼光。斯梅塞分析道:

广告商怎样确定他为收买阅听人所耗费的资财将得到什么样的回报?这只能靠意识工业中的次工业部门居中审定。尼尔森以及许多专门评估阅听人商品的公司所从事的工作,正是计算读者群的多寡、判断其社会经济特质。

其实,这种以人为对象的研究和调查已不同于传统的主客两分、视阅听人为客观物的机械论观念,它要解决主体----主体之间的关系问题。它所寻找的,不是传统观念中的客观真理,而是寻求主体与主体之间的"主体间性",或者阅听共同体(观众群)与阅听共同体之间的某种共同约定共同认可的东西。此中,1.调查研究的意图和目的规定着调查研究的方向乃至方法。2.调查研究的思维结构与前理解构成影响乃至规定着调查研究的结果。3.事物自身的"多义共生"性质,规定了调查与研究是对事物的多种意蕴的一种依据当下社会语境的选择和创制。4.新的媒体运作方式,又产生出居间运作的环节与机构,而研究所与媒介调查公司不同的目和意图进行运作。学院派的研究所更具宏观的社会"整体"意识,考虑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而媒介调查公司则更多遵循商业目的,服务于"客户"的调查要求。

那么,一般阅听人与商品阅听人是否是一回事呢?斯梅塞认为二者大有差异。他注意到,意识工业的次部门系由许多公司或调查行组成,生产出的阅听人调查报告卖给广告商或媒介公司以及相关单位。如果坚持自然阅听人的前提,它就无法进一步分析收视率的封闭市场。斯梅塞则发现收视率多寡与阅听人群体的组成成分及其不同需求休戚相关。易言之,阅听人包含一般阅听人和商品阅听人,媒体能够打包出卖的只是其中的商品阅听人。而正是广告商对收视率的长期而连续的需要----对商品阅听人的高价购买,迫使一大堆调查公司相互竞争,竞相提高收视率的精确性、可靠性和时效性。这样,收视率就成为联结广告商与媒介的重要市场要素。它不仅仅是一种资料报告,也是媒体为自己的各个时段估价的基本依据,是广告商付费以购买商品阅听人的依据。毫无疑问,做买卖,卖者总想多赚,买者总想少出,谁的观众多谁的广告卖价就高。媒体和广告商之间必然存在着利益冲突,这就产生了一个缓冲的空间,需要通过收视率公司所选择的调查技术来居间处理。采用不同的技术,可能有不同的收视率结果,或高估或低估,对媒体和广告商各有不同的意义。

任何一种调查技术都有误差,因而,技术的选择就变得相当重要。在对对手的策略、广告商与媒体的大小以及网络媒体之间的竞争进行慎重评估之后,收视率公司谨慎选择其调查技术,苦心孤诣,以确立自己在市场上的安身立命之所。一个公司要想生存,想占据获利最大的市场位置----为媒体节目生产全国性的收视人口,则其策略性定位便相当重要。这就需要一种买卖双方都认为有权威的单一标准,才能成为例行规范,才能由众多的员工来操作,以降低办事成本,提高效率。在全国收视率市场中,例行规范只需要一套收视率,虽然市场上有很多公司从事阅听人调查或研究,原则上讲,只有一定会独占全国收视率调查市场。工业标准连贯性的需求,使得收视率市场趋向于独占。而欲拔头筹,你的调查技术与调查结果就须被公认为是最合理最公正的。如果有人欲向收视率调查的垄断者发起挑战,他就必须在调查技术的选择和改进上大作文章,这样才能在媒体(网络)对手之间、媒体与广告商的不同需求之间游刃有余。由此可见市场压力对阅听人调查的方法、技术乃至结果具有多么重大的影响。

如果我们把阅听人视为自然现象,就应调查包含有价值阅听人和无价值阅听人在内的阅听人整体。然而从市场角度看,这种调查的效率显然很低。而广告商想要的是真正的消费者,也就是有收入且又热中购买固定品牌的人。这种消费者才是广告商所岂觊觎的对象,是媒体网络所欲卖出的商品阅听人。因此调查公司就是要调查这种"特制的"商品阅听人,有效地把商品阅听人从一般阅听人中筛选出来。在西方,高明的收视率调查公司,能通过选择恰当的抽样技术,来辨别哪些人是真正的消费者,哪些人是缺乏收入或缺乏消费欲望的阅听人,将之分类排序。这意味着,随着经济的勃兴与衰退,阅听人的市场定位标准亦随之变化。在美国,大萧条期间电话还很不普遍,而收音机则普遍拥有,阅听人商品就以电话订户来定位;战后经济复苏,购买力大增,阅听人商品就以户口普查为基础;到1989年以户口来判断不准了,就以线缆(cable box)取而代之。

这就是学院派阅听人研究与商品化阅听人调查之间,真实阅听人与商品阅听人之间的差异。搞清了这些差异,就可以重新检验阅听人调查的需求连续性,了解何以有些阅听人特别值钱,有些阅听人则无足轻重。

商品阅听人是由市场创造出来的,是应市场工业的竞争需要而生的;阅听人调查也是市场创造出来的。在这里,商品阅听人是与一般阅听人的关系就象牙签与树的关系,是由自然物质(自然现象)所制造的制成品。商品阅听人与商品收视率全都是人工制品。

西方学院派的研究到70年代末已具常规规范:量化、变项分析、以及行政式企业方式。虽然实验法与问卷研究仍占优势,但70年代偶尔也有方法上的创新。这就出现了第三种研究。用人类学方式来记录阅听人使用大众媒介素材的生活经验。这种新方法源于社会科学家采用的质化方法和发展中的文化研究方式。他们发现,真实阅听人的社会与符号远比量化方法复杂,实验问卷等方法将复杂的社会现象作了简约化处理,遗漏了阅听人的文化生活经验。于是,阅听人的文化生活体验一跃而为研究的首要之务。文化研究者将阅听人概念化、抽象化,进行文化研究,以区别于学院派与商业界的阅听人调查。随之亦对行政式实验研究规范进行了批判。

文化研究派制定了一些文化指标,他们通过对美国电视栏目"全国观众"的研究,试图将批判理论与量化方法结合起来,认为关注意识形态的观点也可以与实地采访、内容分析相融为一。这些文化研究者反对因果论元素论的所谓"科学"方式,力图消解一直居于主导地位的变项分析方式。他们认为不能通过个别变项分析将人类视为诸种元素的组合,并以此决定什么变项是因什么变项是果。他们采用了更具统观性的模式。这些模式大多借鉴自文化人类学,强调"联结性"和"集合性"。与斯梅塞相应,新历史主义发轫者,文化唯物论者威廉斯强调生活经验,在他看来,生活经验既非全由亲身经验决定,亦非完全被决定,而是由经济结构(如阶级关系)与社会集团,次文化与主导意识形态相互作用,共同影响所致。文化唯物论者发现,阅听人实际上常常是主动从媒介有限的菜单中选择节目,并从中获得满足的。他们与大众媒介相与共生。这可以从青少年群体文化与通俗音乐(摇滚乐)发烧友的情形得到佐证。显然,这些阅听人都是相当主动地处理阅听素材,甚至习惯性地把主导意识形态踩在脚下而任由时尚和个人趣味(青年群体趣味)的驱使去进行阅读。

怎么会出现这种经济上受到压抑、文化上却自主的情形?这使得研究者或是返回文本或是走出大门去寻找阅听人。那些返回文本的分析者,努力寻求文本中的多义性,从中见出读者不同的社会地位。按其逻辑,这种位置使得压迫性文本既是父权的,又可能是解放的,只看读者当时的情绪和想象。这里,读者本身就是以分析者的身份进行文本阅读,建构出各种可能的解释,然后从各种阅读中设计出各种阅听人。认可多义性的现象学、解释学理论其前提是阅听人必须主动地投入文本中,以便解码。不仅要注意还要对构成文本的众多刺激(声、光、画面、音乐、镜头、情境、角色)详加分类,以便选择某些要素进行解码。此中的焦点是意义如何通过特定的表述方式而产生,以及如何从日常生活的言行中不断地与意义进行交流,使之得以生成。所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劳动阅听人是在劳动中消费,在克服困难的辛劳中娱乐在消费中把"免费午餐"变为可口的美味佳肴。

细分起来,文化研究的成果表现于三个相互联系又互相独立的领域之中。第一个领域的研究焦点在于文化文本分析,分析对象中也包含由媒介工业所制造的文本,这类研究数量最多。文化研究与传送模式不同,传送模式将媒介形式(如电视连续剧、恐怖片、某些专题片等)视为向消费者传送信息的载体,而文化研究则把媒介形式当作运用特定方式组织意义的机制。传统的内容分析法只研究电视剧中的对白或个别暴力动作的意义,这些可分析的部分必须事先定义清楚,并将之从文本中的位置抽离出来,也不讨论该文本与其它文本的关系。文化研究则不同,它坚持意义具有多样性,强调意义主要依赖情境来决定,情境的因素包含整体的叙事方式、节目的类别和先期的宣传。

文化研究的第二个领域强调意义及其可变性之间的关系。它关心阅听人阐释媒介形态的方式,和将媒介内容融入自身世界观及生活形态的方式。

这种相互作用的模式也对那种简单化的和效果模式提供了一种反证。它开启了一个消费创意的时代。这种研究受到当代现象学、解释学和接受反应理论以及新历史主义的影响,他们把眼光于文本意义与阅听人意义相遇和进行交换的那一霎间,他们将阅听人视为积极主动的主体。他们在阅听活动中不断为所处的环境创造意义,因而他们不再是产业系统运作中的被动的消费者,也不是批判学派们认定的遭受强制劳动的"劳工"。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文3

行为(Behavioral Accounting Research)是“关于会计与人类行为的”(Hopwood,1974),它是行为科学在会计中的,即将会计与这样的人类行为-与会计信息和会计相关的人类行为联系起来。从1920年Ferguson提出责任会计思想开始,行为会计的经历了萌芽的10年(20世纪50年代)、觉醒的10年(20世纪60年代)、的10年(20世纪70年代),一直到1981年美国会计学会“会计、行为与组织兴趣小组”的成立和1989年美国《行为会计研究》年刊的创刊,标志着行为会计的研究逐步走向成熟。,行为会计研究已构成会计研究三大流派之一的经验会计学派的一个分支①(①会计理论研究的三大派别分别为古典会计学派、规范会计学派和经验会计学派。),并成为西方会计中最有发展前途的研究领域。2002年诺贝尔学奖授予了两位行为经济学家②(② 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两位行为经济学家分别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和乔治·梅森大学的弗农·史密斯(Vernon Smith)。Kahneman的贡献在于他将心研究结合到经济学中,特别是关于不确定条件下的人类判断和决策;Smith的贡献在于将实验室实验作为经验经济的一种工具,特别是在可选择的市场机制研究方面,则预示着行为会计发展所具有的广阔前景。

行为审计研究是行为会计研究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根据Bamber(1993)的统计,在行为会计研究的构成中,行为审计研究所占比重由1987年的28%增加到1991年的58%,而与此同时,财务会计与管理会计的行为研究均有所下降,管理会计的行为研究至今维持在28%左右。行为审计研究之所以能够持续增长,其主要原因在于审计判断研究所依赖的决策行为研究、认知心理研究等已经发展出可供跨学科应用的研究典范。心理学理论是行为审计发展的理论基础,心理学研究成果在行为审计研究中的不断应用也促进了其自身的进一步发展。心理学通过一系列可重复验证的实验以及严密的假设,建立了可以解释以及预测现象的模型。会计学者引用相关模型和理论突破来解决会计问题,久而久之,形成一种研究典范。心理学理论的发展为行为审计研究提供诸多的研究突破,并先后产生了四个相对独立的研究典范,它们分别是透镜模型、判断认识过程、决策前行为和问题解决等。下文分别对四个研究典范进行讨论,并结合行为审计研究近期动态谈谈行为审计研究发展过程中应注意的问题。

二、透镜模型-审计判断过程的数学表征

透镜模型是环境知觉理论的一部分,而环境知觉理论是环境心理学的重要。环境知觉理论存在多种理论分析方式,包括格式塔理论、功能主义理论以及概率功能主义。透镜模型是概率功能主体理论的最为重要的构成部分,它是用数学来描述个体知觉过程的一个模型。透镜模型认为,主体对大环境作判断时,会给不同的刺激(即线索)赋予不同的概率值,并对一系列散布的环境信息进行过滤并重新结合成有序统一的知觉。在个体利用可能歪曲的信息对环境的真实特征做出判断方面,透镜模型强调知觉是一个概率的过程,受到个体差异的。建构环境知觉时主体起着非常主动的作用。尽管我们从外界接受的原始信息常常有缺陷或被误导,但当我们把得到的感觉信息与过去的经验结合起来时,就会达到对环境真实状态的评估。透镜模型一方面可以用以研究个人如何用已知的线索进行调查并得出最终的决策,另一方面也可以用以研究实际发生的现象与某一线索之间的特殊关系。

在行为审计研究的早期,研究者积极应用透镜模型理论(Ashton,1974,1976;Libby,1975)来捕捉审计人员的判断政策,并评估他们的判断品质,从而逐步形成透镜模型这一研究典范,又称政策捕捉。政策捕捉主要探讨审计人员如何处理或整合其所搜集的数据,如果每位审计人员的整合方式可以用统计加以推论,并以数学模型作为表征,则这位审计人员的判断政策已经被捕捉。政策捕捉的研究除了利用统计方法捕捉审计人员的判断政策外,也评估判断绩效。

Ashton(1974)就审计人员对内部控制的判断行为进行了研究。该文设计以薪资循环内部控制判断为主题的实验,将共识(consensus)、稳定性(stability)、自我洞察度(self-insight)作为评定审计人员对内部控制的判断绩效的指标,并运用主要效果与交互效果所解释的判断变异比例来衡量审计人员运用内部控制强弱指标的情况,在此基础上,以二次判别的方式考察审计人员前后判断的一致性和稳定性。研究结果发现,审计人员的判断政策可用线性模型表征;审计人员在共识、稳定性以及自我洞察力方面都有很好的表现。Ashton(1974)的研究充分体现了心理学的透镜模型研究特点,影响十分重大,乃至成为此后类似研究的圭臬,并开创了利用变量分析来研究审计人员判断行为的先河。Libby(1975)应用透镜模型探讨银行放款人员的基于财务会计信息之上的破产预测行为。它将众多财务比率作为自变量,银行授信人员之破产预测作为应变量,多元回归模型中各回归系数的值则代表银行授信人员从事判断时对各项财务比率之重视或依赖程度。Libby(1975)已经成为透镜模型研究典范中的重要,经常被后续研究所引用。

利用透镜模型来研究审计判断行为,不仅在于研究薪资内部控制评估与破产预测行为,它还可以用于研究应收账款的内部控制评估,应收账款的查核程式规划以及重大性判断等(Gaumnitzetal,1982;Joyce,1976;Messier,1983)。总体看来,透镜模型是在信息输入与输出方面很有用的线性代数的判断模型,但是在信息处理方面,它并不能很好地描述和判断人们内心的真实的认知过程。许多心理学家认为,对决策过程的更好认识在于认知过程,因此,心理学家运用决策启发法(judgment heuristics)充实透镜模型的内容,以提供更加详尽的、有用的认知过程的细节。

三、判断认知过程-审计判断的认知过程研究

20世纪70年代,心理学家开始意识到透镜模型的局限性,并着手研究人类对信息进行判断和决策的过程,即判断的认知过程(Cognitive Process of Judgment)-讨论环境中的多种线索是如何被赋予权重的、判断是否具有一致性、决策者的决策是否存在经验法则等。Tversky Kahneman(1974)发现,人类在进行判断时,根本不是依据贝叶斯定理,而是根据一些较简单的经验法则(heuristics)进行的(这种方法又称启发法)。经验法则是指日常生活的经验而逐渐积累形成的决策方式。一般而言,根据经验法则来做判断是相当有效的方式,因为能够减少判断所需要的认知过程、时间和数量。Tversky Kahneman(1974)提出包括代表性( representativeness)、定锚与调整(anchoring and adjustment)以及存在性(availability)等三种经验法则来揭示人类的概率判断行为。经验法则虽然可将复杂的问题简化,但有时候会造成偏误(biases),比如对事前概率、样本大小不敏感及效度的错觉等。有一个著名的实验发现,参与实验者认为在给定的一天中在大和小医院出生的小孩中,男孩的比例高于60% ,这就是运用经验法则存在偏误的具体体现。一般情况下,人们似乎没有意识到随着样本的增大,随机变量对平均数的偏离是不断下降的。更精确地说,根据统计上的大数法则,随机变量大样本独立观察平均值的概率分布在随机变量的期望值附近集中,并且样本平均值的偏差随着样本规模的增大会趋近于零。然而,根据心理学的小数法则,人们相信小样本的平均值也会在随机变量期望值附近集中分布。小数规则的一个例子是,如果一位投资者观察到一位基金经理在过去两年中的投资业绩好于平均情况,他就会得出这位经理要比一般经理优秀的结论。然而,它所具有的真实统计含义却非常微弱。

判断认知过程研究对审计判断过程研究的影响重大,它研究审计人员评估所取得的信息并形成各种可能情况的主观概率分配这一过程,为审计学的研究开辟了一条新的发展方向。1976年,审计学者将他们的研究成果引入审计领域。由于判断认知过程对审计人员的概率分配过程影响极大,因此,这一研究典范也称为概率性判断。

针对“评估所取得的信息并形成各种可能情况的主观概率分配”这一方面,20世纪80年代,受心理学影响,行为审计研究开始探讨审计人员在不确定条件下的概率性判断行为(Probabilistic judgment behavior),通过对代表性、存在性、定锚与调整三种经验法则的研究来揭示审计人员的判断行为。Swieringa,Gibbins,Larsson Sweeney(1976)首先将Tversky Kahneman(1974) 的研究引入审计领域。他们以实验的方法研究代表性经验法则,依次探讨对先天机率不敏感(insensitivity to prior probability)、对样本大小不敏感以及有效性的错觉(illution of validity)这三种偏差在审计人员判断中的存在性。研究发现,许多受试者并未忽略先天机率,但受试者会因为忽略样本大小而产生判断偏差且受试者很难估计出正确的事后概率比率。研究表明,经验法则是存在的,但其对判断影响的程度则取决于问题的表达方式和性质。Gibbins(1977)应用Swieringa,Gibbins,Larsson的实验方法研究偏误问题,发现受试者的判断受到变量间一致性的影响,而对变量的相关性并不敏感。另外,审计行为学者在定锚与调整经验法则的研究中也取得了进展。Joyce Biddle(1981)进一步探讨审计人员的概率性判断行为是否可以用“定锚与调整”进行解释①。(①Joyce(1981)认为定锚与调整经验法则缺乏明确的定义,并且在研究中排除了知识结构因素的影响,导致了和心理学上研究不同的发现。)用定锚与调整经验法则解释审计人员行为研究的文献还包括:Kinney(1982),Biggs(1985),Butler(1986),Wright(1988)等。讨论存在性经验法则的文献不多见,其主要研究“存在性”经验法则与审计判断之间的关系。

四、决策前行为-审计判断过程的实验扩展

随着心的,心理学家主张放弃传统的内省法而采用更加客观的心理学方法。他们大力倡导4 种客观方法:观察法、条件反射法、口头报告法和测验法。其中口头报告(verbal protocol)成为审计人员信息处理过程的主要方法之一,它要求被测试者在进行判断和决策的过程中要用语言来表达他们的思想过程(think aloud)。透镜模型利用模型的建立与统计方法来捕捉决策者的判断方式,被心理学家称为黑箱子(black box) ,因为其没有探索信息使用者的信息处理过程。而口头报告法则可以弥补透镜模型在这方面的不足,得到了越来越多心理学家的认同。心理学家运用口头报告法研究信息使用者在决策前的思考过程,探讨决策者做成决策前如何获取信息、获取哪些信息、使用信息的时间长度以及如何评估、分析与运用信息等过程。

口头报告方法在审计研究中的运用,其具体方式主要为同时口头报告(concurrent verbal protocols)方法,即实验者要求受试者根据一些资料进行决策,并且在接触到资料以至作出决策之间,将其思考过程全部说出来。受试者身旁有一部录音机,实验者将其口头报告录音,经整理后再经一定程序进行断句、编码并成为书面报告。实验程序可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是练习阶段,使受试者熟练出声思考,减少受试的压力和负担;其次是正式实验阶段,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要求受试者说出其思考过程,试验者随时提醒受试者不能静默太久。行为学者口头报告法研究审计人员处理信息的过程而形成的报告分析(protocol analysis)这一研究典范,又称为程序追索(process tracing)。

作为人类信息处理(Human Information Processing,HIP)审计研究的另一途径,口头报告方法探索决策前行为取得了一定的成绩。Biggs Mock(1983)探讨审计人员的内部控制评估行为与审计规划,将口头报告的研究结果视为一连串行为片断所构成的序列,他们深入地抽象归纳这些行为片断,得出决策模型并画出流程图。在口头报告记录受试者的决策过程,Biggs发现有的受试者采取系统式策略(systemic strategy) ,即在审计人员决定查核范围时,先搜索足够信息;也有受试者采用导向式策略(directed strategy),即审计人员首先选定一种查核程序,再就该程序搜索有关信息。Biggs进一步分析两种不同的决策行为,并认为导向式策略的审计人员所需要的时间最短,改变和调整的次数最少,所注意到的决策信息也最少。报告分析这一研究方法虽然存在很多弊端,在心理学界也存在争议,但是,它对于审计学者研究审计人员的判断过程有极大的帮助,也为分析审计人员解决能力的研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五、问题解决-审计人员判断能力研究

信息使用者解决问题的能力(即判断能力)是心理学家的重要研究领域。在心理学的范畴内,问题解决是指当人们想要达到一个特定的目标但又不能立即找到达到该目标的合适的路径时人们所从事的活动。心理学家认为,问题解决的因素包括专业知识(即专家与专长)、心理定势、功能固著以及问题的性质等。其中,专家与专长因素的研究最为行为审计学者所关注。认知心理学发现,专家并不只是比其他人更“聪明”,专家与新手的决策质量受下列因素影响:①知识基础;②专业记忆;③问题表征方式;④问题解决途径;⑤初始状态加工;⑥问题解决的速度和准确性;⑦自我监控能力。

20世纪80年代开始,审计行为研究开始涉及经验与判断之间的关系,他们进行了有关有经验审计人员(专家)与无经验审计人员(新手)的比较,结果发现,生手与专家的判断差异,并非纯粹由审计经验的时间长短的差异造成,而是取决于特定知识(task-related knowledge)的差异。据此,影响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任务分配的重要因素就是确认审计人员的知识水平及其是否有充足的经历来实现高水平的审计(Abdolmohammadi Wright,1987)。同时,学者们着手探讨知识与审计人员的表现的关系,认为知识是审计人员判断能力的决定性因素。这种强调知识差异的研究方式,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至20世纪90年代形成为专家与专长研究典范。

Libby(1985)最早将知识与专长的关系引入到审计研究之中,他发现审计专家具备正确的关于财务报表错误频率知识,且按照交易循环将各个错误加以归类储存于记忆。Bedard(1991)通过两个审计项目对审计人员的比率分析能力进行口头报告分析发现,在某种情况下,较差的表现来自于对比率的错误定义和错误整合,表明会计知识是影响决策能力的一个因素。Bonner(1990)通过对会计系学生和审计项目经理的会计知识的多项选择测试完善了Bedard的研究,发现审计项目经理在这两个审计项目上的表现具有相关性,而学生则没有。Libby Tan(1993)运用多因素模型重新分析Bonner的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并认为会计知识决定了审计人员的表现。Ashton(1991)发现专家在因内控缺失引起的财务报表错误及其频率方面的知识是有限的。Nelson(1993)则认为经验丰富的审计人员拥有会计知识以及在实践中学来的错误频率知识,因而具有较好的比率分析表现。但是,通过积累会计知识和错误频率知识,初级审计人员(novice auditors)的表现也可以被提高。另外,学者们还认为会计知识可以划分为知识结构与知识组织,以上研究属于知识结构范畴。知识在记忆中的组织(即知识组织)也被认为是有效的决策表现的决定性因素之一。Tubbs(1992)通过实验来研究审计人员的经验对其知识组织和数量的影响,结果发现专家能够回忆较多的错误项目且准确率较高。行为审计学家研究也表明,会计师事务所以查核为目的的知识组织方式,不利于审计规划, 应予以改变(Nelsonetal,1995)。

六、行为审计研究近期动态及其简要评价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文4

为了具体阐明大众文化批判在哈贝马斯文化现代性建构过程中的地位,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论述:首先,我们将阐明哈贝马斯对从马克思、卢卡奇到第一代法兰克福学派(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工具理性批判传统的批判、继承和发展(1);接着,讨论哈贝马斯对于文化消费主义历史形成的追溯(2);最后,具体分析哈贝马斯对于广告和公众舆论的理解(3)。

1、工具理性批判的批判

哈贝马斯从马克斯·韦伯的合理化范畴出发,把马克思的异化概念、卢卡奇的物化学说以及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工具理性批判(启蒙的批判)贯穿起来进行分析,认为它们共同的贡献在于深刻揭示了现代社会的两大根本问题:意义丧失和自由丧失。而在这当中,卢卡奇的物化学说又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在哈贝马斯看来,马克思通过对现代社会化大生产过程中剩余价值的分析,揭示了克服现代社会(资本主义)危机(主要是经济危机)的客观前提,这就是被现代社会(资本主义社会)自身所束缚的生产力。生产力的发展被马克思看作是解决现代性危机的根本出路,而马克思所给出的发展生产力的方法主要包括:科学技术的进步、劳动力的培训以及劳动组织的更加完善等等。

如果说,马克思的杰出贡献仅仅在于揭示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经济剩余价值,那么,他就难免会落入经济决定论的困境当中。仔细阅读马克思的著作,我们不难发现,马克思对于经济决定论显然有着清醒的自觉意识。因为,马克思充分注意到了生产力自身的复杂性。也就是说,按照马克思的定义,所谓生产力,不仅包括现代的科学技术,更包括无产阶级(工人阶级)的主观潜能。在马克思的理解当中,无产阶级的主观能动性既表现为他们有创造性的生产活动,也表现为他们有革命性的批判活动。这样看来,马克思实际上已经注意到了剩余价值在人的主观生活世界当中的表现,以及人(无产阶级)对于这种剩余价值的抵抗意识。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对剩余价值的攫取,不仅为无产阶级(乃至整个人类)的解放创造了客观前提,同样也创造了主观前提。

卢卡奇完整地继承了马克思的剩余价值批判立场,但视角有了很大的转变。具体而言,一方面,卢卡奇接受了韦伯的物化批判概念,修正了马克思对于现代科学技术的理解,认为现代科学技术作为一种解放力量具有两重性:即它在带来进步的同时,也制造了一种新的主宰人的意识形态,这就是所谓的科学主义(Szientizismus),最终的结果则是使人在自我解放的途中遭遇到了自我异化--物化。另一方面,卢卡奇又进一步深入挖掘了人身上所潜藏着的对于物化的抵抗力量。卢卡奇认为,人身上具有一种"自身理性的形式特征",这对于物化构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极限【1】。

哈贝马斯认为,卢卡奇进一步发展韦伯的物化批判,无疑是有其历史贡献的;可惜,卢卡奇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其一,他不加批判地接受了黑格尔的逻辑学,仅仅从精神运动的角度阐述了无产阶级意识之于无产阶级革命和解放的逻辑必然性,而未能从经验批判的角度细致而透彻地阐明无产阶级意识形成和应用的实践必然性。其二,卢卡奇在继承韦伯物化批判的同时,拒绝承担其客观主义历史哲学的后果。当然,卢卡奇的理论面临的最关键问题还在于,由于革命的失误和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出现了未曾预料到的新的认同力量,致使卢卡奇的时代诊断和物化批判遭到了彻底的否定【2】。

在哈贝马斯看来,卢卡奇失足或停足的地方,正是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他们的出发点。换言之,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从经验批判的角度,对黑格尔的逻辑学以及卢卡奇的物化批判提出了质疑,并分析了卢卡奇的物化批判之所以失败的历史经验。按照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分析,主要有三种历史经验发挥了作用:前苏联的官僚化统治、法西斯主义的兴起以及美国的资本主义发展新趋势等【3】。通过对这些历史经验的处理,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提出了一种关于法西斯主义和大众文化的理论,用以解释大众的主观自然怎么会毫无反抗地就被卷入到了社会合理化的旋涡当中,以及物化现象在文化再生产领域当中的种种表现。按照哈贝马斯的理解,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对法西斯主义和大众文化的分析形成了一种互补关系,前者说明,政治精英故意改变了大众的反抗功能,用主观自然来反对合理化;后者则表明,商品的物化形式蔓延到了文化领域当中。

在实际分析当中,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相互之间在密切配合的同时,又有一定的分工。具体来说,霍克海默负责分析法西斯主义,而阿道尔诺则专注于大众文化研究。霍克海默把主观自然对物化的反抗称做"自然的造反"(RevoltederNatur),由此,他认为,法西斯主义就"是利用内在自然的造反来实现内在自然坚决反对的社会合理化":

(在法西斯主义制度里),合理性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上,它已经不再仅仅满足于简单地压制自然;合理性现在是在敲诈自然,为此他吸收了自然的造反力量,用以充实自身。纳粹操纵了德国人民被压制的愿望。当纳粹及其在产业界和军界的走狗们兴风作浪时,他们一定会赢得大众的,尽管他们并不代表大众的利益。他们向社会下层发出号召,而这些阶层已经被工业的发展抛弃了,也就是说,他们成为了大众生产的剥削对象。这些阶层包括农民,手工业者,小商贩,家庭妇女以及小业主等,在被压制的自然中,他们首当其冲,他们是工具理性的牺牲品。没有这些群体的积极支持,纳粹根本就不可能上台掌权"【4】。

这段话不仅阐明了纳粹上台的历史背景,也澄清了纳粹统治的阶级基础(社会下层),更说明了纳粹统治的历史作用:加速"迟到的民族"的现代化,用以补偿广大社会反抗阶层的心理要求。这样,内在自然的造反在纳粹的操纵下就变成了内在自然所反对的强制力量,实际上也就走向了其对立面。

阿道尔诺的大众文化研究探讨的则是意识通过大众传媒而实现社会一体化的过程。阿道尔诺借用了卢卡奇的"商品拜物教"(Warenfetisch),指出在现代社会里,艺术作品被偶像化为文化商品;艺术享受则倒退成为消费和消遣,这在实际上已经构成了一种"新型的商品拜物教",即"文化的商品拜物教"。阿道尔诺在其《论音乐的拜物教特征以及听觉的退化》一文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当然,在文化物品范围内,交换价值表现的比较特殊。因为这个范围在商品世界里似乎不受交换权力的支配……而这一表象正是文化物品具有交换价值的原因所在……如果商品总是把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集合在一起,那么,纯粹的交换价值就会取代纯粹的使用价值,因为纯粹使用价值的幻象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是文化物品所必须具有的,纯粹的交换价值正是作为交换价值才通过欺骗的手段承担起了使用价值的功能。音乐的拜物教特征就表现在这样一种quidproquo里面:交换价值制造的效果提供了直接的表象,而与客体的无关同时又打破了这种表象……人们追问了商品社会究竟靠什么得以维持的。在一种总体性的观念中,把消费品的使用价值转换成交换价值,这将有助于澄清原因。而在总体性的观念中,任何一种摆脱了交换价值的享受都具有颠覆性质。交换价值在商品中的表现承担了特殊的社会凝聚功能"【5】。

哈贝马斯认为,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创新之处在于具备了一种文化批判的视角,并且修正了本雅明(WalterBenjamin)对于大众文化的乐观主义立场,批判了洛文塔尔(LeoLoewenthal)对于大众文化的肯定主义立场,而对大众文化保持了一种的怀疑,进而发展出了一种建立在其否定辩证法基础上的否定主义大众文化观。但哈贝马斯同时又指出,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大众文化理论也存在着明显的不足,主要在于,他们对大众传媒的社会控制力量的模糊性缺乏明确的把握。

如果说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创新之处是由于他们注重经验分析所带来的话,那么,他们的不足之处则是由于他们缺乏规范分析而导致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认为,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把法西斯主义理论与大众文化理论相提并论,是值得我们予以高度注意的,因为它们毕竟从不同的角度为现代性批判打开了新的取向。换言之,霍克海默从政治批判的角度讨论了工具理性批判问题,而阿道尔诺的出发点则是社会层面,他所关注的是工具理性批判在社会层面上的反映。因此,就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而言,如果说法西斯主义理论成功地揭示了政治的剩余价值的话,那么,大众文化理论则是对文化剩余价值所做的毫不留情的批判,从而在发展经典马克思主义社会批判的基础上,共同把马克思主义社会批判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

2、从文化批判到文化消费

哈贝马斯一边充分肯定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把大众文化作为社会批判范畴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效果,一边又从规范的角度对他们的大众文化理论提出了尖锐批判,这和他对待第一代法兰克福学派的一贯立场无疑是一脉相承的。但是,这里值得留神的是,哈贝马斯在第一代法兰克福学派成员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并没有把他们简单地一概而论。比如,在大众文化这个问题上,哈贝马斯一方面批判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的主张缺乏规范性,另一方面却悄悄地接受了洛文塔尔对于大众文化历史功能的分析,尽管有着相当的保留。

我们知道,在法兰克福学派当中,洛文塔尔是唯一一位把大众文化研究作为志业的思想家,也是唯一一位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大众文化理论体系的思想家。他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全面清理了大众文化在西方现代社会中的形成、发展和转型,认为不管大众文化在今天的现实当中发生了怎样的功能转变,它在西方现代性形成之初都是有着积极贡献的,主要表现为大众文化培养起了资产阶级的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6】。

哈贝马斯吸收了德国社会历史家魏勒(H.U.Wehler)教授的意见,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对洛文塔尔的观点进行了发挥【7】。哈贝马斯认为,大众文化在现代性发生之初的突出贡献在于创造了一个理想型的"资产阶级公共领域"。以当时的德意志为例,到了18世纪末,书籍、杂志和报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作家、出版社和书店也是与日俱增,借书铺、阅览室以及读书会等广泛建立了起来,这样就为当时德国的大众文化生产和接受提供了可能。于是,在德国就出现了一个"具有批判功能的公共领域",其中的公众通过阅读和讨论,相互之间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公共交往网络【8】。他们彼此平等,自由讨论,依据多数原则进行决策,很有一点乌托邦色彩。

哈贝马斯强调的一点在于,这种"具有批判功能的公共领域"之所以会产生历史进步意义乃至革命意义,关键不在于其组织形式,而在于其社会功能。这就是其社会批判的功能。相应地,具有社会批判功能的公共领域所培养出来的公众,则是具有批判意识的大众,文化在他们那里不是消遣或愉悦的对象,而是批判的武器;文化批判构成了社会批判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然而,到了19世纪下半叶,随着自由资本主义的终结和垄断资本主义的萌芽,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在社会功能和政治功能方面发生了转型,相应地,大众文化的功能也急剧变化,具体而言,大众文化由塑造公众的批判意识变成了纵容公众的消费意识,于是,"(作为批判公共领域的)文学公共领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文化消费的伪公共领域或伪私人领域"【9】。与此同时,文化批判的公众也变成了文化消费的大众。

哈贝马斯从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典型文化机制入手,详细地分析了大众文化的功能转变过程,这个机制就是家庭(Familie)。家庭作为一种公共领域,是训练个体、教化个体,最终促使个体社会化的预备场所,也就是说,家庭一直承担着联系个体私人性和个体公共性的中介角色。但从19世纪中叶以后,家庭渐渐地失去了其"文学宣传圈"的功能。主要表现为,昔日那些用于家庭阅读的文学杂志逐渐被扔到了一边,被发行广泛的画报所取代。这样,家庭作为文学接受场所也就宣告结束了,随之兴起的是一种作为文学消费场所的家庭:文化批判公众之间的交往一直都是以阅读为基础,人们是在家庭领域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进行阅读的。相反,文化消费公众的业余活动在同一个社会环境中展开,无须通过讨论继续下去:随着获取信息的私人形式的消失,关于这些获取物的公共交往也消失了"【10】。

家庭的功能转变之后,与之相关的一切社交场合不是消失不见了(俱乐部),就是彻底变调了(沙龙)。总之,一句话,资产阶级的社交形式有了新的替代物,虽然形态不同,但它们的性质是一致的:都禁止文学批判、社会批判和政治批判,需要承担社会责任的社交批判活动,变成了无须担负任何社会责任的集体娱乐活动。

那么,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大众文化的功能发生变化呢?哈贝马斯毫不留情地指出,是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哈贝马斯认为,作为文化批判的大众文化虽然要依靠市场来形成自己的批判特征和审美特性,但市场的功能只限于分配文化产品,并将文化产品从个体所有者那里解放出来。交换价值对于文化产品的质量没有丝毫影响。文化商品的生产更不会因为经过了市场而衍生出丝毫的剩余价值。总之,文化商品没有被等同于一般的商品。

但是,随着市场规律在文化商品领域的广泛蔓延,文化的内在固有规则遭到了彻底破坏,市场最终成为了文化创造的内在法则。这里不妨以公共领域当中最活跃的"讨论"(Diskussion)为例,来看一看市场的催化功能。过去,在文化批判意识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讨论"是人们细心培植的对象,人们为了阅读、看戏或欣赏音乐,的确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但那都是为了获取用于"讨论"的信息。而在"讨论"过程当中,人们无须为通过阅读和交流而获取的信息支付任何报酬。一旦文化消费意识取代了文化批判意识,"讨论"本身就受到了管制,一切私人的讨论形式都被公开化了,成为"作秀"的手段,"收费"自然是这样做的根本目的。于是,"讨论"的内容也就无关紧要了,"讨论"本身连同其中的"批判"一道具有了商品形式:

讨论进入了交易领域,具有固定的形式;正方和反方受到事先制定的某些游戏规则的约束;在这样的过程中,共识成为多余之物。提问成了成规;原本在公共辩论中解决的争执挤入了个人摩擦层面。如此组织起来的批判讨论当然也具有重要的社会心理学功能,尤其是作为行动替代品的绥靖功能"【11】。

哈贝马斯认为,文化商品的商业化一直都是批判的前提,现在却成了追求的目标。作为武器的批判本身,也落入了交换关系的魔爪。从此,大众文化的批判功能和否定功能消失殆尽,它迎合的是教育水平很低的消费群体的娱乐需求和消闲需求,追求的再也不是知识或社会责任,而是剩余价值。文化不是被导向大众,而是自身俯就大众。

当然,文化商业市场也有它的一点特殊性,这就是在经济功能之外,还发挥着社会心理功能:

或者,市场首先创造条件使公众有能力获得文化商品,然后,通过降低产品价格,从经济上增强更多公众的获取能力。或者,市场根据自己的需求,调整文化商品的内容,从而从心理上增强各个阶层民众的获取能力"【12】。文化商业市场的这两种功能在书业协会(Buchgesellschaft)那里有着集中的体现。但哈贝马斯认为,最能反映文化商业化的机制还不是书业协会,而是报刊和影视传媒。就拿报刊来说,19世纪30年代,出现了最早的商业大众报刊,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减轻大众经济负担和心理压力,以便他们更好地进入公共领域。但到了19世纪末,所谓"黄色办报作风"(报刊图片化),大大推动了报刊的大众化。报刊大众化的直接结果是"惟利是图":获得的是销售量,牺牲掉的是社会批判和政治批判:"(所有报刊都)取消有关道德话题的政治新闻和政治社论,诸如禁酒问题和问题等"【13】。

总之,哈贝马斯认为,随着市场规律渗透到并控制着文化商品流通领域,批判意识逐渐转换成了消费观念,公众之间的公共交往消失了,代替它的则是同质化的个人接受行为:

阅读公众的批判逐渐让位于消费者交换彼此品位和爱好。甚至于,有关消费品的交谈,即有关品位认识的测验,也成了消费行为本身的一部分"【14】。

一句话,批判主义黯然失色了,消费主义粉目登场了,并且还唱起了主角。在滚滚而来的消费主义浪潮中,"大众传媒塑造起来的世界所具有的仅仅是公共领域的假象。即便是它对消费者所保障的完整的私人领地,也同样是幻象"【15】。而在消费主义的支配下,公众的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发生了分裂:他们不是作为缺乏批判意识的专家(知识分子),就是作为根本没有批判意识的消费大众。公众在一片喧嚣声中重新拣起了商品拜物教的残羹冷炙,社会则在一片欢歌笑语声中丧失了交往方式和文化共识,回归到了昔日一盘散沙的原子状态。

3、从新闻写作到广告和宣传

如果说哈贝马斯对大众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历史的追溯可以看作是对大众文化社会功能演变的阐述的话,那么,哈贝马斯对广告和宣传(舆论)的分析,则既是对大众文化的个案解读,更是对大众文化的政治功能演变的揭示。按照哈贝马斯的解释,新闻写作看似私人的,实际是公共的,它担负着公共批判的职责;而广告宣传则截然相反,表面上是公共的,其实是私人的,因为它追逐的是纯粹私人或某个集体的经济利益。从新闻写作到广告宣传的转变,反映了理想型的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衰弱,也折射出大众文化在政治领域中的消极影响。

还是以报刊为例。哈贝马斯认为,报刊在沦为私人或集体经济利益角逐场之前,经历了两个发展阶段,一个是私人通信阶段,这也是报刊的萌芽阶段,其组织形式是小型手抄行业,遵循的是利润最大化原则。但很快,报刊就从单纯的新闻报道转变成为思想传播,一种新的因素在和经济因素结合的同时,逐步占据了主导地位:这就是政治因素【16】。欧洲18世纪的学术期刊、道德周刊以及政治刊物等都充分了说明了这一点。

这样,报刊的发展实际上已经迈入了第二个阶段,即个人新闻写作阶段。此时,主宰报刊行业的不再是利润最大化原则,而是说教动机和政治动机。报刊从一种经济牟利工具变成了政治舆论交锋的阵地,变成了公共成员相互之间进行私人交往的公共空间:

在具有政治功能的公共领域取得永久地位之前,政治报纸的出现和生存,就和争取公共舆论的自由空间的斗争、争取公共性原则的斗争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传播信念的报刊是公众的一个讨论机制,它首先关注的是确立公众的批判功能;因此在投入经营企业的资本时,如果考虑回报的话,那也是第二位的"【17】。

遗憾的是,随着资产阶级法治国家的建立和具有政治功能的公共领域在法律上得到认可,特别是,随着广告行业的独立和迅速发展,报刊进入了新的阶段:第三个阶段。这个阶段的特点是:报刊"抛弃了论战立场,而真正从事商业活动,争取赢利"【18】。至此,报刊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不但回到了它的起点,甚至还有了倒退:

如果说过去报刊业只是传播和扩散私人公众的批判的媒介,那么现在这种批判反过来从一开始就是大众传媒的产物。随着个人的新闻写作向大众传媒的转变,公共领域因私人利益的注入而发生了改变。……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报刊业的商业化迎合了公共领域向广告传媒的转变。反过来,报刊业的商业化受到了纯粹经济领域中的商业广告需求的推动"【19】。

哈贝马斯批判广告的基本出发点就是破除了一个被广泛认可的的看法,即:广告与资本主义之间有着密切的因果联系。哈贝马斯认为,广告虽然已经成为市场经济的一个基本要素,但和资本主义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或者说,并没有逻辑上的关系。归根结底,广告只是发达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一种特殊现象。

广告与资本主义之间既然没有任何逻辑上的关系,那么,广告与市场之间的关系也就值得深入分析了。一般都认为,市场越来越不透明,是广告泛滥的直接原因。但在哈贝马斯看来,这个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他认为,广告与市场之间的因果关系恰恰相反,不是市场在前,广告在后;而是广告在先,市场在后;换言之,广告的泛滥,或者说,广告竞争取代价格竞争,才是市场越来越不透明的根本原因。

那么,广告对市场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冲击力,哈贝马斯认为,除了上述经济原因之外,还有社会心理原因。首先,广告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社会阶层,对社会下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主要一点在于,让他们在观看和阅读快餐式文化产品中获得了一种想象的满足,误以为自己已经和社会上层同处于一个共同的社会空间之中,从而忘却了自己的现实处境,渐渐地,也就丧失了自我意识、社会意识,从阶级的角度看,还丧失了阶级意识和革命意识。其次,广告还规划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用以制约人们的消费行为。广告本身已经成为最大的消费意识形态,其本质就在于大众娱乐。

不管广告如何操纵市场,也不管广告如何操纵消费者,如果广告仅仅是出于经济动机,单纯停留在经济领域当中,那么,广告就不会对资产阶级公共领域构成毁灭性的冲击,充其量只是在腐蚀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社会基础。因此,哈贝马斯认为,作为销售手段的广告,制造出来的是一种虚假的经济公共领域,它表面上脱离了政治领域,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换言之,哈贝马斯觉得,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转型,特别是在政治层面上的转型在经济原因之外,肯定还有更加值得重视的因素,需要我们去挖掘和揭示。这就是政治因素,或者说,与经济动机融为一体的政治动机。哈贝马斯指出,"私人利益的公开展示,从一开始就与政治利益融合在一起"【20】。这里,我们不难看到,哈贝马斯已经从社会批判过渡到了政治经济学批判,或者说,过渡到了政治意识形态批判。

所谓政治经济学批判,就广告而言,就是要揭示广告当中的政治动机,或者说,揭示阶级乃至政党是怎样利用广告谋取自己的社会利益的:

在19世纪中期,在阶级对立多少公开化的阶段,公共领域本身被……一分为二,因此,私人利益的公开展示本身完全具有一种政治意义。在这个领域里,大规模的商业广告也几乎总是具有并非单纯商业广告的性质。……但是,只有在公关实践中,经济广告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政治性质"【21】。

广告政治化或政治广告化,实际上就是舆论宣传和舆论管理了。哈贝马斯根据美国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政治动员,分析了宣传(舆论)对于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主宰。他认为,宣传(舆论)与广告之间的区分就在于:私人广告总是针对其他的私人消费者;公共关系则是针对公众舆论或作为公众的私人,而不是直接针对消费者。信息的发出者把自己的商业意图隐藏在一种关于公众福利的角色肥厚。这种对消费者施加影响的方式是借鉴了经典的公众批判形象的内涵,使自己合法化:公共领域的公认功能和有组织的私人领域之间的竞争被统一了起来"【22】。

广告政治化之后,提供给我们的实际是一种公众舆论。"取得共识"是其中心任务。因为只有打着这样的共识幌子,资产阶级统治者才能说服公众接受它们所兜售的个人、产品、组织和意识形态。作为消费者的公众则处于一种被动的迎合状态,没有自己的主体立场。哈贝马斯强调指出,这种人为的公众舆论所提供的共识和通过长期的启蒙和话语而最终达成的共识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在公众舆论的操纵下,资产阶级公共领域被重新封建化了,"公共性仿造了过去那种代表型公共领域赋予个人魅力和超自然权威的神圣光环"【23】。

4、结语

以上我们讨论了哈贝马斯对于大众文化的批判思路。哈贝马斯继承了从马克思到第一代法兰克福学派的工具理性批判传统,根据资产阶级公共领域这个理想型,从规范的角度,对大众文化的社会功能和政治功能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他一方面充分肯定,大众文化在形成之初是有着历史贡献的,主要表现在对公共性和公众批判意识的培养上面。在这一点上,哈贝马斯显然是接受了洛文塔尔和本雅明的观点。但同时,他也指出,本雅明把大众文化的解放功能宗教化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大众文化的社会功能应当还是在于启蒙和教化。

随着自由资本主义时代的结束,垄断资本主义的形成,资产阶级公共领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同样,作为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组成因素的大众文化也走上了一条肯定现状的路途【24】。在哈贝马斯看来,这样一种大众文化已经彻底丧失了其社会批判和政治批判的功能,变成了一种统治的工具。它给我们带来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就是消费主义,再一个则是"人为的公共领域"。如果说消费主义是主宰社会经济领域的意识形态的话,那么,"人为的公共性"则是政治概念当中处于核心地位的意识形态。而无论是消费主义,还是"人为的公共性",其本质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追求一种文化的剩余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大众文化的批判,也是对资本主义剩余价值观念批判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此外,对大众文化进行批判,也可以更好地揭示现代性危机的根源,为重建文化现代性提供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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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G.Lukacs,GeschichteundKlassenbewusstsein,Werke,第2卷,Neuwied,1968,第276页。

【2】J.Habermas,TheoriedeskommunikativenHandelns,第1卷,FrankfurtamMain,1987,第489页。

【3】请参阅:HelmutDubiel,WissenschaftsorganisationundpolitischeErfahrung,FrankfurtamMain,1978。

【4】MaxHorkheimer,ZurKritikderinstrumentellenVernunft,FrankfurtamMain,1967,第118-119页。

【5】Th.W.Adorno,UeberdenFeitschcharakterinderMusikunddieRegressiondesHoerens,GesammelteSchriften,14,FrankfurtamMain,1973。

【6】请参阅LeoLoewenthal,Literature,PopularCultureandSociety,EnglewoodCliffs,NewYork,1961。

【7】请参阅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曹卫东等译,学林出版社,1999,导言。

【8】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3页。

【9】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87页。

【10】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90页。

【11】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91页。“有”版权所

【12】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92页。

【13】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95页。

【14】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96页。

【15】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196-197页。

【16】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19页。

【17】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21页。

【18】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21页。

【19】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25页。

【20】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28页。

【21】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28页。

【22】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同上,第228-229页。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文5

[关键词]文化研究;传媒研究;通俗文化;符号学;受众

近年来文化研究已成为最具活力的学术思潮之一,在其略显庞杂的学术版图中,一直存在着一个重要分支,那就是传媒研究,其几代学者都曾在此领域进行开拓,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本文要考察的就是为什么文化研究学派会选择传媒作为其主要研究对象,以及通过传媒研究,文化研究学派给传统的新闻传播学研究提供了一些什么样的新思路与新方法。

一、文化研究的兴起与发展

1、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兴起:

我们通常所说的文化研究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英国逐步兴起,尔后扩展到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的一种学术思潮和知识传统。追溯其根源,尽管霍尔认为文化研究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开端”,但我们依然可以发现其大致的思想源头以及特定的社会背景。

从思想渊源来讲,英国文化研究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受惠于由马修·阿诺德所开启的英国“文化与文明”传统。早在1869年,马修·阿诺德就出版了《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一书。在书中,他除了说通俗文化是深刻政治骚动的先兆外,很少真正论及通俗文化,但他却首开先河,找到了审视通俗文化的具体方法,即把通俗文化置于文化这一大范畴中进行研究,思考通俗文化和文化政治活动的关系。[1]此后,以利维斯为首的一批文学批评家运用阿诺德的文化政治学观点,继续对大众文化进行研究,思考着他们所认为的20世纪30年代出现的“文化危机”。尽管当时他们采取的是一种精英主义的视角,研究的对象是文学作品,但他们所运用的文本分析的批评方法以及对文学作品的政治社会意义的关注,深深地影响了文化研究的早期代表理查德·霍加特与雷蒙德·威廉斯。

从战后的社会形势来看,当时英国的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得以恢复,福利国家开始建立,西方列强联合起来对付苏联的共产主义,凡此种种使战后的英国成为一个“新”英国。它宣称阶级已经消失,并将通俗文化的现代化与美国化看作一个社会新未来的标志。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需要重新审视英国文化,而此前具有强烈精英意识的利维斯主义显然难以应付这样一个“大众社会”的局面,于是,文化研究得以浮出水面,具体标志是其几部代表作相继面世,它们是霍加特的《识字的用途》(1958)、威廉斯的《文化与社会》(1958)与《漫长的革命》(1961),以及汤普森的《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1963)。

此外,战后新左派的形成以及《新左派评论》杂志也对文化研究在英国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有学者指出,文化研究的产生与英国新左派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许多文化研究的奠基人,如威廉斯、汤普森及霍尔,同时也是新左派的核心成员。通过他们,新左派在文化问题上的一些重要观点(对经济化约论的批判,把文化看作社会过程本身,经济政治仅仅是这一过程的构成因素)深刻地影响了文化研究的发展。[2]当然,如果把视野再扩大一些,许多学者更喜欢把这种现象定义为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马克思主义传统。[3]

1964年,当代文化研究中心(CCCS)在英国伯明翰大学宣告成立,自此文化研究在西方学术体制内逐步站稳脚跟。70年代中期以后,文化研究逐渐在英国内部扩散,许多学校设置了文化研究的课程并授予学位。70年代末期以后,开放大学(OpenUniversity)召集“大众传播与社会”与“大众文化”等课程小组成员,精心编写教材,文化研究开始成为一种教育手段。80年代初期起,文化研究扩散到加拿大、澳洲及美国等地。从80年代中期开始,文化研究确立了自己在的当代学术界的重要位置,从边缘走到了中心。

2、关键词:重写“文化”

最初在西方学术研究中只处于边缘地位的文化研究何以发展成为整个西方学术界的主流?这除了得益于研究人员的辛勤耕耘,更重要的是该研究首先选择了“文化”这一关键词,对其历史进行梳理,对其内涵进行拓展,从而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确定了文化研究的合理性,我们可以说,重写“文化”是文化研究得以发展壮大的基石。

文化研究产生之前,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观是阿诺德提出的“文化是世界上最好的思想和言论”以及其后的以利维斯主义为标志的精英主义文化观。它们基本上都采用了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的二元对立观,把通俗文化视为对高雅文化及道德的一种威胁。在这种观念中,文化显然是指那些为上流阶层所拥有的高等文化,而下层民众往往被视为没有文化的群体。对文化的重新认识做出了杰出贡献的是威廉斯。他认为文化是“英语语言中两三个最复杂的词汇之一”,并给文化提供了三个广义上的定义。首先,文化可以用来指“智慧、精神和美学的一个总的发展过程”;其次,文化也可以指“某一个特定的生活方式,无论它是一个民族的,还是一个时期的,或是一个群体的”;再次,文化可以指“智慧、特别是艺术活动的成果和实践”。也就是说,文化是表义的实践活动。[4]

在这三种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出,第一种定义基本上还是沿袭了传统,而第二种文化的定义则大大拓展了文化的范围。当文化被定义为一种生活方式时,那么除了以往的精英文化外,大量以前被排斥在文化之外的通俗文化与大众文化都被纳入了文化的视野。它们作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理应得到充分的关注与研究。对文化研究学派来说,文化意味着几乎所有的事物,从电影、电视、报纸、杂志及网络这多种多样的媒介,到衣服、食物这样的日常生活用品,还有多种多样的制度、风俗、习惯,它们都是文化,正是它们构成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威廉斯明确指出:“对于文化这个概念,困难之处在于我们不得不持续地扩展它的意义,直到它几乎等同于我们的整个日常生活。”[5]既然文化意味着整个生活方式,那么通俗文化作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其存在的合理性不言而喻,它和精英文化一样具有自身的价值。我们可以说,正是对这一关键词定义的革命性变化,为文化研究把通俗文化作为自身的研究对象确立了合理性,它是整个文化研究学派得以发展的理论基石。第三种定义强调表义,从而在具体的研究方法上打破了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的界限,它们都是人类的表义实践。这种定义为日后文化研究学派导入符号学与结构主义指明了方向。

3、方法论突破:跨学科视野

威廉斯对文化进行重新定义,并不是要给出一个确切的范畴。他一直强调文化是“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于是一切社会实践都可以从文化的视点加以主观的审视。与此对应,文化研究也并不是一个新学科,或是若干个学科的集合。“文化研究是一个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y)领域,在那儿各种关注与方法会聚;这种会聚的好处是它让我们能够了解通过现有学科无法了解到的现象与关系。”[6]

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所以一直拒绝给文化研究做一个明确的界定,确立一种学术正统,这正如特纳所指出,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来其所研究的对象是文化,这一概念包罗甚广,它所涉及到的事项的复杂性及包容性都很难明确界定;另一方面,该学派的研究具有明显的批判与政治目的,无论是其早期对工人阶级的关注,还是后来对妇女的关注,都想揭示权力关系的压迫本质。他们继承了马克思主义传统,因此其研究并不是简单的学院式的。这种兼具学术性与政治性的研究策略,使得英国文化研究学派打破了传统的学科边界,尤其是颠覆了所谓的“自然的”范畴,他们不再把那些社会关系视为中性的进化过程的结果,而力图审视日常生活形式的权力关系,这样他们当然不愿意确立一个所谓“自然的”学科。[7]

从历史发展进程来看,文化研究正是由于摆脱了传统学科观念的束缚,对多种理论兼收并蓄,从而实现了研究方法论上的突破。从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占主导地位的是文化主义范式,它主要受到了受威廉斯和汤普森的影响,既保留了一定的文史传统,也在理论和方法上开始借鉴社会学与人类学理论,并借助芝加哥学派的民族志方法来研究日常生活经验。从60年代中期开始,由于结构主义思潮的涌入,文化研究出现了结构主义范式。它在理论和方法上受惠于语言学、文学批评和符号学,列维-斯特劳斯、阿尔都塞、巴特、拉康、福柯等人对其影响较大。西方有学者甚至认为文化研究是结构主义的一个孩子,一个私生子。[8]到了70年代中期,文化研究学者重读葛兰西,吸收了其文化霸权理论,深入探讨文化与权力与阶级等方面的关系。80年代对读者或者说受众的强调兴起,学者们开始从强调文本的意识形态力量转向强调个体的及受众解读的自由。

文化研究作为一个开放的研究领域发展到今天,其理论资源可以说无所不用。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语言学、文学批评、艺术理论及政治经济学等众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当代新马克思主义、阐释学等理论话语,都被广泛地吸纳与利用,正是这种跨学科视野,形成了文化研究独特且有活力的研究风格。

二、为什么研究传媒?

文化研究学派为什么会把传媒作为其主要研究对象,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进行探讨。

1、传媒在现代社会文化中的重要作用

随着大众传媒技术的不断创新变化,报纸、广播、电影、电视、网络等各种传媒成为我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它们为我们提供各种信息,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我们应该怎样更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除提供信息外,传媒还会为我们提供各种娱乐。我们可以说,传媒的信息功能与娱乐功能使它成为现代社会的一种重要建制。要想了解社会,就不能不研究传媒。

此外,正如一位西方学者所指出,“在各种不同的时刻,传播的各种技术途径能提供一种社会黏合剂,能提供人人都谈论的各种事件的详细细节”。[9]传媒的内容可以成为各种人相互交流的一种公共资源,为他们找到共同的兴趣爱好,这样,传媒跨时空地将各种各样的共同体和社会群体统一起来,促进了它们的相互沟通,使人们达成一种普遍的共识与认同。传媒这种构造“虚拟社区”的功能,对于保持社会的平衡和稳定具有重大的意义。

不仅如此,传媒还影响我们的观念与思维方式,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邪恶?什么是美好?什么又是丑陋?我们的许多价值判断与社会认知都来源于传媒,有学者认为学校与传媒是现代人社会化的两个重要途径。

传媒对社会的重要影响力来源于传播与文化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传播要想顺利进行,必须遵循一定的法则,这些法则本身就是文化的一部分,由此,西方学者更是提出了“作为文化的传播”。[10]而另一方面,所有的文化也都需要借助一定的传播手段才能成为社会文化。这正如一位著名学者所指出,“不存在无文化的传播,也不存在无传播的文化”,[11]因此,对于文化、传播与媒介的研究应该是融为一体的。近来还有一些学者主张把媒介与文化两个关键词连用,叫做媒介文化,它“把传播与文化凝聚成一个动力学过程,将每一个人裹挟其中。”[12]这样一种文化景观与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所有这些观点不仅意识到文化与传播之间的密切关系,而且也充分地说明为什么文化研究必须研究传媒。

2、文化研究学派的学术传统——对通俗文化的关注

文化研究学派为什么关注传媒,这与其重视通俗文化这一学术传统密切相关。正如我们在前文中所提及,这一传统受益于学派创始人威廉斯对“文化”的重新定义。在文化研究之前,通俗文化曾因为它的“肤浅俗气”一度被排除在学术议程之外。在阿诺德、利维斯领导的“文化与文明”运动中,通俗文化也受到关注,但却是被视为对现代文明与道德标准的一种威胁,主要是批判的对象。文化研究的倡导者们颠覆了这种精英主义的立场。他们指出通俗文化其实包括了最基本最普遍的社会过程、实践意义,正是在那些意义与的“肤浅”关联中,文化得以被建构。因为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存在这样一种矛盾:当我们处于最自然最日常时,也是最具文化的;同时,那些我们所处的认为是最显然最特定的角色,其实是建构起来的,并不是必然的。[13]这样,文化研究就将研究对象从传统的文学经典及高雅文化中解放出来,开始面对日常的普通的东西,那些对我们的存在产生了巨大影响而我们以为是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

重写文化这一关键词,它不仅使人们对文化的真正内涵重新审视,而且正如道格拉斯•凯尔纳所指出,它也“提供了一种路径,让我们可以避免把媒介/文化/传播的领域分割成高等与低等、通俗对精英,让我们看到所有形式的媒介文化与传播都值得审视与批评。”[14]诚然如是,要想研究通俗文化,自然不能忽视传媒,因为传媒正是诸多通俗文化的载体,两者一直都保持着共生关系。通俗文化借助于大众传媒的威力而影响日著,大众传媒也通过传播通俗文化而获得巨额利润。因此,文化研究关注通俗文化的传统使其走向传媒研究。

3、文化研究学派的另一学术传统——对文化与权力的关系的剖析

文化研究学派能够独树一帜,不仅在于它对研究对象的选择,也在于它在研究中所展示学术理想与抱负。

文化研究学派创始人霍加特与威廉斯都具有工人阶级背景,他们希望自己能够给英国工人阶级做点事,希望社会能够变革,并把自己的学术研究视为社会主义文化斗争的一部分。他们努力想帮助工人阶级懂得他们的真实状况以及可能发生的变化,而不至于被一些幻觉或错觉所欺骗。由此,对于文化政治的重视是成了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起点。他们所研究的“文化”,已经不再是自给自足的,而是各种群体利益冲突与争夺的场所,“他们对于意识形态、统治与反抗以及文化政治学的研究,将文化研究导向分析现存的权力网络中的文化产品、实践与制度,展示文化如何既提供统治的工具与力量,又提供反抗与斗争的资源。”[15]

文化研究学派关注于对文化与权力之间关系的剖析,它把文化视为意识形态斗争的战场。该学派不仅继承了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的意识形态批判,而且引进了阿尔图塞的结构主义意识形态理论和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意识形态理论认为,文化的人工制品——文学、电影、电视等等——是在特殊的历史语境下由某些特殊的社会群体所产生并为他们服务的。因此,意识形态分析旨在于理解一种文化的文本是如何特别地体现与规定着特殊范围的价值、信仰和观念的。[16]传媒对于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尤为重要,因为他们把传媒视为潜在的“意识培养”产业。它会影响到工人阶级的凝聚力与积极性。无论是阿尔都塞的理论还是葛兰西的理论都特别重视传媒的作用,因为在现代文化的进程中,传媒凭借其技术优势,为主流意识形态向个体的渗透提供了一种有效的途径,处于文化与权力关系的网络中心。因此,阿尔图塞将传媒看作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通过内容的巧妙安排使受众接受主流意识形态,塑造一种对现行社会制度的认同感。葛兰西则将传媒视为论坛,起着与霸权谈判的功能,使各种不同的意识形态之间相互沟通与妥协。总之,大众传媒作为权势集团表达自我意识形态的工具,生产着凝聚社会的霸权代码,其背后的权力关系极其复杂。而文化研究公认的灵魂与精髓,便是对权势集团及其文化(意识形态)进行批判,于是,传媒自然走进了文化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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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如何研究传媒?

早期传媒研究的主流是从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刺激-反应模式出发进行的效果研究,这种研究主要在社会科学领域中进行。英国文化研究则是从文本-话语模式出发,关注传播过程中意义的建立和讯息的分享,并重视受众在传播过程中的能动作用。这种研究方法带有鲜明的人文科学色彩,是对前一种在美国处于主流地位的传媒研究的有效反拨与补充。作为文化研究的传媒介研究形态多种多样,概括起来,最常见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以下三种。

1、文学研究传统的承袭:文本分析

文本这一概念早先主要用于文学研究,它指的是被研究的文学作品。对文学作品进行研究主要存在着两种路数,一种关注于作品本身,主要是以文本细读而著称的新批评;另一种关注文本与语境之间的关系,走的是社会历史批评之路。如何对文本进行分析,有学者曾把它概括为一个由一般性阅读、细读到解读即批评性阅读组成的相互联系、逐步深入的过程。[17]这其中一般性阅读是普通读者通过阅读把握作者意图的过程。细读则是在此基础上研究作品的技巧与表现手法的过程。而批评性阅读则是把文本与作者及时代联系起来,对文本作延伸性阅读的过程。严格来说,一般所说的文本分析主要指细读这一步骤,它当然有别于普通阅读,而批评性的文本解读已经融合了社会历史批评的路数。

文化研究学派的早期代表人物有一些出身于文学研究阵营,因而自然承袭了这一文本解读的传统。不过,他们的贡献是,他们所进行解读的文本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文学作品,一些非文学作品以及一些文化活动都可以成为被解读的文本。如果进一步扩展,那么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大文本,各种社会现象与社会实践都可以作为文本来进行解读。特纳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文化研究所采取的最获认可的、也许还是最重要的理论策略就是将文化产品、社会实践、甚至社会制度当作文本来进行解读。[18]确实,这种研究方法不仅扩展了文化研究学派的研究对象,而且一些文学分析工具的借用也使得文化研究具有了强有力的武器。

大众传媒是通俗文化的重要载体,这样,将大众传媒产品当作文本来进行解读成了文化研究的一项主要内容。由于文化研究学派对研究传媒产品意义有着这样一些观点:传送意义的方式与被传送的意义同样重要;意义不是透明的,而是隐藏的、潜在的;意义是不同社会阶级之间和社会阶级内部亚文化之间商讨和冲突为基础的社会建构。[19]所以,对传媒的文本分析策略往往是一步步展开。

首先,从分析媒介文本的基本信息入手。我们拿新闻节目为例,我们可以关注报纸或电视等传媒上报道了一则什么样的新闻,了解其基本内容。其次,我们可以运用各种专业知识来进行文本细读,这则新闻是用什么手法来进行报道的,采用了何种叙事模式,动用了什么样的修辞,其文字符号与影像符号之间的关系如何,这些技巧的运用是如何为它所要表现的观点服务的,文本所隐含的意识形态是什么。比如,我国新闻节目中的一个基本叙事模式是:百姓利益受损记者调查取证上级领导惩罚非法行动以及执法者出面百姓利益得到补偿。那么透过这种叙事模式,我们不难发现传媒想要表达的意义是:人民利益应该受到保护,非法行动必须受打击、作为执法者的政府是人民利益的代表,完全可以信任。这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构建。当然,如果我们想再进一步理解文本,就要考察文本所产生的社会历史语境,不过,这种宏观考察已经超越了狭义的文本分析。我们上面虽然以新闻节目作为分析对象,但事实上各种娱乐节目、广告与文化活动都可以成为被解读的文本。

2、导入符号学工具:编码解码理论

对媒体与意识形态之间关系的关注一直是文化研究的重要内容,文化研究者们从分析微观的意义建构入手来了解媒体如何在一种宏观的社会权力下进行运作,即意义如何透过特定的表达形式被生产出来,以及意义又是如何被读者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来理解。这样一种研究方法就指向文化研究学派传媒研究中两个不同却又有关联的领域。一是我们前面所提到的文本分析,它将新闻、纪录片、肥皂剧等都当作是以特定方式建构意义的机制来理解。但是,如果研究的最终目标只停留在文本,就很容易忽视受众的主体地位与能动性,有鉴于此,对于受众解读传媒产品的方式的研究就成了传媒研究的另一项重要内容(下一节将有详细论述)。然而,无论是传媒产品的文本分析,还是受众的解读方式,这两大领域都直接与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紧密联系在一起。

编码解码理论起始于霍尔对传播过程的重新认识。他把传播过程分为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再生产四个阶段,视其为一个结构性的整体,以之取代了传统大众传播研究的发送者/信息/接收者的线性模式。对于这样一个传播流程,尤其是电视的传播,霍尔导入了符号学的工具来进行分析。对于媒介研究来说,符号学一个最让人兴奋的方面是那种可以运用于视觉形式——电影、电视、摄影与广告图片——的方法,这为研究现代意义生产提供了一个综合性的方案,而这种途径传统的语言学分支是无法提供的。[20]

首先,霍尔将传播过程中实践的客体理解为以特殊方式组织起来并以符号载体的形式出现的各种意义和信息,它们像任何形式的传播或语言一样,在一种话语的语义链范围之内通过符码的运作而组织起来。[21]在符号学看来,几乎所有的传播都包含了符号和符码两种要素。符号指的是各种人为制品或行为,任何意义都须经由它来传递;符码则是指一套套有组织的符号系统,它的使用规则建立在社会成员的共识之上。[22]所以,拿电视来说,在电视话语的“意义”流通之前,先要将原始事件编码成电视符号。这种电视符号不但包括了视觉符号和听觉符号,而且涉及到两个层次的意义,即明确的意义层次——它再现事件现场的种种影像和音响,以及隐含的意义层次——传媒的立场以及传播的目的。隐含的意义层次往往是意识形态话语介入最活跃的层次。这样,经过编码的电视文本就是一个多义而开放的系统,面向受众的读解。如果受众能够读出其中的意义也就是解码,那么这一流程便有效地完成了。

其次,霍尔还指出,这一流程中的任何环节都具有相对的自主性,每一个环节都有自己特殊的形态和存在条件,没有哪一个环节能完全保证下一个环节。编码阶段与解码阶段都有自己决定性的意义结构,而它们之间并不具有直接的一致性,也就是说编码解码所用的规则并不一定就完全相同。如果双方的规则不同,那么误读就成了一种必然。既然如此,如何才能保证不产生这种误读现象呢?在符号学看来,人们对于“意义”的理解并接受是缘于一种共享的文化符码,也就是说传受双方要采用相同的规则,交流才可以圆满完成。而这种共享的规则其基础是文化,由此,不难看出文化对传播的制约作用。

3、受众理论的拓展:三种解读方式

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的一个突出贡献就在于把受众的实践整合进一个结构性的传播过程,不再把受众当作顺从主流生产体系的消极客体,而是具有能动性的可以进行选择的积极主体。在霍尔看来,不管讯息显得如何透明自然,也不管它经过多么精心的编码以期形成某种特定的解读方式,解读讯息都是一个复杂的实践过程。由此,他根据三种假想的受众解码立场推导出了三种解读方式。

第一种是倾向式解读(preferredreading)。在这种方式中,受众直接从文本中获取传播者想要传播的意义,即根据编码的规则来解码讯息。比如,某天的新闻提出应该给公务员提高工资,实行高薪养廉,作为受众的我如果同意并接受了这种观点,那么编码与解码的实践之间产生了高度的一致性,这就是一种倾向式读解。第二种解读方式是协商式解读(negotiatedreading)。这种方式混合了相容因素与对抗因素,它既认可主导的符码,却也不放弃自身的规则,持一种有保留的赞成态度。比如,我作为一名普通的公务员,可能认为高薪养廉确实不失为一种反腐的措施,但我同时觉得单靠这一措施不可能完全解决问题,甚至在现有的条件下根本做不到为公务员提供高薪。这就是一种协商式的解读方式。第三种则是反抗式解读(oppositionalreading)。解码者并不以编码者的规则来进行解读,而是以一种全然相反的方式去解码信息,比如我可以认为高薪养廉只不过一小部分人想获取特权与利益的借口。对抗式解读导致的是编码者的传播意图被颠覆。

三种读解方式的提出,使讨论的焦点从意识形态的决定论慢慢转向多元主义。对于文本来说,虽然某种意识形态或特定的意义会占据优势地位,但是读者是否会接受特别意涵,则与读者在社会体系中的位置,或者是读者所拥有的文化观有关。[23]

霍尔模式直接导致了新的受众研究浪潮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与80年代初期的兴起,其发展大体呈现两种趋势,一派以莫利为代表,大抵遵循了霍尔模式的初衷,另一派以费斯克为代表,将受众的能动性进一步放大,走上了“符号民主”之路。

在费斯克看来,文本仅仅是意义的储藏物,等待着读者通过多种方式来激活。所以,在论及编码解码模式时,他认为该理论的价值就在于它把分析重点从文本转向了读者,认定读者才是意义发生的场所。这样,在他的理论体系中,文本的作用被淡化,而受众的创造性得到高度的肯定。他认为读者完全可以自行从文本中构连意义,并从中得到愉悦。这样一来,受众作为主动的参与者,可以享受到“语符的民主”。费斯克的这些论述一直受到其他文化研究学者的批判,认为他夸大了受众的权力。尽管如此,他对受众创造性的反抗和颠覆活动的肯定,无疑将受众研究推进了一步。

综观上述三种传媒研究方法,可以看到它们理论来源不同,侧重点也不同。事实上,正是这些方法相互之间的转换与整合,造就了文化研究学派丰富多彩的传媒研究成果。

文化研究学派的传媒研究给今天的新闻传播学带来的启示是丰富的,值得我们好好地去消化与吸收。不过,我们也必须注意到,任何一个流派、任何一种研究方法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文化研究学派对符号与意义生产的关注虽然凸显了文化的相对独立性,但它也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文化生产与传播背后的政治经济关系,而这种缺憾恐怕我们主要得依靠传播政治经济学来进行弥补。

注释:

[1]参见马修•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三联书店,2002年。

[2]罗钢,刘象愚:《前言:文化研究的历史、理论与方法》,参见罗钢,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2—3页。

[3]SamuelL.Becker,MarxistApproachestoMediaStudies:TheBritishExperience,CriticalStudiesinMassCommunication,(1)(1984).

[4]转引自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通俗文化导论》(第二版),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3页。

[5]RaymondWilliams,CultureandSociety.ColumbiaUniversityPress,1958,P256.

[6]GraemeTurner,BritishCulturalStudies:AnIntroduction.SecondEdition,Routledge,1996.P11.

[7]同上,P5—6.

[8]AndrewTudor,DecodingCulture:TheoryandMethodinCulturalStudies.SagePublications,1999.P8.

[9]尼克•史蒂文森:《认识媒介文化》,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286页。

[10]JamesW.Carey,CommunicationasCulture:EssaysonMediaandSociety,Routledge,1988.

[11]DouglasKellner,Communicationsvs.CulturalStudies:OvercomingtheDivide.

[12]周宪,许钧:《〈文化与传播〉译丛》总序,参见《文化理论与通俗文化导论》。

[13]GraemeTurner,BritishCulturalStudies:AnIntroduction.P3.

[14]DouglasKellner,MediaCulture:CulturalStudies,IdentityandPoliticsbetweentheModernandthePostmodern,Routledge,1995,p35.

[15]同上,P36.

[16]米米•怀特:《意识形态分析与电视》,伍迪·艾伦:《重组话语频道》,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第157页。

[17]王耀辉:《文学文本解读》,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4页。

[18]GraemeTurner,BritishCulturalStudies:AnIntroduction.p.81.

[19]戴安娜·克兰:《文化生产:媒体与都市艺术》,译林出版社,2001年,第80页。

[20]JohnCorner,StudyingMedia:ProblemsofTheoryandMethod,EdinburghUniversityPress,1998,P14.

[21]斯图亚特·霍尔:《编码解码》,罗钢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第345页。

[22]JohnFiske著,张锦华等译《传播符号学理论》,台湾远流出版事业公司,2001年,第89页。

派出所意识形态分析研判报告范文6

至少有如下三个相互关联的因素构成了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理论得以形成的逻辑前提: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模式,法西斯主义带给“社会研究所”成员的痛苦记忆以及20世纪30-60年代美国大众文化蓬勃发展的局面。在以下的分析中,笔者将要说明的是这三个因素在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理论形成过程中的重要性,以便我们能对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理论有一个正确的理解和清醒的认识。

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队伍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法兰克福学派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是非常暧昧的。一方面,“老年马克思”关于商品拜物教的理论成了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与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剖析大众文化的重要武器,“青年马克思”的人道主义关怀又成了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建构审美乌托邦王国的主要依据,以至于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的学说与理念已经镶嵌于“批判理论”(Critical Theory)的总体设计中,并构成了“批判理论”宏大叙事的基本元素。另一方面,法兰克福学派成员又对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语汇(如阶级、工人阶级、无产阶级大众等)所指涉的对象及其作用产生了怀疑,并逐渐抛弃了马克思那种无产阶级因为经济剥削与压迫而必然起来革命、从而资本主义制度的认知模式,自然,作为“革命主体”的无产阶级大众也就与那种认知模式一起被抛弃了。在谈到法兰克福学派出场的时机时,安德森指出:

葛兰西在意大利的与世隔绝与逝世、科尔什和卢卡奇在美国和苏联的隔离和流亡生活,标志着西方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群众中活动自如的阶段已告结束。从此以后,西方马克思主义就以自己的密码式语言来说话了,它与工人阶级的距离愈来愈远,但它对于工人阶级的命运还

是努力设法效劳并力求与之相联系的。①

法兰克福学派远离无产阶级是一个事实,但这种远离却是建立在他们对无产阶级的重新认识之上的。按照恩格斯的解释,“无产阶级是由于产业革命而产生的”。作为“专靠出卖自己的劳动而不是靠某一种资本的利润来获得生活资料的社会阶级”,它的成员从一开始就处在了被剥削受压迫的境地。结果,他们的生活状况与社会地位“不是随着工业的进步而上升,而是愈来愈降到本阶级的生存条件以下。工人变成赤贫者,贫困比人口和财富增长得还要快”。因此,资产阶级在为自己生产着财富的同时,也为自己生产出了掘墓人。②显然,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写作《共产党宣言》的年代,无产阶级毫无疑问是一个革命的阶级,无产阶级大众是革命主体。然而,随着自由资本主义时代的结束和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来临,资本主义社会也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阿多诺把这个社会定位成“全面管理的社会”(the totally administered society),而马尔库塞则进一步把它形象化地表述为“单维社会”(one-dimensional society)。由于统治阶级通过技术理性的力量把统治意识形态推进、渗透到了全社会的方方面面,马尔库塞曾作出如下判断:

在大多数工人阶级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不革命的、甚至反革命的意识占着主导地位。当然,只有在革命的形势下,革命的意识才会显示出来;然而与以前相反,工人阶级在当今社会中的状况与革命意识的发展是相对立的。工人阶级中的绝大部分被资本主义社会所整合,这并不是一种表面现象,而是植根于基础(infrastructure)本身,植根于垄断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之中的:宗主国的(metropolitan)工人阶级从超额利润、从新殖民主义的剥削、从军火预算与政府的巨额津贴中分得好处。说工人阶级可以失去比锁链更多的东西也许听起来粗俗,但却是一种正确的表述。③

如此看来,法兰克福学派对无产阶级的认识实际上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学说的改写或修正。在这种改写或修正过程中,他们先有了一个事实判断(不革命甚至反革命的工人阶级取代了曾经革命的工人阶级),然后才有逻辑判断与思维方式的转换。而当大众社会(mass society)的认知模式取代了阶级社会(class society)的认知模式之后,法兰克福学派也就不可能把无产阶级大众看作真正的革命对象了。法兰克福学派所谓的“大众”虽然在更多的时候指代的是中产阶级大众或商业意义上的大众,但却隐含了对无产阶级大众堕落为中产阶级大众的失望与批判,其中的政治意味是不言而喻的。对无产阶级的失望使得法兰克福学派把关注的视线不断地投向了个体,形成了一种二元对立(自律的个体与顺从的大众)的思维模式,这就为艺术与大众文化的进一步对立埋下了伏笔。同时,对资本主义整合程度的不同认识又使他们形成了两种思想趋向:显的层面是悲观主义———资本主义的整合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这种趋向在阿多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隐的层面是乐观主义———不断寻找革命主体的冲动使得他们具有了把洛文塔尔(Lee Lowenthal)所谓的“政治—革命意识”④转化成革命实践与政治行动的动力。这种趋向在本雅明与马尔库塞那里表现得更加充分。而到了最后,他们又全部在美学-宗教的救赎层面胜利会师。于是,对大众的弃之不顾,对个体的拯救,犹太救世主义的渴望,政治行动主义的迷狂,皈依美学的冲动,所有这一切,构成了“批判理论”的叙事元素,而大众文化就是在这样一种叙事模式之下被书写出来的。

如果说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背景与学理背景为法兰克福学派提供了一种认知模式,从而使他们对大众文化的思考有了一个特殊的切入角度(首先从政治,然后才是商业),那么,法西斯主义带给他们的心理创伤与痛苦记忆却帮助他们形成了一种既定的心理图式。这种图式同样在对他们的大众文化理论的塑造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在纽约的秘书迈尔(Alice Maier)曾经如此描绘过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研究所”所面临的压倒一切的任务:“必须抨击希特勒和法西斯主义———可以说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个信念,正是这一信念把我们团结到了一起。”⑤如此看来,抨击法西斯主义并进而研究法西斯主义产生的根源,是当时摆在“研究所”全体成员面前的头等大事,但是由于具体的研究思路与设计方案的不同,也就形成了不同的对策。在这一时期,马尔库塞写出了《理性与革命》(Reason and Revolution: Hegel and the Rise of Social Theory),一方面旨在证明法西斯主义与实证主义哲学的内在联系,一方面试图拯救出黑格尔哲学中的“否定性思想”;洛文塔尔与别人合作研究的成果是《欺骗的先知》(False Prophets: Studies on Authoritarianism),意在说明美国的煽动者与法西斯主义的宣传使用了相同的技巧与策略,其目的在于达到对大众心理的控制。阿多诺与霍克海默则写出了《启蒙辩证法》(Dialectic ofEnlightenment),法西斯主义的野蛮行径使他们开始了对这样一个核心问题的思考:“为什么人类没有进入到真正的合乎人性的状态,而是堕落到一种新的野蛮状态。”⑥而面对法西斯主义的文化策略,远在巴黎的本雅明提出了以牙还牙的主张:法西斯主义谋求的是政治审美化,“而共产主义对此作出的回答是艺术政治化。”⑦在对法西斯主义的声讨与批判上,“研究所”成员达成了共识。可以说,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理论是法西斯主义阴影笼罩之下的产物,是“研究所”成员对法西斯主义批判的合理延伸。

那么,法西斯主义与大众文化之间,对法西斯主义的声讨与对大众文化的批判之间的连接点又在哪里呢?是大众媒介。当时电视还没有问世,无线电广播是纳粹政府上台后控制群众、进行法西斯主义宣传的主要电子媒介(除此之外还有电影)。“戈培尔一直认为广播是现代社会的主要宣传工具”,⑧在他的统筹安排下,“纳粹党以强迫作为手段,把公众组织起来,集体收听。当时,接收机是放在街道上的”。⑨“广播变成了这个政权的远远超出其他一切的最有效的宣传工具,在改造德国人民,使他们适合希特勒目标这一点上,比任何别的工具都起着更大的作用”。⑩阿多诺与霍克海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在《启蒙辩证法》中,他们进行过如下思考:“无线电广播变成了元首的普遍喉舌,他的声音从大街上的扩音器中传出,就像女妖塞壬的嚎叫一样让人惊惶失措———简直无法把现代宣传与这种嚎叫区别开来。国家社会主义分子自己也知道,就像印刷机使得基督教改革运动成为可能一样,无线电广播也缔造了他们的事业。”11由于无线电广播、电影等新型的电子媒介成了法西斯主义最重要的宣传工具,所以,大众媒介在把“个体”变成“群众”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12带着这样一种“前理解”或心理图式,法兰克福学派成员看到同样由大众媒介或文化工业生产出来的大众文化时就不可能不产生相似的联想,并进而把这种联想转换为学理层面的论证。在谈到这一问题时,凯尔纳指出:

流亡美国期间,他们注意到二战时期罗斯福使用媒介让人印象深刻,也觉察到宣传家对大众媒介的利用。……处于这种军事化体制与战争状态之下的媒介———无论它是自由民主的、法西斯主义的还是国家社会主义的———都更与单维的或宣传的形式密切相关。而且,媒介与社会的“批判理论”模式可以对二战之后与“冷战”期间那种统治的趋势与效果作出更精确的描绘。当媒介被征用于的讨伐时,当媒介内容受到严格的控制与审查时,阿多诺与霍克海默所提及的“清洗”的局面也就出现了(《启蒙辩证法》第123页)。13

凯尔纳的分析是非常公允的。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批判虽然有文化贵族与精英主义的偏见,但更重要的是对一种体制的批判。因为在法兰克福人的眼中,法西斯主义实际上是资本主义的一种特殊形式,只要资本主义体制继续存在下去,它就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法西斯主义的替代形式———极权主义,而大众文化又是孕育、催生极权主义的巨大温床。从这个意义上说,用无线电广播生产出来的法西斯宣传品与用好莱坞梦幻工厂生产出来的娱乐片没有本质的区别。它们表面上都在对大众作出某种承诺,但实际上却只对极权主义负责,大众最终变成了牺牲品。如此说来,那些把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批判单单归结为一种精英主义话语的学者,确实把法兰克福人那种沉重的问题意识大大地简化了。

美国是盛产大众文化的国度,这种“盛产”实际上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成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美国学者指出:

在整个30年代,几乎没有什么比新闻影片、画报、广播节目以及好莱坞电影更能影响人们对世界的看法了。对于知识界及一般公众而言,大众传播媒介的影响是无孔不入,无法回避的。不管电台播放些什么,不管电影公司放映些什么,数以百万计的人每天晚上听无线电,每星期看两场电影,已养成习惯。甚至人们对社会问题的看法也日益取决于《生活》杂志和《时代的进展》节目中卢斯14的观点;人们认为恰当的举止也要以电台或银幕明星为典范。除了这些明显现象外,传播工具还有更微妙的作用:总统利用无线电广播使得政府好像亲切地来到了每个家庭的炉火边,从而取得了人们对新政各项政策的支持。新闻纪录片的技巧和电影对白一下子闯进了文学领域,连小说家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承认,如果他的技艺不能适应大众文化新时尚,便无法生存下去。15

———这就是“研究所”成员来到美国时所面对的大众文化格局。对于美国的普通公众来说,由于大众文化是伴随着新型的传播媒介(主要是电影)从20世纪初期迅速发展起来的,“符合大众的口味,又从大众中获得力量”,16所以,经过30年左右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后,他们已经把娱乐的与享受看成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于美国的知识分子来说,尽管在20世纪第二个十年他们曾经有过“娱乐活动必须受到社会的约束”的呼吁,17但是到了30年代他们已在大众文化的强大攻势面前缴械投降,纷纷开始了与大众文化调情、为大众文化鸣锣开道的旅程,18所以美国的知识界基本上已被大众文化所同化。当法兰克福人来到美国时,大众文化在美国不但已经落地生根、合理合法,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而且成了美国人引以为豪的东西。甚至连政治家在总结自己这个国度的成就时也对大众文化念念不忘:“如果说,罗马献给世界的是法律,英国献给世界的是议会民主政体,法国献给世界的是共和制的民族主义,那么,现代美国献给世界的是科学技术进步和大众文化。”19

然而,这样一种欣欣向荣的文化景象对于这群有着贵族文化背景且长期与高雅文化耳鬓厮磨的法兰克福人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他们的文化素养与知识背景无论如何不可能使他们像美国的知识分子那样与时俱进、洗心革面,从而投身于大众文化狂欢的海洋之中。因此,从一开始,法兰克福人与美国大众文化的对峙甚至对它的敌视无疑是存在的。而当大众文化研究成了“研究所”40年代的中心工作之后,“研究所”成员纷纷进入了美国的媒体或政府部门,20亲眼目睹了大众文化的制作、生产过程,也亲自观察到“政府把大众传播当作政治宣传工具使用”的情况。21正是在这一背景下,阿多诺写出了一系列论电台音乐与流行音乐的文章,并与霍克海默提出了“文化工业”(culture industry)的著名论断,洛文塔尔在对流行传记的研究中得出了传记主人公由“生产偶像”(idols of production)变成了“消费偶像”(idols of consumption)的结论,马尔库塞这段时间在大众文化研究方面虽然无所作为,但他在美国政府部门长期工作的经验无疑为他60年代对大众文化的继续批判提供了更加充分的论据。由于在媒体或政府部门的供职加深了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工业生产程序、商业与政治合谋的了解,美国知识界对大众文化的暧昧态度又强化了他们对实用主义、实证主义的认识(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知识分子认同于大众文化实际上是实用主义哲学的胜利),所有这些因素加起来,使他们无法不对大众文化采取一种批判的姿态。在谈到“研究所”成员批判大众文化的原因时,阿多诺的表白中隐藏了许多的值得玩味的信息:

尽管所有的社会批评与意识都有经济优势,但是绝对的精神(Geist)关联物却总是自明的(self-evident)。在美国,我被告知的自明性不再具有任何合法性,与精神相关的东西不会得到明确的尊重,不像中欧和西欧,这种尊重渗透在所谓的受教育阶级那里;这种尊重的缺席导致精神朝着批评的自我决定方向发展。22

阿多诺在这里以欧洲人的眼光看待美国文化并拿欧洲文化与美国文化作比的意图是一目了然的。当他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获得了一种打量美国的视角并由此反观欧洲文化时,他也就建立了一种比较的尺度,而在这种比较中,他的心理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后者。其原因非常简单:美国文化本来就缺少欧洲文化中无需证明的“精神”,人们又对“精神”缺少必要的敬意。由此联系到他终其一生坚持批判的大众文化,其批判的又一原因也就大体清楚了:美国的大众文化使他意识到了精神家园的沦丧,而精神家园的重建不可能是在技术理性高度发达的当代美国,甚至也不可能是在生长过法西斯主义的现代欧洲,而只能是在记忆中或想象中的某个乌托邦的王国里。

阿多诺晚年的这种思考实际上代表着法兰克福人的共同想法。本雅明自杀之前那种浓郁的弥赛结,马尔库塞晚年的皈依席勒,洛文塔尔对乌托邦思想的反复申明,这一切表明:共同的文化背景使他们的思想在一个必然的逻辑终点相遇了。除了本雅明之外,无论他们曾经对大众文化采取过怎样的态度,美国的大众文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美国的生活经验,都参与了对他们思想的塑造,并最终帮助他们完成了最后的选择。因此,更全面地说,法兰克福学派之所以批判大众文化,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模式和对法西斯主义的痛苦记忆固然已坚定了其批判立场,而美国的大众文化一方面使他们进一步意识到了批判的必要性,一方面又唤醒并确立了已埋藏在他们心中的精英主义文化立场,而且帮助他们形成了艺术与大众文化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所以,虽然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者完全取精英主义的角度是片面的,但是取消了精英主义这一维度,对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理论将无法做出更精微的分析与更准确的判断,这是我们在面对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理论时应予特别注意的。

从主体(法兰克福学派成员既成的认知模式和心理图式)与客体(美国的大众文化)的角度分析了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理论形成的历史语境,并指出了他们批判大众文化的逻辑必然性与历史合理性之后,我们必须承认,任何一种理论话语都是特定历史语境的产物而不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理论也必须面对当今的社会结构与更加发达的大众文化来进一步验证其对错真伪。然而,无论当今的学者取怎样的眼光、角度、方法与立场来审视,都不应该把这种理论的历史语境悬搁起来。因为,只有走进历史之中我们才可能发现,许多学者对法兰克福人的思想往往只是简化地理解,他们对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理论的批判显得过于轻率了。

①[英]佩里·安德森《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高钅舌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4-45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0, 263页。

③Herbert Marcuse:Counterrevolution and Revolt,Boston: Beacon Press, 1972, pp. 5-6.

④Martin Jay, ed.:An Unmastered Past: The Auto-biographical Reflections of Leo Lowenthal,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7, p. 240.

⑤Martin Jay:The Dialectical Imagination,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6, p. 143.

⑥11Theodor W. Adomo & Max Horkheimer: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 trans. John Cumming, New York: Herder & Herder, Inc., 1972, p. xi, P. 159.

⑦Walter Benjamin:Illuminations, trans. HarryZohn, Fontana Press, 1992, pp. 234-235.

⑧⑩[美]威廉·夏伊勒《第三帝国的兴亡》,董乐山等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79年版第350, 351页。

⑨Raymond Williams《电视:科技与文化形式》,冯健三译,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 1992年版,第37页。

12阿多诺指出:“一般说来,领袖都是卖嘴皮子的人物典型,具有口若悬河和蛊惑人心的动人力量。TheodorW. Adomo,The Culture Industry: Selected Essays onMass Culture, London: Routledge, 1991, p. 127.

13Douglas Kellner:Critical Theory, Marxism andModernity, Cambridge: Polity Press, 1989, p. 134.

14亨利·鲁宾逊·卢斯(1898—1967),美国新闻史上最有势力的人物。他创建了《时代》、《幸福》和《生活》杂志, 1931年主办广播系列报道《时代的进展》, 1935年摄制了同名的新闻电影片。

1518Richard H. Pells《激进的理想与美国之梦》,卢允中等译,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312-313,315页。

1617[美]丹尼尔·杰·切特罗姆《传播媒介与美国人的思想———从莫尔斯到麦克卢汉》,曹静生等译,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年版第39, 64, 46页。

19[美]布里辛斯基《两个世纪之间:美国在电子时代的作用》,转引自陈学明《文化工业》,台北:扬智文化事业公司1996年版第15-16页。

20阿多诺1938年进入拉扎斯菲尔德(Lazarsfeld)的普林斯顿无线电研究中心工作。洛文塔尔1943年参加美军,在战时情报处工作, 1949年开始任“美国之音”研究部主任。马尔库塞1941年开始先在美国战略服务处工作,后在国务院情报研究处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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