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不值的诗意范例6篇

游园不值的诗意范文1

新课标有关阅读的要求:诵读优秀诗文,注意通过诗文的声调、节奏等体味作品的内容和情感。使学生认识中华文化的丰厚博大,吸收民族文化智慧,吸取人类优秀文化的营养。诵读浅近的古诗,展开想像,获得初步的情感体验,感受语言的优美。那么,怎样培养学生自学古诗的能力呢?著名古诗词评论家张中行先生说过:“阅读古诗词的方法,最重要的是透过语句及其意义而唤起诗情,走入诗境”。鉴于这点,我打破常规,改革古诗教学由老师牵引着学生,逐字逐句串讲诗意的传统做法,创设情境,以读为本,以学定教,发挥想像,促进学生的自主学习。

教学流程:

1以旧引新,激情导入

为了让学生认识到中华文化的丰厚博大并逐渐培植起热爱祖国语言文字的情感,在上课开始,我饱含深情地介绍:“同学们,你们知道吗?中国是诗的国度,我国诗歌的起源比文字还早,差不多和语言同龄。千百年来,形成了辉煌灿烂、博大精深的诗文化,其中诗歌的形式多种多样。”接着课件出示春景图,让学生背诵有关春天的古诗词。这一环节的设计,将学生头脑中原有的知识与新知识建立链接,从而自然而然地引出新课。

2创设情境,激趣

“诗是有声的画”。古典诗歌是艺术创造的结晶,它追求情景交融的美妙意境。因此,上课伊始,在古筝悠远的乐声中,将同学们带入诗歌鉴赏的特定氛围:同学们,古人喜欢和着悠扬的曲子吟诵诗词,今天,我们也来学学古人,先听老师吟诵宋代叶绍翁的《游园不值》。此时,借助多媒体,以春景图为背景,配上古典音乐,以教师饱含深情的吟诵,把学生带入古诗词特有的意像美和意境美之中,受到美的熏陶,激发学生的情趣。

3启发想像,融情于景

没有想像就没有艺术,没有想像,就没有艺术欣赏的再创造。“只有入境,才能悟神”。古诗词语言的精炼,意境的深远,往往留下非常广阔的想像空间。想像意境,领会诗情是本课教学的一个重要环节。我引导学生入诗境时,运用角色体验法、想像法和导读法,用以填补课文内容情与景的空白,引导学生展开想像,进入古诗的意境,并有感情地诵读:在教学诗人是如何怜爱苍苔时,我让学生展开想像并表演诗人当时是怎样走的;在理解“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时,我让学生进入文本,进入角色,来体验想像,体会情感:(1)红杏啊在园子内你都看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出墙来?(2)你们这些关在这园子内的花啊草啊,看到这一枝红杏出了墙,你们有什么想问她的吗?(3)让学生扮演叶绍翁,老师扮演园主人,把你游园的经过讲给我这个园主人听。课件出示:园主人啊,我,再造红杏、园主人两个人物形像,想像说话。这个环节的设计是让学生融进角色,走进诗人的内心,与诗人同呼吸,共思维,同时也是对整首诗的内容升华,虽然没有遇到园主人,但赏春之情、惜春之情已经达到了,此行无憾了。引导学生进入文学的层面,与文学相遇,让学生插上想像的翅膀,想像园子里的美、热闹,照应”红杏枝头春意闹”。

4体会鉴赏,品味诗句

《游园不值》这首七言诗,历来为人称道,久传不衰,对其精妙之处,在教学中,我注重引导学生鉴赏、品评。初读诗句后,我让学生说出诗人游园的路上遇到了哪些景物?引导学生抓住苍苔、柴扉、红杏等词语感受春天的气息。引导学生找出诗眼“怜”字来体会诗人写诗的心情,带领学生将“怜”字贯穿在每一个诗句中,“印”“扣”“满”“一”“出”通过通过换词、做动作、讲美丽的传说来深入体会,加深对诗句的理解,生动形像的品味让学生理解了使人做诗用词的匠心独具。引导学生与文字相遇,从中汲取优秀的传统文化,提高自身的文学素养。

5扩展阅读,深化内涵

在引导学生运用“熟读、想像、描述、体会、品味、鉴赏”的方法领悟了诗意以后,我引导学生再读课题“游园不值”,研究不值中的值。这时课件出示王子猷的《雪夜访戴不遇》与《游园不值》进行比较阅读。出示诗句“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让学生进行说话、感悟。通过抓春景,抓情感,理解作者在不值中,还有一份不忍,舍不得,诗人不想打破那一枝红杏永远留给他的美好的感觉。游园虽不值,但不遇中有遇,就是值,从而引导学生进入学习的第三个层面:与精神相遇。在这种既广远又深邃的超越教材的学习中,把学生带入更为辽阔澄远的心灵之境,让学生经历一次深刻的精神之旅,实现语文学科工具性与人文性的整合。

学习古诗后,我又为学生推荐了宋・陆游的《临安春雨初蒙》、陆游的《马上作》、张良臣的《偶题》,以达到感兴趣、能理解、促积累、重吸收的目的,拓展学生诗文学习的范围,从而使学生更加深入的感受优秀的传统文化,促使学生文学素养的逐步提升。

游园不值的诗意范文2

关键词:羁旅行役;陶渊明;谢灵运;田园诗;山水诗;家园体验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04(2013)05?0169?07

陶、谢对举一直是古今文学评论的重要话题①,比较的焦点之一是田园、山水诗在艺术风貌和文化意蕴上的差异。论者多从陶、谢的家世生平、政治取向、哲学思想、审美旨趣等方面来解释这种差异,本文拟从“家园体验”的角度另辟一思路,最终仍落实到田园、山水诗的文本解读上。东晋以降山水思潮渐兴,士人行旅游览即是重要的助缘因素,围绕体验羁旅漂泊与渴望生命安顿这一情理激荡的两极运动,自然作为消解羁旅价值困境、补偿家园失落的重要因素而进入诗人的审美视野,山水就是这种文化心理积淀中家园呈现的最常见的意象形态[1](45?53)。家园感是虚灵的心理体验,它的获得不是廉价的、一蹴而就的,而需要个体反复不懈地亲证体认,这一心灵求索过程凝聚了诗人的独特生命感受,创作个性溶解在羁旅行程的山水观照中,无疑会增加山水美感的丰富性。在山水审美发轫的晋宋之际,陶、谢的田园山水诗奠定了山水(自然)最初的审美范型,这与其个性化的家园体验是分不开的。

一、晋宋之际的诗歌主题

晋宋之际是诗运转关的重要时期,除诗歌沿着自身发展规律在此时逼近发生新变的临界点外,政治时局变动和士人思想观念革新也是潜在的重要文化动因。士族门阀政治体系逐步崩溃解体、寒族势力兴起并最终窃据皇权开始主导权利分配、士族集团内部出现分化并在现实形势逼迫下不得不趋附新的皇权政府,种种矛盾的激化造成政局多故、社会动荡,个体的命运不由自主地牵连其中,常常蹈履危机、险夷难测,士人也就面临着如何处理出处去就、重新抉择人生价值的共同难题。东晋以来士族追求自然与名教合一的理想人格,也由于失去门阀政治依托和玄学思想根基而宣告破产,旧的思想观念受到挑战,刺激着时人从自身不同的思想背景出发思考着解决自我与现实矛盾的新出路。在这种类似的价值困境逼问下,家园体验意味着打破旧有的人格模式,寻觅和重建新的价值安顿方式,因而深刻地反映出诗人各自人生观的差异。同时,晋宋士人思想的矛盾交战,大大丰富了“情”的现实内容,诗性精神趋于复归,从而扭转了玄言文学中理尚玄虚、寂淡寡情的倾向,促使文学观念发生变化,诗歌创作也着力表达出复杂政治环境下的人生体验和理性沉思,再一次回到汉魏兴寄、建安风力的抒情轨道上来。钱志熙先生总结道:“晋宋之际文学的复兴,……作为纠正东晋玄言文学的一种重要的借鉴,正是超越东晋诗风,继承汉魏晋的抒情、缘事、言志的诗歌传统。”“在审美理想上的变化,……就是对于文学的形式与体物的方法的重视,诗歌的体物之功能与形式的美感逐渐取代其情、事、志而上升为主流,标志着艺术精神的变化。”[2](19)从诗歌内容的变化来看,陶渊明的田园诗与谢灵运的山水诗接踵出现,应是中古诗歌史上具有时代影响性的重大事件,尽管当时谢诗风靡一代而陶诗湮没不显,但从总体上看,田园山水诗的确在传统诗歌抒情、缘事、言志的范围外拓展了全新的表现领域,指示了诗歌未来的发展方向。陶、谢在体物尝试和形式美感上各有胜筹和缺憾,表明诗运转关之际诗人把握时代艺术精神的脉搏、草创摸索创作规律时的非同步性:陶诗体现了对魏晋以来抒情诗艺术性与思想性在玄学背景下的最后总结和最高融合,以田园风光为主要表现对象的自然美与诗人的性情生活融为一体,陶诗的平淡风格尽管在当时不入主流,却具有时代超前性的美学意义;谢诗更倾向于将玄思与体物造型技巧结合起来,尽管他“解决了客体的发现问题,却没有解决客体主体化的问 题”[3] (210),但其创作实践体现了审美眼光下自然描写经验的巨大进步,确实指明了诗歌革新的新路向。在处理人与自然及社会关系的传统诗学命题上,田园与山水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文化性质:田园富于人间情味,与人的关系表现为和谐;山水则突出远离人寰的荒野性质,诗人游赏其间开始凸显出紧张,不得不首先通过玄理体悟而非纯粹的审美体验来化解这种紧张。在自然的这两种分化形态中,陶、谢的生命实践与诗歌创作呈现出复杂错综的面貌,陶“居”于田园和谢“游”于山水的人生样态形成鲜明对比,寓于其中的家园体验也就有各自典型的意义。

二、陶诗的羁旅之叹与家园之思

陶渊明的出仕经历先后有五次,其中以三次入军政要员幕府的任职经历最为重要,卷入了晋宋之际的政治风云中[4](67)。作于晋安帝隆安四年(400)至义熙元年(405)的一系列公务行旅诗[5](208?215),记录了陶渊明仕宦经历中的思想矛盾和心态变化,集中展现了他黾勉功业、扬名立善的隐衷志愿,却又倍感身心羁绊,陷入了价值困境的深沉反思,由此引发向往田园归隐和家园安顿的渴望②。如他自己所总结:“余尝学仕,缠绵人事。流浪无成,惧负素志”(《祭从弟敬远文》),羁旅浪游所带来的人生思考可以分剖为两个层面,其一是在价值实践上对出处进退的犹疑彷徨:

江山岂不险,归子念前涂。凯风负我心,戢枻守穷湖。……延目识南岭,空叹将焉如!(《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二首》其一)

投策命晨装,暂与园田疏。眇眇孤舟逝,绵绵归思纡。我行岂不遥,登降千里余。目倦川涂异,心念山泽居。(《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

这是羁旅诗最典型的游于家国之间的抒情模式:一方面以侍亲友于的伦理温情逗引强烈归思,一方面又以阻风穷湖、川涂险远形容自身如孤舟漂泊的苦况,从而“空叹将焉如”有茫茫无所归止之感。这并非简单的仕隐矛盾的牢骚发泄,而是对末世求仕的价值实现之路的反复权衡。三次入幕前后陶渊明都有短暂的归隐经历,之所以隐而复出,除了亲老家贫、迫于生计的表面理由外,也暗示着他应时而出的用世之志。其所依从选择的幕主如桓玄、刘裕等皆是操控晋末政局、声威煊赫的重要人物,任职于其幕中正是期待“时来苟冥会,宛辔憩通衢”,希望能做出一番济世安民的事业。但随着政局变化和幕主个人私欲的膨胀与野心的暴露,陶渐渐觉察到投身政治不仅难有作为,且有蹈祸之危,无法切实安放其素所服膺的儒家情怀,因此每次入幕时间都极短并借故抽身而出。上述羁旅人生的沉重喟叹,隐然与田园隐处的宁静人生对立起来,显示出他在追询精神家园过程中的思考方向。

其二是在价值定位上对“素志”的反省校正、清醒认知直至自觉践行。陶渊明是在儒家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他屡屡自述“弱龄寄事外,委怀在琴书”(《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饮酒二十首》其十六)、“先师遗训,余岂之坠”(《荣木》),说明其“素志”所秉乃是诗书礼义的儒家仁学,这构成了其价值观的基石。他最初也是遵循时俗常例来从宦求仕的,尽管甫入官场即“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显示出质性自然、不喜拘束的一面,但此时毕竟对中国政治传统的负面根性理解尚浅,对士人传统的价值实现之路也未有根本的怀疑。投身军幕、习染政争的经历使他对士人的立身处世之道开始有了理性反省,羁旅漂泊经验加剧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也促使他对价值安顿的家园产生冥冥求索。如《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二首》其二:

自古叹行役,我今始知之。山川一何旷,巽坎难与期。崩浪聒天响,长风无息时。久游恋所生,如何淹在兹?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当年讵有几?纵心复何疑。

“巽坎难与期”不仅指风水逆顺的羁旅境遇,还暗指对政途风波忧患难测的隐忧,田园静好的归隐之愿与人间事务的倦游之叹将诗人抛入取舍两难的境地。此前桓玄势力坐大于荆、江上流,与北府兵及司马元显父子所执掌的东晋傀儡政府之间的矛盾渐趋激化。陶任桓玄僚佐而奉命使都,对其时政局消息或有所知闻,因此在行旅中流露出矛盾的心理。随着桓玄与北府的矛盾公开化,陶进一步坚定了校正素志、投冠归隐的决心。《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中》云:“怀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萦。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此后桓玄篡晋,劫帝西迁,刘裕扫灭桓玄,携安帝反正,逐渐势倾晋鼎,而军阀派系斗争愈演愈炽。陶知世事不可为,乃将其心事表露如下:

历览千载书,时时见遗烈。高操非所攀,谬得固穷节。平津苟不由,栖迟讵为拙?(《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

伊余何为者,勉励从兹役。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终怀在壑舟,谅哉宜霜柏。(《乙巳岁三月为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

在当时政局动荡、道义隳颓的背景下,陶渊明对价值定位的思考发生了根本变化:平津仕途既难以走通,就不妨在田园衡茅之中固穷栖迟,保持自身如霜柏般坚贞的节操;不再如传统士人那样注重外在功业以实现自我价值,而转向了个体道德的体认和情志的满足,其思想来源之一是古代经典所记录传扬的仁人志士的道德感召。这种对于宦游仕进的厌倦拒否和养真立善的道德自觉表明,陶已经意识到在腐浊的官场人生和谲诈的政治攻伐之外,士人的精神生命还应别有寄托,须在更高的道义信仰层面确立自我的价值安顿,这便是“诗书敦宿好”所培育出的道统意识的自觉。“道统”指的是“士人文化中价值传承的系统,即‘德性之学’之传统”[6](110),与“政统”——专制集权的政治权谋治术、意识形态传统相对。道统代表着儒家的文化理想,但常受到政统的挤压劫迫而蜕变为僵硬的政治意识形态,士人不得不屈从帝王威权而委身求仕,往往失去了以道义制衡专制的思想自由和人格独立;同时在士人的精神统系内,追求人格之高扬、精神之弘毅、道义之尊严的自觉意识一直潜存不灭,所谓“道尊于势”,乃成为士人精神血脉薪火相传的重要传统。东汉末士人群体以道义相高、以志节相尚,欲与政统一争知识与思想的话语权,但两次党锢之祸使士人群体精神趋于离散而转向个体自由与超越的探索,道统的承续转入了一种隐性的、迂曲的方式,即林泉隐逸对于政治的批判和道义的坚守。陶渊明身处晋祚鼎革、士风浇薄的板荡之世,军幕羁旅生涯使他清醒地认识到与道统对立的政统的存在,也进而认识到个体的生命价值和精神安顿须在士人历史文化生命的大传统中方能得到真正落实。这一思想转轨的自觉实践便是在田园隐逸人生中最终完成的。

三、陶渊明田园人生中的家园安顿

不同于羁旅中彷徨犹疑的漂泊心态和惶惶焉如的价值求索,陶渊明在归隐躬耕的田园生活中才真正找到心灵的归宿,与素朴自然的农村生活场景相融合而形成独特的田园人生境界。可从三个方面稍作归纳:第一,远离官场、疏离政治而守拙田园,为其寻找安身立命的根据提供了新的契机和思考视角。明道、势之分,意味着定位人生价值的标准不在现实功利和参与政治,而在道德主体的圆满完善,在此修习过程中获得心灵的自由独立。《归去来兮辞》是与现实政治决裂、走向田园人生的伟大宣言,表达了对先前价值追求的否弃(“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和自主抉择命运的肯定(“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五柳先生传》则以“不慕荣利”“忘怀得失”“箪瓢屡空晏如也”的自画像突出了淡泊自守的性情自足。陶诗屡述饮酒赏菊、乞食安贫,与农人话农事、与知己诉饥寒,皆印证着解脱外在价值束缚后对精神自由的自觉体认和真率呈现。萧统《陶渊明集序》赞其“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惟其抛舍了拘于仕隐出处的功利人生,才能站在超越政统的立场重新理解道统:如《述酒》、《赠羊长史》等抨击篡弑争夺的政治阴谋、歌颂守节不屈的古贤隐者,展示了士人以道义承传为根柢的公义良心;《桃花源记并诗》提出和平无争、良善无伪、无剥削无压迫的社会理想,彻底否定了自秦以来聚敛攻伐、天下无道的专制政治,也以富于诗意的审美意象勾勒出士人孜孜以求的精神家园;陶诗还重新发明了士志于道的精神传统,将个体的道德自砺和人格养炼以诗的形式揭扬出来。如真德秀评:“渊明之学,正自经术中来,故形之于诗,有不可揜。《荣木》之忧,逝川之叹也;《贫士》之咏,箪瓢之乐也。《饮酒》末章有曰:‘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渊明之智及此,是岂玄虚之士所可望邪?……又岂毁彝伦而外名教者所可同日语乎?”(《跋黄瀛甫拟陶诗》)[7](卷三十六)安磐也说:“汉魏以来,知遵孔子而有志圣贤之学者,渊明 也。”[8]陶诗的精神深度,正在于平淡无奇的田园生活中寄寓着彰显仁道大义、延续文化命脉的严肃主题。

第二,田园风光成为其化解人生矛盾、消解悲剧意识、将生命引向审美体验的重要因素。陶渊明思想中有浓烈的悲剧意识,《杂诗十二首》其二表露最显,“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历代解诗者以陶有易代之愤而独抱孤忠(吴师道《吴礼部诗话》)[9](584),其实此中孤独悲凉之感慨所系,不在一己之贵贱穷通与一朝一姓之轮替,而在节义大道的层面上思考士人生命价值的终极根据。面对“真风告逝,大伪斯兴”的悲剧现实,时人操行失守,谬无准的,“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怀正志道之士,或潜玉于当年;洁己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感士不遇赋》)。陶最忧心关切的,乃是士人以道自立维系精神生命之传统的失坠,所以在诗中多次表达矫正时俗、指明大义的素志所在,“斯滥岂彼志,固穷夙所归”(《有会而作》)、“不学狂驰子,直在百年中”(《拟古九首》其二)、“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咏贫士七首》其四)。就个体的生存境遇而言,这种价值定位的悲剧性又与生死拷问缠结在一起,对有形之生命的觉醒珍视和本体探询,亦成为陶诗的重要主题。《形影神》组诗就是陶以“新自然观”来思考“安身立命之所在”的集中体现[10](223),是遵循玄学理路来解决人与社会、自然关系上由冲突走向和谐的独特见解[11](75?78),陶诗的理趣代表了玄学发展的最后总结。然而陶与东晋玄学名士最大的不同,是将玄理体悟落实为现实实践,在田园生活中拥抱自然、融入自然,将生活细节熔炼为审美体验,从而真正获得家园安顿。辞彭泽令后所作《归园田居五首》首章就展现了一幅鸡犬相闻的田家村朴之景,查慎行评:“‘返自然’三字,道尽归田之乐,可知尘网牵率,事事俱违本性。”[12](1),指明陶脱却尘网樊笼后身心获得极大的解放。又如《饮酒》其五写采菊东篱下的悠然“真意”,也是与玄学言意之辨相符的,但给诗人提供归宿感的家园不是虚无难言的玄远之境,而是心远地自偏的“人境”,不是远离人寰的山林薮泽,而是与人交接相融的现实田园,“陶的‘人境’具有最实在的实践性”、“是将嵇、阮提倡的合于老庄精神的绝对自由境界与现实人生结合的结晶”[13](190?191)。由于这种极强的实践性和现世品格,田园之美才显得浑厚深广而与诗人的性情相印相通,那些写景佳句才呈现出极富情韵的自然美感:“山涤余霭,宇暧微霄”(《时运》)、“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和郭主簿二首》其一)、“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一),这种物我的交融映衬反映了其时自然审美意识的别样发展路向,与大谢山水迥然异趣。同时,生死的悲剧叹问也在田园风景中得以化解了,如《游斜川》因“悲日月之遂往,悼吾年之不留”而会友同游,最后在“迥泽散游目,缅然睇曾丘”的山水游赏中纵情散忧。有时田园景致又与饮酒所得的审美体验相交汇,如《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己酉岁九月九日》等,醉中的心灵解脱与自然观感涤荡了人生的悲剧感,而代之以一种人格升华的艺术显现,“是抗衡污浊现实的永恒的生存状态和文化理想”[14](105),这也就是陶渊明田园人生中的精神家园所在。

第三,田园能够支撑陶渊明全部价值安顿的一个重要因素,是躬耕自足的生命实践。士人承担着道义的文化使命,但在现实政治形势和个体生存境遇中,口腹生计之患往往使道义承传蜕变为利禄之学,极易丧失独立抗争的立足支点,道也就只能在政治夹缝中委曲求全,由此延伸而来的思想胁迫和人格扭曲更是不可胜计。田园躬耕虽不足以抵抗政统对道统的全面钳制,却可使个体的生命在田园生产活动中获得实在的依托,从而解决出处矛盾和价值安顿问题。《劝农》:“孔耽道德,樊须是鄙。董乐琴书,田园弗履。”即认识到儒门中人皓首穷经、不亲稼穑的固有缺陷,提出“冀缺携俪,沮溺结耦。相彼贤达,犹勤陇亩”的理想,使士人的人生视野不再只局限于经术治道而引向了一个全新的天地。陶集中《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旱稻》、《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皆详述躬耕的筋力劳苦和内心愉悦,道出“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的朴素真理,至此虚浮漂荡的人生方有现实的着落之处。黄文焕《陶诗析义》评:“躬耕之内,节义身名,皆可以自全,纵不能为颜子,不失为文人。”[15]躬耕对于士人立身处世的巨大意义,绝不仅是保身全生顾全节义,而是以曲线而积极的方式来实现道统在内心中的自觉坚守。《归园田居五首》其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其中有对农耕生活极其真实的体验,而内中隐藏着坚定此志、自足无待的深意,深知渊明的苏轼感叹道:“以夕露沾衣之故而违其所愿者多矣。”无违的志愿就是审美生命中的道德升华和心灵体认。总之,陶的躬耕实践“将消极、冷性、懒散的隐士人生形态,转化为积极、乐观、勤生的田园人生形态;又将儒家道统置于一个绝对清净、自本自根的实践人生中”[6](124),这是陶渊明依托田园而构建价值依据、获得家园体验的一大创造,也是其诗富有人间情味、平淡自然而真淳厚朴的重要源泉。

四、谢灵运羁旅山水中的家园寻觅

与陶相比,自然山水在谢灵运诗笔下更多是山林气,而非田园气,这与其社会地位、生活经历、气质性情、思想倾向有关,也使其寓于山水中的家园体验判然有别。钱穆先生曾比较说:“田园中人,一面亲就自然,一面又能在人文陶冶中,乃始是理想人生。”“谢灵运诗:‘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写境精妙已极。王维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写景清绝之至。此两诗,一片天趣,却少世情。缺乏世情,终非最上乘的诗。亦非最上乘的人生。在此孤屿之上,空山之中,惜乎放不进人文圈。放进了人文圈,此自然圈之精妙清绝便会破坏消失。故不如陶潜与其他田园诗人所咏,能使人文圈与自然圈相得益彰,融成一体。”[16](12?13)钱先生的话极深邃精辟,道出了中国人在现实人生中安放精神家园的最上乘、最理想的状态,田园便是农耕社会中最富有诗意、最能承载文化理想的家园。而山水美的最初定位,则是以远离人际、缺乏世情的面貌来呈现的,刻意摒除世俗情味,正突出了山林作为诗人寄意精神超越之所的美感特质,是与庄玄精神相通的“天趣”。故早期山水诗境以精妙清绝、夐然孤迥为高,体现的是一种由凡入圣的精神追求,从大谢的永嘉山水到王维的辋川山水,都是循此思路的同一品格。

由此来看大谢的羁旅山水,一方面是远绝人寰寻访幽僻,以乏世情的孤傲姿态来化遣人间烦恼,企图寻找精神家园的安顿,另一方面又无法泯除现实政治功名的牵累和内心情理的激烈冲突,因而不断地自我放逐和苦苦寻觅,总是处在动荡漂泊的游旅生存状态中,暗示着家园体验的失败和幻灭。弃绝人间情味的代价,便是发现了山水的幽奇之美并以诗笔创造出谢氏的精妙山水诗境,这一悖论的求索即构成了大谢山水的内在基本矛盾。谢灵运早期的公宴、酬赠诗中已有山水描写的萌芽,如《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其渊源是建安诗人邺下群集、西晋诗人祖饯赠答以及东晋殷仲文、谢混等的宴游诗,山水背景尚未远离人境;永嘉之贬是山水诗正式形成的重要契机,借助行旅游览,诗人的足迹视野遂远涉荒僻之地,锻炼出幽峭奇险之景,施补华《岘佣说诗》云:“大谢山水游览之作,极为巉峭可喜。”[17](976)“巉峭”一语可谓精准评价。有论者指出:“此后在归隐始宁,征召赴京,二度归隐,外放临川时,行旅与游览更成为难以分割的模写山水的两种基本形式。至此谢客山水由宴游、特别是行旅诗中蜕出当无可疑。”[18](305)行旅作为山水诗创作动力的源头之一,实包含着在旅途中通过山水审美来满足涤洗烦累、寻求安顿的精神需要。初离都赴任之际,谢的赠答诗即流露出失路远谪、家园何在的怨愤,“如何怀土心,持此谢远度”,“将穷山海迹,永绝赏心悟”(《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祗役出皇邑,相期憩瓯越。解缆及潮流,怀旧不能发”(《邻里相送至方山》),怀愤寻幽一直是其此后羁旅中的情感主调,而这种追寻安顿的心理诉求也逐渐呈现在大量的山水游览和精细描绘中。如《过始宁墅》:

束发怀耿介,逐物遂推迁。违志似如昨,二纪及兹年。缁磷谢清旷,疲薾惭贞坚。拙疾相倚薄,还得静者便。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挥手告乡曲,三载期归旋。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

尽管诗中自陈逐物仕宦有违自己幽栖归隐的志愿,在诗末还许下任满还乡养老终死的誓言,但诗人内心并不平静,诗中铺陈在山水间沿洄登顿、顾盼踟蹰的所见所感,与首尾的述志自白相映衬,泄露了他心有不甘又幽愤难遣的隐衷。出守永嘉是受到权臣徐羡之、傅亮的排挤,也是谢氏家族在刘宋皇室权利斗争中失势的缩影,这对于心高气傲的谢灵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尤其是回到父祖经营归葬之所、代表了谢氏在晋世彪炳勋业的始宁故宅,这种复杂的情感便更是难以化遣。政治失意造成价值确认的失落,也暗示了家园的失落,山水不仅传达了挂帆沧海、山水登涉的行旅境况,也成为抚慰、化解诗人内心郁结的重要补偿因素。“白云”一联作为状景的迥秀之句为人称颂,不但取色鲜明,字眼清奇,还将诗人傲兀不群的性情襟抱烘托出来,陆时雍评:“语何悠旷,外有物色,内有性情,一并照出。”[19](卷十三)山水在这里就有了别样的意味,既是耳目感官所发现的新奇之景,也是情理转化、融情于景的重要媒介。赴任永嘉途中以及在郡内的山水游历,使大谢山水诗创作数量激增,佳句名篇焕然涌现,羁旅山水的抒情体势逐渐定型成熟,而追寻家园感的理悟思路也在不断强化。姑以其仕宦晚期的《入彭蠡湖口》为例:

客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乘月听哀狖,浥露馥芳荪。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攀崖照石镜,牵叶入松门。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灵物吝珍怪,异人秘精魂。金膏灭明光,水碧缀流温。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敦。

由于受到会稽太守孟 的参劾,谢不得不驰赴京师辩诬自赎,接着即被派任临川内史,这无异于受到监管和闲置,政争的险恶、仕途的挫折,都加深了他的苦闷。此诗以孤客倦游起首,历述洲岛回合、圻岸崩奔的行旅苦况,点出他此时千念万感的不平静心绪,苦苦思索着这个“难俱论”的悲剧性人生。“事多往”、“理空存”是诗人面对万古江山而发出的理性叩问,却得不到理性的回答,正如他在山水行旅中一直追问寻觅的,其实连他自己也恐怕说不清到底在追问寻觅着什么。结尾在夜色江景中透露出思乡归隐的浓浓忧思,尽管强作旷达,但仍表现出家园难觅的失落之慨。山水物色在此诗中既有阔大的空间,也有精致的细节描写,且与首尾灌注的郁勃不平之气相融汇,悟道的理语已自然交融在情景之中了。黄子云《野鸿诗的》评:“康乐于汉魏外别开蹊径,舒情缀景,畅达理旨,三者兼长,洵堪睥睨一世。”[17](862)这显示出大谢羁旅山水诗日渐老熟的特征,从拖着“玄言尾巴”更上一层进境。

在这些羁旅山水诗作中,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谢灵运自觉地对山水追赏、冥赏,以获得审美愉悦和心灵的超脱。如初至永嘉郡的《晚出西射堂》:“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含情尚劳爱,如何离赏心。”《石室山》:“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游南亭》:“逝将候秋水,息景偃旧崖。我志谁与亮,赏心惟良知”;隐居始宁时的《田南树园激流植楥》:“唯开蒋生径,永怀求羊踪。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受召赴京时的《酬从弟惠连五章》其一:“岩壑寓耳目,欢爱隔音容。永绝赏心望,长怀莫与同。”《石门岩上宿》:“异音同致听,殊响俱清越。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这些反复出现的心赏冥悟,有的是发现山水胜景佳致时的欣喜自得与孤独自赏,有的是期待知己良友能共赏此刻的美景欢乐,有的还与慧远“庐山净土法门的观想修行方式一脉相承,具有神秘的性质”[20](79),显示出大谢在山水中向往净土感悟佛理的独特体验,总之是以一种向外寻求确证的心态来处理外物与内心、个体与群体的关系,希冀在宗教的或审美的体验中使自我摆脱烦恼,达到与外物和谐随顺的自由状态,这其实也是一种向往家园寻求精神安顿的表现。诗人因现实的挫折而自我放逐,企图抛舍一切系累挂碍而追求与道冥一的超越境地,他渴望获得理解和安慰,山水即被视作有灵的知己而与主体产生了精神交流,山水中的自然生机与生命辉光,照亮了久为世俗功利所窒塞的心灵,因此在那些刹那兴悟所获致的山水佳句中,诗人抓住了自然最深刻隐秘的天机与“道”,在审美体验中使自我的精神得以疗救,获得了暂时的止歇与安顿。与陶渊明的走向田园取径不同,他所选择的是“置心险远,探胜孤遐”的方式[21](540),在密林深谷、曲涧幽壑之中流连盘桓,通过超脱俗世是非利害、以定生慧的审美观照,把山水看作是净化心灵获得解脱的通道。因此,山水作为心赏的对象,就是要突出其杳冥迥深、远绝人境的性质,诗人深入山水行旅游览的过程,即是隔绝外界尘杂的侵扰,进入到一种冥神寂想、虚志抱一的心境之中,从而心灵由晦暗转为光明,现实得失的沉溺也变为人生真谛的豁然朗照,证成主体脱凡入圣的精神洗礼和自我超越。陈祚明说:“其钟情幽深,构旨遥远,以凿山开道之法施之,惨澹经营之间,细为体会,见其冥会洞神,蹈虚而出,结想无象之初,撰语有形之表,孟 生天,康乐成佛不虚也。智慧如此,所证岂凡。”[21](519)沈德潜也说:“前人评康乐诗,谓东海扬帆,风日流丽,此不甚允。大约经营惨淡,钩深索隐,而一归自然,山水闲适,时遇理趣,匠心独运,少规往则。”[22](196)都指出谢诗内蕴深厚、思理曲折的特点,这也是他以山水观照体验家园感的独特方式,与陶诗的淡泊宁静大异其趣。

五、结语

谢诗中大致固定的心理流程可概括为:怀愤寻幽、耳目游观、悟理化情。首先是为摅泄积愤而构成行旅的动机,并指引着游览的方向;其次是全面调动耳目身心对山水作立体观照,刻意抉险搜奇、寻幽探胜,使家园寻觅的欲念凝冻在山水秀句之中,获得忧思的纾解和情绪的畅适;最后是由山水赏悟进一步提炼为理性的认知与顿悟,舍弃缠绕心头的俗累世情,达到“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从斤竹涧越岭溪行》)的澄明境界。现实的激愤失意在此得到淡释,但所依托的玄佛义理并不能完全填补他的价值失落,所以只能反复投入山水中,不断地对人生秘奥和精神安顿作苦苦探求。由此情理显隐的诗思线索有时也会变得复杂,一方面固然使诗歌须以多层结构来组织安排情景事理,突破了建安以来较为简单的咏怀模式,使诗人的才性气质和诗艺技巧得以充分表现;另一方面也使主体与山水始终处在形神间隔的状态中,无法达到陶诗那样的物我交融,山水只被认作导泄郁愤、体认理悟的媒介,最终还是要将诗旨落实到那“畅神”的“理”或“道”上。大谢身上高门世族的符徽使他终难以跳出现实政治与功名追逐的网罗,深厚的才学与颖悟的哲思又使他在精神领域总保持着一种力求超越的应对姿态,这种矛盾深刻地影响着他对山水的观照态度,山水诗创作仍浮于对外在自然和表层人生的书写,并引向对形上问题的哲学思辨,但文学手段所负载的一系列反省思考并未能转化为一套适用的、成熟的人生哲学,从而成功地支配、引导、调适其内在精神世界,所以他一直都在寻找家园,踽踽不安,最终以弃市悲剧收场。《临终诗》:“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下泯。送心正觉前,斯痛久已忍。唯愿乘来生,怨亲同心朕。”其愧悔憾恨之情溢于言表,然亦终未能大彻大悟,所谓期待来生,只不过是一种虚幻的期待和抚慰罢了。反观在当时备受冷落的陶渊明,则通过田园躬耕、饮酒赏菊的人生实践形成了独特的处世哲学和价值体系,因此能在恬淡自足的田园人生里构建自身存在的意义,在汹汹乱世里树立了士人对精神家园孜孜以求的特异形象。陶、谢对待自然的眼光以及从其人生形态所衍化而来的田园、山水诗歌,折射出“居”与“游”、仕与隐等价值取向的扞格,唐人始调和仕隐对立,田园山水诗也渐趋合流了。

注释:

① 南朝至盛唐,陶诗不受重视,论者多以“颜谢”、“鲍谢”并举。杜甫始称“陶谢”以肯定陶及其诗的地位:“陶谢不枝梧,共推激”(《夜听许十诵诗爱而有作》)、“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此后陶愈见尊崇,声名盛过谢诗。今人关于陶、谢的比较研究,自袁行霈《陶谢诗歌艺术的比较》(《九江师专学报》1985年第1、2期合刊)、孙敏强《陶谢山水田园诗差异论》(《杭州大学学报》1988年第3期)以后成果蔚然,专著则有马晓坤《趣闲而思远:文化视野中的陶渊明谢灵运诗境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白振奎《陶渊明谢灵运诗歌比较研究》(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等,兹不详述。

② 还包括时地系年未确的《杂诗十二首》其九、其十、其十一,参见王国璎《陶诗中的宦游之叹》,《文学遗产》199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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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不值的诗意范文3

关键词:诗文造园 意境美 人文美 爱情美 自然 沈园

中国古典园林举世闻名,被公认为“世界园林之母”。而位于水乡绍兴的“沈园”也是其中的一颗灿烂明珠。沈园又名沈氏园,位于绍兴市区东南的洋河弄,是国家5A级旅游景点,在考古挖掘的基础上修复,分为“东苑”“南苑”和“古迹区”三部分,并于1963年确认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现今的沈园古朴素雅,保留了当时的曲池假山、门窗墙垣,是绍兴众多古典园林中唯一一座保存至今的宋式园林,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而南宋诗人陆游和唐婉的一场凄美爱情,以及一曲千古绝唱的《钗头凤》,更是使历代文人反复吟唱、无法忘怀,这使沈园具有不同于一般古典园林的更为丰富的人文魅力。而沈园历经历史长河的积淀,具有丰富的审美内涵。

一、沈园的审美内涵

(一)意境美

中国古典园林具有“形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美,陈从周先生在观赏园林之后就曾发出感慨,中国古典园林“妙在含蓄,一山一石耐人寻味”[1](P13),而沈园具备这种特点。当我们踏入沈园,款款而行,留恋于山水花草之间,欣赏各处的美景建筑时,能够感受不同的意境。在“问梅槛”,我们会发现四周栽种的大多都是梅花,这与陆游喜爱梅花不无关系。而若是在冬末春初时节,恰逢梅花开放之际来到沈园,就会被园中傲然开放的梅花所折服,赞美梅花高洁、不畏艰难的品格,想到诗人陆游“仅方可化身千亿,一枝梅花一放翁”(陆游《梅花绝句》)的铮铮傲骨和不屈的品格,更不由自主地吟诵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警世贤文》之勤奋篇)。又如沈园十景之一的“半壁亭”,被称作“残壁遗恨”,暗指南宋朝廷未能收复失地。在此观赏景色,仿佛透过时间长河置身于南宋时期,看到陆游因朝廷偏安一隅,无力收复北方失地时发出的深深叹息,而产生悠远的意境,这忧国忧民的一幕在心中更是久久不能褪去。

在欣赏自然山水时,能借助其形式美升华到诗情画意的意境美。因此置身于沈园,不仅要靠五官去品味园林的古朴素雅,更要用心感受和领悟沈园所具有的诗情画意般的意境美。沈园东苑又叫“爱情苑”,苑内有一个心形水池,名为“琼瑶池”(取自于《诗经》名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在此苑内有一琴台,位于高台之上,游人行至此处,视野豁然开朗,可四望此苑,并产生高山流水般的音乐诗意的空间意境。

而在沈园修复时,很多景观都是利用陆游和唐婉之间的爱情故事来营造氛围的,这样使游人在游赏之中,因身处于这样的环境而有所激发,产生联想、想象,便生出一种身临其境的奇妙时空感受,从而营造出意境,产生强烈的美的感受。沈园占地很小,大致一天的时间即可游览完,但却是“江南十分美,绍兴九分九”美景的高度浓缩。在沈园门口,游人会被一块奇特的石头吸引眼球,这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本身就长得十分巧妙,好像一颗心,但中间却又仿佛被人用利剑一把劈开,在流血、哭泣,然而却又没有完全分离,似连非连,就如陆游和唐婉之间的感情,并未因分离而完全消失。这就是沈园著名的景观“断云石”,也是因在绍兴当地的方言中,“云”与“缘”十分接近,不免使游人生出一丝惆怅之感,为唐婉和陆游之间这样感伤的结局而叹惋。

(二)人文美

在游p沈园时,不仅为其自然景观所产生的悠远意境打动,更要欣赏其丰富的人文美。园中采用大量的匾额、书画题记、碑刻,被人们称为“连理园”的南苑,得名于“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白居易《长恨歌》),是为更好地了解陆游生平而设立的纪念馆。陆游一生爱梅,非常喜爱梅花,该园的“香袖亭”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该亭为攒尖六角亭,有七朵梅花悬于顶上,地面铺有“冰梅纹”,中间放置着梅花石桌,庭外栽植着松梅若干。游人于此亭中深刻感受到陆游爱梅之心,及其孤高雅洁的志趣,“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卜算子・咏梅》)及“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其一)。这两篇都是咏梅的佳作,《卜算子・咏梅》中诗人以梅花自喻,以清新的情调写出了傲然不屈的梅花,暗喻了自己的坚贞不屈,而其二是陆游在梦中游历沈园,悼念妻子唐婉的作品,不仅能看出诗人喜爱梅花,更突出表达两人之间的凄美感情。诗句十分悲切,当游人到此处时,感受这氛围,难免触景生情,发出万千感慨,不仅为其品格,更是因其爱情。

园内所存的书斋、吟馆、轩亭,实则是读书吟赏挥毫之所,八咏楼、冷翠亭、春水亭等建筑内也留下许多诗篇。如陆游所写的《沈园绝句》其二:“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诗句大意是: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沈园也样如此,不再是原来的那座园子。今日再一次游览在那令人伤心的桥下,水波粼粼,依然碧绿如初,而当年我是在这里看到南惊鸿一瞥的侧影,如今已不再能够看见。游人仿佛在游经此处,见到了唐婉那美丽的侧影。而在历代文人墨客到此游赏后,大多也留下了作品,清代周晋嵘《沈园》:“池馆荒凉转瞬中,断云幽梦总成空,闲情一阕传钗凤,往迹千年感雪鸿。鬼唱秋坟红豆记,人寻坏堵碧纱笼,寺桥春水流何故?我亦踟蹰立晚风。”还有近代的蔡元培《题放翁读书图》:“别驾生涯似蠹鱼,简编垂老未相疏。也知赋得寒儒分,五十灯前见细书。”这些作品现今一直挂在沈园的一座长廊上供游人观赏品味,感受当时的文人游经沈园时为陆游和唐婉之间的凄美爱情而伤感、惋惜的复杂感情。

(三)爱情美

沈园因唐婉和陆游的爱情悲剧闻名于世,更具审美内涵。陆游和唐婉原是神仙眷侣,但因唐婉无所出,陆游就被母亲逼着休妻,两人虽已分离,却仍难忘当时的美好生活景象。“孤鹤轩”内有一副书法家钱君陶先生书写的对联“宫墙柳,一片柔情,赋予东风飞白絮;六曲栏,几多绮思,频抛细雨送黄昏”,这可以说是对陆游与唐婉之间的爱情非常恰当的概括。亭的背面,一池秋水,无限凄凉。据说唐婉也是在一个秋天抑郁而终的,这是否是唐婉泪眼的摸样?池内的残荷是否也是因爱而败?而向南数步,有一石墙,上面更是题刻着千古绝唱《钗头凤》。游人立于此处注目良久,不忍离去。

上阕“红酥手,黄T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碰掮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陆游追悔莫及,悲痛万分。唐婉闻之,也是感慨万千,心如刀割,一病不起,不久,终因难遣心中愁怨,郁郁而终!病中,心意痴迷的唐婉,提笔和了下阙:“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全词记录两人的相遇,表达眷恋深情,游人见全词,感慨万千,唯有一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正是这些感人至深、千古绝唱的诗篇,令人感伤、流泪的爱情故事,才使沈园不仅成为纪念诗人陆游的地方,更是人们追求爱情、执着爱情的寄托地。在这里,曲廊上挂着相携而来的恋人们的只言片语,这是他们的海誓山盟,他们希望在陆游、唐婉的邂逅之地,能够吐露爱情的赤诚。这样挂满许愿牌的长廊,唯有宋城情人桥、九华山上的连心锁可比。因而如今的沈园,其实早已成为了有情人的聚集地。

二、审美特色

作为我国园林的典范,沈园以其特有的审美韵味、人文内涵,体现出了独特的“诗文造园”的特色。

(一)诗文造园,师法自然

古典园林,很多都是“文人园”,是饶有书卷气的园林艺术,园内布局多有诗文的痕迹,而道法自然,既指园林的总体布局要合乎自然,又指每个景象要素之间的组合合乎自然规律。

现今的沈园在考古的基础上修建,就是按照陆游和唐婉之间的爱情故事来增添景物,进行园林建造的。例如有“孤鹤之鸣”的“孤鹤轩”,双桂堂、闲云亭等,都是仿宋建筑,以便突出沈园“爱情之园”的特点,这也使沈园成为“诗文造园”的典型园林。而在院落布局上,沈园内部三个“园中之园”各自的景观组合均以山水为主题。各园之间相互呼应,形成映照,表现更多的美景。园内的景物的布置,呈现向内“聚合”的状态,即面朝水面而造所有建筑,景物的高度上也有一个从外向内跌落的趋势,这种造园手法在“东苑”最为突出,也是园林建造中非常普遍的一种手法“内向性”。[2](P3)这使游人在观赏景物时,拥有更丰富的美感。

(二)山石池水,展现自然

沈园因处于水乡绍兴,多为平原,少有丘陵地貌,因此园内地形平坦,起伏较小,园中多用山石景观来营造出山林幽深静谧般的意境。元末造园家计成在《园冶》一书中说:“片山有致,寸石生情。”在入园口,放着一块“断云石”,因陆游所写的诗句“断云幽梦事茫茫”而得名,“断云”又与“段缘”因相近,而石头中间断开,却又相连,不愿分离,正与陆游、唐婉的爱情悲剧相契合,向入园的人们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东苑,又被叫做“爱情园”,因此园内的山石,大多采用太湖石,其山体灵巧秀丽、玲珑剔透,仿佛象征着陆游与唐婉之间细腻多情的爱;而南苑为陆游纪念馆,则多用黄色斧劈石,其形状修长、刚劲,隐喻着陆游那铮铮傲骨、不屈不折的品格。通过山石各自的特色来烘托各苑的主题,使游人在欣赏自然美景时,不仅能关注、鉴赏那丰富的自然美,更能品味和体会各苑所突出的主题,表现的文化之美。

(三)树木花卉,点缀自然

中国古典园林大多通过树木花卉来点缀自然,沈园亦是如此。在“钗头P”墙面四周种植梅花,不仅因陆游酷爱梅,还因其呈现的景象,梅花的开花季节在冬季和初春,春风乍起,落英缤纷,与“东风恶,欢情薄”所表达的诗意相符。而在园内种植的花木中,品种样式最多的就也是梅花,这与陆游一生爱梅是分不开的。在种植时,充分考虑周围环境,使梅花的形与神、境与意都与四周景象相容,以此表现自然、点缀自然之美,使游人能够欣赏不同的景观。

(四)园林建筑,顺应自然

亭、台、楼、阁、轩、廊等建筑在园林建筑中都是十分常见的。宋代园林建筑,就形体而言都并不大,其数量也不多,因此沈园内的所有建筑也都是与自然环境所表现出的状态相吻合的,同时这些建筑与各部分也都是自然相接的,以此来达到游人欣赏园林时的“看与被看”的效果,使沈园能体现出一种自然、古朴、素雅的艺术特色,并使游人在移步换景中欣赏不同的景色,以达到的观赏审美效果。例如“孤鹤轩”使游人在轩内能够看到园内不同角度的景观,而在轩外看,又作为景观中的一部分而存在。园内的建筑,在观景的同时,自身也作为景观的一部分,与周围的山水、花木相连,不是独立存在于园内,以此达到顺应自然的作用,使游人能欣赏不同的自然景观。

师法自然,展现自然,点缀自然,顺应自然――这是中国古典园林体现出的“天人合一”的文化所在,更是主体与客体达到自然审美终极目标“天人合一”的天成境界。艺术美将其体现为“物我合一”的艺术目标,强调艺术表现的自然而然,艺术模仿自然与人的和谐统一的境界,在艺术表现上达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效果。[3](P21)并且在景物、建筑的搭配上也都体现出“诗文造园”的特点,有着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悲剧故事的痕迹在其中。

三、结语

沈园作为宋代江南古典园林的一个典型,是中国古典园林的一颗明珠,不仅因其独特的园林布局,而且和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有关。沈园见证了不朽的爱情史诗,其文采雅致的景观名称,千古绝唱的诗词,使沈园不愧为以人文美为特色的江南园林。我国现代古典园林建筑学家陈从周在其名作《说园》中提到:“园之传,赖文以存,园实文,文实园,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1](P64)沈园正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通过浅析沈园的审美内涵和特色,认识到江南古典园林能够闻名于世的原因,是其特有的美感和特色,而中国园林建筑不仅在技艺上具有世界高超的水平,其观赏价值也十分巨大。

注释:

[1]陈从周:《说园》,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游园不值的诗意范文4

《游园不值》是苏教版小学语文五年级下册的教学内容,这是北宋著名诗人叶绍翁的一首名作,其中“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千古传颂,脍炙人口。王荣生教授把语文教材的选文分为定篇、例文、样本和用件,对于这一类的经典文学作品,王教授将其纳入了定篇的范畴,认为在教学中“熟知经典、了解和欣赏作品本身就是目的,而环绕着该选文的所有教材内容,都服务于了解和欣赏的目的”。朱自清先生也在《经典常谈》中说道:“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然而,在实际的教学中,教师们大多重视作品的理解与积累,而对作品的欣赏、体味则显得不够。我在教学《游园不值》的时候,在理解积累的基础上,回到文学的怀抱,尝试建构诗歌鉴赏的知识,并依此进行教学。

一、教学目标

1.学会朗诵诗歌,做到字正腔圆、节律和谐、音义共生。

2.通过意象体悟、抓中心字、情境设想、比较等方法理解鉴赏诗歌。

3.理解诗歌的意思,能用自己的话美美地说说。

4.背诵、默写诗歌。

【设计思考:教学目标的设定紧紧围绕“熟知经典,了解和欣赏作品本身”,朗诵诗歌是欣赏诗歌的基本途径,但教师对孩子们的要求往往过于笼统,所以我在教学这首诗的时候,根据诗歌的特点和我对古诗朗诵的理解,提出了“字正腔圆、节律和谐、音义共生”的层次要求。诗歌内容与表达的鉴赏也是有其独特的要求的,因为前期没有涉及这方面的教学,所以这节课我想着重引导孩子通过“意象”“情境”这两种诗歌鉴赏的基本方法与途径来进行深入体验,同时根据这首诗的特点,通过“抓中心字”“比较”的鉴赏方法,进一步领会。】

二、教学过程

板块一:复习导入

1.同学们,学过这首诗吗?谁来读读?

夜书所见

萧萧梧叶送寒声,

江上秋风动客情。

知有儿童挑促织,

夜深篱落一灯明。

2.知道这是谁写的诗吗?今天我们就来学习叶绍翁的另外一首传颂千古的诗,题目是(齐读)——《游园不值》。

板块二:诵读诗歌

1.大家都知道,诗歌特别好读,读来朗朗上口。所以,今天我们就从诗歌的朗诵学习开始。朗诵诗歌首先要做到字正腔圆。课前大家已经做了认真的预习,谁先来读读这首诗?

2.我国著名学者朱光潜曾做过研究,诗歌与音乐、舞蹈原来是同时进行的,人们活动时一边唱诗,一边舞蹈。后来诗歌虽然分化出来了,但古人作诗的时候仍旧像音乐、舞蹈一样非常注重节律。所以我们朗诵诗歌也要读出节律,读出抑扬顿挫、轻重缓急。

3.大家自由练习。 论文联盟

练得怎么样?谁来展示展示?

4.看得出来,同学们非常讲究诗句的停顿,像每行七字的诗句,一般在第二、四、七字上停顿。我国古人诵读诗歌还有一个讲究,就是把一二声读得比较长,三四声读得比较短。比如“印苍苔”,“印”第四声要读得短,“苍苔”分别是第一声、第二声,要稍微延长一点,读成“印苍——苔——”。那“久不开”“关不住”“出墙来”怎么读?想听听古人是怎么吟诗的吗?老师来学学好不好?

5.当然我们不一定完全要像古人那样吟诵,当有些地方按照古人的方法处理以后,表达效果就大不一样。如“关不住”将“关”拉长,“不住”急促而止,“出墙来”一字一字高腔拉长,韵味无穷。大家自己再自由揣摩、诵读,小组内大家交流交流。

6.刚才我们仅仅从形式上研究了这首诗,诵读的最高境界是从诵读声中听出诗歌的意蕴、诗人的情感,我把它叫做“音义共生”。当然要达到这种境界,首先得认真品读诗歌。

【设计思考:我认为古诗的朗读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是读正确,声音洪亮,我把它概括成“字正腔圆”;第二个层次是读出诗歌的节奏与韵味,我把它概括成“节律和谐”;第三个层次是人完全沉浸在诗歌的意蕴里,表情、动作、声音的高低起伏等与诗歌意蕴同步共生,我把它概括为“音义共生”。第一层次着重在预习中解决,第三层次还要在进一步的学习中体会,这部分着重练习第二个层次。同学们平时在朗读诗歌中,对于停顿已经做得很好了,而平仄读法根本不懂。我认为,古人是按照平仄规律吟诗的,我们可以把诗歌吟诵作为一门艺术来欣赏,可以在朗读中借鉴一些东西,如“关不住”“出墙来”的吟诵方法,但没有必要一定要回到古人的状态。】

板块三:品读诗歌

1.品读诗歌首先是品词,品出每个词的滋味。我们先仔细看一看,这首诗写了哪几样东西?(屐齿柴扉苍苔红杏)其中哪些东西给我们带来了春的气息?它们分别带来了怎样的春天?

(1) 对比出示苍苔与红杏的图片,学生自由交流苍苔与红杏带给我们的感觉,在学生自由体会的基础上,揭示:古诗中一般用“苍苔”代表一种自然淡雅与幽静。如白居易的《石上苔》中“漠漠斑斑石上苔,幽芳静绿绝纤埃”。一般用“红杏”代表烂漫的春色。如宋祁的《玉楼春》中“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2)同学们,古人常用某种东西表示某种特定的含义,这景物就叫“意象”,比如“红杏”、苍苔”,我们学诗的时候要抓住这些景物,就能准确地把握诗歌的意蕴。接下来我们就用这种方法来学习“屐齿”和“柴扉”,请看两段资料:(自由默读)

①屐:木底的鞋子。齿:鞋子底下的前后跟。历史上传说南朝山水诗人谢灵运曾发明过一种活齿木屐,上山时去掉前齿,下山时去掉后齿,便于登坡和在泥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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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给旅游活动带来极大方便。据说当时的人们争相效仿,并名之曰“谢公屐”。后来很多诗文都借“屐”表达“休闲旅游”。李白就曾写过:“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清猿啼,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谢灵运住过的地方至今还在,清澈的溪水绿波荡漾,上面有猿猴在啼唤。我脚蹬着谢公屐,爬在青山上,就像是登上了青云所做的梯子。)

②柴扉:用柴做的门。古诗中经常用“柴扉”来代表雅士、隐者住的地方。如王维的《送别》: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在黄昏的山中,把你送走后我就关上柴门。等到明年春草又绿的时候,您还会再来吗?)

看明白了吗?“屐齿”是什么东西?它还让我们体会到了什么?“柴扉”是什么?它又让我们体会到了什么?

【设计思考:古诗中常用一些特定的事物,表示特定的含义,小学学古诗就应该开始这种积累,如“松”“竹”“梅”等。这个环节就是回到生活和典故的原点,体会这种特定的含义,为深入理解诗歌的意蕴提供背景,同时也是诗歌学法的指导与体验。】

2.品读诗歌不但要品词,还要品句。古诗中常常有些关键的字,就表达了诗句的意思,透露了诗人的情感,这首诗里面有吗?

怜:什么意思?怜什么?把你的怜爱表示出来吧!

扣:什么意思?为什么小扣?好的,你来扣一扣吧!

满:为什么?你都看到了什么样的春色?

关:这关得住吗?是啊,谁能挡得住春的脚步呢?整个园子孕育着生机,孕育着力量,你来告诉大家吧!

出:你从这个“出”字看到了什么?对呀,你来赞一赞这生机盎然的红杏吧!好啊,你来展示一下这喷芳吐艳的红杏吧!

3.我们一起来完整地分享一下叶绍翁的诗情画意吧!(女生前两行,男生后两行)

4.古诗就是这么奇妙,寥寥28个字,就为我们带来了如此丰富的内容。不过,这已经是历史了,今天你能用自己的话把叶绍翁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美美地表达出来吗?同桌先相互说说,然后大家一起来交流。

【设计思考:这个环节从单个词上升到整个句子意蕴的领悟,引导学生抓住每句诗的关键字体会,从而走进诗歌的意境。同时这也是板块二的延续,“音义共生”在这里体现。古人云“情动而辞发”,孩子们就像诗人一样,走进了烂漫的春色,这时让孩子们用自己的话表达出来,可谓水到渠成。】

板块四:比较鉴赏

诗歌学到这儿,老师想问大家两个问题:

1.“应怜屐齿印苍苔”是诗人的推测,你同意他的推测吗?为什么?

2.宋朝诗人陆游在叶绍翁之前就写过“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它跟“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意思都很接近,你觉得哪句更好?为什么?

【设计思考:古诗用词的推敲是有传统的,像“春风又绿江南岸”佳话何止千万,因此推敲、比较是理解、欣赏诗歌的重要途径。这个环节引导孩子们与作者进行对话,只要联系下文“小扣柴扉久不开”就知道,诗人“应怜屐齿印苍苔”的推测是站不住脚的,但诗人为什么这样写?这是对春的热爱啊!第二问的比较使我们更容易体会到春色的烂漫与生机,诗人赞赏之情、遣词之妙立现眼前。】

板块五:总结破题

1.最后,让我们回到诗歌的题目《游园不值》,“值”是什么意思?“不值”呢?你认为叶绍翁是“值”还是“不值”呢?

2.集体背诵诗歌。

3.熟悉作者,推介阅读。

游园不值的诗意范文5

作诗与作文,无论哪一个显然都极为重视“意在笔先”,当园林变得与诗文一样时,那么“意”便也出现在了园林的每个角落。“意”即文人赋予的思想认识、观念、精神世界,有“意”便有了境界。造园与作诗,赏园与作文,从本质上看来实则并无二致,都极为注重“意”的存在,而观明清苏州园林,自造园伊始即被文人赋予了文学式的深邃立意,而这个“意”又引动了游园者的情思意蕴,从而便让园林出现了“意随境改”。具体说来,姑苏园林的“意”便是主题,而“意随境改”也正是因为园林具有着与诗文一致的特色:境因人异,意由心生。

明清苏州园林在苏州文学的书册里,无不包含着文人的多样情感,这便使得园林因这些主观情感的存在而具有了诗文之“意”,也使得明明是同一座园林,却在造园者与游园者之间,游园者与游园者之间,有了不一样的主题。清代宋荦《重游沧浪亭记》中,记造园游之“日处尘坌,因于薄书之徽纆,神烦虑滞,事物杂投于吾前,憧然莫辨,去而休乎清冷之域。寥廓之表,则耳目若益而旷,志气若益而清明”已得浩然之气,明纷乱心绪,表达的是游园之乐。然尤侗《沧浪亭序》则言“富贵无德而称,勋业有时而尽,未若文章之不朽”,已从游园产生了议论,直接从园林论到了诗文的价值。另外,游者间对于园林“意”的拓宽,也显得各具特色。俞樾《留园记》写留园“夫大乱之后,兵火之馀,高台倾而曲池平,不知凡几,而此园乃幸而无恙,岂非造物者留此名园以待贤主乎?”从写园而写到人,目的显然是为了以园赞人;“无边风月会宾朋,扑蝶流觞聚裙屐。七子联吟雅集图,十番鼓吹群芳席。”清代袁学澜的《乙丑四月初二日偕吴文清如、潘子塵生泛舟游寒碧庄》,则只是简单的写出了赏园之趣。

2文学对园林意蕴的开拓与深化

从分析具体的文学作品上来看,以文入园,两者共生共存,互为表里,融为一体,实则不仅使园林的文化意蕴更为浓厚,也使文学借园林表现的诗文主旨愈加深邃,读之更有韵味。以文入园,文学与园林的结合,使赞赏园林的,对造园游园的乐趣描写的愈加精彩。如若没有文征明《王氏拙政园记》中记“夸水为杠,逾杠而东,篁竹阴翳。榆槐蔽亏,有亭翼然而临水上者,槐雨亭也”,则肯定鲜有人会于偌大的拙政园游览中注视这一小亭;如若沈德潜游复园时不说出“禽鱼翔游,物亦同趣,不离轩裳而共履闲旷之域,不出城市而获山林之胜”,不写《复园记》,也就无法让后人看到园林中的悠闲自得;“每风日清朗,升乎高以观气象,俯乎渊以窥泳游,熙熙阳阳,中有自得。其与造物同趣者,意画工有不能尽传者与?是上舍之天爵自尊,与司寇之刚正特立,有无忝祖德者焉。”

如若沈德潜未见《兰雪堂图》,则难见王心一归园田居风采之万一,也就难作《兰雪堂图记》写尽其秀丽风景,其景物之趣又有谁人得知?以文入园,文学与园林的结合,弘扬人品行的,无疑让所赞之人的人格品性在园林的一山一水间更显磊落。“良俦言集,恣意偃仰,修山阴之故事,和苏门之遗响。”如若没有王宠的《拙政园赋》寥寥数字,又怎能将拙政园主人王献臣潇洒的归隐品德彰显得淋漓尽致;“栖迟于数亩之园,尘事不闻,俗客罕至,可以避世,可以娱老”如若艺圃主人非有如此心性,归庄《跋姜给谏扁额后》里也难写出如此洒脱超然的诗句。以文入园,文学与园林的结合,写情的,借景抒情,融情于景,更显得情感的真挚动人,园林才被赋予了与人心灵产生共鸣的情感。“我昔无画今有诗,人生聚散能及时?一床明月一双鹤,花开花落长相思。”如若袁枚不借《蒋诵先复园宴集图》诗来抒发对长女早早孀居的同情,我们又怎能透过冰冷的园林建筑发现它背后隐藏的如此心殇的故事?“杨柳芙蓉次第栽,一泓寒鉴复新开。群飞白鸟浑如鹤,散绕青苹半似苔。垣短不将山翠碍,廊虚能引月明来。溪鳞信美村酤熟,莫怪游人茗艼回。”

状物明志的,似汪琬游石坞山房作《坐王咸中池亭》,也不难看出游赏玩乐中对此情此景的喜爱,动与静的结合,也让园林里那别样的美变得触手可及,园林与心的共鸣足以令人沉醉。以文入园,文学与园林的结合,写个人追求感想的,东山再起的渴望也得以在园林的点滴处彰显。“主人盖尝以谏官言事,谪戍宣城,虽未行,及其老而追念君恩,故取宣之山以志也。”(清)汪琬凭《艺圃后记》虽本意不是有此音言园主的出世之意,但读之我们不难看见园主的复杂心结,身即便出世,但心可未尝如此罢;“见彼之为网师者,终其身出没于风涛倾侧中而不知止,徒志在得鱼而已矣,乃如古三闾大夫之所遇者,又何其超然致远也。”

游园不值的诗意范文6

关键词: 素 真 美 爱 乐

abstract: su (simple ; plain) has had important status and great value in chinese classical aesthetics .seeking su-beauty is an important character of taoyuanming’s poetry . it is his aesthetic manner which looking su as beauty that made the commonplace pastoral life to show an unique aesthetic meaning . taoyuanming found the true essence of yi and dao in su , and taste the true beauty in it . thus , he went back to the countryside and dwelled there , loving deeply of it , enjoying it, and amusing himself in it .his soul then got a true freedom . surely , the countryside is the true house of the free soul of tao yuanming .

key words: su; true ;beauty ;love ;enjoy

陶渊明今存诗歌共125首,不足万言。从题材和内容来看,大体可以分为咏怀、田园、哲理三类。其中重点描写田园景色和田园生活,宜划入田园诗的,约30首左右。其诗歌具有“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苏轼《东坡题跋·评韩柳诗》)的魅力,随着时代的衍变,这种“素”的美愈来愈现出其光辉,倍受人们推崇。我们认为,陶主体个人对“素”的审美追求,诗化了平淡素朴的田园生活,使得普通的农村生活具有了独特的“田园风光”之美学意义,这也给现代社会审美追求以重要启示。

“素”在中国古典美学中一直有着重要地位和价值。《周易·履卦》中有“初九,素履往,无咎。”强调“素履”;《诗经·国风》之《扬之水》篇中有“素衣朱衣暴 ”、“素衣朱绣”的审美态度,即朴素(白色或者其它不艳丽的纯色,面料普通)的衣服上外加一件红色的衣服或者刺上红色绣花,“素”与“朱”相互衬托为美;《诗经·国风》之《素冠》篇也提到“素冠”、“素衣”;《论语》中也记载,孔子与学生讨论《诗经》,学生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谓也?”孔子曰:“绘事后素。”中国美学极为推崇“素”之美。

陶渊明的诗歌中多次写到“素”: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杂诗八首》,其二)

素砾修渚,南无馀云。(《述酒》)

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咏荆轲》)

和泽周三春,清凉素秋节。(《和郭主簿二首》,其二)

素标插人头,前途渐就窄。(《杂诗八首》,其七)

素颜敛光润,白发一已繁。(《岁暮和张常侍》)

检素不获展,厌厌竟良月。(《和郭主簿二首》,其二)

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乙巳岁三月为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移居二首》,其一)

君其爱体素,来会在何来?(《答庞参军》)

若不委穷达,素抱深可惜。(《饮酒二十首》,十五)

促席延故老,挥觞道平素。(《咏二疏》)

从以上诗句我们可以看出,在陶诗中,“素”主要指:1、自然界的景、物、季节之“素”,如“素月”、“素砾”、“素骥”、“素秋节”;2、人的肤发容颜气质之“素”:“素标”、“素颜”;3、人的思想心愿、胸襟抱负和生活行为等之“素”,如:“检素”、“素襟”、“素心”、“体素”、“素抱”、“平素”。陶的思想抱负、性格爱好、审美情趣,都是喜“素”的。

在汉语里,“素”的含义大致如下:①本色,白色;②颜色单纯,不艳丽;③蔬菜、瓜果等食物(跟“荤”相对);④本来的,原来的;⑤带有根本性质的物质;⑥素来,向来。[1]那么在陶诗中,“素”具体指什么呢?

田园之“素”。陶之“田园”具有以下含义:1、家园和故乡。“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陶渊明自幼生活在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的庐山脚下,他热爱这里,不完全是因为这里风景十分优美,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他的故乡和家园,不是陌生的“异”地。敦亲睦族、友于兄弟、命室远游、交欢稚子、解颜劝农、鸡招近局,他可以尽情享受天伦之乐、朋友之情。2、与官场和世俗间互相对立之隐居地。“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农村环境事简人静,没有都市的喧嚣纷扰和凡夫俗子所追求的功名利禄。因为对世俗生活和名教礼法的厌恶和鄙弃,他选择了“园林”,“隐居以求其志”(《论语》)。3、躬耕自资之田地。他不以躬耕为耻,不以仕进为荣。仕宦归来以后,更是“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之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晋书·隐逸传》),以“老农”自期自许。他从普通的农村躬耕田地中品出清淳的素美。4、身心归宿之自然。他和自然有着不可分离的血缘关系。“千真万确:心灵愈无邪,愈美,它就愈加与其它被称作没有心灵的幸运的生命亲密无间。”[2]飞鸟、游鱼、苍松、篱菊、炊烟、新苗、浊酒、清涧,都是他亲密的朋友,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不是旁观者,不是欣赏者,不是过客,更不是占有者、附庸风雅者,他是自然界的一员,完全地归化自然。5、寄寓理想之乐园。《老子》中描写的“小国寡民”社会:“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西晋葛洪《抱朴子外篇·诘鲍篇》:“曩古之世,无君无臣。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泛然不系,恢尔自得。”没有君主、没有剥削、自耕自食、自由平等的人间乐园,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向往和平劳动、幸福社会的美好愿望,是他们对理想农业社会的追求。陶之《桃花源诗》进一步描绘和改善了这种理想。[3]总之,田园是陶生命的依托,精神的支柱。田园即陶,陶即田园。

生活之“素”:耕种、读书、饮酒、写作。1、耕种。其实中国儒家传统起初是重视躬耕生活的。《尚书·虞书》之《大禹谟》篇曰:“天之历数在汝耕”。《尚书·周书》之《无逸》篇也多次提到“知稼穑之艰难”。陶渊明认为:“舜既躬耕,禹亦稼穑。”反对“孔耽道德,樊须是鄙。董乐琴书,田园不履。”而以“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的实际行动重新提倡了“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的重农思想,过着“朝为灌园,夕偃蓬庐”的躬耕生活。2、读书。“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读书使他打破了现在的界限而游心于千载,发现许多可当友的古人。他“用读书来充实人生,扩大生活空间”,“他的精神因此获得新的超越和自由。”(朱光潜《陶渊明》)3、饮酒。他的酒与诗合二为一。萧统《陶渊明集序》:“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确实,陶渊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在于“味”,在于“适”,在于超然物外、物我皆忘。另外,喝酒还能够尽情发泄郁积胸中的烦闷,带给他生命的深层感悟和沉醉以及极大的愉悦。“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4、写作。“尝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陶渊明写诗目的在于自娱,乐其志、示己志、寄其意。他写诗完全是一种自我的行为,自然而然的行为,是爱好和情感的真实渲泄,而不是哗众取宠,邀取功名。朱熹曰:“渊明诗所以为高,正在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吴瞻泰《陶诗汇注》引朱子文集)陶渊明耕地、读书、喝酒、吟诗的生活,在崇尚虚荣的人看来,无疑是枯槁平淡的,但这正是朴实中的大美。素静、平淡、悠闲、自由,这种生活是诗化的生活,是多少人渴望而又不可得的生活(大多数表面上喜爱“素”的人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他们不能够真正甘于“素”)。陶之人生是艺术的人生,是自我本性觉醒之真正人生。

性格志趣之素。闲静之性:梁朝萧统《陶渊明传》:“渊明少有高趣,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群,真自得。”他追求“傲然自足,抱朴含真。”也意识到自己“闲静少言,不慕荣利”,“性刚才拙,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便索性“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怀玉之志:陶渊明早年“猛志逸四海”,晚年“猛志固长在”,是一个很有思想抱负的人。可是所处时代社会政治的纷乱和黑暗不允许他实现个人抱负,“但恨殊世,邈不可追。”他不屑于与“清醒”的世俗之徒为伍。既不能实现大鹏之志,便乐于做在泥中弋行的乌龟,“见素抱朴”,“被褐而怀玉”(《老子》)。自由之思:他是一个酷爱自由的人。生活的目的就在于生命本身的自由,田园是他的家园,他可以在此通过生产实践找到生命的价值,做他自己,而不必去面对自己厌恶的那些俗人。陶所喜欢的是与自然万物共伍,悠游自在的生活。正如《论语·先进》中所描写的那样:“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身心完全的自由。

“素”,是一种宁静平和的田园生活,是个人性格志趣的本真表现,更是自我心甘情愿的自由选择。为什么陶渊明对“素”如此情有独钟呢?因为他在这种平平淡淡的田园生活中,悟出了“意”、“道”之“素”真;在普普通通的山水自然中,发现了天然的“素”美,从中得到审美的乐趣,心灵得到极大解放。

“素”是生活和襟怀,是甘于平凡,而“真”则是“素”的哲理化,是一种对人生的终极关怀。陶诗之真主要表现在“真意”和真“道”。陶诗中“意”的含义有意思之本意、知己之意、世俗之意、固贫之意、自由之意、素之真意等等,最为突出表达的无疑是“真意”。“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认为自然的平凡、普通不是平庸,其中有真意,有不平凡,这正是他思想的深刻之处。陶在“素”中发现“真意”,他之意境可谓真境界也,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评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曰:“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这种“真意”是自身的生命意识与大自然的生生气韵相融合,并最终达到物我两忘。陶发现了天地万物本性的真意,“大象无形”(《老子》),自然的和谐境界只能是一种不可言说之言说,只能是“余味曲包”(刘勰《文心雕龙》),“寄意一言外,兹契谁能别。”这就是天地之大道。

那么,何谓陶推崇之真“道”也?其一、自然之道。老子主张万物“复归于朴”(《老子》),庄子主张“天道无为而自然”(《庄子·至乐》)。道家思想对渊明有很大影响。恰如陈寅恪《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中所说:“……渊明之思想为承袭魏、晋清谈演变之结果及依据其家世信仰道教之自然说而创改之新自然说……又新自然说不似旧自然说之养此有形之生命,或别学神仙,惟求融合精神于运化之中,即与大自然为一体……”陶深谙自然之“道”,并且认为人道即天道:“寒暑有代谢,人道每如兹。”人保持天性的途径就是回归自然之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自由自在,顺化自然之“朴”。其二、内圣之道。儒家思想也对陶影响很深。陶的归田,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遁世。“他没有那种后期封建士大夫对整个社会的空漠之感,相反,他对人生、生活、社会仍有很高的兴致。”[4]他依旧关心时事,不能“外王”,便力图“内圣”,追求人格的完美,“穷则独善其身”(《孟子》),恬适地过着一种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他的行为是真正意义上的“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孔子《论语·卫灵公》)。恰如苏轼所言:“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古今贤者,贵其真也。”(《书李简夫诗集后》)实际上,普通生活正是道的表现形式之一,道就存在于“素”的生活中。陶在超越物欲,追求精神的同时,也就实现了“道”。他达到了“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篇)的真圣人的境界。回归自然、生活田园、张扬真我,这就是道,就是圣,就是真。陶渊明化道家、儒家思想为自己所有,而又不拘泥于儒道,这是一种人性的活化,而不是简单的僵化和盲从。“谁云其人亡,久而道弥著。”陶渊明的思想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光辉的化天道、圣道为己道的典范。

“真”可以说是陶渊明哲学思想的全部,没有矫饰,没有虚伪,没有违心。陶在“素”中发现了“真”,“含真”、“任真”、“养真”,并且以真率的赤子之心写诗,把哀乐、爱憎、理想、希望,都毫无掩饰地写入作品。真率自然是他的诗文最震动人心弦的奥妙所在。

“意”“道”之真是追求“素”美的思想基础。自然本真、生活本真、人性本真本来就是美。因为独具慧眼,对生活进行哲学思考,认识到真就是美,陶渊明才能将平凡生活艺术和美化。也正是“真”的敞显,使“素”为之一亮,焕发出美。同时,在对“素”的审美中,他的思想得到净化,精神上达到极大满足,体味到“乐”的审美最高境界。

他所描写的往往是农村平常的事物以及生活场景,如村舍、鸡犬、豆苗、桑麻,这些在旁人看惯了,平平淡淡的东西,在他写来却新鲜,物我契合,在冲和平淡中有了浓郁的美感。“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是自然之大美——“素”,也正是陶之审美追求。而许多人对之却置若罔闻,没有发现其美,或者根本不认为其美,因为他们缺乏对“素”进行审美的潜能,最根本的是缺乏陶渊明那种对自然天地万物的博爱。

陶诗中表达的爱,有田园之恋、自然之感、酒中深味、怀古之情、亲朋真情、壮志豪情等等。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是真情流露。陶对自然的爱是真爱,审美之爱,非功利的爱,全身心投入之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见林情依。”“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陶对自然由“爱”而“恋”而“依”,如“鱼不可脱于渊。”(《老子》)而不能离析,害怕失去。这种爱,是人和自然的情感交流,素的自然正是因为这种无私的爱而光辉,而展现其真,展现其美。

朴素的美充实了陶渊明的感情生活,培养了他对自然之爱,并带给他人生最大的快乐。“岂无他好?乐是幽居。”“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挥兹一觞,陶然自乐。”“介然安其业,所乐非穷通。”“被褐欣自得。”“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自然欢心、幽居是乐、亲朋同好、饮酒陶然、躬耕解颜、安贫知足、读书乐古,田园风光和生活带给他真正的愉悦和满足。这样的快乐是一种平凡的快乐,又是真正的心灵之乐,是人类千万年来追求不息的快乐。是一种审美之乐。而在这种快乐中,又有其“趣”。“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有客赏我趣,每每顾林园。”“借问衰周来,几人得其趣?”趣其实就是乐的意蕴。酒中有味,这是醉之趣;林园有情,这是自然之趣;返朴归真,功成身退,这是智者之趣。恰如梁启超言陶渊明:“最能领略自然之美,最能感觉人生的妙味。”(《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这是由“素”而生之雅趣,是素雅,是陶渊明相对“素朴”之外另一方面美的追求,是中国文人之特有之趣。

而“乐”、“趣”的极致,审美的极致无疑是“游”。“游”是“心”之游。求心、用心、称心、欢心、纵心、悠怀、远游。“命室携童弱,良日登远游。”在素朴的田园生活中,陶渊明找到了自由和逍遥,“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这是纯天然的随心所欲。譬如“高鸟”和“游鱼”,他和自然融为一体,和自然消弭距离,平等对话,并且无拘无束地游戏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自然是他生命意义之所在,是他心灵的家园。在乐、游中,他达到了真正中国意味的“天人合一”,而在这种天地人之境中,他实现了审美的自由。从而达到中国古典美学追求的最高境界:“乐”。只有“素”美才能够带给他真正的快乐和自由。

总之,陶渊明是一个“素心”之人。他将日常平凡生活诗化,从普通田园的“素”中发现“真”意和“真”道,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美,由衷赏识,真心表达,从而达到“乐”,情感得到了自由的张扬,灵魂找到了真正的家园。这就是以“素”为美,是妙赏,是对于美的感悟。“天地一东篱,万古以重九。”(宋僧人道灿)陶渊明,孤独、脱俗、不可企及。现代生活绚丽多彩,审美追求也光怪陆离,但是,我们是否应该重新思考一下“素”在当代社会的美学意义呢?庄子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道》)素是大美,真正的美。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1096页,商务印书馆,1983年1月第2版;

[2]荷尔德林,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第一部,第二卷),第53页,商务印书馆,1999年5月第1版;

[3]关于“田园的含义”有些部分参考了:唐满先、(韩国)崔雄赫,《陶渊明田园诗之审美方式》,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8卷第3期,1995年8月;

[4]李泽厚,《美的历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新1版;

[5]袁行霈,《陶渊明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7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