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温庭筠范例6篇

菩萨蛮温庭筠范文1

[关键词]韦庄词 审美超越

一、以抒情主人公入词

韦庄词较其之前的词第一个审美超越在于韦庄在词这种文体中引入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在“温韦”的时代,填词虽然形成一时之风,但是仍然不被认为是“抒情言志”的文体,由上文所提到的《花间词序》可以看出词所存在的情境。即便是温庭筠这样的词人,他填词的目的也是为了给歌姬演唱,所以很难说这样的创作目的之下所创作出的词会有什么高远的寄托或深刻的意蕴,更不用说抒情主人公的引入。

菩萨蛮

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荷叶杯

韦庄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

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晚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

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以这两首词为例来分析,很明显可以看到二者的不同之处,就是温词客观,而韦词主观。温词所营造的是一种影像式的记录感,他捕捉一个又一个细节的镜头,由这些镜头的连接传递给读者一种整体的审美感受。词人与所言之人之物有着怎样的情感联系或情感寄托,都是难以揣摩的。但是韦词就完全不同,在《荷叶杯》这首词中,词人在短短的50个字中讲述了与名叫谢娘的这个女子的深夜花下相遇,携手暗相期,惆怅相别,隔音尘,相见无因。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甚至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亦有着完整的情感起伏过程。回忆这个故事的人就是故事中与谢娘相遇相别的人。

温庭筠的词,由于抒情主人公的缺失,便具有很强的普适性。这种普适性符合词的存在情境,适合歌姬的演唱,也容易直接地引发听者的感慨。但是,也正是这种普适性,使温词缺乏一种长久的兴发感动的力量。韦庄让抒情主人公在出现在词中,并且还是男性,且有时间、地点和人物。由此,韦词与从前的词最大不同就在于,韦词中蕴含着真挚的情感。而这种真挚的情感的最大推力就来自于抒情主人公的显现。不考虑考证的因素,韦词中抒情主人公所经历讲述的故事让人觉得那就是词人自己的故事。

温词多写物,即便是写人,也是由物堆积而来。而韦词多写情境,抒情主人公所活动的情境。仍是以上面两首词为例来看,温词的主人公是一个女子,其写小山、鬓云、香腮、峨眉、弄妆、花面、罗襦、金鹧鸪,这些都是非常美好的具体意象。首先要承认的是这些意象的叠加的确可以让人产生一种审美的愉悦,但是即便是如此工笔,主人公的形象仍然是比较模糊的,这种模糊不是因为词人描写得不够精细,而是词人缺乏对主人公的内心关照,这个“懒起画峨眉”的女子有着怎样的情感体验和心情,不得而知。再来看韦庄的这首词,词人对故事中的男主角和谢娘都没有具体的描写,但是词人关注的是对情境的描写。那年花下、深夜、水堂西面画帘垂、晚莺残月、相别。词人对细节的情境的关注恰恰体现出了抒情主人公对感情的珍重。多年以后,男主人公仍然可以真切的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在深夜的花下相遇,在水堂西面相约,相别的夜晚还有晚莺残月,如果不是对情感的珍重,又怎么会对当时的情境记得如此清晰呢。这也许就是王国维说温庭筠“句秀”,而说韦庄“骨秀”的原因之所在。

除了男性抒情主人公的显现,韦词中也有女性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在韦庄之前,温庭筠的词经常用女性的口吻来抒感。这种手法源自屈原的《离骚》,以美人自况,以美人的境遇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自屈原开始,这一手法就具有了一定的悲情特质,就是说,以美人自况,往往美人也是处于不好的境遇,作家以美人的孤芳自赏来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心情。以上面温庭筠的《菩萨蛮》为例,如果按照“香草美人”的传统来看,那么这个“懒起画峨眉”的女子所隐隐呈现的就是一种“幽怨”的情态。温庭筠词中充满了这种幽怨的,甚至带点自恋的悲情女性形象。至韦庄一变,韦庄的词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泼辣大胆的女性形象。尽管从数量上来看,韦词中更多的也是幽怨的女性形象,但是这已经足够说明韦庄对存在这种转变的意识。

二、以诗的题材入词

词这一体裁在最开始产生的时候,不但缺失了真正的抒情主人公,并且其所歌所咏的题材也定下了众多词人所默许的低调。词这种体裁是用来抒发细微缠绵的儿女之情,而诗是用来抒发志向和人生的际遇。温庭筠有一首著名的诗《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这首诗里所抒发的真切的羁旅之感又怎能让人想到温庭筠所写的词是那样的缠绵悱恻呢。所以,即便是到了温庭筠的时代,词仍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甚至不配抒写“雅”的题材。把诗的题材引入词,以词的体裁来抒发诗般的情感,是韦庄对其之前词的第二个审美超越。分析这一点,以韦庄著名的五首《菩萨蛮》为例。韦庄的这五首词是一组词,是一个整体,而非仅仅因为曲调相同而被放在一起的。五首词各代表了词人某一时期的际遇和心境,而其总体上又呈现出一种整体的审美力量。

《菩萨蛮》(一)是一个离别的情境,韦庄之前的诗和词都写离别的题材,但是韦词所写之离别以及离别的情感双方是如诗般坦荡的,他所写的男女之情是具有和前者不同的一种品格和操守,韦庄这种坦荡情感题材的引入,是与之前花间词完全不同的。韦庄的女主人公不再是别后触景生情的幽怨女子,其凸显的是别时的情真意切。

《菩萨蛮》(二)写的是思乡之情,韦庄的这种思乡之情很显然是诗的题材,温庭筠所有的词作中都没有这种直接的思乡之情。

《菩萨蛮》(三)是词人年老时一个回忆的情境,这首词是词人对人生的波折和际遇的综合感知,这也是诗的题材,韦庄之前的词所慨叹的都是闺阁之思,自韦庄开始,词人的自我抒发进入了词中。

《菩萨蛮》(四)所营造的情境有魏晋诗风,词人抑郁,主人劝杯,词人最后发出了“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的感慨。叶嘉莹说:“‘呵呵’是笑声,如果你认为是真的欢笑就错了,因为‘呵呵’两个字只是空洞的笑的声音,没有真正欢笑的情感,韦庄所写的正是强颜欢笑的辛酸。”这在第三首的层次上更进了一步,不再慨叹人生的起起伏伏、分分和和,而是产生了“人生几何”的哲思。韦庄对人生的这种深刻的思考,更是其之前花间词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菩萨蛮》(五)是这组词的最后一首,人是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的集合体,因此就算在第三首和第四首词中作者慨叹际遇、思考人生也不能完全抹杀其内心的感性之思。于是在这第五首词中,词人触景生情,凝视脉脉余晖,想起了那绿窗下的女子。

总体从题材上来看,这五首词中所涉及到的有离别之思,乡关之思,际遇之思,人生之思。而这情感的格调都是诗的格调,都是相对“雅”的题材。韦庄把这些诗的题材以其独特的方式引入了词中,其意明确,其情真切。这使得为韦庄的词呈现出一种与花间词完全不同的审美风貌,它是清简的,纤疏的,坦荡的,真挚的。

三、以清疏朗丽意象入词

韦庄词和温庭筠词直接感知上的不同就在于其所选择的意象是不同的。意象是构成意境的基本元素,因此不同的意象必然会营造出不同的意境,并给予读者不同的审美感受。王国维说:“‘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已之词也,其词品亦似之。”王国维的这两句话用来评价二者之词中的意象亦是非常恰当的。

从温词中随意选取了五首《菩萨蛮》(《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菩萨蛮•夜来皓月才当午》、《菩萨蛮•水晶帘里玻璃枕》、《菩萨蛮•玉楼明月长相忆》、《菩萨蛮•杏花含露团香雪》)和上文所列的韦庄的五首《菩萨蛮》为例来分析二者词中的意象。

经笔者统计,韦庄这五首词中所涉及到的意象有37种,而温庭筠的五首词有意象55种。通过统计可以看出,在温庭筠的词中充满了大量直接与女性起居和装饰相关的繁复意象,这是典型的花间词风。如果以是否直接与女性起居、容貌和装饰相关为标准来判断,可以清晰的看到,温庭筠词中超过了百分之五十的意象都是直接与女性起居、容貌及装饰有关。而这类意象在韦庄词中仅占不到百分之三十的比例,韦庄词中更多的是如诗一般清疏的意象,如马、桥、酒、春漏、金杯等意象。韦庄的词中仍然存在着一些直接与女性起居、容貌及装饰相关的意象,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认识这个问题,首先是因为韦庄毕竟是花间词人,所以其所用之意象不可避免的回涉及到这方面;其次可以认为韦庄是一个过渡的人物;最后一点,我们反对温庭筠式的花间词人在词中大量充斥直接与女性起居、容貌及装饰有关的意象,但并不代表摈弃这一类的意象。

韦庄在词中大力引入抒情主人公、诗的题材、清疏朗丽的意象,虽然没能扭转花间词风,但是可以明确的是,韦庄在温庭筠奠定词的格调以后及时地产生了革新的意识,并且在自己的词作中完整而充分的表达了这种意识。韦庄的审美超越,为宋代苏辛豪放词提供了一种可供借鉴的范式。

参考文献:

[1]叶嘉莹.唐五代名家词选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40.

[2]欧阳炯.花间集•序[A].赵崇祚.花间集[M].武汉:武汉出版社,1995.

[3]王国维.人家词话[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7.

菩萨蛮温庭筠范文2

摘要 温庭筠恋情词存在三类抒情视角:以第一人称从男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男性对于女性的恋情;以第三人称从男性看者的角度对恋爱中的女性进行叙说和描绘;以第一人称从女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女性对男性的恋情。从这三种不同的抒情视角,温庭筠看到了男性恋爱的快乐,女性对男性的思念和渴慕,更虚拟了在抒发恋情的时候,仍不忘怀于叙说自己的居室、衣饰和容貌,所抒发的恋情明确、专一而含蓄的理想女性。

关键词:温庭筠恋情词抒情视角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

看者看到的内容会因被看者而异,毕竟是看,而不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看总要受被看者限制和引导,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不同的看者有不同的观察视角,面对同一被看者,不同的看者将会得到不同的镜像,这也是十分明白的。所以,我们要研究看的结果,除了研究被看者以外,还必须研究看者,因为面对同一被看者,看到的内容很大程度上因看者而异,看者总是看到他所能看所愿看的一切。

在文学活动中,这种看到的内容并非完全个人性的东西。首先,看者总是作为特定社会角色的看者,带有特定社会时代、阶层、集团和性别的选择性;其次,这种有选择的看的结果,一旦写进作品,为读者或观众所阅读或欣赏,这种因看者不同而看到的不同的内容就会对读者或观众产生诱导作用,产生特定的社会影响。

可以说,在阅读和欣赏过程中,读者很大程度上是被作者引导着,用作者的视角去看,经过长期的这样看或那样看的训练,读者便会养成用某种视角来看的习惯,而一定程度上失去自己的个性。对此,我们作为批评者,需要做的就是,指明某些作品特有的观察视角,提醒读者保留一份属于自己的清醒。

温庭筠词作的内容,是温庭筠看的结果。《花间集》中所录温庭筠词作为66首,其中,有60首是以男女恋情,尤其是女性的恋情为表现对象的。也就是说,温庭筠词作的内容,绝大部分是温庭筠以男女两性尤其是女性的恋情为对象的看这一行为的结果。那么,对这一对象温庭筠看到了些什么样的内容呢?他为什么看到的是这样的内容而不是别的内容呢?

在温庭筠词作的恋情抒发中,至少存在着三种情况。第一种是以第一人称从男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男性对于女性的恋情。这种类型的作品极少,只有《酒泉子》(其三)、《南歌子》(其二、其六)、《蕃女怨》(其二)等4首。第二种是以第三人称从男性看者的角度对女性进行叙说和描绘,在此基础上表现女性抒情主人公对于男性的恋情。这种类型的作品比较多,有14首。第三种是男性作者站在女性角度以第一人称从女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女性对男性的恋情。这种类型的作品是最多的,有30首左右。这只是一个大概的分类,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有些作品,在以第三人称从男性看者的角度对女性进行叙说和描绘之余,又用第一人称从女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女性对男性的恋情,如《菩萨蛮》(其三、其四、其七、其十四)、《定西番》(其三)、《南歌子》(其四)、《河传》(其一)、《荷叶杯》(其二)。有些作品,在以第一人称从女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女性对男性的恋情中,明显隐现着第三人称男性看者,如《思帝乡》和《河传》(其二、其三)。还有些作品,甚至不能断定其抒情主人公性别,如《荷叶杯》(其三)。

为什么以第一人称从男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直接抒发男性对于女性的恋情的作品如此少呢?这要从温庭筠恋情词产生的背景上去寻找原因。“有唐以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常娥”。“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从《花间集序》可知,温庭筠等花间派词人的词作是要拿到酒宴歌席上去演唱的,而且歌者多为女性。写给这些歌女拿到酒宴歌席上去演唱的歌词,主要不是在抒发男性作者自身的情感,而是在表现某种最能打动酒宴歌席上的男性听众的情感,这是必然的。而什么样的情感最能打动酒宴歌席上的男性听众呢?当然不是男性的相思苦恋。所以,这类作品数量如此之少,是可以理解的。

仅有的几首以男性为主人公的词,在相思之苦的框架中,往往着重表现的是回忆之乐和梦幻之欢。《南歌子》(其六)是很典型的:“转眄如波眼,娉婷似柳腰。花里暗相招。忆君肠欲断,恨春宵。”虽然,春宵漫长,孤独难熬;所思之人不在,令人肠断。但是,回忆中的情人是那样的美貌:“转动的明眸,流盼着清澈的秋波;纤秀的腰姿,如翠柳般婀娜。”回忆中的往事更是让人留连忘返:美貌的情人曾于“花里暗相招”……相思之苦并不是表现的重点,回忆之乐才是作者的表现目的。再如《酒泉子》(其三),抒情男主人公回忆所思念的女子,注意力也在“玉钗斜簪云鬟髻,裙上金缕凤”这样的装饰之上,正是这些饰物的把一个女子打扮得富贵华丽,对这些东西的咏唱最能唤起男性听众的愉悦之情。虽有“楚女不归”、“月孤明”的感慨,但毕竟不会像温庭筠恋情词中的抒情女主人公那般柔肠寸断。而如《南歌子》(其二)所写的“似带如柳丝,团酥握雪花。帘卷玉钩斜,九衢尘欲暮,逐香车”,才是男性恋爱的本相,充满快乐,无一丝愁苦的阴影。

男性作者和男性听众所共同爱好的,还是看女子如何相思。故温词中,以第三人称描写女子相思的词有14首之多。这是温词的第二类抒情视角:以第三人称从男性看者的角度对女性进行看似客观的叙说和描绘,在此基础上表现女性抒情主人公对于男性的恋情。这个角度其实是最不便于抒情的,作者身处幕后不能亲自出面,活动在前台的抒情女主人公一般来说又如哑剧人物般不能用语言直接表达感情,其抒写难度可想而知。于是,作者只好在描写和叙说的内容上作文章。一方面通过对女主人公的生活环境进行描写来渲染情感;另一方面,通过描绘女主人公的容貌、衣饰、情态动作来暗示情感。《菩萨蛮》(其一、其二)最为典型: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温馨富丽的居室、华贵的衣饰、艳丽的容貌,这些华丽、温暖、性感而令人愉悦的事物,是男性眼中的女性对于男性最大的诱惑,是男性对于女性的兴趣之所在。而且,苦留的柳、盼归的雁、双飞的鸳鸯和鹧鸪,这些事物构成的意象群,还暗示着男性眼中的女性对男性自身的思念和渴慕,自然,也暗示着男性实现情爱欢愉的某种可能。

但是,暗示终归是暗示,抒情女主人公的情感总不能表达得如作者理想的那么清晰。于是,作为被描写对象的抒情女主人公,竟在作品中直抒其情起来,作品的抒情视角发生了奇妙的转换。如《菩萨蛮》(其三):

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一句说得非常清楚,那个宿妆尚存而笑容不再的女子,是作为第三人称的作者隔窗所见,而“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正是作者想看的华丽而暗示着情爱欲求的形象。而“月明花满枝”这个场景,也并非第一称所述,而是作为第三人称的作者用来暗示主人公内心情爱欲求的意象。而在这一切第三人称描写和叙说的背景之上,却浮现出一种别样的声音:“想见牡丹时,暂来还离别”,“心事竟谁知”。这种第一人称的回忆和慨叹,只能来自抒情女主人公。在用第三人称进行描写和叙述的外部视角中,随时转换成用第一人称直抒其情的内部视角。一会儿是男性作者在叙说和描写,一会儿是抒情女主人公在自言自语。叙述人和抒情主人公交替出场,诵一首词如听一场说书。但这毕竟不是说书,没有“某某暗想”、“某某说”这类提示性的话语。这让读者读起来很是困惑,不知哪些情感属于男性作者,哪些情感属于抒情女主人公。

或许是鉴于这种在短小的篇幅中进行抒情视角转换存在的困难,温庭筠的更多恋情词,索性通篇皆用女子口吻。这是温词的第三类抒情视角:男性作者站在女性抒情主人公的角度,以第一人称直接抒发女性对男性的恋情。如《更漏子》(其六):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更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再如《南歌子》(其一):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这些词作的抒情主人公都是女性。她们或于深闺之中细数梧桐细雨,苦苦思念远离自己的情人;或对“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的男子充满了炽热的爱情,愿意与之缔结连理。在这类作品中,男性作者从作品中隐去,只留下抒情女主人公在那里自言自语。也许这更符合词作最初的生存环境。歌筵酒席上的那些歌者,大多是年轻美丽的女子,以女性作为抒情主人公的词作更符合歌者的性别身份。而且,男性听众们正是要看这些美丽多情的女子如何爱慕思念男子,并将自己代入进去,把自己想象成她们正在思念爱慕的对象,偷偷地乐上一回。

不过,男性作者代女性立言,毕竟不能等同于女性自己的吟唱。在言辞之间,总还是要留下男性作者的蛛丝蚂迹。温词中那些虚拟的女性,其抒情方式跟现实中的女子是很不一样的:

一方面,她们在抒发恋情的时候,仍不忘怀于叙说自己温馨富丽的居室、华贵的衣饰和艳丽的容貌。如《菩萨蛮》(其五):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

此词充斥着“杏花”、“绿杨”、“玉钩”、“翠幕”、“眉”、“蝉鬓”这样一些意象,或是女性富丽的生活环境,或是女性艳丽的容貌,都是比起女性抒情主人公来男性作者更加关注的东西。《菩萨蛮》(其八)在“相忆梦难成”的第一人称抒情之余,也有“翠钿金压脸”这样游离于抒情之外的纯粹客观的艳丽的容貌描写。《更漏子》(其三)中,抒情女主人公在回忆“花里暂时相见”的往事的时候,却也不忘记描绘自己“金雀钗,红粉面”的装饰和面容。

其实,这些是女性抒情主人公们自己根本看不见的风景。尽管这些意象的出现也是为了情感的抒写――或正衬或反衬她们的内心世界,但这些华丽、温暖、性感而令人愉悦的事物,正是男性对于女性兴趣之所在。所以说,这既是抒情女主人公在抒发恋情,也是男性作者在表达对符合自己理想的女性及其生活与情感的玩赏。在虚拟的女性情感和生活中隐现着男性的审美爱好和审美趣味,在抒情女主人公的感官后面,还有男性作者的感官若隐若现。在这种男性作者代女性形象立言的作品中,女性形象在显在的女声中暗含着男声的存在,呈现出一种复调抒情状态。女性形象就如男性作者手中的提线木偶,走着男性喜欢的步子,展示着男性喜欢的身姿,表达着男性喜欢的情感。

现实中的女子应该不会这样抒情。在温庭筠之前号称“美姿容”的中唐女道士李冶,在自己的诗里,就无一言形容自己的美貌,倒是有诗句描绘自己的衰老,如“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温馨富丽的居室、华贵的衣饰和艳丽的容貌是给男人看的,女人自己并不去看它,故它不会作为看的结果进入现实女性的作品。在李冶这类在很大程度上以色事人的古代女子那里,容貌并非不重要,但她们重视它的角度跟男子不一样。男子是将它作为欣赏玩味的对象,而她们是将它当作安身立命的手段,所以她们在作品中有意无意地流露着这种对年老色衰的恐惧。不过,在温庭筠之后的李清照的词作中,这种对女性温馨富丽的居室、华贵的衣饰和艳丽的容貌的留连忘返却有着明显的表现。在李清照的词作中,既有 “瑶肌”、“雪清玉瘦”、“芳姿”(《多丽・小楼寒》)这类突显女性自身美丽容颜的关注点,有“泪痕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倚,枕损钗头凤”(《蝶恋花・暖雨晴风初破冻》)这样华美的女性形象刻画,也有“薄雾浓云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这样温馨富丽的对女性居室的描绘。

可见,前代男性作者的审美取向对后代女性作者的创作是有导向作用的。但是,女性作者毕竟有自己的特色,抒发情感和欣赏情感是有质的不同的。所以,李清照笔下的居室,并不只是一味的香暖宜人,而是引发、触动和投射了孤寂凄凉情感的环境。李清照笔下的女性自我形象,也不仅是赏玩的对象,而更多的是为抒情而设的意象,因此更多地表现为“人比黄花瘦”、“如今憔悴,风鬟雾鬓”的形销骨立。而且,李清照的抒情,更多的是一种直快的情感抒发,单纯而明净。

另一方面,这些虚拟女子所抒发的情感,其内容也与现实中的女子所抒发的情感内容不同。这些虚拟女子所抒发的情感是明确、专一而含蓄的。“画楼相望久”《菩萨蛮》(其七)、“杨柳又如丝”《菩萨蛮》(其十)、“还似去年惆怅”《更漏子》(其二)、“近来音信两疏索,洞房空寂寞”《酒泉子》(其一),从这些词句,我们可以了解,这些女子一旦与男子分开,就是孤独寂寞,再无他想,长久专一地等待他们归来的。

其实,现实中的女子却并不如此。从薛涛的《春望词》(其三、其四),我们可以看到,女性的恋情,其指向并不总是那样明确。“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这种对爱情的向往并不指向哪一个具体的男子,或者可以说,她们是爱上了爱情,而并非一定是爱上了某个男人。

从与温庭筠过从甚密的鱼玄机的诗里,我们还知道,现实中女性的爱情,并不一定就如温词所写那样专一。鱼玄机就既有“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感怀寄人》)的爱情企盼,有“扃闭朱门人不到,砧声何事透罗帏”(《闺怨》)这样的痴情苦恋,也有“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赠邻女》)之潇洒,更有“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冬夜寄温飞卿》)之“深情既冷,可使欢怨两忘”(钟惺《名媛诗归》)的情怀。李冶亦有“至亲至疏夫妻”(《八至》)这样的诗句。这两个真正的女道士把爱情、夫妻之情看得如此透脱,说得如此真率,绝不是温庭筠笔下“含娇含笑,宿翠残红窈窕。鬓如蝉,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寄语青娥伴,早求仙”的虚拟女冠。可见女性所抒发的女性的情感和男性所欣赏并虚拟的女性的情感是不同的。像“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这样的情感,定不是男性的欣赏对象,也不是男性作者所能虚拟得出来的。

故知温庭筠所虚拟的,乃是一种男性理想中的女性情怀。现实中真正的女性情怀,很多怕是温庭筠们所不能理解,也不愿接受的。温庭筠恋情词这类作品中的虚拟女性对现实中的女性虽是一种虚拟的再现,却有一种深层的诱导作用,不排除有那么一些女性读者,在长期阅读这种作品后,真的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塑造成了温庭筠们喜欢的那种样子。这一点,正是本文所要指出的。

参考文献:

[1] 赵崇祚编,房开江注,崔黎明译:《花间集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

[2] 李冶、薛涛、鱼玄机,陈文华校注:《唐女诗人集三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

菩萨蛮温庭筠范文3

关键词:温庭筠;身世;意象;象征

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12-0145-03

温庭筠,字飞卿,本名岐,山西太原祁县人。唐初宰相温彦博之裔孙,花间词鼻祖。其词如其人,自古褒贬不一。究其原因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人景相映,身世相怜。温词所写景都是美景,却有一位结着愁怨的主人公,这与其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身世相似,造成其词自古众说纷纭。第二,其词具有跳跃性,跳跃便会省略一些内容,使读者有联想、对比、悬念的空间,也因而模糊了词意。第三,温词中的象征意味,再加上意境朦胧,晦涩难懂,尤其是“花”这一物象使用极多,使研究者认为:其词具有“香花美人”之作用。本文就从以上三点分析造成温词多义之因。

一、人景相映,身世相怜

读温词不难发现,温词中使用大量的笔触描写景物。不论是夜景、春景或屋室之景都极其美艳。如此美景之下却有一位结着愁怨的女子。通读温词总体之感便是:美景愁美人。这种景象似乎与中国人追求大团圆的情节有悖。所以,研究温词之人收集一切资料,非得找出个所以然来。经研究发现:温庭筠的身世与他词中所描写的女子,似乎有相通之处。据资料显示,温庭筠敏悟聪颖,擅长音律,才思敏捷,却累年不第,名宦不进,坎坷终身。温庭筠早年丧父,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少年时,曾以名公世族之后拜见过李德裕,想凭此通行官场。青年时,他迁居至鄂县想通过官场文苑,凭借自己的才华学识为其打开理想之门。然而,却屡遭失败,报国无门。其后,温庭筠南游江淮,经常出人酒肆妓院,花光了他的一位表亲扬子留后姚勖资助给他的全部钱财。事情暴露后,温庭筠被责打并遭逐。据说,此事对他当时的声誉影响不小。《玉泉子》记载,温庭筠的姐姐在客厅上捉住姚勖的袖子不放,痛哭流涕:“‘我弟年少宴游,人之常情,奈何笞之?迄今无有成遂,得不由汝致之?’复大哭,久之方得解。勖归愤讶,竟因此得疾而卒。”此时的温庭筠已到了山穷水尽、脱身无地之境。随后,温庭筠决定“改邪归正”,像其它文人士子一样走科考之路。温庭筠凭借自己才能,刚到京师,便慕者纷纷。温庭筠的才华史书上也多有记载,说他“烛下未尝起草,但笼袖平几每赋一咏一吟而已,故场中号为温八吟;又有人称他为温八叉,说是他在科举考试中,每押官韵作赋,只需叉八次手,便成八韵”。在科举考试中他常代人写作,这说明温庭筠不仅才华横溢,且常凭借自己的才华在科场上代人假手。温庭筠才华出众却生性率直,蔑视权贵。令狐绚曾以故事问于温庭筠,温庭筠却说,你问的典故出于《南华经》,这并不是什么生僻的书,你办完公务之后是不是应该读一下。他还嘲讽其为“中书堂内坐将军”。还故意泄露令狐绚托他代作《菩萨蛮》献给宣宗一事。温庭筠不加掩饰地讽刺这位高高在上、不学无术的当朝宰相,惹怒了令狐绚,奏其“有才无形,不宜与第”,始终不予重用。由于宣宗知道了其诗才,才召见他。授予他一个隋县尉九品之职。当了不几天之后,温庭筠便离职跑到了襄阳刺史徐商那里作了个从事。徐商调任他职之后,其生活又陷入了困窘。在归江东途中,到扬州院乞索,醉后到街上乱走,被巡夜的虞侯打得鼻青脸肿,还打掉了几颗牙。此时,徐商已经是宰相,便帮他寻了一个国子助教之职。任职期间,关怀出身寒微而有才华的士子,并把其讽刺时政的文章出榜示众。这种秉公无私的作风触怒了权贵,不久就遭贬。最后,温庭筠不知所终。他还精通音律,“善鼓琴吹笛,云有弦即弹,有空即吹,不必爨桐与柯亭也”,却又命运多舛,与其词中描写的女子何其的相似!导致研究者说其词有寄托之意,是“感士不遇也”。研究者出现此种结论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把一种幽微的心境扩大化了。温庭筠词的写法,与屈原的“香草美人之喻”的写法极其相似。屈原的“香草美人之喻”是“托物寄情,借物咏志”,这在《离骚》中表现极为明显。但温词很晦涩,有没有这种喻托读者并不能一目了然。如果说有这种喻托那也是基于温词的景物与人物描写与屈原《离骚》的写法相似而已。前面已提到温庭筠的性格与屈原的极像:不事权贵,不同流合污。当时令狐绚有“权动寰中,势倾天下”之权势,温庭筠却敢直接讽刺“中书堂内坐将军”。据《南部新书》中记载,大中二年,李德裕被贬崖州司马,温庭筠《题李相公敕赐屏风》云:“丰沛曾为社稷臣,赐书名画莫忧新。几人同保山河誓,独有栖栖九陌臣。”这首诗明显是对李德裕的遭遇表示同情,并不怕遭当政者的迫害。那么,他专门写几首晦涩之词去寄托什么意吗?温词极具音乐天赋,很适合演唱:“裴郎中诚,晋国公次弟子也。足情调,善弹唱。举子温岐为友好作歌曲。迄今饮席,多是其词焉。”作者作词是为了供歌女在歌厅酒席上歌唱,因而无论是对外观的描述还是对内心的表达,都符合歌女们的生活需要。“词本艳科,诗庄词媚”,词抒情理所当然。但温词到底抒了什么情,发了什么感?我们仅从其身世进行考证似有不妥。既然如此,不如就从词本身去理解。词是隋唐时代为配合乐曲演唱而产生的,与现代的歌词并无区别。音乐说到底是为了娱乐大众的,只要大家喜欢即可。抛开温庭筠身世不谈,仅从音乐的角度考虑温词,可以说他描写的主人公只有一类,那就是女子,也就是歌伎。“美景愁美人”,试问,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有这样的愁吗?她们的愁是物质上的,而温词集中表现的是女子精神上的愁,这种愁不同于平常百姓家女子油盐酱醋之愁。所以,温词中的女子多是贵妇,雍容华贵却寂寞空虚。这种特殊主人公决定了温词的创作题材及写作手法。只有词具有与演唱者一样的心绪,才会激发演唱者的同感,才会传唱不止。温词恰恰是为这些歌女所作,当然要抒发她们的情感,抒发歌女的愁闷之情。温词是为歌女演唱而作,但由于其特殊身世,至今仍被人们争论不休。其实,这源自于研究者的研究惯性和中国文化的历史因素――讲求团圆之美,追求完美。温词中的美女都是不完整的,所以,引起了我们的探求欲,非得给美女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造成温词多义原因之一。下面具体分析温词中美景愁美人。《花间集》收录温词66首,从中任选一首都能找到美景愁美人,这似乎与戴望舒的《雨巷》有相似之处。下面就以温词义最明晰的一首――《菩萨蛮》为例说明: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玉楼上明月相照,玉楼外柳丝袅娜,芳草萋萋。如此之美景适合踏春闲游,饮酒赏月,然而却只有孤身一人望明月忆往昔。美景给人以欢欣,美女却让人揪心。再看室内之景,绣有“翡翠”的彩绣罗帐静静地垂挂于床前,衬托出了夜之静、屋之空、人之孤。这是温词中最易懂的一首词,此词叙事明确,有脉络可寻,抒情真率,人物情绪真切可感,表达了主人公离别相思之情。此词的内容题材与温词的同调之作并无差异,然而,诸家所评多赞誉。因为此词在语言特色及抒情特色上符合中国古代传统的审美趣味,语言清新平易,抒情真率可感,所以,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二、意象跳跃。似梦非梦

总体而言,温词绝大部分是写女子、闺阁、恋情的。《花间集》收录温词66首,50首以上写女子,但如此众多的女子却无一是完整的,她们美丽地破碎着。在女子华艳的背后,便显落寞,美丽而些许凄凉。究其原因,其词中存在此岸与彼岸的跳跃。初读温词有一种突兀之感,不知所云,或是梦中,或是现实,犹如词的堆叠,让读者捉摸不透。这是温词特有的表现手法――跳跃性很大,正是这种跳跃造成温词多义。温词的跳跃之感与温词所选意象有极大的关系。温词通过所选意象的跳跃性及排列组合的跌宕变化来传达人物的幽微心绪。温词中往往不会明确交代主人公的性别与身份,我们只能通过温词中对事物意象的描写来捕捉。主人公多数为女性,对其容貌、姿态和服饰却不做具体描写,只能通过其意象去想象。所以,温词中主人公的一切都是我们从其词的意象描写中捕捉得来的。对于人物的情感心绪,作者的抒情达意更为朦胧迷离,难以捉摸。温词的这种跳跃使温词的对比、联想、衬托、连贯、悬念更具艺术效果,给读者留下大量的想象空间。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分析温词是指出:“温词的意象常常是跳跃的,意象之间的脉络隐伏着,需要读者自己去想象补充。”解读温词没有想象力是不行的,如果读者仅从表面去读温词,那就是华丽词的堆叠,只有经过读者想象的加工,温词的主人公、所表达之意才会有血肉。由于每个人的阅历、生活经历的不同,所以,想象出的情景也是不尽相同的。下面以《菩萨满》为例分析温词意象的跳跃及组合之跌宕。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对于此词,历代评赏见仁见智,颇有争议。就“小山”一意象就解会不一,有说是“屏风”,有说是“发髻”,还有认为是“眉毛”,本文从“眉毛”说。词首二句通过对女子额及腮的描写,展现出女子娇庸的情态,只这两句就把一个香艳娇庸的女子展现在了读者面前了。至于,这个女子究竟如何之娇庸、如何之美,要靠读者去联想,美丽到什么程度,与你见过的美女有关,如果你见过天仙的话,你就把她想成天仙。后四句写了女子梳洗打扮的动作:起床、画眉、梳洗弄妆。画好妆之后,女子前后照镜,打扮之精,可想而知。接着作者笔锋一转,描绘起了女子的衣饰,那用金线绣的一对对鹧鸪鸟衬托出了女子的顾影自怜。此词的跳跃性并不明显,有逻辑可寻,是按照事物发展的时间顺序叙写的,只是最后两句出现了画面的转移。看似与前面不连贯,实则有内在的联系,符合词的逻辑顺序。前六句的铺写与末两句对比,才能更加突显出女子的情态以及女子不愿起床的梳洗打扮之因。这种意象轻微的跳转,我们通过仔细分析是不难理解的。

三、象征意味,意境朦胧

温词对景物的描写集中表现在“花”这一物象上。温庭筠的全部词作中“花”这一物象占全词的三分之二。温庭筠赋予“花”这一物象以象征功能,增加了对词作中女主人公内心情感和命运的揭示力。在诗词作品中,诗人或词人将对抒情主人公的主观情感寄托于外界事物上,使这些事物具有了人的情感,这些事物便获得了象征的功能。透过“花”这一物象,我们可以理解温词意境之朦胧,从而对其词的多义之因有了更真切的体会。温词选取“花”作为传达情感的物象与其词的主人公有密切的关系,温词的主人公多为女人,女人如花,花不仅在形态上像女人,在内涵上更有女人韵味。温词所选的抒情主人公决定了其选取“花”为象征对象。象征往往同时具有比喻功能,用“花”作象征及用“花”比喻女人,实质上是暗喻了女子的容颜与命运,脆弱美丽,易于凋零。研究者认为温庭筠的这种写法继承了屈原以“香花美人”抒发自己高洁志向。如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认为:“飞卿《菩萨蛮》十四章,全是变化《楚骚》,古今之极轨也。”其实这种说法扩大了象征的作用。另一方面,“花”蕴含春天的意象,“花”让人联想到怀春之情愫,与温词中女子的闺怨之情正好对应。研究者之所以认为温词中“花”有《离骚》之意,主要是因为温词意境朦胧,难于把握。下面再以《菩萨蛮》为例加以说明。

菩萨蛮温庭筠范文4

【关键词】 温词;韦词;女性形象

项目名称:浙江师范大学课程实践教学项目成果(编号:201129)。指导老师:首作帝

温、韦词风的异同向来为人所讨论。温、韦词中的女性形象影响甚大,成为后世几乎所有女性形象的原形。下文将通过对比分析温、韦词中女性形象的差异。

一、精雕细琢的写实画

温庭筠被称为“花间鼻祖”,他的词婉约柔媚,错彩镂金,极具装饰美。其笔下的女性形象如同精雕细琢,细腻精巧的工笔画。虽然温词中也有较为清丽,直白的篇目,不乏质朴清纯的女性形象。但其中最富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集中在他的《菩萨蛮》和《更漏子》中。略异于“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的歌儿,这些女子往往或为贵族妇女,或为贵族化的。词人通过对她们自身的美好形象及富丽堂皇的服饰、配饰的描摹,表现了美的风姿,塑造了一个“娇慵无力懒梳妆”的闺中思妇的形象。这一形象在其后的花间词派中成为一个典型,众多词作中的女性形象脱胎于此。

词人惯于将这些女子镶嵌在一个暖香醉人,色彩艳丽,极具感官刺激的金粉世界中以渲染其美好形象:在春日或是秋日,地点不外乎闺阁或画楼:这里有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光滑透亮的玻璃枕,金丝秀作的鸳鸯铺,香艳轻盈的鸾凤帐,精雕细琢的屏山翠幕……若是黄昏,远处江上还有扁舟数叶,天边一轮残照夕阳;若是半夜则还有啼血的红烛,窗扉上嵌一枚清冷的孤月……这些意象无不错彩镂金,精巧细致,如同画师一笔一划精心勾勒而出。镶嵌其中的女子也如同画面中的一件陈列品。词人还运用富有象征性的生命意象,如枯荷落花,袅娜柳枝,软语流莺,凄切寒蝉,单飞孤雁;还有成对的金鹧鸪,双飞的金雁,“细雨双燕”,双舞的粉蝶……温词擅用浓丽的景物、快乐的往事反衬凄凉的心境,以细微的情态描写,暗示哀怨的感情,即,“充分利用其词‘绮’和‘怨’、词采华艳与情调凄苦似悖实和的有机浑融,创造出了感伤朦胧的词境、他善于从精新雕镂中暗示、移情、渲染出凄迷幽怨的情感氛围。”[1]p173因而,有人说:“‘所谓沉郁者,意在笔先,神余言外,写怨妇思妇之怀,寓孽孤臣之感。凡交情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于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此数语,惟飞卿足以当之”[2]p57以《菩萨蛮》一首为例,足见这种“浓而密”“深美宏阔”的艺术特点: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菩萨蛮》其一)整个画面透着浓浓的馨香气,富贵态,显现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调。俞平伯在《读词偶得》评此词:“只一直线耳,由景写到人,由未起此写到初起,梳洗、簪花照镜,换衣服,中间并未间断,似不经意然,而其实针线甚密。”[3]p2“懒”“弄”“迟”等字活脱脱再现了一个“娇慵无力懒梳妆”的贵妇形象。而最后的“双双金鹧鸪”更是全词的词眼所在,暗示了人物哀怨的情感。

王国维说“‘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词也,其词品亦似之。”[4]p7温词中的女性形象也如同一只没有生命力的“金鹧鸪”。她们娴静端庄,却缺乏流动的美感,最惯有的姿态是等待与远眺。这样的美人,美则美矣,却缺少个性与神韵,如同这富丽堂皇的春闺中华贵富丽的装饰品。这种形象源于温庭筠惯于以冷眼旁观的态度,以男性视角居高临下地观赏女性。词中女子的形象正符合了男性对女子的理想化设想:低眉顺目,含羞带娇,委婉纤细。她们的人格是附属于男性的,这种不平等使男性观女性,观之如观一物。因缺乏饱满感情的灌注,美人空余一副好皮囊,却缺乏活泼的生命气息。

二、清新飞扬的写意画

不同于温庭筠错彩镂金的艺术风格,韦庄的词以“着色清流,多自然秀发”为后世所称道。其笔下的女性形象,虽也有娇慵之态,但更多的是生动明朗,富有活力的形象。这些女性形象中不乏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自然之美。温庭筠善于锤炼字词,描摹美好的意象,将词与音乐完美的融合,使词具有华丽的外观美,因而句秀;而韦词注重内在的情感,富有张力的情感就如同词的骨骼一般,使词具有神韵。这正表明了韦词抒情性强的特色。

不同于温词重在用跳跃的意象,富丽堂皇的外在环境,明丽的色彩点缀画面,以体现女子外在的美好。韦词善于用白描手法。用意脉的联系或者用叙事手法,将人物放在多样的动态场景中以烘托女性的形象。韦词中的女子女子走出闺阁,身处的场景有的是小楼高阁(《浣溪沙·小楼高阁谢娘家》),有的是红楼別夜(《菩萨蛮·红楼別夜堪愁怅》),也有花下初识(《荷叶杯·记得那年花下》),春日踏青(《思帝乡·春日游》)……不同于温词的居高临下的男性视角下的客观描述,韦词的一个重要特点是词人站在女性的角度,用饱含情感的笔端,描摹女子整体风貌。有些词作中还出现了有言语、有情感的生动的男子形象,男女之间存在真挚的感情互动。如《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一切都是词人的想象。上片写因相思而入梦,下片写梦醒后的悲苦。词人的想象情真意切。“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生动再现了女子的娇羞态,蕴涵着对女子深切的爱情。全词“妙语生成,丝毫不见雕琢的痕迹,而款款深情,自然流露出来……”[5]p120这种身临其境,直抒胸臆的感情表达使词中女子形象更为丰满,更具亲和力,更能引发共鸣。

温词的女子眉目清晰,但感情匮乏的。而韦词中的女子极具感情张力,但具体形象却较为模糊。因为不同于温词对外观的精雕细琢,客观地细细勾勒,韦词更具抒情性,更注重丰富人物的内在感情。且不同于温词中女性多为单一的贵族思妇形象,只有单一的感情生活,韦词中的女子形象更加丰富,更具张扬的个性,其中不乏对爱情毫不隐讳者。如《思帝乡》就刻画了一个大胆追求爱情的少女形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美好的春日,杏花漫飞的季节里,一段美丽的遇合,一个风流的少年,这些都足以催发少女的爱情。词中女子感情热烈而奔放,大胆直爽地倾吐了对意中人全心相许、至死方休的专注挚情。温庭筠也有类似的一首《南歌子》:手里金鹦鹉,胸前秀凤皇。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两相比较,可见,温词以外在修饰模拟人物,而韦词用神韵拟人。温词的感情含蓄内敛,即使最明快决绝的感情也没有韦庄词来得酣畅淋漓。韦词的感情热烈奔放。韦庄把女性置于大自然中,摆脱了浓艳的富贵气的束缚,以舒畅、淡秀的笔触去描写她们的音容,抒发她们的情怀。此外,韦词对于女性形象的正面描写,往往注重模拟她们的动作神态,从而赋予其不同的内在性格,使之具有一种风流的神韵。此外韦庄的另一首《女冠子》: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忍泪”、“含羞”、“敛眉”等神态的真切刻画,活现了一个温婉的女性形象,从中还能感受到女子内心的一往情深。同是想象,温词多的是联想,给出客观的某些细节,我们通过联想将其中所有意象联系起来。韦词所提供的想象空间更大,词人只给出一个相对大的环境,以及感情饱满,形象模糊的女性,没有精妙的外在细节刻画。这样的幅画更为写意。温庭筠笔下的女子是嵌在画框里的,没有生气的“金鹧鸪”,与画面融为一体,而韦词中的女子是浮于画面纸上的,是“弦上黄莺语”,甚至大有飞出画面的趋势。

总之,温庭筠的词“丽景不及情”,他以冷眼旁观的态度细细刻画女子的外在美,形象单一,情感单一,其词含蓄多语码,艺术风格上具有装饰美。在表达感情上词中女子欲言又止,曲折婉转缺乏神韵。韦庄则是“纯情略景”。他的词不假掩饰,不用曲笔,情景逼真。词人善于感同身受地表达女性丰富多样的情感,词中女性富有洒脱,生动的神韵甚至具有一股阳刚之气。

参考文献

[1] 高锋.花间词研究[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2] (清)吴梅.词学通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3] 俞平伯.读词偶得[M].上海:上海书店,1984.

[4] 王国维.人间词话[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

菩萨蛮温庭筠范文5

【关键词】温庭筠;柳永;苏轼;女性形象;演变

一、雍容华贵的贵族女性

温庭筠作品中所写的女性大多是百无聊赖慵懒无聊的思妇或者是生活无虞的感情上找不到归宿的怨女,这些女性大多是情感得不到满足进而感觉灵魂无所依傍。以《菩萨蛮》为例,“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小山重叠”、“鬓云”这些字眼说明这位女性发髻秀美,“金明灭”、“香腮雪”、“画峨眉”、“弄妆”可以表明这位女性妆容华丽,“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表明这是个出身富贵的女子。清早在似睡非睡之时,女子翻身侧卧,阳光照在她乌黑的秀发白洁的皮肤上折射出光泽,慵懒地爬起来梳妆打扮,照着镜子整理发束,看到自己新衣服上成双成对的鹧鸪鸟不禁泛起失落之情,鸟尚且可以相依相伴而人只能形单影只。另一首词《更漏子》云“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从这首词里看写的是在一个秋天的雨夜里一位思念远人的女子一夜无眠,在闺阁中倚烛听雨,思念远去之人不胜悲伤的场景。从“玉炉”、“画堂”这些字眼看这位女子也是位贵族女性。

二、率真泼辣的市井女性

柳永因为一直在科举功名上屡遭坎坷,所以他长期留恋与勾栏瓦舍秦楼楚馆之间,结识了许多下层女性,对她们的生活和感情有着深入的了解和体认,所以他的笔下女性形象也多以下层女性为主,表现她们的爱憎。《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书无个。早知恁麽。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这也是一首写闺怨的词,但是写的是一位市井女性的闺怨情绪。这位女性形容枯槁,慵懒无聊,只因为那薄情郎,一走之后再无音讯。现在想起来,她只后悔当初放他走,就该把雕鞍锁起来,她是如此盼望自己的情郎可以和自己朝夕相对、长相厮守、耳鬓厮磨可以不辜负这大好的青春年华。这样直率的表达相比之“温柔敦厚”的诗学传统是一种大胆的突破,这是一名普通女性对于情爱追求的率性表达。这不同于深闺大院里那些欲说还休的贵族女性的含蓄表达,这种富有市井气和生活气息的呐喊正是柳永式的书写。另一首词《迷仙引》云“才过笄年,初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便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华偷换。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这首词写出一个希望自己可以从良得到新生活的美好愿望,她先是回忆自己往日在烟花柳巷心如死灰的生活场景,接着写到如今与君相识,愿与君携手浪迹天涯,永远摆脱身份过平凡人生活的愿望。这首词表露出柳永对这个下层女性深表同情,对她们的情感愿望表示深切的理解。并且他对这些女性的评价是很高的,没有用世俗的眼光来衡量她们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正如他在《少年游》里面所说的那样“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在柳永眼里,这些女性性情高洁,灵魂高尚,端庄秀丽,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流落风尘,但是人在风尘但是并没有玷污了她们美丽温柔的心性。

三、活泼开朗的健康女性美

相比较温庭筠闺阁中那些郁郁寡欢的贵族女子和柳永市井间染尽世俗风尘的市井女子而言,苏轼笔下的女性带着一股清新活泼的气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无忧无虑的健康女性美。《阮郎归・初夏》里写道的“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这首词写的一个初夏的午后一个少女的一个生活场景,在绿荫如盖蝉鸣不休落雨的午后,一位少女在阁楼是酣眠,窗外水烟缭绕,熏风习习,她被棋子落下的声音惊眠。她醒过来发现雨后的荷叶盛满雨水,石榴花被雨水洗过后娇艳欲滴。她按捺不住喜悦取了一个盆在溪边嬉戏,只看见荷叶上的水被散开后又复圆。从这首词我们可以一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少女形象,这跟以前那些满脸愁容思妇念远的女性形象差别很大,顿时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四、原因分析

这三位词人笔下的女性面貌迥异并且三个人对待女性的态度也是不同的,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有三个:

第一,词风词境的转变。在晚唐五代的时候词还在齐梁诗风的笼罩下,“词为艳科”的局面形成,所以像温庭筠笔下浓妆艳抹的女性和精美的名物引起读者托喻之联想是随着时代的观念应运而生的,雅词是晚唐时代的主流。而词发展到柳永那个时代词境开始扩大,词由书写贵族文人生活的文体延伸到体现市民阶层的生活和感情,词风也由华美艳丽转变为朴实通俗,所以市井的女性自然就被纳入书写的对象。等到苏轼的时代词境更加开阔,词风也更加多元,生活中的一切感受和体认都可以写入词中,词不再只是婉转寄托情志的代言体,而是和诗歌享有相同地位用以表达人生志趣的文学形式。

第二、与个人经历有关。据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四记载:“宣宗爱听《菩萨蛮》词,令狐相国()令其(温)新撰,密进之,戒令勿泄。”统治者喜欢听喜欢唱艳情词,臣子带为撰写,这是晚唐五代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温庭筠写《菩萨蛮》多写贵族妇女生活也就不足为怪了。柳永因为科场失意长期流连于烟花之地,接触大量市井女性对她们的生活和感情有深入的了解,所以他的笔下多出现这样的女性形象。苏轼本人经历丰富阅历坎坷,对人情世故人性冷暖有一种不自知的达观,所以其笔下的女性角色丰富,并且他个人对健康的积极的女性美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他对女性的描写不滞留于客观的描写还有深切的体认,上升到一种精神上的认同感。

第三、对女子的个人情感评价和整个社会对女性看法的转变。晚唐五代女性的地位依然是明显屈服于男性的“第二性”,整个社会和温庭筠本人都没有跳出这种认识的藩篱,所以在其作品中女性的角色感很弱,而是一种代言体出现在文本中。到柳永时代,人们的观念开放,市民意识抬头,社会尤其是柳永本人对女性出于一种“第二性”的尊重,开始关注这个群体的生活和情感变化,基于这种观念他在词中的女性形象才如此放任不羁。苏轼的时代,整个社会风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加上苏轼本人特殊的人生观,他对女性的认识不在是“第二性”的认识,而是一种和男性平等地生存着的一类角色,这就导致他在词里对女性由衷得赞美和会心得欣赏。

五、结语

随着时代的变迁,对女性角色这个话题的关注从来没有停止过。后来的文人在书写自己笔下的女性角色时不免带着时代的印记、个人的好恶等等,但是不管怎样,女性角色从来没有离开过文学,文学也永不会离开女性。

【参考文献】

[1] 杨海明.杨海明词学文集[M].镇江:江苏大学出版社,2010.

菩萨蛮温庭筠范文6

关键词:韦庄 清丽 风格 语言 白描 意象 结构

历来评论家评价晚唐词人韦庄的词时,多用一个“清”字:“韦相清空善转,殆与温尉异曲同工”①、“端己词清艳绝纶,初日芙蓉春月柳,使人想见风度”②、“韦词着色清淡,多自然秀发”③,清淡、清空、清艳,落脚点全在“清”字,“清”也的确是韦庄诗词的重要特征。韦庄词的“清丽”风格,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浅易的语言

语言的晓畅明白、通俗自然,是韦庄词同以温庭筠为首的花间词人的一大迥异之处。韦词用质朴素淡的言语,刻划明丽如画的艺术形象,抒写真挚热烈的心灵情感,给人一种质朴清新、自然淡雅的感觉。试看其《女冠子》二首: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徉低面,含羞半敛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这两首词是用两首小令叙写一件事的“联章体”,其一从女子的角度写她对“去年今日”分别时刻的回忆,其二紧承前首,描写男子在梦中与情人相会,一梦醒来又悲不自己。这两首词,状人写情,刻画细腻,语言浅近,几如白话,乍看是平淡无奇,细加品味方知隽永之趣。徐士俊在《古今词统·引》中,说它“冲口而出,不假妆砌”。“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二句纯用白描,摹写细节,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唐圭璋在《唐宋词简释》中评论这十字“写别时状态极真切”,这一联也成为词苑奇葩。

再如《荷叶杯》第二首: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帘垂,携手暗相期。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整首词不假修饰,不用曲笔,情景逼真,语淡而悲。先忆当年花下初识,次忆晓莺残月相别,再写如今天各一方,无由重聚。如此娓娓道来,抒发了词人内心的无限忆念之情,语浅情深、语短情长。

韦庄的词中,浅易的语言风格随处可见。例如:“闲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谒金门》)、“云淡水平烟树簇,寸心千里目” (《谒金门》) “住在绿槐阴里,门临春水桥边”(《清平乐》)、“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触鸣琴”(《清平乐》)等等,语言清新,着色清淡。

二.白描的手法

白描在文学创作上,是指用极简练的笔墨,不加色彩的修饰,勾勒出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的一种表现手法。唐圭璋曾对此做出评价:“至于韦庄词,主要是接受了《诗经》以来民歌中传统的白描手法,尤其是《古诗十九首》中文人诗运用语言的成功的范例,给韦庄启发很大,做到了以明白吐露见长,从而也开启了文人词以白描手法直抒其情的新的道路。”④

例如这首《清平乐》:

春愁南陌,故国音书隔。细雨霏霏梨花白,燕拂画帘金额。尽日相望王孙,尘满衣上泪痕。谁向桥边吹笛,驻马西望悄魂。

客居他乡,寂寥南陌,丝丝细雨淅淅沥沥,梨花洁白燕子低飞,一派明丽的春色中唯有词人怀抱着深沉的离愁。此处的白描粗线条地勾勒出主人公的精神面貌,不加过多的渲染、铺陈,而用传神之笔加以点化。“尽日相望王孙,尘满衣上泪痕。谁向桥边吹笛,驻马西望悄魂”几个动作,就画龙点睛地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收到以少胜多,以“形”传“神”的艺术效果。

再看他的另外一首词《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写有五首《菩萨蛮》词,这是第二首。词人从景、人两个方面极力赞美江南,江南的碧水春光、听细雨敲打画舫;而江南的人物更是秀美,皓腕凝脂、人美似月。词人身处如此美丽之江南,似当心满意足,临了却跌出一句“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曲折委婉地传达出他对故乡的一片思恋之情。一个“莫”字、一个“须”字将他对离乱中的故乡的惦念及归乡不能的无奈忧伤表现得淋漓尽致。全词用语劲直激切,似直而纤,似达而郁,充分体现了韦庄用淡笔写浓情的艺术表现力。

再如《谒金门》描绘一位女子思念情人的心态:“春漏促,金烬暗挑残烛。一夜帘前风撼竹,梦魂相断续。有个娇烧如玉,夜夜绣屏孤宿。闲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暗挑残烛,点明了她的彻夜难眠;闲抱琵琶寻旧曲,衬托出她无望而又强作希望的心态;“远山眉黛绿”既表现了她的美丽,又包含着她的哀愁,描写细腻,十分传神。

三.清新疏朗的意象

韦词中多用山月水风、莺雁杨柳等自然意象,如《菩萨蛮》五首中用到的意象主要有残月、春水、花丛、桃花、花枝、柳、斜晖、鸳鸯、黄莺等。这种例子还可举出很多:“惆怅玉笼鹦鹉,单栖无伴侣”(《归国遥》)、“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菩萨蛮》)等等。韦庄在词中把女性置于大自然中,摆脱了浓艳的富贵气的束缚,以舒畅、淡秀的笔触去描写她们的音容,抒发她们的情怀。

韦庄的很多词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主要表达对故乡、对恋人、对人生的悲哀伤感之情,就大量使用具有凋零衰惨意味的意象,这些意象是黄昏、日落、残晖、残月、月落、落花等,在他全部的54首词中竟出现了30处之多。其中用的最多的是残月、月落,有16例之多,都是与相思联系在一起的,如“残月出门时”(《菩萨蛮》)、“惆怅晓莺残月”(《荷叶杯》)等、“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思帝乡》)、“月落星沉,楼上美人春睡”(《酒泉子》)。

另外,韦庄词中的意象运用比较疏朗而不密集,试以《清平乐》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