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句(简称问句)是自然语言中“问题”相对应的语言形式,问句逻辑作为现代逻辑的一个扩充型研究领域,一个重要的研究内容就是如何建立问句逻辑的形式系统。它是指通过创建或构造形式系统以及形式语义模型的技术手段来处理“问句”,并实现“问句”的全面符号化,以此能够使问句具有精确性和严格性,从而进行严密的逻辑推理。目前,这项研究相对于问句的描述性分析并不是问句逻辑研究的主流,虽有一些学者已经做出了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例如,阿奎斯特在1965年出版的《问句逻辑研究的新出路》一书中建立了一个把命令逻辑与知道逻辑融合为一的系统,并通过这个系统对问句开展语形和语义的处理[1],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面对自然语言中“问题”的多样性和歧义性,建立一个完善完整的问句逻辑的形式系统并非易事。因此,在建立问句逻辑的形式系统之前,对自然语言中的问句进行必要的形式分析,将其精确的符号化,这是建立问句逻辑形式系统的前提和基础,这也是现代逻辑方法应用的重要体现。在现代汉语中,问句的类型可以从问句的结构上分为初等问句和复合问句。初等问句是按照汉语语法中单句形式的疑问句,而那些由初等问句与陈述句或者是初等问句与初等问句组合而成的称为复合问句,一般是汉语语法中复句形式的疑问句。本文将针对“初等问句”展开相关探讨。 一、对前人“问句的逻辑形式分析”的相关研究 评述一阶逻辑理论和系统是目前最为完善的逻辑理论体系之一,依据这一体系,我国的逻辑学家宋文淦先生在总结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问句逻辑的形式系统做出了进一步探讨。他给出了一个以一阶逻辑为基础,外加疑问算子(?)扩展而成的问句逻辑系统,这个系统所使用的形式语言被称为LE。其中重要的前期工作就是对从逻辑上分类的问句加以形式分析,这也是目前我国国内关于问句形式分析最具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宋先生的问句形式分析,采纳了贝尔纳普关于问句类型的“两分法”,即“抑问句”和“孰问句”之分,以及他对直接解答集的研究。“基本抑问句”与“一元孰问句”在贝尔纳普那里都被称为“初等问句(el-ementaryinterrogatives)”[2]。首先,对于基本抑问句,宋先生针对此类问句主要采用命题逻辑的形式分析方法。基本抑问句都是在问句中提供任意个有穷多个供选命题,要求被问者从中进行选择并给出该问句的“直接解答”。概括起来,含有任意n个供选命题的基本抑问句,总共产生了三种一般形式的抑问句———?nm(p1,…pn)、?nm!(p1,…pn)、?nc(p1,…pn),它们分别表示的意义为:n项举m例的抑问句、恰好m个择取抑问句以及全列抑问句。其中?nm、?nm!、?nc为抑问句形成算子,n表示这三类问句都提供的供选命题的个数,令其分别为p1,p2,…pn,m表示从供选命题中择取至少能成立的命题个数,m!表示从供选命题中择取恰好m个成立的命题,c则表示从供选命题中择取出全部可成立的命题个数,并且1≤m≤n。[3]16例如,问句<1>“明天学生党员开会吗?”用p来表示这个问句的“直接解答集”,那么问句刻画形式为<1'>?21(p,p)。 另外,宋文淦先生对一元孰问句的形式分析主要集中在对一元孰个体问句,即“哪个(些)问句”的形式分析上,宋先生在这部分中采用的是一阶谓词逻辑作为分析工具。与基本抑问句相对应,一元孰个体问句也可以分为举m例孰问句,恰好m个择取孰问句与全列孰问句三种。这类一元孰问句形式分别表示为(?mx)P(x),(?m!x)P(x),(?cx)P(x)。其中(?mx)、(?m!x)、(?cx)都是在问句逻辑形式语言LE中含有自由变元的疑问量词;而P(x)是一个一元命题函数,可以被看成是表示x具有某种复合的(包括简单的)性质[3]16。例如,问句<2>“我们学校哪一个年级的学生党员开会呀?”我们用G(x)表示某一个年级的党员,用M(x)表示参加会议的党员,根据这个特指问句的直接解答,可以将它形式为:<2'>(x)?(G(x)∧M(x))。宋先生的逻辑形式分析方法建立在一阶逻辑的基础之上,结合了问句“直接解答集”观点,于是将问句的逻辑形式与问句的解答之间建立起某种特定的联系,从而将对问句的形式分析转化为对解答的形式分析,因为问句的解答从本质上讲就是一个命题,因此问句的形式分析最终归结于命题的形式分析。这种方法使用的形式语言是一阶逻辑的扩充系统———问句逻辑系统的形式语言LE,该方法的优势之处在于通过利用经典命题逻辑与现代一阶谓词逻辑来对自然语言中基本问句类型内部的形式逻辑特征做出了清晰明确的描述,尤其是对问句中一类质疑含有数量关系的“哪个(些)”问句的进行了严格的形式刻画;另外,从语法上考虑问句之间的逻辑推理与演算,也具有直接性的特点。然而对于问句的形式分析来说,该方法还有不足之处。 在自然语言中问句是纷繁复杂的,那么对问句进行形式分析,能否找到一种方法相对将多样化问句通过该方法加以形式刻画这是关键。具体来说,在现代汉语中,我们会在日常生活中提出以下几个问句:<3>明天学生党员开会吗?<4>学生党员什么时间开会呀?与问句<1>相比不难发现,问句<3>中的“明天”主要负载了提问者所需要了解的信息,是该问句的提问重点,这样的提问重点被称为“对比焦点”,是指“问句提问时说话人要有意强调的信息或着重说明的部分,通常在汉语疑问句中是运用重音进行凸显,在口语交际中表现十分突出”[4],问句<3>显然与问句<1>不一样。如将它们不加以区分都采用“直接解答”的逻辑形式分析方法,最终问句<3>的形式还是要表达为与问句<1>相同的形式<1'>。这样就无法分析到问句内部,也就无法准确地刻画不同问句的逻辑形式。另外,问句<4>是以“什么时间”(when)为标志的特指问句,对于这一特指问句要得到它的所有直接解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我们可以说出“明天学生党员开会”、“明天上午8:30学生党员开会”、“下周一学生党员开会”等等若干个满足<4>的直接解答,如采用刻画问句<2>那样的方法,就会得到一个有无穷长析取支的析取式,宋文淦先生曾指出类似<4>的问句有无穷直接解答,是一个无意义的问句,这显然和我们的常识不符,所以逻辑形式分析方法也不适用于这种特指问句。由于该方法对于现代汉语中一些特殊的初等问句,无法根据其规则进行形式分析,存在着一定的缺陷,因此我们在研究方法上需要另辟蹊径。#p#分页标题#e# 二、问句的“问域”概念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由于缺少某个方面的信息,在特定的范围内对所需要的信息提出疑问,要求回答者在这个范围内给予解答,这是问题提出的过程。其中,在问题逻辑中,研究者将这个特定的范围用术语表示为“问域”(interrogativerange)。“域,指界限或范围,问题的问域是指一个问题中所包含的未知项所应取值的范围,即问题的解答所取值的范围”[5]。“问域是交际的双方必须共同遵守的一种规范,也是问题的必要组成成分”[3]134。因此,问域对问题产生着重要的影响。问句表达问题,问域在问句的表现形式通常是一些名词、代词、数词等,问域虽然根据不同疑问信息会各不相同,但从问句的三种基本类型来看,它们的问域是相对稳定的。例如,下列问句:(1)“板蓝根”是一种植物的根吗?(2)无轨电车上的电动机用的是什么电?(3)蓝鲸与海豚哪一个游得快?问句(1)是一个是非问句,它的问域是针对“板蓝根与一种植物的根”是否具有关系来提问的,可以说是对于“板蓝根是一种植物的根”这一陈述句整体的疑问;对问句(2)来说,它是一个以“什么(电)”为标志的特指问句,因此该问句的问域就应当是对于电动机电的种类的疑问;而问句(3)则是一个选择问句,它在意义上等同于问句“蓝鲸游得快或是海豚游得快”,所以它的问域主要在“蓝鲸”和“海豚”的游速之间产生的疑问。可见,三种初等问句的问域都表达了隐藏于问句之中的某种思想的范围,而这种隐藏的思想与问题的提出密切相关,它是问题提出的前提,用陈述句表示,在语言学中被称为“预设”(presupposition)。因此,问句的问域可以说是问句的预设的范围。在这里主要讨论的是一般的初等问句,接着我们来看内部含有“对比焦点”的问句,主要是指一些特殊的初等是非问句。例如前文中提到的初等是非问句“明天学生党员开会吗?”含有对比焦点“明天”。这类问句含有内部的对比焦点,而对比焦点主要承载了问句提问的疑问信息,是问句的中心,那么这种特殊的问句其问域要限定问句的提问信息范围就必须体现在问句的“对比焦点”上,因此,“对比焦点”的范围是这类问句的问域,这也是其区别于一般问句问域的特殊性表现。 三、从“问域”角度开展初等问句的逻辑形式分析 对于每一个问题来说,确定问题的问域是提出问题、解答问题的前提,无论哪一个问题,它都勿庸置疑的含有自身的问域,从整体上而言这是一种较为确定的范围,所以我们可以将“问域”作为研究问句逻辑形式的切入口,展开基于“问域”上的问句形式分析。这种刻画形式的方法是以各个问句自身的不同疑问信息为依据的,结合了问句的“对比焦点”,具有形式分析上的特殊性,而类型基本相同的问句之间又存在着相互联系,表现在“问域”上的共性可以引入到一般问句的形式分析中去,这又体现了这种刻画方法的一般性。因此,特殊性与一般性的结合是这种方法的显著特点,这也是提出该方法的必要之处。另外,需要说明的是,“问句”形式分析作为本文探讨内容的中心,是在问句逻辑领域里展开的,那么,元逻辑的研究也是不可或缺的研究方法,所以这种分析方法像逻辑形式分析方法一样仍然建立在一阶逻辑基础上,其形式语言为一阶逻辑形式语言L的扩充,我们将其称为LD。下面就尝试着对基本问句的形式展开“问域”上的分析。 “问域”的问句形式分析中的形式语言LD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初始符号和公式形成规则:首先LD初始符号的规定如下:1.一阶谓词逻辑符号:(1)括号:),(;(2)个体变元:X1,X2,X3,…;(3)联结词:,∧,∨,→;(4)量词:,;(5)等词:=;(6)个体常元:a1,a2,a3,…;(7)命题符:S1,S2,S3,…;(8)谓词符:P1,P2,P3,…;2.扩充符号:(1)疑问算子:?;(2)问域符:[];其中,“个体变元与个体常元统称为LD的项”[6]。其次,公式形成规则如下:1.每一个命题符S都是一个LD公式;2.如果P是一个n元谓词,b1,…,bn都是项,则P(b1,…,bn)是LD公式;3.如果b1和b2都是项,则(b1=b2)是LD公式;4.如果S1和S2都是LD公式,则,S1,(S1∧S2),(S1∨S2)和(S1→S2)都是LD公式;5.如果S是LD公式,x是个体变元,则(x)S和(x)S都是LD公式;6.如果S是LD公式,其中不出现?,则[?][S]是LD公式; 从公式形成规则1到5,可以看出这些都是一阶谓词逻辑的公式形成规则,而6与7是在前5条规则基础上派生出来的,因此,我们说形式语言LD是一阶逻辑形式语言L的扩充。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规则6中的符号[?],是由问域符附加疑问算子组成的,它可以解释为“问域作用于问句”,这个特殊符号的建立,使含有疑问焦点的问句,都能够通过“问域”给予形式表达。首先,关于三种初等问句的形式分析,可以分别表示为:(Ⅰ)初等是非问句形式分析可以表示为:[?][p∨p];(Ⅱ)初等选择问句形式分析可以表示为:[?][p1∨p2∨…∨pn];(Ⅲ)初等特指问句形式分析可以表示为:[?][(x)(P(x))]; 由于问域作用于整个问句,所以一般初等是非问句与选择问句采用的是命题逻辑为分析工具,而一般特指问句则采用谓词逻辑为分析工具,主要的原因是由于表达特指问句的问句,它的问域是作用于某个特定的疑问词上,即通常人们理解的“wh”问词,问词都是内嵌于问句之中的,因此也可以说问域作用于问句的内部,所以采用谓词逻辑分析较为准确与精细。另外,命题符P与谓词符P(x)所表示的不是逻辑形式分析方法中提到的“直接解答”,而是问句“强预设”的形式表达。接着我们来看问句内部含有“对比焦点”的特殊是非初等问句。举例说明,如以下问句:<5>经理是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吗?<6>经理是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吗?<7>经理是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吗?首先问句<5>至<7>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从它们的语言表达来看,问句去掉着重线后,都是一个一般的初等是非问句:<8>经理是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吗?但是还要明确这四个问句根据加着重线的不同分别表达不同的是非问句,就问句<5>的语义信息表明,该问句除去“周一”这个对比焦点,其他部分的信息都是明确的,也可以说如果除去这个对比焦点,问句中其他部分就能够在语义上明确表达一个有所断定的命题,因此,我们可从带有对比焦点的部分考虑将其作为疑问的重点加以形式分析,转化为问域符和疑问算子[?]共同作用的范围。这类特殊的初等是非问句的形式化基本思路如下:#p#分页标题#e# 首先,我们令“m”表示“经理是周一出差”,“p”是表示“经理是乘坐CA1562航班出差”,“b”是表示“经理是去北京出差”,针对一般初等是非问句<8>按照形式分析公式(Ⅰ)可形式化为:<8'>[?][(m∧p∧b)∨((m∧p∧b))]那么<8'>形式刻画的是非问句<8>在语义上根本表达了以下涵义:<8''>“经理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还是经理没有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的吗?”显然该问句的“问域”表现在形式分析中也是作用于整个问句。 其次,对于问句<5>至<7>来说,它们都具有不同的“对比焦点”,问句<5>的“对比焦点”为“周一”,问句<6>的“对比焦点”为“乘坐CA1562航班”,而问句<7>的“对比焦点”则为“去北京”,这些区别于一般初等是非问句<8>。因此,形式分析的着重点应该主要放于这些问句的“对比焦点”上,并且使问句的“问域”也作用于“对比焦点”,基于此考虑,问题<5>至<7>的形式分析可以表示为:<5'>[?][m∨m]∧p∧b;<6'>[?][p∨p]∧m∧b;<7'>[?][b∨b]∧m∧p;经过形式分析后,我们从问句的语义上可以理解<5'>至<7'>分别表达的涵义为:<5''>“经理是在周一还是不在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的吗?”;<6''>“经理周一是乘坐CA1562航班还是没有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的吗?”;<7''>“经理周一乘坐CA1562航班是去北京还是不是去北京出差的吗?”;从这里可以看出,对比焦点使具有相同语言表达的问句实际在语义上是存在着相当明显的差异。 我们通过问句在“问域”角度上的逻辑形式分析,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把这种差异性表现出来,为了更加清晰地理解建立在形式语言LD上的“问域”的问句形式分析,我们将从问句及其解答的相互关系角度,对这种形式分析方法做出进一步地说明。于是假设我们对初等是非问句<5>至<8>全部做出否定解答,可以根据这四个问句的语义表示<5''>至<8''>分别得到它们的否定解答为:<5''a>“经理没有在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的”可用形式刻画为:<5'a>(m)∧p∧b;<6''a>“经理周一不是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的”可用形式刻画为:<6'a>(p)∧m∧b;<7''a>“经理周一乘坐CA1562航班不是去北京出差的”可用形式刻画为:<7'a>(b)∧m∧p;<8''a>“并非经理周一乘坐CA1562航班去北京出差的”可用形式刻画为:<8'a>(m∧p∧b)另外,我们从三个问句的形式分析<5'>至<7'>根据逻辑形式规则可以得到它们的等价形式表达:<5'b>[?][(m∧p∧b)∨((m)∧p∧b)];<6'b>[?][(p∧m∧b)∨((p)∧m∧b)];<7'b>[?][(b∧m∧p)∨((b)∧m∧p)];我们又知道初等是非问句[?][(P∨P)]的直接解答有两种:P与P,其中否定解答为P,因此,问句<5>至<8>的否定解答从它们的形式表达<5'b>至<7'b>以及<8'>中分析得到:<5'c>(m)∧p∧b;<6'c>(p)∧m∧b;<7'c>(b)∧m∧p;<8'c>(m∧p∧b)很显然对于初等是非问句<5>至<8>的否定解答,通过“问域”形式分析方法分析的结果———<5'c>至<8'c>与通过语义表达上得到的结果———<5'a>至<8'a>两者也是完全一致的。 因此,建立在问句“问域”理论上的问句形式分析方法,在处理含有对比焦点的初等问句的形式和一般的初等问句研究上可以被证明是具有逻辑可行性的,并且我们看到这种方法能够将一般的问句形式分析与特殊的问句形式分析统一起来,这样更加能够使逻辑贴近对自然语言中“问句”的理解。 结 语 本文对现代汉语中含有“对比焦点”的初等问句给出问域的形式分析,这只是本人从一个新的角度对问句形式分析的一个初步探索,藉此希望发挥现代逻辑形式分析方法在语言学研究中的作用,肯定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恳请同行学者共同研究。可以说,“问题”不断,我们的探索也将永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