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道中遇微雨范例6篇

剑门道中遇微雨范文1

1

长安闹市,一名少年席地而坐,身着淡青长衫,额头上环着束额束住头发,正中是一块拇指大的绿宝石。他的身前放着一个青花瓷的鱼缸,缸中有一条鱼,那条鱼是长安所未见的凤尾鲚鱼。他安静地坐在闹市中,自有慵懒闲淡的气质流露出来。有人好奇上前问道,你这鱼怎么卖?

少年抬起一张清秀的脸庞,微笑道,千金。

千金?

少年颔首示意,动作虽慢,却有不容置疑的肯定。人群中有人议论道,怕是那条鱼有什么古怪,不是一般的鱼吧。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拿起那条鱼端详,少年想要制止已然来不及。商人脸上的神情忽然古怪起来,脸色阴沉不定,有无法言喻的狰狞流露而出。少年窥得真切,暗道一声不好,伸手去接那条鱼,手指却暗暗抵上了他的食指,一股暖流沿着他的手走遍全身,冲散了他脸上的乍起的凶戾之气,商人回过神来大笑起来,这不过是一尾普通的鱼,你却售价千金,哗众取宠啊。

众人听得商人这样一说,哄笑起来,渐渐散去。那少年从早晨坐到傍晚,眼见太阳西斜,街上行人渐稀,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遂小心翼翼地捧住鱼缸,正待起身离去,远远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妹妹,妹妹……你慢点跑啊。

他回头,但见一个身着大红衣裳的女子快步跑着,仿佛一团跳动的火,身后跟着穿碧罗衫的女子。红衣女子回头嚷道,绿萝姐姐,你快点,晚了可就见不成那鱼了。

少年停住脚步,看着赶至身前的女子,她的鼻尖有细小的汗滴泌出,一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洋溢着灿烂无邪的笑容。她指着他手中的鱼,用银铃般的声音道,听说你这条鱼售价千金?被唤作绿萝的女子此时方才赶上来,犹自喘气不已。

绿萝一边拍着胸脯一边低声埋怨,阑珊妹妹,你这样出来乱跑,让干爹知道了会责骂我的。红衣女子丝毫不以为意,她问,我可以看看这条鱼吗?

他微微错愕,最终将鱼放在了红衣女子的手中。天真烂漫的红衣女子如同不染尘埃的红梅,她看着手中的尚还做无力挣扎的鱼,嘴慢慢地嘟了起来,颇为疼惜地说,这条鱼好可怜哦。公子,你将这条鱼放了吧?

锦衣公子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歉色。

那……要怎样你才能放了它呢?

他扬眉一笑,自然是你买去了,它属于你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多少钱?

千金。

绿萝火爆泼辣,当即开口反讽道,你当你卖的是稀世珍宝,居然开价千金,简直是疯子。

他也不怒,悠然道,我卖的是一条命,一条命值千金。

红衣女子捧着那条鱼,看着它的鳃一张一合,苟延残喘,心疼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开口道,绿萝姐姐,你看这鱼儿多可怜,我们买下救了它吧。

少年随着女子一块儿去取钱。一直走到长乐大街的尽头,一座恢宏的庄院坐落在此,上书:赏叶山庄。

江湖中,人人皆知赏叶山庄的典故:叶知秋早年闯荡江湖,所使兵器是很多人不敢用的短剑,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然而叶知秋的武功另辟蹊径,罕遇敌手,有“一剑天下秋”之称。不到而立之年便建立赏叶山庄,与南方以财力著称的花满楼并称天下二庄。叶知秋和花满楼主人花断木成为刎颈之交,十五年前,叶知秋在花断木的帮助下进入商业。是年,花满楼因财遭妒,被倭寇灭门。叶知秋买船入海,一年后身染鲜血而归,称为花满楼报了仇,举世皆惊。时至今日,财富甲于天下,声威播于四海。

叶阑珊对那少年道,你在门外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钱来。少年微微颔首,任她捧着鱼缸进了宅子,她红色的衣角只是在朱门后面一闪,身影便消失在重楼屋宇后。少年怔怔地看着那扇门,眼中忽然闪过极为浓烈的恨意。他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都说放下了。于是那恨意紧接着被一股平和之气所取代,接着,又有怅惘之色从眼角眉梢漫开。

他的头慢慢仰了起来,夕阳西下,只有一片晚霞散射出如织锦般灿烂的光芒拉扯着夕阳不愿让它离去。夕阳只是一顿,仿佛挣断了牵扯一般,轰然落下,黑幕迅即铺满了天空。当那片黑影覆上少年的脸庞时,他忽然笑了起来,灿烂明亮得足以撕裂黑暗。他喃喃地道,这尾鱼终于有了归宿。

2

叶阑珊取钱出来,广场上已空无一人。她极目向整个长乐大街上看去,宽而长的街道在经历了白天的热闹喧嚣后显得无比空寂,偶尔寂寥的行人经过,亦是身影落寞。在叶府高挑的大红灯笼下,在暗红的灯光里,她自语道,咦――人呢?她看着悬在水中一动不动的鱼,嘴角撇了撇,一脸委屈的样子,姐姐,那位公子就这样走了,可他不收我的钱我又怎能收这条鱼呢。

绿萝宽慰道,也许那位公子只是一时信口胡诌说这条鱼售价千金,后来看小姐愿意买这条鱼,便以鱼相赠,不辞而别吧。既然是他送你,你就放心收下吧。

叶阑珊俏脸一扬,不行,他这条鱼本来是卖的。她又忽然低下了头对着鱼缸中的鱼儿道,鱼儿鱼儿,我……总不能把你扔在大街上,多可怜啊。绿萝轻轻地叹了口气,此般纤尘未染,纯洁质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条鱼儿忽然翻了个身,肚子向上浮了起来,双鳃无力地翕动,灰白的眼珠呆呆地睁着,没有丝毫生气。她喃喃地道,鱼儿,你可千万不要死呀。鱼嘴缓缓地一张一合,张合之间似乎有光亮透出,叶阑珊心中好奇,把手伸到鱼嘴中一探,果然碰到一物,一抽之下,一道光芒乍然喷泻而出,直冲天际。她向手上看去―― 一把尺长短剑,形式古朴,却自有一番锐利无比的气势。

叶阑珊神色讶然:不想这鱼中居然藏着一把剑。那把剑从鱼腹中取了出来后鱼儿似乎好了很多,但仍悬在水中一动不动,下颚却是不停地蠕动,串串气泡升了起来,似乎要呕出什么东西来。

忽然,鱼嘴中吐出一团油纸来,随着水的浸润慢慢氤开,叶阑珊伸手取了出来,水滴仍不停地滴落在地上。她借着剑光观看:夫剑,赠与有缘之人,宜自用,万勿落入他人之手。切记切记。叶阑珊慢慢地扬起一张迷惑的脸,看着远方,不明所以。

绿萝看着这把剑,眼中忽然泛起了异样的光芒。那光芒在暗夜里一闪而过,旋即消失无踪。

叶阑珊不解地道,奇怪,真是奇怪,这人原来在鱼中藏了一把剑,说是送给有缘人,难道我就是有缘之人?

绿萝掩口笑道,妹妹,你想这些没来由的问题做什么?总之,这剑是你的了,你把剑收好便是,万不可由外人得知。

马蹄声响起,听那响亮的蹄声,不下十数骑,蹄声整齐划一,声势惊人。叶阑珊脸色一喜道,是爹爹回来了!说罢,便欲往前奔去。绿萝一把拉住她,示意她将剑收起来。叶阑珊懵懂地将剑放入衣袖,光华顿然收敛于她的衣袖间。

那马蹄声初听时还很远,不过片刻便已风驰电掣地来到叶府门前,疾驰的骏马在叶阑珊面前突地顿住。当先一人宽袍广袖,面容清矍,几绺胡须在风中徐徐飘动,身后停立着银铵白马的十八骑,他原本刚厉的目光触向叶阑珊时,瞬时变得温柔宠溺起来。

叶阑珊扑到他怀中喜悦地喊道:“爹――”此人赫然是有气吞四海之称的叶家主人叶知秋。

叶知秋怜爱地拍着她的头,乖孩子,知道爹爹今天回来便一直在外候着?叶阑珊刚欲开口争辩,叶知秋哈哈大笑着带着她往府中走去,碰倒了放在地上的鱼缸。清水漫流一地,那条鱼从鱼缸中滑了出来,在地上蹦来跳去,叶阑珊忙蹲下来抓住了那条鱼,将它捧在了手中。叶知秋一瞥之下惊讶地说,凤尾鲚鱼?这是远在太湖的稀有鱼类,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向心机单纯的叶阑珊开口欲答,却被旁边的绿萝接了过去,干爹,今天街头来了一个卖鱼的人,卖的正是这尾鱼,妹妹看这鱼长得奇特便买了下来。叶知秋闻言恍然大悟,一手搂着叶阑珊一手牵着绿萝进了灯火通明的赏叶山庄。

天边忽然黑云滚动,大风起兮,惊雷乍响,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风推着滚滚乌云向长安、向赏叶山庄压过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3

赏叶山庄内,东南角的小楼正是叶阑珊的闺楼。雨滴敲打着屋檐,犹如奏响于深夜无人欣赏的乐曲,唯有挂在檐角的铁马在风中发出的声响轻声相和。

屋内帷幔高挂,红烛高烧,映着一张粉嫩的脸。叶阑珊歪着头打量着手中的剑,面前放着一只鱼缸,鱼儿在水中悠然地游弋。

短剑在烛光中吞吐着红色光芒,闪烁不定。叶阑珊把玩着手中的短剑,随手一挥,一道苍茫无比的剑气喷薄而出,暴吐三尺,挂在屋中的帷幔无风自动。她吐了吐舌头,赞道,好厉害的剑呢。随即神色一暗,低低地自语道,爹爹说女儿家不能随便收别人赠送的东西,我不但收了,还是这么贵重的剑,这可如何是好?额头的眉渐渐蹙了起来,想到那淡然而舒缓的赠剑男子,少女情怀的微笑便自额头一丝丝荡开去,抚平了皱着的眉。

躲藏在窗外的黑衣人,眼眸中迸射出炙烈的光芒,密切注视着房内的动静。叶阑珊端详了手中剑半晌,困意涌了上来,将剑收在袖中,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低身对鱼缸中的凤尾鲚鱼道,鱼儿,我去睡觉啦,你也别游来游去的,也该休息呢。

灯火熄灭。黑衣人面色一喜,自手中取出一支竹管,将迷香透过竹管吹了进去。然后轻轻推开门,在黑暗中轻车熟路走至床边,从沉睡的叶阑珊袖中取出短剑,剑光顿时充斥于斗室中,照出一张蒙面的脸,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那人藏好剑从房间退出来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浩荡的杀气直袭背后。黑衣人身子凌空一翻,避过杀气,不料那杀气竟如附骨之蛆一般,黑衣人连翻三次,落在小楼的屋顶上,那紧随身后的杀气却突然散了。

对面屋顶上,一名淡青长衫的少年负手而立,赫然是那卖鱼的少年。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黑衣人的身上,声音穿透雨声传了过去:“那把剑不属于你。”

黑衣人放声大笑,狂怒道,鱼肠剑不属于我又属于谁?声音尖锐细长,有掩饰不住的颤抖,赫然是女声。

一声惊雷响起,那剑竟是战国名剑鱼肠剑!相传,此剑为大师欧冶子所铸,专诸使此刺吴王僚,奉为勇绝之剑。专诸的主人公子光取得吴王之位后,更名阖闾。据传,吴王僚含恨而死,冤魂不散,吞噬每一个接近它而心里有阴暗面的人的心智,是以阖闾将此剑函封,永不再用。自此以降,千年以来,此剑偶现江湖,必起一番腥风血雨。而以铸剑藏剑名扬天下的藏剑山庄亦未能收藏此剑,深以为憾。三十年前,花满楼正值如日中天,昭告天下鱼肠剑为花家珍宝,举世震惊。后来,花满楼一门被倭寇洗财而灭,鱼肠剑遂消失不见,世人猜测这把剑被倭寇带到东瀛扶桑去了。时隔十五年,居然在此处现身。

少年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总之,这把剑不属于你。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她,黑衣蒙面的女子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先前的狂躁被冷锐取代,她森然问道,这把剑一直在你手中吗?

少年点了点头,神色坦然承认。蒙面女子话音冰冷地道,好!好字刚落,她飞身扑向那少年,鱼肠剑刺出,剑气暴吐,落下的雨滴未及剑身,便被无匹的剑气震荡得向两边激射而去。

少年微微一笑,脚步斜跨一步,避过这一剑,顺势摘掉了她的面巾,竟是绿萝!少年微微错愕,那把剑便贴身而过,若非闪得快,怕是已经毙命在剑下。

既为短剑,便适于贴身搏斗,绿萝却仿佛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招招都是拼命的招式。

轰――,这栋属于绿萝的闺楼由于承受不住鱼肠剑纵横的剑气而轰然倒塌。绿萝和那少年落在地上,落入十八卫的环侍中。叶知秋的身影没在黑暗中,目光深沉,看不出一丝波澜。绿萝浑身散发出惊人的煞气,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红得骇人!少年神色大变,仗着精妙的身法不避磅礴的剑气欺身而上,屈指在鱼肠剑的剑脊上一弹,那把剑立时挣脱她的手掌向天空激射而去,剑身急剧颤动发出嗡鸣声。

绿萝在失去剑后委顿于地,仿佛浑身虚脱般,不住喘息。少年直到此时才翩然落地,冷然道,我说过这剑不属于你。他左边的衣袖,突然碎屑纷飞,胳膊上有血,一滴滴地滴落,混在雨水中。叶知秋的眼光霍地一亮,低声赞道:勇绝之剑,不可撄其锋!

鱼肠剑在饮了方才二人的鲜血后发出妖冶的红光,忽明忽暗。少年头上的额环在剑气的激荡下忽然断裂,一道闪电划过,他额间一道直如利剑的印痕突兀地闯入众人的眼帘。

少年的头忽然慢慢仰起来,浑然不顾四周持刀相向的敌人。众人诧异他的举止,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小楼上的灯亮了起来,在暗夜风雨中飘摇,窗户透出的亮光瞬间温暖了他的眼眸,他的笑容如同雨中的花朵缓缓舒展。

4

干爹。绿萝拉着叶知秋的手道,花家十五年前惨遭洗劫,蒙你念在与家父相交甚欢收留了我,可惜仇人虽灭,剑却没有追回,甚憾!这少年既然手持鱼肠剑,和昔日的倭寇定然脱不了关系,绿萝恳请您斩杀此人,替花家夺回鱼肠剑!

少年身形踉跄地退开两步,脸上神色瞬息百变,定定地看着绿萝,嘴唇嚅动却吐不出一字。

叶知秋嘿嘿笑道,好!我帮你!出手如电,却扣住了绿萝的脉门和咽喉。叶知秋原本望之可亲的脸骤然变得可憎起来,他狞笑着缓缓吐出几个字――花逸尘!

绿萝惊呼出声:哥……哥。

花逸尘看着这固执而虚弱的女子,雨滴落入他的眼中,你……你就是我妹妹?绿萝重重点头。

叶知秋狂笑道,花逸尘,快将鱼肠剑交给我。不然……他手上一用力,绿萝止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绿萝艰难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问为什么?叶知秋低低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收养你的时候你还尚在襁褓中,诸事不知,我告诉你一切,却独独没有告诉你我就是当年带人灭了花满楼的人!绿萝艰难地摇了摇头,她真的不敢相信,她一直敬仰和仰望的叶知秋居然是灭门仇人。

叶知秋继续道,昔年,我武功虽高,苦于没有趁手的兵器,终究不是武林第一人。而花满楼不但有鱼肠剑还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我若拥有了这些,便可风云天下。我那时假意和花断木结交,也是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雨夜啊,我和一帮觊觎他财富的人里应外合……

随着叶知秋的讲述,绿萝和花逸尘仿佛亲历十五年前那场屠杀,到处都是惨呼声,到处都是血与火,整个花满楼仿若修罗场一般。

花逸尘握着鱼肠剑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剑幽幽地响着,仿佛是来自九幽厉鬼的呼唤,渴望餐饮仇人的鲜血。剑锋吞吐着绯红的光芒,潜伏于古剑的煞气苏醒了!

“我偷袭花断木时被他扯掉了面罩,看清了我的真面目。当时,你――花逸尘只有七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我原本想杀了你灭口,一剑刺出,却是你父亲挡在了你的身前,我使的是短剑,穿胸而过,只是在你额上留下一道痕迹。花断木将鱼肠剑塞入你怀中,奋力将你仍向后面的海崖中。我追过去看,见海崖陡峭,波涛汹涌,想你必死无疑。嘿嘿,想不到你居然没死,若非我见你身怀鱼肠剑及头上的剑痕,怕是还认不出你来。想不到你现在武功高强至此,幸亏我在杀你妹妹时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她,想不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若然,怎能让你乖乖就范?”

花逸尘低垂的眉目缓缓地抬了起来,平视不远处的叶知秋。得意张狂的叶知秋遇上他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怎样的目光啊,整个眼眸竟是鲜艳的红色,仿佛可以滴出血来。雷鸣电闪,都比不上遇上他眼睛所带来的惊悸!

叶知秋强自镇定,花逸尘,快将鱼肠剑交出来!不然,我杀了绿萝!

花逸尘声调怪异,好!好!我给你。手中提着鱼肠剑,一步步向叶知秋走去,凶悍的煞气充斥四周,仿佛地狱炼魔来摘取人的生命。叶知秋的心中莫名的升起异样的恐惧,他故作镇定地下命令道,十八卫,把他杀了!

十八卫听到命令,略一迟疑,持刀蜂拥而上。面对十八卫江湖一流好手的围攻,花逸尘竟如视而未见一般,不做任何闪避,随手一剑挥出,连惨呼声都不及响起,十八卫已然身首异处。

叶知秋突然放开绿萝飞身急掠而起,仓皇失措。他逃得快,花逸尘掷出的剑却追得更快!

剑身拖曳出一道璀璨的光芒没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中。那一袭碧罗衫,在风雨中失去了颜色,点点鲜血从空中溅落下来,竟然是绿萝替叶知秋挡下了这一剑。叶知秋扶起绿萝,一脸惊讶。

绿萝气若游丝地道,你抚养我长大,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救你一命,从此,我便不欠你了。绿萝苍白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决绝之色――我们花家的仇也该可以报了!她握着鱼肠剑的双手猛然用力一按,整柄剑竟穿透胸膛而过,不容叶知秋闪避悉数刺入他的胸膛。

手中没有了鱼肠剑的花逸尘,凶煞之气迅即退去,尽赤的双眼亦恢复先前的平淡。花逸尘身子在冰凉的雨水中一抖,神志清醒过来。

5

爹爹……一袭大红衣裳的叶阑珊抱着鱼缸从小楼上跑了下来,扑倒在她父亲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十五年来,她的信仰轰然倒塌。揭开华丽的外衣,所遮掩的不过是令人作呕的阴谋。

花逸尘摇摇晃晃地走到绿萝身前,缓缓蹲下身子,他混合着鲜血泥泞的手捧起绿萝的脸,与她额头相抵。隔了十五年的时光,他们终于再度聚首。绿萝在他的耳边喃喃地道,哥哥,哥哥……

叶知秋阴森森地道,绿萝,你错了。你并不是花家的人,你只是我在路边捡来的孤儿,我告诉你是花家人,告诉你花满楼的事情,无非是想抵挡某一天生死未卜的花逸尘来寻仇。

她不可置信地道,你……骗我!

绿萝,你杀了有恩于你的人,你现在心中一定很愧疚吧,我就是要让你死不瞑目!绿萝心中惊怒交加,一口鲜血喷出,在花逸尘的衣襟上溅射出一朵妖冶的花。身子一僵,花逸尘便觉得她在他自己怀中的温度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花逸尘自绿萝的怀中缓缓地抬起头来,面寒如霜。插在叶知秋身上的鱼肠剑,发出幽幽的声响,在静静的夜空中回荡,这场屠戮的盛宴,让它狂欢起来。花逸尘的眼球中,血丝自瞳仁中央向四周蔓延,刹那间充满整个眼眶!

花逸尘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妹妹是不是十五年前便被你杀了?!

叶知秋自知将死,心中充满怨毒,一张脸扭曲得不似人形,厉声道,是!你妹妹是被我杀了!袖中突然滑出一把短剑,剑光霍霍,竟向叶阑珊直刺而来!这垂死一击,声势惊人,毫无武功的叶阑珊呆立在那里,不虞会有此变。

哇―― 一声惨呼声传来,叶知秋的剑在将及叶阑珊面前时被鱼肠剑凌空斩断――花逸尘居然凌空御剑!再去看叶知秋,他在奋力刺出那一剑时已然死去。

在空中飞舞的剑跌落在花逸尘脚下,依然幽幽作响,他眼中的血丝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他盯着剑一边摇头叹息一边道,鱼肠剑啊鱼肠剑,你又造孽了。鱼肠剑与他日夜相伴,吞噬他的心智,他将其卖出便是决心放下仇恨,不想再次握到鱼肠剑时心智为其所趁,大开杀戒。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叶阑珊,在冰冷的雨水中,她的脸色发青,神情呆滞,浑身颤抖不已。花逸尘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中,仍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寒冷。花逸尘怜惜地唤道:妹妹……

叶阑珊仰起一张茫然的脸望向他,良久,泪水滚落。花逸尘用力抱紧她,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黄昏时分的她,朴质天成,宛若仙子落入凡尘,不染尘埃,如一朵纯白,他才将鱼肠剑相赠。不过一夜,这横生的变故已在她的心底投下了永久的阴影。这纯白,再也寻不见了……

鱼肠剑的嗡鸣声更响了,剑完全苏醒了。它在兴奋,它在舞蹈!剑身吞吐着红色的剑芒,那剑芒竟然指向花逸尘!

花逸尘神色一顿,凄然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然后一把抓起剑对着它道,吴王僚,我定然是你寻找了千年的专诸吧?

剑身光芒纷飞乱舞,好似手足舞蹈。花逸尘朗声道,你若不杀了我,便无法平息你的愤怒,也便会有更多的血腥由你而起,是不是?

剑门道中遇微雨范文2

一入江湖,我的身份就已注定――一个杀人如麻,嗜血江湖的无情杀手细雨。

是的,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情是何物,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都一无所知,我所要做的就是遵循作为一名杀手的职业道德,因此我更是一个旗帜鲜明的无情人。其实这一职业,当然之前我一直认为非常适合我,人生那么多苦难。活在世上已是一种罪孽,所以在杀死那些人时我一点悲悯之心都没有,也许正因为遇到我,他们才得以脱离苦海,所以我的心安然无愧。

罗摩遗体的出现,让我手刃了当朝首辅张海瑞以及他年轻的儿子张人凤,像所有之前的一切杀戮一样,我手抱罗摩遗体离开时,留下了一个不屑的眼神,首辅又如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厄运也许是一种解脱。是的,正如陆竹所言,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竹,在我将那个侥幸未死却又前来复仇的张人凤一剑斩于桥下之后,陆竹的脚步应声而落,这脚步声我足足听了三个月之久,有时仿佛在眼前,却又仿佛在天边,原来,一直暗地里跟踪我的那个神秘人就是陆竹。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你明明不相信,却偏偏有人要执著地让你去相信,哪怕失去生命都无畏。陆竹就是这样,他说,从今别后。我将晨昏为你诵经,并求佛祖发愿,让你了悟能断,能断一切法,能断世间一切痛苦,脱离苦海而登彼岸。

我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佛,至少是不虔诚的,所以对陆竹,我更多的是疑惑,血雨腥风的江湖。多少人为我手里的罗摩遗体在发疯,而他陆竹,所为何来?

所以我不信,我多年的戾气告诉他,他入哪家寺庙,我即会杀了寺庙里的老老少少。后来我才知道。陆竹那天真的是想洇渡的。他直指我剑法里的破绽,招招能要我性命,而他却说,我只是担心有一天遇到高手,你必死无疑。

他说得越正确,我就越慌乱,最后一招,我也不明白电光火石之后,那剑尖怎么就直入了他的左胸,他在我的惊诧里微弱地说,禅机已到,如你能放下手中的剑,离开这条道,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佛珠跌落时,我听到陆竹慢慢地吟诵:我愿化身石桥,受那500年风吹,500年日晒,500年雨淋……

我天生愚笨,不知道那些个500年所为何来。直到遇到无痴大师,受他的点化,我才知道是当年的阿难佛主,在遇到心仪的女孩时许下的愿。

而陆竹,这个佛门40年来佛法武功第一人的他,在离去时,想要告诉我的是什么?是无痴大师所言的“他对你是千般的好了”吗?

2、

这莫非就是我所不懂的爱情吗?如一汪沙漠里至真至纯的水,珍贵如陆竹――是,我被他征服了,虽然这所谓的爱情里我没感觉到丝毫的甜蜜。但是即使不能立地成佛,我亦愿为他放下屠刀。

去除艳丽的容颜,换上一副普通的相貌,从此,化名曾静,隐于市井,过着小人物的生活。我在热闹的京城寻得了一处民房,因为这里有一座石桥,我宁愿相信,那座石桥就是陆竹羽化,于是,我每日的一次途经,将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亦是我以为至圣的爱情。

我以为这承载我一生唯一一次的爱情将陪我直至终老。可是,江阿生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江阿生老实木讷,生活在这个闹市里的最底层,做着跑跑腿,挣着仅以糊口的小钱,他以笨拙的姿势在风雨来临时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摊子前,手忙脚乱地帮我,那么诚挚,那么可爱。

我去请教无痴大师,我可以吗,我还可以再一次和爱情相遇吗?大师的木条一次次地抽打在我背上,我却分明感受到的是疼爱,最后他说,好好开始吧!

我和江阿生完婚了,那些日子里,平凡,琐碎,贫穷,但是幸福。原来低贱如我们却可以那么快乐。生命原来并不是我以前想象的样子。

我真的重新开始了,我恍惚忘记了过去种种。

可是有人不会忘记,诚如我不在江湖,江湖有我的传说一样。那些为着罗摩遗体蜂拥而至的人们一次次发起冲突事件,而我因为要保护心爱的江阿生,不得不显现自己的武功,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我不知道,那些恩恩怨怨一直都不曾离开过。我自以为平静的幸福生活只是一种假象。

3、

一切恶因结的都是恶果。只可惜这个道理我知道得太迟了。那么当一切恶果来袭时,我只能用生命化解所有的恩恩怨怨。一入江湖深似海,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全身而退。

我终于将养父“转轮王”斩于剑下,用他教给我的剑法。一切都结束后,我伤痕累累,步履踉跄地走向那个我深爱着的,却与我有杀父之仇的我的男人江阿生,他离我那么近,短短的几步之遥却似隔着天涯,我越是想要靠近却越是靠近不了,我想起当年那个教会我爱是何物的陆竹,当初他是不是也如今天的我一样,以死解怨?

我只能用眼神打量着那个躺在不远处的男人,告诉他,从此,我愿化身石桥,受那500年风吹,500年日晒,500年雨淋,只愿只愿……但愿他能懂得。

我倒下时,以俯面朝地的姿势,那是一座桥的姿势,从此,只为等待他的一次途经,哪怕一个500年又一个500年……

4、

当我在一声声的呼唤里醒来时,那刺目的阳光下,江阿生,不,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他张人凤,那张脸早已泪水四横,那急切的关切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他还在乎我的生死吗?他隐藏了那么深,不惜改头换面,不惜打着爱情的幌子接近我……

我不知道,就在昨天,我曾问,你有没有哪怕只有一丝地爱过我?我多想他说有,哪怕只有一分,也足以让我欣慰。可是最后他把那冰冷的剑深深地刮过我的脸颊,并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剑割破了脸,没有痛感,我仿佛看到那个在雨来之前屁颠屁颠地跑来帮我收摊子的江阿生,那么诚挚那么情深……心无以复加地绝望,这一切都是恶果,为什么我不需要爱的时候老天要强加给我爱,当我开始懂得并珍惜这份爱的时候,老天却要从我身边抢走?我闭上双眼,佛,你终于让我相信一切皆有报应。

如果,如果一切没有前提的话,我会转身而去,不再对这个男人有丝毫的留恋,即便他是我深爱着的男人。然而我不能,是我杀了他的父亲,此仇不共戴天。如果爱能改变一个人的话,那么恨能毁灭一切,包括爱,于是,我深信,恨永远比爱有杀伤力。

我听到我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说,碧血剑在,你可以杀了我,一切皆了。是的,唯有我死才能泄他的心头之恨吧?

没有,我没有等到那冰冷的剑刃,等来的是张人凤温柔的脸颊以及环抱的双臂,他说,不,这一生,我们的路还长。

我在血色模糊中看着他的眼睛,那样炯炯有神。那一时刻我相信,这个男人是爱我的,他已经许了我一生。

我终于倒在他的怀里,疲惫而满足。我唯愿这一刻便是永远。

5、

我以为我们会回到从前的生活,我切千层的豆腐,江阿生一边嘴馋一边夸我的刀功了得,有时也会左右看看然后在我脸颊上轻轻地点一下,我会笑骂他不要脸……我愿和他在那所旧房子里

一直到白首。

可是回去后一切都变了。

那深埋在地下的80万两黄金,江阿生说,阿静,我们置一所大房子吧!我说好,我人都是他的,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离开旧房子时,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往事刹那间浮上心头,不由得泪流满面。江阿生步履匆匆,连头都没回地叫我,阿静,快点。我应,抬手拭泪。

新房子在静安巷,江阿生说,这里像他的旧宅。我心一惊,我怕,那些往事,江阿生不会忘记。那么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万劫不复?

阿生很忙碌,指点那些匠人,椅子放这里,茶几放那里,匾高了低了,我像一个事外之人,搓手于忙忙碌碌的人群之间,那么落寞。

我悄悄去了佛堂,跪于佛主之下,双手合十。佛,如能明了,请赐阿静一儿半女,静当日日素食,虔诚为佛。头与地相触时,我拿心对阿生说,阿生,我一定再给你一个亲人,以弥补我让你失去亲人之罪。再磕,愿佛成全于我。

有些事情越是担心,越是汹涌而来。

我一直都知道,那个罪魁祸首――罗摩遗体,一定不会被人们遗忘。当然人们也包括我的江阿生,不,张人凤。

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悲欢与离合,生与死,人凤会看破。可是没想到,平静的俗世生活还没进行太久,欲望就一一回来了。

那天,房门被撞开,进来的是脸色绯红,七分醉意的张人凤,他叫,阿静,然后兴奋地说,我张人凤光宗耀祖的日子要来了。

光宗耀祖,四个字,如一把千年寒冰剑,直刺而来。六月的天,我如入冰窑,我深知他所为何来。

张人凤说,知道吗?阿静,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当年的转轮王,富可敌国的张大鲸,他们都有自己的缺憾,所以极力想要得到达摩遗体。这个罗摩遗体真的是个宝贝,有了它,我父的冤案就会得以昭雪,张家以后也会飞黄腾达,你阿静,功不可没。

他说得眉飞色舞,全然没有注意我冷若冰霜的眼神。原来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人抗拒不了权利之诱,有那么多人图的是身外俗事。在张人凤喜悦焦灼又期待的眼神里。我咽下了自己所有要说的话。世事从来都是难料的,我唯愿,一切如他所愿。

尾声:

动用那批黄金的时候,我就觉得人凤要的不仅仅只是钱财,他一定还会想要那个能将腐朽化为神奇的罗摩遗体。这具遗体,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好几次跟他商量要将它转赠给无痴大师,但是每每他都阻拦,我就猜想事出有因。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人凤就开始背着我研究罗摩遗体,不时在晚上偷偷出去。

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晚上出去的日子也越来越多,同时外面时常出现男孩失踪之事,我隐约觉得不妙,几次质问人凤晚上到底干吗去了,他总是笑而不语。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某晚上。悄悄跟踪他出门。不料他去了镇长林员外的家里,掠走了他5岁的儿子,然后到了一隐蔽地方,划破了孩子的脖子,凑近伤口猛吸食着,看着眼前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哪里还是那个我深爱的张人凤!

我含泪问人凤,这到底是为什么。人凤不语,却向我一剑刺来。冷笑道,罗摩遗体上面记载着无上神功,一旦练成天下无敌,可惜练武者必须是童子之身,我早已跟你破了身,没办法。只好吸食童男精血以壮阳。现在你既然已知道真相,自是留你不得,当年你曾参与屠杀我家。现在你就以命偿还吧……

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生与死,人凤会看破,我的爱能感化他,没想到。原来一切只是我以为。

剑门道中遇微雨范文3

沈云池形容憔悴,连日的奔波让他的笑容也染上无奈,眉眼间更有着浓浓的忧虑。李晨多少也有些了解沈云池的感受,因为此刻,连他师父也是这副模样,更不用说他自己如芒在背的焦躁了。

汉阳的雨花林,向来是一处游玩的好地方,在这春意正浓的时刻,正是踏春的好时节。林中遍种桃树,这个时候,早已是落英缤纷花红满地,触目之下,都是绿树环绕花雨飘飞,美丽得一如梦中仙境。

血色梦境。

绵延的树林中,浓郁的血色蔓延,连空气中都似乎充满了血腥味。十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面容扭曲,满脸骇然。花雨仍旧在飘,似多情似无情,将这一片血腥缓缓掩盖。

崔魃面无表情地吩咐手下的差役把尸体运回城中,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林子。

“都是剑伤,一剑毙命的手法,好利落的身手,好快的剑!”雷火帮连帮主一共十五人竟无一人逃脱!

“……前辈是否看出剑法出自何门何派?还有那把剑的来历?”

“每道剑伤的豁口处都有微小的扭曲,这说明,剑身上可能铸有某种图案,这样的剑……”

崔魃蓦地沉默了,他想起那面翩然翻飞的火凤旗,想起煞气逼人的七杀令,想起传说中断金碎玉的烈焰刀飞雪剑,想起那些埋藏在久远时光中的血腥与仇恨……某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

“我们去龟山,池家!”

龟山芳洲新五里本是汉阳最繁华的街市,但自从池家惨遭灭门后,便少有人出入。崔魃、李展和沈云池三人一路行来,只觉得这地带荒凉得紧。

崔魃在池府门前伫立良久,那两扇朱红色的桐木大门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风采,破败颓唐地在风中。沈云池轻轻推开门,带头迈了进去。入了池府,却是满目苍凉。院中的蒿草早已长得半人高,屋檐廊前挂满蛛丝,那些曾遭火焰噬咬之处,俱是焦黑一片,不少门框窗棂都摇摇欲坠。

气氛一时沉寂,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已沉浸在这场人祸酿成的惨剧中。渐渐昏暗的天色带起晚风穿过院落假山,发出阵阵呜咽,就像徘徊在此地的魂灵在低声哭泣。

李晨狠狠打个寒战,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师……师父,咱们干吗不去凤凌阁,反倒跑池府未呀……真让人怵得慌!”

崔魃已经懒得理会这个没常识的徒弟了,倒是沈云池被他的模样逗笑:“李兄忘了?凤凌阁的首任阁主曾得太祖敕令,任何人都不可擅闯凤凰山。这也是为何凤凌阁一直传说不断,却始终神秘不减的原因。”

“任何人不得闯入?”李晨不由地哼哼唧唧起来,“连官府也不行?简直比什么王爷都威风!”

崔魃一掌拍歪他的脸:“蠢蛋!当初那烈焰飞雪可是从凤凌阁流出的,如今池家都被灭了这许多年,凤凌阁不还是好好的?”

李晨揉揉脸,不服道:“既然如此,凤凌阁干吗不给池家报仇?凤慈不是他们的前阁主吗?”

“这是凤凌阁的规矩。”沈云池望向院落深处,眼神幽深,“凤凌阁只庇护山内之人,凡婚配在外而不入凤凌阁的都会被逐出凤凰山,终生不得入内。凤凌阁超脱物外惯了,世间之事早已与他们无关,这或许,也就是凤凌阁能长存的原因吧。而凤慈只是因着她原先的阁主身份,将会诞下凤凌阁下任阁主,才会得到那么隆重的婚嫁之礼……”

“以火凤旗为号,由凤凌阁门人护送,呈上凤凌阁秘宝――烈焰飞雪。”崔魃转向沈云池,“没想到沈少侠居然对凤凌阁有这般了解!”这个看似洒脱的青年,也许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简单。

“……前辈见笑了,这都是在下从家师处听来的。”

李晨听得晕头转向:“师父,那我们到底来这儿干什么?”

又是一记铁掌:“!火凤旗再度出世,说明凤凌阁新任阁主已经册立并踏入江湖。而这个新阁主,很有可能就是――”

“池凤非!”沈云池的眼睛亮得惊人,“凤慈与池云天唯一的女儿,也是凤凌阁唯一的继承人!”

“不错,当年官府并不确定池家百来口人是否尽数遇害,池凤非也许并没有死!而她入世第一遭,难道不会回来祭奠亡灵吗?”

说话间,他们已绕过外院进入由内墙隔开的后园。只见满园小土丘上的杂草已被清理,每块木牌前都摆放着酒食。莫非,他们来晚了?

忽然,沈云池大喝一声:“谁?”便飞身向外扑去。崔魃、李晨急忙跟上,却见沈云池呆立在外院中,痴痴地望着墙头的一抹红影。

“凤非……”

那人脚尖在墙头微微一点,便已在数丈外的半空中,似乎是听见沈云池的呼喊,长袖一挥,竟于空中转了个身。李晨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那个犹如火凤般清俊优雅的身影回身的瞬间,他的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墨黑的长发在风中纠缠飞舞,衬得那张如玉的脸庞愈加深刻。那一身绣着五彩凤凰的红衣,振袖间,真似要带着她直欲飞往天外去。那般的仙人之姿,临风而舞的凛冽气势,让这一切恍若虚幻。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如同寒冰烈火相遇,有种极致的痛快。只一刹那,她的眉微敛,脸容微动,顷刻间又转身飞跃而去。

三人一时间都是无语,只是夜风渐凉,他们才恍然惊觉匆匆离去,却对适才那一幕只字不提。

每个人,或许都有某些往事或者期许,不可语人。沈云池的那声呼喊,李晨的震撼,还有崔魃那不可言说的过往情怀,都在沉默中,静静流转。

崔魃和李晨快忙疯了,整个汉阳府衙的人也都快疯了。

聚在汉阳城内的武林人士已经成了治安的大问题,更别说还牵扯着七杀令。本该春意无限的汉阳城,已隐隐有肃杀的意味。人们焦躁地等待,形势一触即发。

这天,他们却在城门口迎接一个人――当今武林盟主齐飞羽。毕竟,武林间的事,即便是官府也不便过多插手。

李晨好奇地瞧着这位名声震天的盟主,只见他白面长髯,青衣儒裳,不像是江湖人,倒像个沉溺书香的弱质文人。传说齐飞羽偶得奇书一战成名,十数年来修为日深,弃剑用扇,却依然傲视群雄,如今仍雄踞盟主宝座。

只是今日他师父着实不对劲,不仅表情僵硬,毫无平日待人处事的圆滑。更怪的是,他似乎还听到师父咒骂了一句“伪君子”……

这事暂且揭过,要说起来,李晨还真有些同情这位盟主大人的。

齐飞羽前脚才进汉阳城门,后脚一个暗器就直扑他面门而去。待接下一看,竟是一块七杀令牌,当下气得他脸色发青。当时在场的人极多,但竟无一人发现这令牌从何而来。当晚,齐飞羽更收到一封用飞镖射在窗棂上的挑战书。至于内容,谁也没敢问。

夜风低吟,李晨被崔魃拎着在山林中穿梭。以他破烂的轻功根本不可能跟上沈云池的脚步,更别说跟上齐飞羽了。一路飞掠,李晨惊奇地发现,他们正往龟山池家的方向行去。

离池府没多远,他们就听到齐飞羽暴喝一声:“飞雪剑!”崔魃刚带着他躲在草丛中,齐飞羽便犹如大鹏一般由院墙上飞掠而出。细看之下,就发现他的左袖下摆被削去,血

液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数刻之后,沈云池从池家大门中走出,脸上的笑容冷得让人心寒。他往崔魃二人的方向瞧了一眼,便踏草而去。

次日一早,齐飞羽召集大批武林人士,俱陈七杀令与池家的关联以及夜探池府遭遇持飞雪剑的女子。汉阳城内早传言雷火帮众是死雪剑之下,顿时群雄激愤,誓要为武林同道复仇,一路浩浩荡荡地杀向龟山。那气势,叫李晨来说,和他见过的街头恶霸混斗没两样。无奈,众衙役也只能跟在后面以防过激的状况出现。

只有崔魃一直眉头深锁,七杀令的谣言、汉阳城的血案、池家灭门惨案……这些到底有什么关联?幕后之人诱使江湖人士聚集汉阳,又有什么目的?即便飞雪剑真的在池凤非手中,以凤凌阁人的傲气,是不屑暗中布置杀人的。这番往池家而去,又会带出什么?

走在前头的人忽然停住,李晨不知出了何事,只有踮起脚往前看。这一看之下,竟是惊怔当场。只见池府大门前,一身火凤红衣的池凤非横剑而立,衣袂飘飞,数百人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妖女,你手中所持可是飞雪剑?”

齐飞羽大声喝问,池凤非却只是傲然一旋剑身,阳光下,那把寒光潋滟的长剑仿佛在散发着致命的寒气,一朵朵雪花隐隐浮现。

滴水成冰。

便是此刻,齐飞羽忽地抢身飞出,手中铁扇晃起一片黑影向池凤非袭去。池凤非冷笑一声,身影如火云飞空,飞雪剑舞起一片莹然雪花,悄无声息地罩住齐飞羽的全身大穴。池凤非不愧是凤凌阁阁主,一身武功超凡入圣,竟与久已成名的齐飞羽战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飞雪剑与铁扇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场中众人皆看得目眩神迷。突然,咔嚓一声脆Ⅱ向,一些细小的铁刺四处飞射,数人闪避不及,顿时惨叫连连。场中青影一晃,齐飞羽已退回原地,脸色颇为不善地看向手中的铁扇。这铁扇毕竟不敌飞雪剑,不过几个回合就已被击裂,一侧的扇骨碎了一块,露出暗红色的内骨。

沈云池突然上前,李晨瞧他脸色奇异,还道他是纠结自家无敌师父居然略呈败迹,却见他向齐飞羽一礼:“师父辛苦,徒儿愿为师傅分忧!”

齐飞羽对这个跟了十多年的徒弟从来信任有加,左手轻抚铁扇开裂处,微微颔首。

“师父一路走好!”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噗”的一声,一把长剑透胸穿过齐飞羽的背,露出寒光闪闪的剑尖。

异变突生,谁都紧闭了呼吸望着这一幕。齐飞羽瞪大双眼,血水自嘴角缓缓滴落,吃力地抬起手要抓住剑柄,沈云池却猛地一退,长剑抽出,齐飞羽像是被抽了脊梁骨一般,一下软倒在地,却仍挣扎着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你竟然问为什么,可笑!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池家五代立业之地,是我池家百年根基之地,更是我池家一百五十三口人冤魂徘徊之地!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手笔吗?七杀帮帮主,为了一对刀剑,为了所谓的宝藏,你毁了池家所有!”

“此仇,不共戴天!”

最后六字像将齐飞羽彻底击垮,他萎靡在地上,脸色青白:“……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沈云池傲然一笑,李晨恍惚觉得这个笑容像极了池凤非。

“我是谁?呵呵,世人只知凤慈与二公子池云天之女池凤非,却少有人知道我就是池家长孙――池云笙!若不是凤慈,江湖人又怎会知道烈焰飞雪,又怎会知道池家!”沈云池,不,池云笙忽然转头望向一直静立在身后的池凤非,笑容惨淡,“所以,凤非妹妹,我恨凤家,也不是没道理的吧?”

池家门前,终于溅上仇人的鲜血,这或许,也能告慰那些枉死的魂灵了吧。

而此刻这扇历经沧桑的朱红大门,却在静静注视着池家仅剩的两条血脉。

“凤非妹妹,大仇已报,为兄也算了却心愿了,从此可以逍遥于名山大川之间,却不知妹妹有何打算?”池云笙温柔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云……云笙哥哥……”池凤非冰冷的面容略显柔和了些,五官也沾染上一丝人气,只是说话有些艰涩,“凤非……凤非是要回凤凌阁的,以后,恐怕都……都不会出来了。”

“是吗?也好……”他的表情忽然恍惚起来,转瞬又漾起温柔的笑容,“ 这把烈焰刀,还是由妹妹带回凤凌阁的好,以后……莫要再流落在外了。”

李晨呆呆地望着池凤非飘身远去的方向,尽管那里早已只剩青山绿树蓝天白云,他还是执拗地不肯回头。也许,那个身影,今生都无法再见了吧。

头上忽然一痛,崔魃怒目圆睁,吓得他赶紧逃开。

崔魃望着遥远的天际暗叹一声,再看一眼那个傻乎乎的徒弟,一股沧桑之感涌上心头。这世间,无论过多少年,还是会有这样青涩的经历,美丽得让人一世难忘,一如当年。

“……池兄,你怎么知道烈焰刀藏在那把破扇子里?”

“十多年在下都没能找到烈焰刀,而齐飞羽并无什么不寻常之处,只除了那把日日带着的铁扇,就连沐浴之时也不离身侧。我自然就想到了。”

“那城内血案是谁下的手?和七杀令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李学柜身上会有七杀令?还有雷火帮的人,池姑娘为什么要杀他们……”

池云笙头疼道:“齐飞羽原就是七杀帮余孽,机缘巧合下得了帮内秘籍,才有这番成就。为了当上武林盟主,他重组七杀帮。那三人和李掌柜夫妇,本是齐飞羽的手下,当年的血案他们都有参与,李掌柜本是七杀帮内的一个联络人。至于你说的雷火帮,凤非妹妹似乎提过那伙人在齐飞羽他们离开后还趁火打劫,抢了池家不少宝贝。”见李晨还是一副问号满天飞的样子,他赶紧接道:“具体的我会跟崔前辈交代,你可以问他。”

崔魃又是一学把李晨拍开,看向池云笙:“池少侠不打算重整家业吗?”

池云笙一愣,旋即笑了:“不必了。我心安处是吾家。所谓的百年大户,也不过过眼云烟,朝开夕凋。又有哪个得了好结果的?便是那超绝物外的凤凌阁,即便能长存不衰,终究也逃不过被生生束于一地的命数。凤非她,又何曾幸福过……”

崔魃也不由心生感慨,看着身后的池府,想起繁华与衰微。就算是齐飞羽,也不过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还有那些如同看热闹般未了又走的江湖人……这人世,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长存的,或许在暗处腐朽。

剑门道中遇微雨范文4

他一生重情重义,百年前的那一场正魔大战,战得惊天动地,他不顾个人安危,冲杀进魔教人群,只为博得红颜嫣然浅笑,夺得一把送给心上人作为生日礼物的奇剑----墨雪。墨无痕,雪亦无情,即使她已嫁作他人妇,他依然是那么潇洒,无尽的悲伤化作满腔的斗志,啸立于天地间,令人然泪下。

他毫无吝啬的将自己的修道心得与众师弟师妹共同分享,让他们道行大进,更将他们扶持上了一脉之尊,他给予众师弟师妹们的是无限的恩情,在众师弟师妹眼中,他既像待人温和的兄长,又如威武不可战胜的天神一般。

但人力究竟无法与天意违抗。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在正道的眼中,他错了,错得那么不可饶恕,可是,他那桀骜不驯的个性却冲破了森严门规的束缚,藐视天下,不肯向世界低头,纵然师弟师妹们百般苦求,他也倔强的不肯认错,或许,在他眼中,错的却是他的众位师长吧,乃至大义凛然的正道。

剑门道中遇微雨范文5

正是早春三月,雾气飞散的街头行人寥寥,微寒的风拂过了在外的肌肤,点起些微鸡皮疙瘩,又扫过氤氩的青石板路面,吹向远方。

凌雨城地处偏僻,数年来又饱受青崖山劫匪的困扰,并不繁华,何况此时天且蒙蒙亮,离城门开也有一段时间,正是最冷清之际……

却偏偏有那么个例外。

女子一袭白衣及地,面无表情的脸上唇抿得死紧,右手一把三尺青锋,煞气外露银白剑鞘也难掩,想必是饮过无数颈中血。

寂静到冰冷的街道,她就这么慢慢地走向掌控着凌雨城所有商业命脉的地头蛇——

韩家。

小厮被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从睡梦中惊起时还是满脸的不耐烦,他指指高挂于门上的白灯笼,没好气道:“发丧期间,一律不接外客,你……”

没说完的话就这么被生生堵在喉咙口,他惊恐地盯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脸色由红变白又变紫,话也变得不利索,“客、客人你这是干什么,有、有话我们好、好说……刀、刀剑无眼啊!”

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收回剑,薄唇吐出如珠玉坠地的清音。

“带我去见你们二少爷,我是为月前韩家家主与少主被害一事而来的。”

未及辰时,韩固翎被喊起时也是一脸不耐烦,打着哈欠到了正厅,他只看了女子一眼就收起了神色间的随便,转而锁起了眉头。

不是为那如冰雪傲寒而立的神情,而是……

“月吟剑!”端详了又端详,韩固翎还是难掩心中惊奇,喊了出来。

传说中用天山寒铁南海玄石锻造了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宝器,其主人一手流云剑法出神入化,年前更因剿杀了青崖寨无恶不作的大寨主而声名大噪,那么眼前这人便是……

“沈白山之女沈婉。拜见二少爷。”

固然知道月吟剑主即是当今武林盟主唯一的女儿。听见这个名字时韩固翎嘴角仍不由抽搐了下——远在千里之外的武林盟的人。因何找上了他?

他脸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心中却暗暗疑窦丛生,“沈姑娘客气了,不知你此次前来,是为了……”

沈婉微微一笑,道:“家父听闻月前韩家家主被害,大为震痛,命我前来吊唁,谁知行至半路又收到了少主的死讯……我昭昭中原武林。岂容如斯草菅人命之辈苟活于世?我即来助二少爷一臂之力,好将凶手早日绳之以法。”

韩固翎客气地笑了笑,心中疑虑却不减反增——他韩家昔日以狂风掌闻名,是靠开武馆起家的,但近几代来却渐渐没落,家族的重心也转至了商业,他和大哥虽然都自小修习狂风掌,却并不精通,以至于韩家虽还在武林盟上挂个名,实际却是个人人都可忽略的小角色……

这样的情况下,武林盟居然派人亲至?

他心中不解,却也不敢怀疑沈婉的身份,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忽听耳旁清脆的一声碰撞,竟是沈婉用月吟剑敲了敲茶几。

“二少爷难道不想早日找出杀害父兄的凶手吗?”

被那双如严冬最深寒的眸子一扫,韩固翎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勉强笑了笑,他终于压下心中的不安,道:“哪里,既然如此,沈小姐就请先住下吧。”

淡淡应了声。沈婉又提出想要看尸体。纠缠了这么片刻,韩固翎脸上的笑已有些挂不住,解释了父亲已然下葬,只能明天带她去看大哥的尸体之后,便匆匆喊了下人带沈婉去后院住下就不见人影了。

客房打扫得很干净,虽然朴素却纤尘不染,沈婉放下包袱刚想歇息片刻,却忽闻一阵窸窣——若是普通人,此刻定是毫无察觉地躺到榻上了,沈婉却不一样,在刀光剑影中锻炼出的直觉让她一个鹞子翻身到了窗外,然后,她愣了。

墙头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美人。

虽然平坦的胸部揭露了他的性别,但仍无损他一丝一毫风华。形状美好的眉斜飞入鬓,微翘的眼眸含着无尽风情,他从墙头凝望,恰好落入沈婉的眼中。

即使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一缕不安也不受控制地缓缓氲起——这眼神,仿佛是隔了千年万年,于时光尽头的灰烬中,方又找到了遗失在往事如烟中的珍宝……

它太过复杂,以至于沈婉无法读懂半分。

怔忪间,美人开口了。

“我听闻……武林盟已于月前开始效仿朝廷,所有外出办事之人都会有文书递予主人,以示正统。”清音如珠玉坠地,那双缓缓开合的薄唇不留情地揭穿了沈婉的谎话,“凌雨城离中原有千里之遥,韩固翎未曾听说此事也不奇怪,只是……你为何要借此混入韩家?”

沈婉眉头一挑,问了个与美人之话毫无关联的问题:“你是谁?”

你是谁?

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却仿佛是三把巨锤狠狠敲在了美人心口,沈婉看着他脚下一个踉跄,就要从墙头摔下——幸好美人反应得快,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只是脸色瞧着远比方才苍白,沈婉甚至觉得也许他方才不运轻功跳下,还没有那么糟。

低咳了几声,一缕血丝顺着美人嘴角蜿蜒而下。

沈婉皱眉。“你怎么了7”手不受控制地想去搭他的脉,却被轻轻避开了。她犹豫了下,又道:“我们认识吗?”

她半年前似乎受过一次重伤,醒来后武艺仍在,前尘往事却具化作了浮云,这事在武林中并没有传开,一是因为她成名尚短,除了年前杀了为恶百端的青崖寨主之外尚无建树,二则是父亲的有意为之。

说来也奇怪,她从一醒来就有种冥冥感应要前往此地,为此和父亲大吵了几架,直到月前父亲公务缠身,她才偷偷跑了出来,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凌雨城,却不知所求为何,空在无人相与的土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听说了韩家惨案,她才忆起了自己的身份,持着月吟剑敲响了韩家大门。

三言两语将此事说了,沈婉一边观察着美人的反应,一边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要说自己和此地有什么交集,那莫过于年前青崖寨主被杀一事了。

此事自是早已消散在她的记忆中,但江湖传说总还是有的,据说那寨主不知是着了什么道,先是解散了整个青崖寨,又把这些年来掠夺的金银珠宝全部散之一空,以至于在与她的斗剑中再无倚仗,轻易落败。

虽然初闻时总有种奇异的感觉攀附心中,仿佛这并不是事实的真相,但这么久以来,沈婉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难道……美人便是与那事有关之人?是谁?被青崖寨欺凌过的百姓?当时在城中与她结识之人?还是……那青崖寨中之人?

美人轻轻开口,算是解了沈婉的疑惑,“不,我们并不认识。”他说得如此坚决,沈婉只觉自己的心一跳,又迅速沉寂了下去。

“我瞧你可疑,才偷偷跟了过来……不过既然你是武林盟主之女,即使没有文书,想要查清韩家惨案也是情理之中。是我多虑了。”

沈婉并没去听他说什么,而是仍死死盯着那已干涸了一些的血迹。

注意到她的视线,美人随手抹了抹唇边,将血迹擦干,道:“不必介怀,我半年前受过一次重伤,到现在还不能动用真气,方才一时激动,便忘了。”

一时激动?沈婉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词。

然而她还没有发问的机会,就又被那略带着鼻音的叹息之声牵着走了:“韩家家主于我有恩,我也想早日弄清他死亡之谜。沈姑娘若不介意,就叫我木凛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姓吴,吴木凛。”

不知道吴木凛同韩固翎说了什么,翌日两人前去验尸时,他竟也大大方方地跟了上来。

韩家大少爷被杀已有几日,尸斑消退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屋内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韩固翎只踏进一步就不愿再动了。

他指着不远处被白布覆盖的尸体,眼角微微抽搐,“两位请便。”

沈婉看他一眼,眼神中蕴着的冰冷意味让韩固翎不寒而栗,他轻咳数声,干脆退出了门外,“我就在此处候着吧,两位若是看完了,我也好早日让大哥入土为安。”

沈婉不去睬他,掀开了白布,韩家大少爷的尸体就这么地暴露在空气中。

致命伤是颈上的勒痕。

粗糙的皮肉外翻,带出细而坚韧的一条痕迹,死者双眼圆睁,似乎临死之际仍看到了什么让他不能暝目的事。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肉。

沈婉拿手轻轻触碰着腐烂的颈项。

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韩固翎不由道:“沈姑娘来前,我便已请城中的仵作验过尸,说是极为坚韧的丝线所为……”他顿了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继续道:“我听闻,年前死在沈姑娘手下的青崖寨主,用的即是取自寒冰古潭的冰蚕丝……”

“不是他!”沈婉大声道,说完自己也愣了下——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下意识地替那个人辩解?低咳数声,她补充道:“青崖寨主已死,不可能再出来为祸百端。”

韩固翎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没说一定是他,兴许是他的手下拿了他的冰蚕丝,仍在苟延残喘呢……”剩下半句却被他生生咽进了肚子里——虽说江湖传言他人已死在了你沈大小姐手里,但尸体却始终不见踪影,这孰真孰假,也还有得一说不是?

当然精明如他,是万万不会提出这个疑虑的。

两人正说着,忽听吴木凛“咦”了一声,齐齐转过身去。

“你们看。”他指着死者的四肢,“韩大少爷手臂和足上都密布着伤痕。显然凶手和他武功在伯仲之间,两人激斗了片刻。”

沈婉点头,转过去问韩固翎:“韩大少爷武功如何?”

“不怎样,只能算二流好手。”

沈婉皱起眉,陷入了思考。

这一想。就到了晌午时分。韩固翎早受不了弥漫满屋的腐烂气味,在一个时辰前匆匆告辞,此时惟有吴木凛仍像个没事人,环着手臂站在她身边。

沈婉忍不住开口:“你不难受吗?”

“什么?”

沈婉指指屋子,意在刺鼻的腐烂臭气。

吴木凛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指不难受。还是不在意。他替沈婉将数个时辰前揭下的白布重新盖回尸体。又把她拉回屋内。

低下头,那双如水明媚的眸子泛起几缕微光,若非沈婉正凝视着他,绝不会注意这个看似正望着她的人,其实是在盯着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后院大门。

“我们去城中小歇片刻。可好?”

沈婉沉默了片刻,理智告诉她应该回屋去,那几个盯梢的根本奈何不了她,她本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

搂住吴木凛的腰,沈婉抬腿在墙头连蹬数下,两人便飘出了韩府。

她轻功出色,带一个人丝毫不显狼狈,但此时,那张向来平淡如水的面容却隐隐裂出了一丝尴尬,沈婉别过头,语轻难闻。

“去哪?”

徽源楼。

两人要了个别间,进屋吴木凛就推开窗,四下查看了之后才对沈婉微微点头。

“已经甩掉了。”

沈婉应了声。面上却没多大起伏——她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那些人充其量不过是韩固翎花钱买来的江湖草莽,还不能跟上她。

不过片刻,吴木凛就已喊来小二点了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沈婉微微蹙眉,又一丝疑虑浮上心头——这些菜。竟和她的口味有七八分像。

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吗?这句话在她唇边徘徊了许久,终是咽了下去,因为她注意到那种名为茫然的神情也同样出现在吴木凛眸中。

他也在困惑,为何会点上这一桌菜。

无声地叹了口气,沈婉把话题扯开:“你觉得此事和青崖寨有关吗?”

愣了下。吴木凛摇摇头,“你可知何为冰蚕丝?”

“取自寒冰古潭的冰蚕腹中,经由上乘工匠打造九九八十一天而成的兵器,刀枪不入,冰火不畏,可为世上最坚韧的东西。”

“也是世上最寒冷的东西。”吴木凛补充道:“韩家大少爷被害也不过数日之前的事,你觉得被如斯寒气入体,尸体可能腐烂成这个样子吗?”

的确不可能。

沈婉用手敲敲桌子,忽地想起那些遍布四肢的伤痕,道:“冰蚕丝细且韧,断不可能造出深浅不一的伤口,那些伤痕,必也是在死后才划上去的。”

“并且用的也不是丝线。而是剑。”

吴木凛点点头,“所以我们又知道了一件事——凶手只可能是武功比韩家大少爷高很多的人,或者……”

是他最亲近之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这个答案。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在他毫无防备之下杀了他,纵然没有绝世武艺也是易如反掌。

但沈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去怀疑韩固翎了,毕竟目前的所有证据都是推测,韩固翎也尚未表现出任何不妥……

“你可有听说凌雨城近期的传闻?”

沈婉抬头,“你是说韩家亏空,二少爷私自挪用金库的事?”她不赞同道:“商人诡变,中伤的传言四处可见,若不看了账本,是不能说明真伪的。”

账本……?似是在迷路的荒野中忽然寻到了一条小路,沈婉的手颤了颤,不慎将筷子跌落墙角,心头却明亮起来。

吴木凛要俯身替她捡,被沈婉拦住了。

“你身体不好。我自己来。”

她捡回筷子。兀自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到对面凝视着她的微翘眼眸不经意流露的哀伤和遗憾。

不管如何,韩府绝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一夕之间死了举重若轻的两人,凌雨城未乱就是证据。

也许……她真的该趁着夜色去将一切弄弄清楚。

心中有了考量,沈婉却也没贸然行动。韩固翎以礼相待,她总不能大大方方地跑去将人家府邸翻得一团糟,何况也未必寻得到证据。

这一耽搁,就是两日。

在得到她同意之后,韩家大少爷的尸首已于昨日入土,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凌雨城的百姓也来了不少——韩家毕竟是城里的地头蛇,一夕之间连死两位当家的,无论如何不能算小事,即使是平素对其不甚关注的,也难免立身注目。

只是沈婉却觉得缺了什么,无论是送葬的人,还是主持落棺的韩固翎,都没有一丝忧愁的气息环绕,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送一个不相熟的朋友去了远方。

当最后一坯黄土落在棺塌上,她的心忽地抽了一下。

似乎在不久之前,她也在如此相类的环境中,送别过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痛苦,悲鸣,愤怒,不甘……一时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让她低吟一声扶住了额。

吴木凛适时扶住她,担忧浮上那一片云淡风轻的眉宇。

“怎么了?”

沈婉看着他,不知为何,原本还在失去中翻滚挣扎的心竟慢慢平静了下来,仿佛被抽离的灵魂又回归了现实,连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交握的手传递着温暖的体温,诉不尽的相思。

她迷惑了一瞬,差点就要情不自禁地靠上去……

“没事。”深吸一口气,沈婉及时扼杀了方才那些许冲动,抽回手,她摇摇头,继续把目光投向已经开始渐渐散去的人群。

刚刚那种熟悉感和下意识的行为算什么?若她没有及时回过神来,只怕两人就要在这哀伤肃穆的环境中抱成一团了!

一念至此,沈婉不由暗暗心惊,再不敢回头看吴木凛。

那一边,韩固翎倒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仍兀自望着棺琢不知在想什么。

一行人回到韩府已近日暮了,沈婉经先前一事。一直陷于困惑中难得其解,此时全身被冷汗浸透,已有半分摇摇欲坠。

也不知是她倒霉还是韩固翎倒霉,几人刚进府邸,就有一人冲到韩固翎耳边低语了几句,韩固翎那张尚算英俊的脸立刻就扭曲了。

他高声道:“你说什么?送往岭阳的货被劫了?”

那人一看家主气成这样,瞬间矮了三分,唯唯诺诺道:“是……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行至半路突然冲出了一批人,扬言让我们交出所有银两,我们不从,就和他们打了起来,谁知那群人武功高强,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小的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

“那货呢?那些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有没有派人去盯?”

听了几句,沈婉已暗暗皱起了眉。

韩家生意做得大她是早就听说了的,不仅在凌雨城独占鳌头,甚至也和周边几个城镇有生意上的往来。只是……

青崖寨已散,此处又何时出了武艺高强能劫如此大商队的劫匪?

何况看韩固翎的脸色,这批货孰轻孰重也一目了然。

得不到回复,韩固翎气得脸色铁青,急急喊来几个人,就要亲自出马去追,看他如此着急,沈婉本来也想开口助他一臂之力。却被身边的吴木凛拉了拉袖子。

如一盆冷水彻头而下,她一下反应过来。

岭阳离此地不远,却也不近,一来一回数日是注定要耽搁的了,韩固翎今朝不在府内。又带走了一大批人。不正是她的机会?

心中一沉,沈婉的眸色也一夕暗下来。

韩固翎走得急,一个时辰后就不在府内了。

他留下的管家倒还对两人客气得很,晚饭仍是准备了满满一桌,没有半点怠慢之处,沈婉吃了饭就早早的歇息了。和平素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第二夜的三更时分,她才从包里翻出了不常穿的夜行衣,蒙上了面。

谁知还未推门而出,异变就发生了。

沈婉无奈地望着站在她门边等了数个时辰的人,“你也要去?”

吴木凛点头。

“可是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后者不赞同地摇摇头。形状美好的唇瓣诱惑地开合:“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望风的。”

好吧,望风的,那便一同去吧。

沈婉带着他踏着屋檐而行,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无奈——仿佛从第一眼相见,亦或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古老的一种相思,她就无法拒绝这个人开口的一切。

偏偏谜团又如跗骨之蚁,让她无法安下心来。

韩固翎的房间在整个韩府的最深处,院落大且宽,连墙壁都比周遭加高了不少,即使武艺高明如沈婉,要翻过也有一定难度。

无奈,她只能先跳上墙头,把吴木凛拉上来,再搂着他的腰用轻功飘然而下。

今夜无月,黑漆漆的一片中,两人摸进了最大的那间屋。

“唰”的一声,沈婉回头,恰好落入映着烛光的吴木凛的眸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黑眸中少了些许曾经的温柔。

她低声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靠着墙角的就是韩固翎的床,加大加宽的花雕木横在屋里,竟占了小半地方,沈婉摸过去,细细地敲着每一寸地方,不多时就发现了蹊跷。

掀开枕头下的暗格,果然躺着一本蓝色的线状书。

借着烛光,她一页页的翻阅,账本上记着惊世骇俗的名目,到了她眼底却成了一片波澜不惊,蓦地,她合起了账本。

抬眼,沈婉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找得太容易了?”

吴木凛不解。

沈婉继续道:“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青崖寨已除的此地到底怎会有强大到敢劫大商队的抢匪?训练有素的人怎会连劫匪去了哪个方向都不甚清楚?一个被劫被追杀的人又怎么可能衣衫整齐地赶回来报信?”

吴木凛脸色一变,“那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韩固翎故意所为?”

沈婉不答。

而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方才还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的韩府一夕起了喧闹声,无数光点互相拥挤着朝此地涌来。

“给我把院子围起来!”和日前彬彬有礼的态度不同,今日的韩固翎声音中充满了霸气与自信,似是再也不用畏惧她这个武林盟主之女。

他自然也是有所倚仗。

怔怔望着院外,吴木凛脸色阴晴不定,“你猜,他集来了多少人?”

韩家在此地立命已久,再加上与邻城交好,要调些人手来自是小事一桩,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纵然沈婉武功高强,也不觉得自己今日能全身而退。

然而她仍是那么波澜不惊。无意去注目院外,她干脆接过吴木凛手上的蜡烛放到地上,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

“账目亏空很大,也有大笔银两被无故挪用的痕迹,若从中看,韩固翎会弑兄杀父的确不是没有道理……”沈婉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你可曾想过,若此事真的是他干的。他为何会在见我之时仍不慌不忙,没露半点马脚?”

吴木凛一怔。

沈婉淡淡一笑,“不必介怀,此事的确是他干的,因为除了他,我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与韩家利益相关的人了。至于我的那点疑惑,只怕是因为你吧?”

“因为我?”

沈婉应了一声,举起地上的蜡烛递到吴木凛面前,似是想借着烛光,将他再看得清楚一点,“我该叫你什么好?木凛,还是……青崖寨主?”

“从一开始我就在想,一个受过韩家之恩的人,怎会处处引着我把疑点落到韩固翎身上。又怎会无缘无故的住进韩府,却又似和韩家半分不熟?”

“直到那天。我才多了一丝思量。”她淡然道:“你还记得徽源楼中的事吧?”

吴木凛点点头。

“我蹲下身捡筷子的时候,发现……那面墙是空的。”沈婉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愿无故怀疑别人。但是探子是你发现的,路是你指的,甚至雅间也是你要的,实在是容不得我不多想。”

“我猜……你应该是早就告知过韩固翎,不可能躲过我的追查,徽源楼中又安排了他的人藏身于那面墙后,此番,他便更加认定留我不得——我身无公文。来此地的事知者也寥寥。你们并无后顾之忧。”

“只是我想。韩固翎应该也不知晓吧……”漆黑的眸中染上了一丝笑意,“你这个看似处处为他着想的人,昔日曾无数次劫过韩家的货,让两位家主大为头疼吧?”

一语落定,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人在微弱的烛光中互相凝望,似是谁也没注意到窗外越来越嘈杂的明亮,生命在悬崖边晃荡,沈婉竟还隐隐生出了种不虚此生的错觉。

只因来到此地。只因已与你相遇。

半晌,吴木凛才低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声音哑然,听在沈婉耳边多了一丝心疼,她连忙摇摇头,压下快抑制不住的情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白……还留存此地。会在意我生死的,只有与半年前青崖寨一役相关的人。”

“初见时你从墙头一跃而下,虽气息不稳但依旧风姿绰然,使的也是早已消散江湖的踏风步法,我便就此认定,你非寻常人。”

“只是……我仍不明白,我们究竟曾有过什么关系?”沈婉抬头,目光一下犀利起来,“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想,我如此熟悉你,对你的一举一动,喜好神态,绝非止于宿敌。”

“那是当然的啊……”吴木凛忽地掩住脸,低低笑了起来,“因为你是我的……娘子啊!”

这声“娘子”一出,淡定如沈婉也不由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后退了两步,仿佛承担着巨大的痛苦,吴木凛低声诉说起了一个故事。

半年前,青崖寨下。

再俗套不过的相遇,再俗套不过的宿命,他遇见了前来挑寨的沈婉。一番比剑后少女衣带鲜血地跪倒在他面前,而吴木凛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竞未下杀手。

三月的青崖山,正是桃花艳红,人面含春之际。

看对了眼的两人朝夕相处,吴木凛也承诺为了沈婉散去数年心血,从此浪迹天涯,只做一个伴美人踏细雨碎叶而行的剑客。

感念于相知相遇,沈婉落笔写信给尚在中原的爹,请其主持成亲。

“五月初十,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漆黑的眸中蓦然冒出了愤怒的火焰,与之相反的却是,那张姣好脸上的满满哀伤。

“洞房花烛夜。我却只等来了一杯毒酒。”

他抚着额,痛苦地回想,“三叩首之后你说你还要去次你爹的房间,将我一人留在了洞房中,我看着交杯酒,万万想不到你在其中下了剧毒。”

“我吐了一地血,还死死望着门边,等你回来给我一个解释,只要你说,我就信。可是……为什么,你连一个背影都如此吝啬?”吴木凛道,“直到我闭上眼,红艳如血的屋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几近语不成声:“我恨你,但……”

一丝异样升起,沈婉心中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移动——吴木凛十指如飞,点了她全身数十处大穴,连开口也不能。

搂着她,吴木凛一脚踹开了门。

屋外星火燎原,数百人将院落团团围住,韩固翎站在最中央,满脸意气风发。见他出来不由抱了抱拳。

“多亏吴公子了,如今,就将这个冒充武林盟中人的妖女交给我……吴公子?”后半段话被生生咽进了肚子里,因为他看见——那个向来淡然从容,微笑示人的人朝他举起了剑。

月吟剑在月下散出如玉的华光。莹白胜雪。

吴木凛就这么一手带着沈婉,一手舞着剑朝人群冲去——他的动作不快也不慢,宛如是在温柔春风中飘荡一丝柳叶,随风飞舞如絮散开,所到之处却无人能躲避。

优雅的剑似毒蛇缠上颈项,仅一击,就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就是当年,曾以一己之身生生在青崖山上落地生根的青崖寨主真正的实力。

数百人的人墙,在他看来,也只是人墙罢了。

韩固翎惊恐万分地后退,指挥着人群涌上去,不经意落入吴木凛漆黑的眸中时,却看到了一丝叹息。

他心思百转千回,瞬间明白了这个眼神——这个人,并不想杀他们,却又不得不动手。

这是为什么?他不是数日前还口口声声愿意帮他除去沈婉这个祸害吗?难道……还是为了这个女人?

他震惊地又从那个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柔情,却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然后颓然倒地。

头人已死,人群发出更大的嘈杂声,月吟剑所到之处鲜血横流,沈婉听见耳边的一声叹息,只觉腰间一紧,已飞过了墙头。

只残留月光的黑夜中,他们行进得比风更快。

有什么呼啸而过,回忆也一夕清晰起来。

桃花开遍的青崖山上,谁曾带着她舞剑相对;流水潺潺的矮树边,谁向她许下一世细雨碎叶相伴的誓言;双喜挂满的红帐中,谁的眸中又饱含深情。

两人最终停在城外。

沈婉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仍无法发出声音——哽咽着,泪流了满面。

那个人就这么背对她单膝跪着,拄着月吟剑,一字一顿道:“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

“想了无数次该怎么报仇,该怎么折磨你,但仍控制不住去查你的消息,迟迟没有动身……”吴木凛闭起眼,无奈地笑了,“真是讽刺,再见你的第一眼,我想的居然是你瘦了,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他声音低下去,“也许真是命中注定吧,我活该要死在你手上……”一丝艳红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仿佛无穷无尽,很快染红了一小片衣襟。

在沈婉越来越震惊的眼神中,吴木凛微微一笑,“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的……”

“我半年前受过一次重伤,至今不能动用真气。”

颓然后倾的视线中,最后出现的便是沈婉扑过来的纤瘦身影。

“木凛!”

吴木凛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

半月后,岭阳,回春医馆。

大夫看着掀开帘子而出的女子,雪白的胡须抖动,道:“药喝完了?”

女子淡然一笑,点头道:“我去给他拿块蜜糖。”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刀光剑影都能坦然面对的人。如今喝碗药也要她一哄再哄——心里摇着头。女子却还是挑了块最大的蜜糖。

看着橙黄固体被送入床上的人口中,她也微微吁了口气。

“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只要不妄动真气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再住几日,我们就离开此地吧。”

床上的人望着她不说话。

女子叹了口气,道:“你莫不是还在怪我?不是都与你解释了吗,那日我被我爹弄昏了,醒来时已洗去了记忆在中原了……若我还有一丝意识,又怎可能对你下此毒手?你真当我心是铁石做的吗?”

床上的人摇摇头,掩住她的嘴,“我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曾以为一夕失去的人,又一次回到了自己身边。

仿佛是缺了一角的心,再悠久时光岁月也无法填补的空缺,被温暖覆盖了,全身洋溢着满足,生命饱满而充满光辉。

“那你呢。又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女子一笑,落在他眼里含了说不出的风韵,“我也不知道……兴许,就是你说我下毒毒害你的那一刻吧。”

“因为我是如此明白,从第一眼见到你起,我就无法伤害你一丝一毫。”

美人站在墙头,她从下而望。

纵然记忆已不在,那曾经的一举一动也依旧残留在时光中。

剑门道中遇微雨范文6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自从上次听雨背后的那五个大字出现后,雪灵翻阅过很多书籍去查找关于“三界守护神”的传说,如今,传说中的三界守护神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雪灵不知是喜还是忧。

看到雪灵点头,轩辕彦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那个远古的咒语么?‘毁灭的力量,用鲜血换取力量,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我,本身是不属于这个平行世界的,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被带到这里而已,你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诞生的么?”

雪灵点点头,轩辕彦继续说了下去,关于这个世界远古的传说……

据说轩辕彦本来是地球上21世纪的普通学生,那时候他才17岁,是一名重点高中的学生,虽然年龄小,但是他已经精通电脑技术,精通各种武学的精华部分,而且以帅气的外表和良好的道德风范博得人们的喜爱。在人们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全才。

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传送到了天界(也就是神界),亲眼目睹了三个人类,是如何打败众神的,可以说,如果不是轩辕彦的出现,天界早就已经毁灭了。

那三名人类,就是三界破坏神的其中三名,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轩辕彦之口,大概没有人会相信三界破坏神原本是人类,也正因轩辕彦和三界破坏神的出现,证明了“人定胜天”这一古老的说法,不过按照轩辕彦的说法来说,这并不能说是正确的,因为神界的神只能说是留有当年创世诸神的血统的种族而已。

那场战斗中,轩辕彦身负重伤,同样,天界的大长老也因为负重伤而亡,也就从那时候开始,神界群龙无首,进入了混乱时期。

身负重伤的轩辕彦阴差阳错进入了“失乐园”,在那里见到了创世神,也不能说是创世神,因为当年真正的世界是诸神创造的,说他是创世神,只是因为他拯救了人类,实际上应该称他为怜世之神。当他质问创世神为什么不去阻止那些人类的胡作非为,创世神只是告诉他说,自己也无能为力,而若干年后,地球,将面临毁灭的危机。

为什么?轩辕彦当时这么问道。

创世神说,因为人类背叛了当年众神的理论,毅然走向科技的道路,并渐渐开始破坏地球,破坏世界,当年众神的理论是珍爱自然的每一部分,自然和高科技共存,而愚昧无知的人类却不听劝阻,继续开发生态,以至于后来的大毁灭。

从“失乐园”回来,轩辕彦进入了时空隧道,眼见了人类的诞生,从人类刚开始学会生火一直到21世纪,目睹了各个王朝的兴衰,最后,在未来看见特大陨石撞击地球这一预言。

轩辕彦决定让自己的种族躲过这次劫难,于是趁创世神不注意,偷偷带走了创世神器“命运之轮”和“黑翼之刃”,企图抵挡住地球毁灭的危机,然而……

最后,陨石撞碎了空间,眼看就要毁灭世界,轩辕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劫难,同时,由于陨石带来的超自然物质,世界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变化,由科技走向魔法。

陨石撞击,几乎毁灭了原来所有的一切,人类也只剩下少数,原本的七块大陆变成了四块,新的物种诞生了,然而人类也学会了失传以久的魔法,于是,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轩辕彦在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处于几个空间最中心的禁地——“众神竞技场”。那里,封印了最强大的魔神——灵羽。

帅气而又多才多艺的轩辕彦也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美丽善良的“异魔神”灵羽,也在众神竞技场的深处找到了圣剑灵犀,一把主剑一把副剑,主剑也就是后来轩辕彦的武器,通体呈淡蓝色,副剑则是灵羽的武器,通体呈粉红色,轩辕彦破解了灵羽的封印,两人一同寻找逃出众神竞技场的方法。

众神竞技场处于几个空间的交点部分,被称为混沌之界,那里的灵气是天地间最盛的地方,因此从古至今,都是用来封印强大妖魔的场所,每一千年神界都会挑选精英参加试炼,也就是打败众神竞技场里的妖魔,所以这个建筑被称作是“众神竞技场”。

轩辕彦和灵羽自知打不开大门的封印,于是干脆坐在这灵气最盛的地方修炼,吸收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灵气(灵羽在被封印的期间,因为封印的缘故无法吸收灵气),在修练的几年中,两人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同时,也彼此互相爱慕。

哪知,众神竞技场的时间体系和下界的根本不同,正如“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一样”,轩辕彦和灵羽在其中只不过修炼了三年多,没想到回到人间已经一千年之久。

回到人间不久,灵羽就和轩辕彦分道扬镳,踏上了自己的征途。而轩辕彦则回到了人类的王国,创立了流枫魔法学院(雪灵这时摇摇头,没想到大陆第一学院的创立者居然时自己面前的轩辕彦),同时,凭借高超的武艺成为了帝国的首将军。

没几年,魔神战争就拉开了序幕,当轩辕彦在战场上遇见灵羽之时,双方都愣了,曾经的恋人成为了敌人,战斗过后,轩辕彦和灵羽都消失在战场上……

在灵羽的帮助下,轩辕彦获得了本不存在于世间的强大力量,同时,二人结成统一战线,一同对抗其他三位三界破坏神……(后面省去轩辕彦的介绍22554字)

魔神战争之后,轩辕彦封印了三大魔神,正欲和灵羽回归神界过上两人最盼望的幸福生活,如果是美好的结局,或许这段生活会成为后世最渴望的幸福。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神界的反叛势力给搞砸了……(省去轩辕彦的自述7524字)

最后,一对恋人就这么被拆散了,结局就这么简单,真奇怪,说这句话的时候,轩辕彦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后来的事情雪灵都知道,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轩辕彦会出现在这里。

“嗯……现在来说说你大哥的情况吧!”轩辕彦道,“在我就要逝去之时,曾用自己的力量凭空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用纯魔力制造了一个灵魂,准确的说,是用我的纯魔力从异次元空间引导一个灵魂,融合进我的魔力,也把我即将消失的灵魂注入这个灵魂之内,让他降生于人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大哥是被他的人类父母捡来的。”

“难道……难道那就是你……你做的?”雪灵惊讶道。

“No,No,No!”轩辕彦摇摇头,说道,“我都说了,他是降生在人间的,身体并不是我凭空制造的!当然,灵魂除外!”

“那……那是怎么回事?”雪灵越听越奇怪。

“你应该是精灵吧?哦,对不起,我忘记了这里的精灵是叫羽族!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的领袖精灵王吧?啊……抱歉,又说错了,是翼之王!”轩辕彦尴尬地笑了。

“嗯,知道的!”雪灵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其实,你大哥是个半精灵!”轩辕彦道。

“半……半精灵?”雪灵更听不懂了。

“没错,他其实是精灵王的儿子!准确的说时精灵王和一个人类女子的儿子!”这点,还不知道轩辕彦是怎么知道的。

“啊……听雨大哥是……是……是我们的王子?”雪灵愣道,随后又摇摇头,道,“但是翼之王陛下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说道这里,她一愣,时间正好吻合,那么说……听雨真的就是……

“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轩辕彦道,“所以说,现在,才是乱的开始!如果我估计的不错,过不了几年,就会有许多的神秘种族出现和你们作对,当然,杰拉特那几个浑蛋也很有可能会被解开封印!”

雪灵倒吸一口冷气,这位前辈如果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么他们岂不是没有几天清静日子可过?

“另外,谜之神族的灭世计划并没有就这么结束,他们的灭世兵器就是灭世之神,准确的说,三界破坏神都是获得了灭世之神的其中一部分力量,而演变成的超强版本,但是,谜之神族内部似乎也有分赞成和反对两派,反对灭世派估计也有行动,应该就是古书中所记载的神之使徒,谜之神族的反对灭世派选出了两名拥有人类外貌,且能力最强的两位,执行这次任务,而在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其中一个无翼的神之使徒,就是听雨!”轩辕彦继续说道。

“虽然听雨现在觉醒似乎太早了一些,不过机会总给有准备的人!所以,我现在要尽全力提升听雨的能力!”轩辕彦沉声道,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嗨……几千年了,终于找了个倾诉的对象!”轩辕彦长舒一口气,“看好了,现在我要召唤我的神兵了!这也将是听雨日后的武器,过段时间我自然会找来其他武器!”

轩辕彦整个身体飞道空中,背后,张开了四面翅膀,雪灵一愣,这个传说中的前辈居然是四翼天使,不,六翼炽天使,等等,八翼,十翼,十二翼?

轩辕彦的背后,已经展开了十二面宝蓝色的翅膀,据他自己说是为了方便召唤在远处的神兵。

蓝色的巨型魔法阵出现在轩辕彦的脚下,他默念一段咒语,周围变暗,没一会儿,一道金光从天空中射下,轩辕彦虚空一抓,一把纯白色的长矛被抓在了他的手中。

轩辕彦微微一笑,纵身跳下,道:“弄到了!你看,这是我用过的圣矛•炽天使!不过被封印在了月球,现在还是给召唤来了!你看你看!”

雪灵接过圣矛,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这柄圣矛居然出奇地轻,整柄枪长1.84米,枪身呈纯白色,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纯白色光芒,枪尖呈湛蓝色,十分狭长,仅是枪尖部分,长度就接近30厘米左右,宽大约6厘米左右(当然是越接近枪身的部分越宽咯,别想象错了形状),枪尖似乎使用某种湛蓝色半透明的矿石冶炼而成,呈半透明状态,散发着湛蓝色的光辉,上面画着一只九天神龙,枪尖十分锐利,可以用来刺,同样也能用来横劈,威力无穷。整柄枪十分精致初看完全像是一个艺术品。

“你想知道它为什么叫炽天使么?”轩辕彦突然问道。

雪灵点点头,轩辕彦拿过长枪,注入灵力,枪尖和枪身衔接的部分不知怎么的,展开六面虚幻的金色羽翼,翼展大约两米左右,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好了,你的武器也拿来!”轩辕彦道。

雪灵召出了自己的蓝色魔法剑,轩辕彦接过长剑,看了看,道:“的确是把好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的名字应该是天迹!”

轩辕彦在剑身上画了一个小型魔法阵,又注入了纯净的灵力,随后,天迹发出了淡淡的蓝色的光辉,轩辕彦说道:“我在加持了我的祝福!能力应该大幅度提升了!好了,我也要走了,到时候你把‘炽天使’给他,就说是你找到的,另外,我在你们两个的身上施了我的守护魔法!再见!”

“等等!”雪灵叫道,“能否叫你一声大哥?”

轩辕彦一愣,笑道:“当然可以!”

雪灵:“彦哥哥……”

“彦?”轩辕彦的眼睛里透出了忧伤,“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

头……头好晕,我睁开眼睛,大家都醒了,这……这是在哪里?

“我……我是怎么了?”我奇怪道,摸了摸脑袋,现在我们已经出了火山,在森林中。

我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的是那只蓝色小圣龙,随之惊叫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雪灵走上前,微笑道:“我们已经通过了试炼,现在它是你的坐骑龙咯!”

“坐……坐骑龙?”那我不是成了龙骑士?而且还是圣龙骑士。不,上古圣龙骑士。

“嗯,对了,这是我找到的一柄武器,正好适合你用!”雪灵拿过一把白色长矛,我接过,好轻!

记忆中似乎浮现出用枪的方法,我跃下龙背,即兴舞了一套枪法,居然成功了,而且速度非常快,难道我就这么有用枪的天赋么?

“它叫什么名字?”我问雪灵。

“嗯……炽天使!”雪灵笑道。

炽天使?那不是奇迹之神轩辕彦的圣矛么?这她都能弄到,佩服。

“嘿嘿,弟弟,恭喜你成为圣龙骑士哦!”姐姐走过来,满面微笑。

“呃……谢谢姐姐!”我微笑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身问背后的小圣龙,它的回答让我大跌眼镜,“没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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