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报道叙事学的视角

灾难报道叙事学的视角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大地震爆发。大震甫一掠过,新闻媒体第一时间冲向灾区第一现场,用摄像机、话筒、纸和笔,将灾区的情况呈现在人们面前,成为了国家与民众、灾区与后方之间联系的桥梁。关注生命,关注救援,新闻人用人道主义的情怀和专业主义的技法,为人们讲述了一个个催人涕泪、感人肺腑、启人心智的故事。5月15日,《南方周末》刊出8版的号外《逼近震中》,此后连续两期,分别以《大地震现场报告》《大地震现场再报告》为题,对汶川大地震作了详细的专题报道,不仅留下了一段段鲜活的文字,留下了一个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和一串串难以忘怀的记忆,更留下了一个个灾难新闻报道的珍贵文本,值得细细揣摩和研究。   一、叙事声音———做一个客观冷静而富有同情心的叙事人   “叙事是与人类历史本身共同产生的”。“我们所指的叙述人,是叙事文本的讲述者,也就是体现在文本中的‘声音’,或者说叙事声音是叙事人在文本中的存在方式。”新闻叙事学在研究叙事人的时候,本着新闻真实客观性的要求,而关注叙事人的真实身份。“他眼里的世界的真实性直接关乎新闻的准确、客观与公正,关乎新闻传媒的公信力和影响力,关乎新闻的生命和新闻事业的生命”,关乎人们认识现实、思考现实的方式。在《南方周末》汶川大地震的报道中,我们从阅读中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叙事主体对谋篇布局的匠心独运,对“发声”技巧的苦心经营,而是真实的人行走在灾难第一现场的鲜活感受。“新闻人首先是普通的人,有血有肉,然后才有那么多有血有肉的故事,以及伴随着这些故事而写就的报道”,“人性、人文、人道,既是纸上的灵魂,也是纸下的实践”。   以号外《逼近震中》里《里面还有呼救,还有希望》为例。从通讯的副标题———南方周末记者亲历都江堰震区现场———便可看出这是一篇现场报道。阅读文章,我们随处可见的是记者对大地震灾难现场的目击:“晚上1时,市区陷入黑暗,天空低沉,仿佛就压在城市头上,透着怪异的乌红色。在隐约的天光映衬下,看得见街道两边残破的建筑和随处散落的瓦砾废墟”,“市运管大楼几成废墟,钢筋大梁和水泥预制板杂乱交叠;沿街商铺外墙剥落玻璃散碎”,“一个中年人独自坐在运管大楼废墟旁,如雕塑一般对询问毫无反应”,“除他之外,整条街道看不见其他的人”。灾难报道属于事件通讯,灾难报道最受关注的从来就是灾难中的受害者,通过灾难中人的活动、人的思想感情、人的命运和人的故事来讲述灾难,是最富有表现力的报道方式。从叙事学理论来看,讲述故事的人有事件的旁观者,有事故的当事人;旁观者讲述,可以呈现出故事发展的概况;当事人讲述,可以增强故事的真实感和感染力。新闻叙事视角,是新闻叙事声音研究的重要内容,与叙事视角相联系的另一个概念是聚焦。在新闻叙事中,“叙事视角表现的是‘谁看’,聚焦则强调‘什么被看’”,“前者尽可能体现的是新闻的客观与公正,力图展现出一个‘真实世界’,后者则将叙事眼光投射到新闻事实的‘有意味处’,从而叙述出一个‘意义的世界’”。与文学的虚构艺术不同,新闻报道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记者讲述的每一个故事每一句话都要有据可查有据可依。   经验是事实的源头之一,而由于个体客观条件的限制,记者不可能体验同时发生在不同空间中的事情,更不能穿越时空去体验已经发生的事情。因而,视角的运用,就成为一门必须掌握的技巧。以《北川,悲伤成川———第一时间抵达“消失的县城”》为例。记者在地震发生后迅速赶往受灾地区,即便如此,他到达目的地已是5月13日,在此之前,灾区发生了什么?逝去的影像无法再现,唯有让亲历事件的人去回忆。通讯的第一部分报道的是5月12日发生的事情,在叙事上,记者采用第三人称当事人视角,选取北川县委书记宋明、县委组织部部长王理效、绵阳市委书记谭力、四川省主管民政工作的副省长张作哈以及民政厅厅长黄明几个当事人在地震发生时的活动,向人们重现了大地震发生时一个县城的受灾、逃难和求援。在通讯第二部分,记者采用第一人称见证人视角,报道了北川中学的救灾现场,“将叙事眼光投射到新闻事实的‘有意味处’,从而叙述出一个‘意义的世界’”:“9点30分铲车来了,9点37分,从绵阳调来的吊车终于来了,10点47分,切割机也来了”,“有一个母亲认出了自己孩子的声音,爬到废墟上给孩子喂水喝”,“学校南侧的读报栏周边是一块空地,那里堆放着几十具孩子的尸体”,“在那里,优秀学生,初二年级一班的班长余晶晶最后一次依偎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只是这次她的手早已僵硬得无法拥抱母亲”。按叙事者是否参与或目击情节,新闻叙事视角分为外视角和内视角,外视角有利于把握事件的整体概貌,内视角“因叙事人亲历事件而使叙事有深切感受,不流于表面化和形式化,从而使得报道易于抓住人心”。   二、叙事语法———灾变母题的叙述及其建构   事实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也无时无刻不在被叙述。广义上的叙事语法问题关注的是“被叙述的故事的逻辑、句法、结构”,新闻叙事中的叙事语法研究的是“新闻事实中事件与事件的组接原则与规律”,“是一种文本意义上的句法,或曰‘宏观规则’”。叙事语法由事实的特性出发,根据特征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逻辑、句法来选择事实,建构叙述。新闻叙事中包含着两种叙事单元:事件与序列。   事件是“从一种状况到另一种状况的转变”,或者“历史上或社会上发生的不平常的大事情”;序列是“比事件更高一级的叙事单位”,“多个新闻事件按照一定逻辑有序排列,便形成序列”。根据功能意义的不同,事件又可以分为核心事件和催化事件,核心事件是新闻报道的重心,在整个新闻事实的建构中发挥主要功能,催化事件则伴随着一个个相应的核心事件对它加以充实,具有交际性功能,用于触发事件的意义张力,达到影响、引导受众的效果。自然灾害突如其来,山河易容,生活破碎,新闻报道面对的是极其复杂的事件,如何把握头绪纷繁的事实和行为,如何寻找最合适的逻辑,将众多事件有序排列,并突出核心事件,抓住催化事件?以《南方周末》《大地震现场报告》中《北川山民出深山记》为例。在抗震救灾的众多事实面前,《南方周末》记者选择了逃离震区这一主题进行报道。在这一主题的统摄下,记者以北川县漩坪乡灾民的逃离行动为核心事件展开叙述,在叙述中又以县城谣言、堰塞河涨水以及狗的故事为补充,较为客观全面地展现了大地震前人们的生存状态。出现在通讯第一部分的人物是漩坪乡石龙村的文黎黎和她的父亲文勇、祖父文兴贵。文黎黎是“由一个伐木工人,一个女教师,一众村民和被蒙上眼睛的孩子组成的队伍”中的一员,而她的亲人则攀爬在5公里之外的一座山顶上,双方“并行于两条山脉之上互不知晓”。通讯第二部分报道的人物是石龙村村民文清华和余志琼,地震发生时文清华在山上打野菜,余志琼则驱车行驶在从绵阳返回北川的公路上,二人因此逃过一劫。在第二部分,记者安排了一个催化事件,“一个位于漩坪乡与北川县城中间的村庄的村民邓兴贵”,目睹了从上游漩坪乡而下的前河,峡谷两侧山体崩塌堵塞了河道,“瞬间水就升起了两米多高”。通讯第三部分,记者接着上一部分的时间线索,报道了5月13日漩坪乡白溪村村委会主任杨顺兴、书记朱云聪,以及漩坪乡春芽村书记侯云泉、村长王永安向乡领导请示,组织村民自救的事情。#p#分页标题#e#   幸运的是,“两个村的村官都得到了外界的讯息”,而且两个村“成了灾民队伍中不多的整村有组织转移的队伍”,在逃跑过程中,“他们也听到了那个有关北川县城的传言”。通讯的第四部分没有核心人物和核心事件,它以禹里乡村民罗志银、石龙村村民文勇、余志琼以及二贯口村村民为叙述视角,分别报道了漩坪乡政府驻地石龙村从堰塞河形成起遭受淹没的过程,以及二贯口村村民对自己的村干部逃离职责的不满、对牲畜和家狗的不舍之情。在通讯末尾,记者又将笔触移至开头的人物文黎黎,叙述了“一队人终于爬到了一座近300米高的山顶”,“下来就是邓家,到了邓家就逃出来了”。《北川山民出深山记》整篇通讯结构严谨,逻辑清晰,不仅报道了灾民自发的自救行为,而且报道了基层行政组织在大灾面前的坚韧、顽强和一切为民的理念、作风。在主要事实之外,通讯还将笔触进一步深入,挖掘出了大灾面前人们复杂、立体的心理状态,很好地完成了对灾难故事的讲述。   曹轲在《南方传媒研究》的卷首语中说:“5•12让众多凡人改变了人生观世界观,5•12让众多传媒改变了信息观传播观,5•12让众多传媒中人改变了新闻观舆论观。”5•12大地震是媒体灾难新闻报道的集中演练,《南方周末》在这次演练中无疑出色地完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