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绘画艺术中丽达与天鹅探究

西方绘画艺术中丽达与天鹅探究

摘要:古希腊神话是西方艺术创作的源泉,其中“丽达与天鹅”这一母题在西方绘画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所以,探讨这一母题有助于丰富西方绘画史理论。“丽达与天鹅”作为一个典型的艺术创作母题,人们对它的刻画从未停滞,并且历久弥新,甚至一直被推崇到了今天。在现代社会艺术形式多样的条件下,人们通过摄影艺术、行为艺术、装置艺术等不断地为它增添新的内容,其作为艺术母题的语义也不断地被扩展。

关键词:丽达与天鹅;性;身体;母题

“丽达与天鹅”的母题起源于希腊神话,其主题从古罗马时代的雕塑和壁画开始一直沿续到今天的绘画或其他艺术中,它是历代艺术家乐于探索的一个重要主题。从古罗马时代开始,人们便将这一远古流传的神话故事刻画存留,至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的绘画开创了此母题的先河,他的追随者和学生纷纷效仿。当代,由于社会科学和文化的发展,许多艺术家从各自的角度对这幅画进行了二次创作,反映出的主题类型也多种多样,有反映女权主义的,也有借此表达现代社会光怪陆离的现象的,等等。本文探索的范围主要是文艺复兴运动后,画家们对这一母题形象在绘画中的运用与内涵的解读。

一、“丽达与天鹅”的原型探索与嬗变演绎

“丽达与天鹅”中的丽达是古希腊埃托利亚的国王特斯提奥斯的女儿,是海仙女,同时也是希腊有名的美女之一;天鹅是宇宙之王宙斯到人间之后幻化的形象。传说原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被兄弟驱赶出国之后,流转于各个国家之间,到了埃托利亚后,国王看出他不凡的气概,决定将自己的女儿丽达许配与他。婚后廷达瑞俄斯忘了向天神阿佛洛狄忒祭祀而遭到报复。廷达瑞俄斯将丽达安排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并让宙斯化身为天鹅、自己变为鹰,上演鹰追天鹅的戏码。但天鹅被鹰追击到湖边之后被身边丽达的美貌吸引住了,所以风流倜傥的宙斯便对丽达产生了爱意,潜在丽达怀中。丽达见这个天鹅健硕可爱,对它爱抚不断,但是丽达并不知道它是宙斯的化身,所以被迫受孕,生下了两个蛋,每个蛋中都有一儿一女。其中一对儿女是宙斯与丽达的孩子——波吕克斯和海伦;另一对孩子是廷达瑞俄斯与丽达的孩子——卡斯托尔和克吕泰墨斯特拉。海伦在希腊神话中也有记载,她是希腊数一数二的美女,也是引起特洛伊战争的重要导火索。波吕克斯和卡斯托尔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则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双子星座的原型。丽达与天鹅的故事能够一直流传到今天不仅仅是因为希腊神话独特的艺术魅力,更重要的是不同时代的人都能在此母题中探索出属于自己时代的精神内核,并通过二次创作找到情感的寄托。此母题的延续创作已经接近5个世纪之久,“这个神话故事因其瑰丽的想象和强烈的戏剧性成为西方文艺创作的母题,从古希腊罗马时期开始,不断有艺术家就此进行创作及再创作”[1]。达芬奇是引起此浪潮的鼻祖,他曾对这个主题创作过两幅作品,并且对丽达头像的手稿重复修改多次。达芬奇《丽达与天鹅》(如图1)中的丽达仿佛有和蒙娜丽莎异曲同工的优雅容貌,体态丰腴,雍容高雅,她充满娇羞地怀抱着天鹅并用充满母性光辉的眼神注视着刚出生的四个小孩。达芬奇擅长画人物,尤其对人物的骨和皮描绘得细致入微,这得益于他在学画期间解剖了几十具尸体。在文艺复兴的影响之下,艺术家们致力于“人”这一主题的思考,他在这幅画中将人性的特征展示得淋漓尽致,但同时又有一种宗教神学影响下的静穆感。同时期的米开朗基罗对这一主题的描绘更加自然(如图2),他笔下的丽达已没有了达芬奇笔下的娇羞感,丽达与天鹅相爱的画面更加直接,我们从图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爱与性的伟大和崇高。米开朗基罗的思想已经彻底摆脱了中世纪欧洲教会的桎梏,更加关注人本身,注重表现身体的线条与肌肉美感。而同一个时期的科雷乔在自己的《丽达与天鹅》(如图3)中加入了更多的女性,画面表达的主题除了情爱之外,更突出表现了人身体的美感,希望人们正视身体的特征并懂得欣赏它。到了17世纪,也就是文艺复兴的晚期,出现了巴洛克和洛可可两种艺术风格,于是“丽达与天鹅”的描绘不再像是早期那么和谐高贵,这一时期在绘画技法上尤其强调光和影的运用,所刻画的人物更加真实,并不再对其进行刻意的美化处理。这一批画家中丁托列托的《丽达与天鹅》(如图4)很好地展现了这一时期的绘画风格。画面中红色的背景与金色的人物坐垫充分借用了光影的表达,让人物更加立体和真实。人物面部表情细致丰富,已经褪去了文艺复兴初期对脸部专注于和谐的描写。到了印象派时期,塞尚所画的此母题的作品(如图5),色彩丰富大胆,完全脱离了神话原型中的神秘色彩。大块鲜艳的色块堆积在一起,画中的丽达更有现代性意味,更具世俗感。经过5个多世纪的发展,“丽达与天鹅”的母题在绘画中一直受人追捧。社会背景的不同,不同时期的艺术家留下了美感各异的丽达形象。

二、“丽达与天鹅”母题舒展了性压抑的释放

“丽达与天鹅”主题的绘画大部分都是裸体的形象,这一点很明显地体现出艺术家们借用身体表达人对性欲的压抑与渴望。达芬奇生活在文艺复兴初期,推崇古希腊与古罗马的艺术形式,在作品中更多地表现出和谐、有规律的美感。他在画中对于性的表达比较含蓄收敛,丽达虽然全裸着身体,但她在抱着天鹅的时候害羞地将头转向另外一边,画面表达的是和谐静穆,少了一些对性渴望的张力,但即使对性没有直接的表达,我们也可以从画面中感受出来。图画左下角的四个小孩,他们的眼睛好像是鸟类那样神秘与尖锐,他们是人与天鹅交合的隐喻;画中的天鹅用自己一侧的翅膀怀抱着丽达,这种姿势正是人类在爱恋时期的亲密举动。相比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对性欲的描述则比较直接。这幅画没有过多的背景描述,而是平铺直叙地刻画出故事的中心:丽达和天鹅。画面中丽达半躺着,眼睛微闭,用一侧手臂和腿部环抱着天鹅,此时她与天鹅正在接吻,从她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的享受。天鹅栖伏在丽达胯间,尾部舒展发力,头部紧贴乳房,闭目长吻。米开朗基罗通过完美的构图以及丽达优美的线条肌肉将性压抑升华了,画面中的丽达和天鹅既想享受爱恋时的快感又在行动的同时十分看重自己的外形美感,企图在任何时候都不破坏神灵赋予的美丽形体。温克尔曼说过:“随着希腊的充分文明化和自由,艺术也变得更为自由和崇高。”[2]不管是达芬奇还是米开朗基罗,他们表达性欲时都将其包裹在崇高和伟大的人性之中,所以或多或少地压制住了人性中的原始欲望。17、18世纪,人对自我价值的思考高度觉醒,不再羞于表现真实的肉体,美学的关注点也从完美、健硕的人转移到了真实的人身上。在丁托列托的《丽达与天鹅》中,他将丽达放在了主要位置,天鹅只是在右下角潜伏着。以往的画面表达的性主体从丽达和天鹅两重视角入手,更多地展示出一种以男性(宙斯在画面中化为天鹅)为主的交合过程,但丁托列托在表现性的时候却以女性为主,打破了男女恋爱的固有观念,将女性地位提高。塞尚的画面中,天鹅叼着丽达的一只手,其实是一种明显的性压抑的暗示,他并没有将交合的场景画出来,但通过天鹅与人物的接触使得这一层韵味以隐喻的方式表现出来。其它以“丽达与天鹅”为母题的原创作品中,有的露骨地表现了性,有的从暗喻的角度展示了性,不管是怎么样的刻画手法,都能体现艺术家对性压抑的表达,在作品中将这种欲望得以释放,艺术作品的内涵得到了超越。如果说对“丽达与天鹅”这个母题热切追逐进行创作是艺术家们的行为,那么这类题材的作品能一直有艺术价值与市场必定是鉴赏者的功劳。鉴赏者在欣赏画作的时候缓解了自己生理上的压抑,通过艺术作品的欣赏达到了艺术治疗的效果,并在观赏艺术作品时通过移情作用达到了转移,“移情冲动是以人与外在世界的那种圆满的具有泛神论色彩的密切关联为条件的”[3]。“丽达与天鹅”属于古希腊神话中的内容,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人们在自己生存的时代潜移默化地承受着多种性欲压抑思想的影响,渴望找到一个出口缓解这种压抑带来的焦虑,于是欣赏艺术作品就成了一个适合的出口,它能让人们在欣赏时代入和共情,欣赏后达到释放。

三、“丽达与天鹅”母题

展示了人与身体的重构与和解人与身体的重构更多地是从理念方面去重塑的。在理性思考的时代,人们认为身体应该处于被遮蔽的状态,“丑陋”的肉体被遮挡掉才能实现人类文明;到了近代尤其是人的自我意识觉醒之后,人们重新审视身体的重要性,倡导从无遮蔽的身体出发去表达人类的主体意识,由此身体美学也逐渐发端。“丽达与天鹅”母题首先从接近圣象的图画出发阐述人和身体的意义。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家们严格遵守古希腊遗留下来的艺术准则,如数的和谐、黄金分割理论等,创作出的身体形象总是那么崇高与优美。正如法国文艺理论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所说:“希腊人竭力以美丽的人体为模范,结果竟奉为偶像,在地上颂之为英雄,在天上敬之如神明。”[4]此时人认识到了身体的重要性并推崇一种肌肉线条合乎黄金比例的美感,对于身体意识达到了最初的觉醒状态。到了18世纪,社会经济快速发展,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人在社会中的主体地位,所以在此时人们毫不羞涩地展露身体本来的面貌并推崇以人真实肉体为美的身体美学风格。丁托列托刻画“丽达与天鹅”时,把人的身体作为主体,占领了画面的大部分空间。我们从画中能读出那一时期人们对真实身体的赞美与热爱,作者将这种情感全盘托付于自己的画中。进入现代社会,由于社会思潮不断转变,人们逐渐感受到社会变异下的焦虑感与支离感,在艺术作品中对身体的描绘显得更加抽象与晦涩。希腊时期神圣的人到现代社会中世俗的人的视角转变,慢慢改变了艺术作品中身体唯美的创作理念,甚至还出现了审丑的身体观。这种转变的原因一方面来自于人与社会在发展中遭遇到不可调和的矛盾,另一方面是人对身体认识的进一步深入。这一时期人们推崇的身体美学观念是以身体刻画为手段,表达人们复杂的内心世界。人与身体观念的重构经历了从肯定身体的美到肯定真实身体的美再到确定身体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与共存的过程。人与身体的和解从人类选择刻画身体时就慢慢开始了。文艺复兴推崇希腊神话母题的原因是艺术家们经过宗教改革运动后意识到不应该以宗教光环束缚人性,他们渴望达到自己与身体的和解,于是从神话故事中利用神话原型中的身体模型来确定身体的地位。在达芬奇的《丽达与天鹅》中,丽达是海之女,她的身体是温婉与柔美的,是达芬奇那一时代的人心目中人性与神性完美结合的产物,所以通过刻画神的身体来满足自己对自我身体的认同。到了近代,思想的进步与解放人们已经不需要借助外物来凸显身体的重要性了,他们倡导通过人本身的肉体来展示他们对于身体意识的和解,如丁托列托笔下的《丽达与天鹅》。现代社会中人们不再为身体问题感到焦虑,他们认为身体是情绪的表达,所以选择身体这一母题来阐述社会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此时人们已经完全地和身体和解了。塞尚作为印象派大师,在绘画“丽达与天鹅”时运用肉色填补身体,与蓝色的背景形成强烈的对比,突出了身体的主体地位,将与身体和解的观念融洽地展示在画面之中。人只有认识到身体的重要性才能与身体进一步达成和解,这种认识与人类社会的发展有关也与人类思想的进步有关。人对身体的认识经历了由追求形式美到追求本性美的过程,一路上都在人本身、身体、社会、自然中探索和谐共生的可能性。

四、结语

“丽达与天鹅”在西方绘画史中是知名的神话原型,历代艺术家在借用此题材创作时都打开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在艺术史上留下了著名的作品。“丽达与天鹅”作为一个典型的艺术创作母题,人们对它的刻画从未停滞,并且历久弥新,甚至一直被推崇到了今天。在现代社会艺术形式多样化的条件下,人们通过摄影艺术、行为艺术、装置艺术等不断地为它增添新的内容,其作为艺术母题的语义也不断地被扩展。

参考文献:

[1]欧荣,柳小芳.“丽达与天鹅”:姊妹艺术之间的“艺格符换”[J].外国文学研究,2017(1):108-118.

[2]温克尔曼.希腊人的艺术[M].邵大箴,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24.

[3]沃林格.抽象与移情[M].王才勇,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9:20.

[4]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39.

作者:段欣怡 单位:武汉纺织大学艺术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