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春潮的女性本体意识呈现探析

电影春潮的女性本体意识呈现探析

摘要:电影《春潮》通过对主人公真实心灵的描摹,呈现出一段集典型与特殊于一体的中国式母女关系。整部影片力图突破固有的女性叙事困境,将叙事主体与叙述视角聚焦于女性本身,进行创新式的叙事。影片借助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呈现了纪明岚与郭建波的母女关系;借助众多意象隐喻,呈现出了女性本体意识。

关键词:《春潮》;魔幻现实主义;女性本体意识;水意象

2020年5月,由杨荔钠编剧并执导的现实题材影片《春潮》于爱奇艺首次上线。电影围绕纪明岚、郭建波、郭婉婷三代人之间的关系,探讨时代对个体产生的烙印以及原生家庭对个体成长的强烈影响。郝蕾饰演的报社记者郭建波与女儿郭婉婷同住在母亲纪明岚家中,三人的生活剑拔弩张,像一座“死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危险。祖母纪明岚在社交生活中热心随和,在家中却常年与女儿处于争吵疏离的状态。父亲早逝,加之母亲极其强势,郭建波在家中常年处于一种失语的状态,脆弱的母女关系依靠孙女郭婉婷从中调和维系。整部影片通过对郭建波真实心灵的写照呈现出一段集典型与特殊于一体的中国式母女关系。影片体现出电影艺术在伦理道德视域下最为重要的一个创作趋势,即力图冲破女性叙事困境,叙事角度由关注复杂的社会问题转向单一的家庭关系,由刻画男女二元对立局面转而强化女性的主体力量。本文试图从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下的角色体现、纪明岚与郭建波的母女关系抵牾和影片中的众多意象隐喻等角度,探讨电影中的女性本体意识呈现。

一、清醒与致幻:影片中的魔幻现实主义

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开始重燃对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创作热情,其中也不乏有《送我上青云》这类以魔幻现实主义与传统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进行创作的电影,电影《春潮》也正是此类电影的典型作品。此类电影与传统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相比,仍以呈现与反映真实生活为终极诉求,但在创作手法上融入虚幻甚至荒诞的蒙太奇表现手法或是特殊镜头、场面的处理,将电影画面与主人公的真实内心产生连接或起助推作用,共同完成叙事。魔幻现实主义是通过夸张的艺术手法结合跳脱的逻辑思维,把真实生活再现为带有“神奇”意味的现实。通常以梦境、幻象以及夸张等超现实的手法对现实生活进行艺术处理,整体的蒙太奇呈现看似是超现实甚至有悖于常理,但却能够将现实中隐蔽的真实完美且贴切地表达出来。在《春潮》中,多处使用梦境、幻象与夸张的手法对郭建波的心灵真实以及母女之间的关系进行展现。梦境与幻觉是片中使用次数较多的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在影片中,郭建波在睡梦中被一阵急速的敲门声惊醒,家中进入了一群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到处搜寻,在橱柜下拖拽出了一只被绑缚住且不断惨叫的黑色山羊,他们拖拽着山羊离去。在拖拽动作发生的过程中,黑色绵羊通过蒙太奇手法被幻化成为纪母,在纪母被带走的整个过程,郭建波始终处于冷静自持的状态进行旁观。在西方宗教,黑山羊通常代表魔鬼,取“害群之马”之意。在郭建波的梦境中,山羊在光线昏暗的空间内不断哀嚎,似乎也与纪明岚生活中的埋怨咆哮相对应。根据弗洛伊德的释梦理论,这即映衬着建波的儿时创伤、成人之后对母亲的厌恶与反叛,同时也暴露出在建波的眼中,保持愤怒的母亲同样是弱小、虚张声势的。梦境既是现实生活的映照,也是个体内心欲望的体现。郭建波的梦境即是自我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与隐藏渴望———虽然知晓母亲的脆弱但也希望母亲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在这样一段采用超现实主义手法讲述的故事中,主角郭建波在片中的角色呈现与自我本体的强调都是空前突出的。导演此时不再采用旁观视角冷静叙述郭建波的生活,而是以入梦的方式将建波复杂的内心欲望揭示出来。郭建波对红裙女人的两次幻觉呈现贯穿着整部影片。在故事开始时,郭建波结束对一位老者的采访,在回程公交车的车窗玻璃反射中看到一位红裙女人向她缓缓伸手,这正值郭建波结束采访与回家得知邻居死讯这一行程之间。以红裙女人出现为节点,在与老者的采访过程中,老者刚刚谈及年轻时对于奔赴死亡所采取的行为与心态的转变;在回到家后,纪母与郭建波就邻居的去世爆发争吵。这一处红裙女人的出现成为郭建波直面两次死亡的承接。在影片进行到一半,郭建波与母亲一起在河边给逝去的邻居抛洒骨灰时,红裙女人再次出现。在红裙女人出现的两次幻觉中,都是郭建波在片中直面死亡话题之时,红色意为危险与神秘,即呼应着郭建波与母亲脆弱的关系、建波不知如何处理母女关系的尴尬处境,也一定程度上呈现着建波的自毁倾向。女人的出现伴随着凝视,与郭建波生活中的窒息感相呼应。

二、绵延与倾覆:影片中的水意象隐喻

春潮是一种自然现象,指春天迅猛湍急的潮汐。正如影片结尾处海水上涨时,波澜涌动;退去时,露出沙滩。如此循环往复,永不停息。春潮既是纪母与建波母女二人关系的外化,也透视出大多的中国式母女关系。片中对于“春潮”二字的题眼,紧扣在融入整部影片的“水”之意象上。意象是基于人的主观能动性下的借景抒情的人造之象,从本质上来看,是心与物达成的统一。影片《春潮》中的“水”之意象,介于主观之“水”与客观之“水”之间,与个体角色发生联结与交融。原型批评理论由容格提出,经弗莱发展使得神话与原型两相结合。人类祖先最初的生活经验与心理原型被创作成为一个个神话,被学者们研究与探索,再次论证早就存在于人们心里的意象内涵。水无比神秘,掌管着万物生长、生死轮回,古文明往往发源于水源充足之地,人类尚为胚胎时就极度依赖母体中的羊水。许多创世神话都认为,生命形态自混沌的大海或大水中诞生。影片中共出现五次与水相关的情节,结合郭建波不同的心灵映照,既象征着生命的鲜活,也象征着消极与毁灭。水既是生命的创造者,能够延续生命,也能倾覆一切。在电影开始时,刚下班的郭建波与纪母发生了影片中的第一次争吵,郭建波在沉默中选择拔掉家中的下水管道,于是水四处蔓延。“水”成为郭建波不满与叛逆情绪的外化体现,与按压在饺子皮上的烟蒂一起对纪母表示着无声的反抗。类似的举动也出现在影片后半段,又一次与母亲争吵之后,郭建波将水池中的水龙头打开,此时冲击而出“水”像是建波情绪的宣泄,喻示着建波不再一味隐忍、沉默。“水”第二次呈现为影片中建波在情人家洗澡时的“道具”,此时的“水”象征着郭建波的情欲与自我意识,浴室内淋浴中的水倾泻而下,蒸汽氤氲在浴室内,此时的郭建波远离家庭与工作的纷扰,与情人沉沦在情欲之中,是自我意识鲜活的体现。在得知邻居去世之后,郭建波与纪母一同将骨灰抛洒在河水中,此时的河水平静无波,唯有第二次出现的红裙女人将河水泛起些许波澜。平静的河面对应着建波的内心,在河水中浣洗头发的红裙女人似乎隐喻着郭建波在知晓母亲的脆弱与孤独之后,对于母女关系也许有了新的思考。在影片的结尾处,郭建波伴随着男技师播放海豹的叫声,陷入与男技师的情欲幻象,“水”最后一次出现在影片中,水流从按摩室内蔓延而出,潺潺流经母亲病房;社区合唱团的舞台、郭婉婷的学校里,女儿郭婉婷追随着水流一路奔跑,直至踏入海中。此时的“水”是片中最具有生命意识与自我本体意识的呈现。随着纪母的入院,在建波于病房内长达7分钟的自述之后,她才似乎真正与母亲和解,与自我和解。此时的“水”是柔情的象征,是休战的象征,也是自我的象征。郭建波自此完成与男性、母亲、群体、女儿之间的全新联结,为影片所呈现的自我本体意识的诉说划上句号。

三、反叛与抵牾:女性本体意识的觉醒

主体是人的众多称谓之一,但唯有具备“自觉”与“自醒”意识之人才能被称为“主体”。这种“自觉”与“自醒”意识对于女性来说,正是“女性本体意识的呈现”。从影片中梦境、幻象等手法的运用可以看出,片中的超现实主义皆是为了刻画主人公真实的心灵写照、叙述母女关系的抵牾,终极目的是呈现郭建波的自我主体意识。充斥在影片中各个段落的意象隐喻,正是郭建波内心写照的具象外化。《春潮》中,纪明岚、郭建波母女之间的矛盾与争执始于影片中缺失的角色———郭父。母女对于郭父态度的极端差异毫无疑问是建立在不对等的社会视角与角色的窠臼之中,而这也致使两人的心灵距离越来越远。在长时间的抗衡中,纪母对外控制着郭父的形象建构、对内影响着郭建波的生活与思想,甚至制衡着郭建波作为母亲的权力与义务。这样的管控与限制形成了感情与意识交杂而成的矩阵,“笼罩”在郭建波的生命中。为了避免女儿郭婉婷受到原生家庭的过多影响,郭建波在家庭中多表现为沉默的“失语”状态,继而成为家庭中的“边缘人”。电影《春潮》立足于女性视角,通过聚焦男性角色缺位、女性角色抵牾的家庭内部矛盾,通过集典型与特殊于一体的家庭关系透视来打破传统影视作品中始终处于被男性观看的女性形象。影片中郭建波这一女主人公的形象是充斥着反叛精神的,但同时她与母亲的关系却是充斥着消极式抵抗的,这种消极式抵抗与影片中几处晦涩的隐喻相结合,却在一定程度上有消解女性主义该有的力量之嫌疑。相较于以往的现实主义题材关注复杂的社会问题或是男女性别的二元对立,《春潮》所刻画的代际矛盾始终围绕在母女关系上,男性角色在片中几乎一直处于失语状态,如早逝的郭父、没有姓名的郭婉婷生父、报社主编、建波的情人等。即使处于发声状态,也大多是为了建构完整的女性形象,这与同样是从女性视角进行叙事的电影《送我上青云》有着极大的不同。《送我上青云》中有着较大篇幅刻画男女的二元对立以及女主对于性的渴望。但在《春潮》中,男性角色与情欲场景的描写犹如一片片拼图,旨在共同建构与服务于郭建波的女性主义本体意识呈现。总体来说,《春潮》不失为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未来,电影行业内会出现更多关注女性现实生态、聚焦女性真实成长、将女性本位纳入叙事母题的影片。

作者:张传蕊 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