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以北美华裔作家方曼俏著的《午夜龙咖啡馆》、汤亭亭著的《女勇士》和李彦著的《雪百合》英文小说为文本，分析中西文化拼合在不同华裔移民代的英语文学中所呈现的相同和不同的表现方式及其艺术效果。从而揭示离散文学作品中文化拼合书写与移民身份的关联。
［关键词］
离散文学;文化拼合;移民代;记忆;想象;写实
在北美华裔离散文学作品中，中西文化拼合的运用是作家们共同的情结。北美华裔作家的英文小说《午夜龙咖啡馆》《女勇士》和《雪白合》都无一例外地通过中西文化拼合的方式，将中国儒家思想为依托的东方伦理道德和来自民间的传统风俗与西方文化和现实生活串接在一起，以达到主流语言书写下的母国民族、文化和自我属性的表达。但由于移民身份的不同(或是幼年移民，或是成年后移民;或是第一代移民，或是第二代、三代移民)，作家们在运用中西文化拼合叙事时，或通过记忆，或通过想象，或通过写实等不同艺术创作方式来表现，使作品在揭示主题、刻画人物性格和增强语言表达效果上给人带来了不同的艺术享受。
一、以记忆方式表现的中西文化拼合
《午夜龙咖啡馆》是加拿大英语作家方曼俏2005年出版的一部英文小说。该书入选2006年度美国图书馆协会著名书榜。小说描述的是20世纪初发生在加拿大一个小镇上的故事。小说主人公素珍(安妮)5岁随母亲从香港来到加拿大与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团聚。在加拿大一家人以经营一家名为“龙记咖啡馆”的餐馆为生。小说讲述的是素珍5～11岁这段时间内关于她的家庭、她的学校生活以及她和朋友之间的故事。作者方曼俏1949年生于广东省的侨乡开平县，5岁随母亲移民加拿大，属于幼年第一代移民。由于幼年离开母国，她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主要来自儿时的记忆和母亲的讲述。小说中对中西文化拼合的运用主要以记忆的方式来表现。
(一)中国传统文化韵味“宿命论”与西方语境的拼合
《午夜龙咖啡馆》讲述的是20世纪上半叶的华人移民，所以人物形象也具有那个时代的特征。小说虽然写的是主人公素珍一家在加拿大的生活，但在这个西方语境背景下对具有中国传统文化韵味“宿命论”的描写贯穿整本书。作者从小女孩素珍从中国带来的3本书写起。一开始就用中国传统文化中相面和算命吸引了西方读者的注意。如:“痣长在不同的地方意味着不同的运气”［1］(1)，“大的肉多的耳朵意味着长寿和福气，薄嘴唇意味着贫穷”［1］(1)，“中国有一个算命先生说我长有一个有钱人的鼻子，鼻孔又小又细致，不像有些人鼻孔张开，钱都跑掉了”［1］(99)。最后，素珍的好友夏洛特溺水身亡后素珍再次见到夏洛特的母亲时，她仍然觉得该淹死的是自己，而不应该是夏洛特，因为她母亲说她12岁以前要忌水。
(二)和为贵、温良谦让的儒家文化与西方文化的拼合
方曼俏虽然5岁随母亲去加拿大，但从小受中国母亲的影响，儒家文化的影响潜移默化地体现在小说人物性格的刻画中。在《午夜龙咖啡馆》中，素珍家庭的矛盾无论是各个成员之间的还是人物自己内心的，最终都以互相妥协、退让和宽恕的方式得以和平化解。充分体现了儒家文化对这个来自中国家庭的影响。当素珍由于老师把她叫到班上讲台前把她不那么干净整洁的牙齿展示给全班同学看时，她记恨老师，但这时她爸爸用中国传统文化儒教教育她要顺从和懂礼貌［1］(33)。甚至于当她父亲发现自己的妻子与自己和前妻的儿子有染时仍然选择了忍让。小说主人公素珍虽然在家接受母亲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但在学校接受的是西方文化教育，她是两种文化的交汇点。西方文化所崇尚的自由、平等、个性理念对她也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在她好朋友夏洛特遭到老师侮辱时，她能挺身而出。当她脱口骂出“你这个婊子”［1］(292)的时候，父亲教给她的中国儒家文化的忍耐、顺从都消失了。方曼俏曾经说过:“我讲故事，是因为我相信这些故事十分精彩。通过这些故事，我就能告诉加拿大人，加拿大20世纪上半叶的华人移民非常能吃苦，也非常孤独。”［2］《午夜龙咖啡馆》通过中国传统文化韵味“宿命论”的使用以及和为贵、温良谦让的儒家文化的描述，突出了小说人物形象在非常能吃苦也非常孤独的那一代移民的共同特征下所具有的“迷信、谦卑、忍让”性格。作家方曼俏幼年移民，母国文化和家庭对她的影响潜移默化地在她的作品中流露了出来。
二、以想象方式表现的中西文化拼合
《女勇士》是美国作家汤亭亭1975年出版的一部英文小说。该部作品一经问世就引起了美国及世界文坛的极大关注，作品获得美国国家书评奖的最佳非小说奖，并被评为美国20世纪70年代优秀作品之一，奠定了作者在美国和世界文坛上的地位。小说通过极富想象力的虚构与简洁的描述，以独特的碎片式的时空叙事方式展示了一个生活在艰难创业的华人圈中的小女孩的童年生活及她周围的女性的现实生活。汤亭亭1940年出生于美国加州斯托克顿。她属于第二代移民。与第一代移民不同，第二代华人移民作家的文化取向有了很大变化。汤亭亭说过:“事实上我认为我的小说更为美国而不是中国。我感到我在把自己构建和创造成美国人，让每一个人认识到，这些角色是美国人。尽管我对中国人有深刻的记忆，但是他们都是美国人”。“在唐人街出生长大的汤亭亭虽然接受的是美国教育，自认为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但她的作品关注的却始终是华人的世界，她的主人翁永远是华人”［3］(41)。汤亭亭的故事很多来自她极富想象力的虚构。小说中中西文化拼合的运用很多以想象的方式来表现:
(一)中国汉末三国时期才女“蔡文姬”与美国长大的“我”的女性主义价值观的拼合
《女勇士》第一章“无名女子”一开头就以母亲告诫女儿的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父亲在中国有一个自杀了的妹妹，她跳进了家里的井里”［4］(3)，来告诫女儿要以在中国跳井自杀的姑姑为戒，遵守道德规范。因为姑姑在丈夫远渡重洋去了美国几年后怀了孕，在她临产那天晚上受到村民们的诅咒和侮辱而跳井自杀，母亲把姑姑的故事作为沉痛的前车之鉴来教育“我”，希望“我”不要像美国一般的女孩子那样随意放纵自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母亲这一代人的价值观。而“我”则偏偏要写出她的故事，为她发出声音。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对母亲的叙述的直接对抗:“她不仅拒绝了母亲叙述中的道德教训意义，也没有接受母亲继续家族对姑姑的惩罚，使她永远湮没无名的要求。”［3］(106)表现了作者汤亭亭挑战传统性别政治的女性主义价值观。《女勇士》第五章写的是“我”回忆从幼儿园到成年人的成长经历。幼时的“我”生活是在受到来自家庭的中国封建社会价值观和身处异地的种族歧视的双重压抑下度过的。成年后的“我”就像中国汉代被匈奴掳到蛮地十多年的蔡文姬那样，勇敢地面对生活，发出自己的声音。在汤亭亭的笔下，蔡文姬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勇士，而“我”则是作者想象的现实中的蔡文姬。
(二)中国民间传奇故事“花木兰”与现代美国“个人自由与解放性格”的拼合
《女勇士》第二章一开始写道:“中国女孩在听成人讲故事时领会到:她们长大时没有成为妻子或奴隶，那就失败了。”［4］(19)小说在描述“我”作为女孩所受的性别歧视时写道:“在大人们看来，养一个女孩还不如养一只鹅”，“养女孩是为陌生人养孩子”［4］(46)。“我”倍感压抑的现实生活和唐人街种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歧视女性的言语和习俗，让小时候的“我”满地打滚，又哭又闹。在这一章里，作者把中国脍炙人口的花木兰的故事从中国语境中移到现代的美国。作者把自己幻想成女英雄花木兰，她被鸟儿召唤，进山修炼，学成下山与丈夫一起英勇杀敌。她率领乡亲们(美籍华人)与种族歧视作斗争，建立起属于华人自己的真正身份和地位。汤亭亭以独特的方式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艺术形象———美籍华人英雄花木兰。《女勇士》化用了中国民间传说中的花木兰形象，华裔女性血液中的果敢与担当，在汤亭亭笔下不经意地铺展开来。突出了作者追求意念中的个人自由与解放，符合汤亭亭作为第二代移民已完全接受西方文化理念的性格特征。
三、以写实方式表现的中西文化拼合
《雪百合》是加拿大双语作家李彦2009年出版的一部英文小说。这部小说主要展现了20世纪末新一代华人移民在加拿大生活的心路历程。“在异国他乡，李彦们的生活起点与早期移民有了巨大的差异，受过的良好教育为他们提供了观察与思考的新视角:他们更加关注的是自身与所处社会精神层面的流变”［5］。李彦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出国留学的华裔作家，属于成年后的第一代移民。她在中国接受大部分教育，她的题材的选择更多的是反映具有她这个时代特征留学生的理想及生活价值观。作品中中西文化拼合的使用在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和话语方式上与幼年移民或第二、三代移民作家有明显的不同。作家以高度写真的手法向读者展现了小说的主人公“百合”在加拿大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经历。小说中对中西文化拼合的运用通过写实的手法得以实现。
(一)中国新知识女性人生观与西方自由社会背景的拼合
《雪百合》的主题写的是新一代华人移民正在“进行时”的生存状态。是对现代知识女性的描写。小说第二章第七节开头在叙述这一代移民时说:“由于越来越多地接触到好莱坞电影和英文杂志，许多受过教育的中国年轻人寻求出国学习来扩大自己的视野。”［6］(21)他们出国的目的与20世纪初、中期的移民有天壤之别。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更多地体现了新一代移民的特点。《雪百合》第三章讲述“百合”找了一份服装厂仓库经理的工作，但由于拒绝下班时被搜身而被解雇［6］(23)。反映了在加拿大这个所谓的“文明”的国度里新一代华人移民自尊自强、追求人格平等的价值观和原则。同一章在讲述百合在一家旅馆上班时写道:“百合走到走廊，她发现一个金发女孩全身裸露，靠着门正在以无所谓的样子和一个男人聊天。隔壁房间的年轻厨师也加入到闲聊中来，就像这女孩是穿戴正常一样。在房门大开的隔壁房间，百合看见一紫色头发的妇女也是一丝不挂，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抽着香烟。”第二天百合在打扫那个紫色头发妇女的房间时问她:“难道你不能找到更好的职业吗?”她答道:“找不到赚这么多钱的。”她看见百合眼中的同情后又说了一句:“我一个月赚4000多加元，你呢?”［6］(26)作为一个随新中国一起长大的知识女性，百合很难忍受身边这种对做人尊严的自我作践和对“妇女解放”概念的无情嘲笑。她辞掉了这份工作。
(二)以婚姻为载体的中西传统文化价值观的拼合
《雪百合》从不同侧面描述了以婚姻为载体的中西传统文化价值观。小说第三章写道:“在西方国家，女人结婚后通常戴结婚戒指并随丈夫姓，而中国妇女结婚后不一定带结婚戒指，也不随丈夫姓。一个已离婚加拿大妇女与丈夫离婚后仍随丈夫姓，因为不想以前的学术成果被人忘记。”［6］(29)小说第九章写了一段发生在一位埃及人和一位上海姑娘之间的对话。埃及人:“在加拿大在买衣服前，你可以试任何你喜欢的，如果你不喜欢很容易就能退款。婚姻是一生的投资，在作决定之前当然要试。”上海女孩:“女人不是衣服。”［6］(102)小说第二十三章在描写“山茶花”所认为的人们对她离婚的态度时写道:在“山茶花”看来，基督教对家庭冲突的态度和中国老传统完全一致:“他们都把拆散家庭看作是最大的罪恶，不管在那个家庭里发生了什么。”［6］(282)中西传统文化价值观在对待婚姻的态度上的相同与不同都跃然纸上。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赵文书说过:“李彦身在其中，将生活凝练成文学，文学中便带有了生活的体温。”作为成年后的第一代移民，李彦在中国30多年的生活经历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记。在中国的生活经历和形成的价值观通过中西文化拼合的方式，以写实的手法充分体现在她的作品中。
结语
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是华裔离散作家在创作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虽然一代移民与二代移民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对母国的文化认同和运用存在不同，但母国文化对他们根深蒂固和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在作品中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和语境拼合，不仅带给了中西方读者不同的文化和文学享受，也传播了中国传统文化，形成了中西方思想的互补。“在跨国研究语境下，对国内的华裔文学研究而言，一个更值得探讨的文化话题是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在当今世界中的意义”［7］。北美离散文学反映了几代华人在美国和加拿大奋斗求生的历史，书写了华裔移民在不同社会和历史环境下力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创造新生活的异域经验。但由于作家们移民身份各不相同，为了真实反映不同时期移民的历史风貌，他们对英语语境下的中国文化表现的方法也各自不同，从而刻画了不同的人物性格，给读者带来了不同的艺术享受。
作者：万桂莲 丁丽君 单位：南昌航空大学
【参考文献】
［2］赵庆庆．枫语心香加拿大华裔作家访谈录［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26．
［3］杨春．汤亭亭小说艺术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5］庄建，虹飞．纤笔一支的担当:华裔作家李彦访谈［J］．译林，2011(5):191．
［7］赵文书．跨国研究语境下华美文学研究的几点思考［J］．世界文学评论:高教版，2013(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