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语境中的海报设计论文

禅宗语境中的海报设计论文

一、空

我们在欣赏日本海报大师的作品时,往往第一感觉便是形式上的简洁而带来的空灵、宁静之感。日本平面设计大师原研哉认为,“日本禅意境美学的基础就在那空的空间之中,上面建构着大量的意义。一种重要的沟通层次因而存在于我们称为‘白’的维度内。”其实,“空”是禅宗般若思想的最主要学说之一,用以破除修行中的虚妄执着,是感性经验的重要转型。其与道玄之学讲求的“无”大不相同。与“无”相比,“空”可以说是拥有万物,或是海纳百川,是一种否定的否定,体现了“无一物中藏无尽”的思想。空观在日本设计中最具代表性的体现便是枯山水,龙安寺的庭院便被日本人称为“空庭”。同样,日本当代海报设计也深受其影响,它们总是传递出简约、空灵、单纯的“空”的意境。如原研哉于2003年为“无印良品”宣传活动所设计的海报,整个画面只在地平线处有一个类似黑点的人,其余部分为白色的地面和空旷的背景,整体呈现的是一种空灵的力量。原研哉在谈及这幅作品时说:“我对‘无印良品’的概念的提案,用一句话说,就是‘虚无’。广告本身并没有明确的商品信息,而是呈现一个看似空无一物,却能容纳百川的容器。有时候用空无一物的容器取代信息本身,为受众留出想象空间,它们所给出的意义填充和容器共同完成信息传达。”这充分体现出作者对于禅宗空观的理解和领悟。这种思想在他的《一本书》月刊海报上同样也能体会到。除了原研哉外,日本平面设计大师河北秀也的《三和酒》海报、北川成所设计的《Life》海报、新村则人所设计的环保海报等,均很好地表达出日本海报大师对于“空”的认识。他们总是试图将图形做出高度的提炼和概括,将最具有代表性、说服力、震撼感的东西表达出来,以高度的单纯来表现事物的本质。这很容易让我们想到南宋画家马远和夏圭的作品。如马远的《寒江独钓图》中,寥寥几笔波浪,一叶扁舟,寒江独钓,别无他物,一片苍茫气象,这种风格与日本当代海报不谋而合。当然,生活在禅宗最为鼎盛时期的马远,自然也深刻领悟了空观思想,这便说明二者在本质上是相通的。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在《禅与日本艺术》一书中写道:“‘一角’式也好,‘简笔体’也好,两者都是从平常的法则中获得孤绝的效果。在你平常希望有一条线、一个块或平衡翼的地方,你失去了它,但是,这一事实却在我们心中唤起一种突如其来的快感。”显然,禅学中的“空”深深影响了日本海报设计师,他们在自己的作品中淋漓尽致地体现,表现出极强的艺术魅力。

二、真

如果说“空”反映了日本海报作品外在形式的现象的话,“真”则代表了目的。日本的当代海报作品总是想要努力将现象背后的东西呈现给我们,是一种本质,或是一种思想。其并不停留在元素的形或神上,而是一种透视与质疑。这正是临济、曹洞宗的精髓思想之所在。临济黄龙的仰山行纬禅师曾言:“若是真模样,任是处士石匠,无你下手处,诸人要见,须是着眼始得。”因此,在禅僧看来,形状描绘的再“形神兼备”也只是个相似模样,不能触碰其本质的真。这使我们联想起古希腊美学家柏拉图关于艺术是“影子的影子”的学说。对于这种思想的表现,日本海报大师田中一光便是代表人物之一。如他于1981年为“古典艺能亲善巡回展”所设计的海报《日本舞蹈》,作品通过高度概括的几何形态来呈现歌舞伎的形象,既是对日本浮世绘风格的继承,更是对事物表象背后本质的把握,寻找最天然的本然。另一幅作品《第二十八回产经观世能》中也可以看到这种效果。这种对外在形态的分割、舍弃与打破,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探寻,很容易引导观者透过作品外在形态去思考其本质的“真”。朱锷在《田中一光的造型艺术》一文中写道:“更多地细看田中一光先生的作品,就会看到大和民族崇尚单纯简洁的艺术气质在其中反映得很纯,没有那种类似‘洛可可式’的繁琐和纤巧,更具有一种原始的生命力,清澈浑朴。”另一位代表人物当属佐藤晃一。王受之在《世界现代平面设计史》写道:“(佐藤晃一)对于日本的禅宗非常感兴趣,在自己的设计中努力传达清静无为,朴实无华,强调自我修养,重视精神境界的纯净的禅的精神。”从佐藤晃一的作品中,我们似乎总是能够看到作者努力摆脱形状的束缚,而把握其身后的东西。他善于将色彩的晕染、形状的解构和光的渐变融为一体,有一种“寓无穷于有限”之感。我们从他的作品《绿色之声》中便可看出,画面中排列着几片不同形状的绿叶,叶边缘的晕染营造出了生机勃勃之感。观者在欣赏作品时,已不再关注叶子本身的形状与排列,而是体会到作品所传达的真意,是一种对自然的本质根源的表达。

三、悟

“悟”是日本当代海报设计灵魂之所在,这是以“空”为表现形式和以真为创作目的所决定的,也是其内在禅宗文化的继承与发扬。禅宗之“悟”与儒道的循序渐进之“悟”不同,其是在教师的暗示和引导下,完全依靠本人自行参透,绝少有理性与分析,主要依靠感性与融会贯通。这在日本当代海报设计中主要体现在留白上。西方海报设计中的留白往往是为突出主体元素而为之,追求一语中的,直击要害之感。而日本海报中的留白则更侧重一种感悟,正如中国画中的“计白当黑”。这里的留白是有内涵的,其本身就具有画面主体的意义,而不仅仅是一个衬托。这类似于宋代习禅僧俗对白纸的崇尚,苏轼曾有诗赞白纸,后世还出现在白纸上题“普贤银世界”等赞语,将白与悟的关系发挥至极致。佐藤晃一认为:“相比起实体来,其空白和余韵更能表现一种精神性的东西。”杉浦康平也认为:“余白中充满了气的流动,是天地万物中潜藏的一种动力。”我们以佐藤晃一的《樱妃东文章》戏剧海报为例,作者以大面积的留白方式来表述其思想,仅在画面下方绘制嘴的图形。观众在欣赏作品时通过对仅有图形的认识,在余白中自行感悟其背后的全貌。同样,日本平面大师新村则人为无印良品设计的海报,也使用大面积留白来让观者感悟生命、人生与自然的本质联系,让人们在恍然大悟中理解事物的原貌,感受生命的意义。这便带来另一个问题,即以“悟”作为创作主线的作品,在欣赏与解读时同样要以“悟”为钥匙。观者在欣赏作品的整个过程中,并非仅仅是消极地接受,而是在积极地参与投入,从事着能动的艺术再创造。对于日本当代海报大师作品的解读,要充分考虑到作者自身的禅宗背景。如果欣赏者缺乏正确系统的认识,则只能欣赏作品的表象,而很难得其真谛,甚至产生相反的效果。佐藤晃一便在书中谈道:“近几年,有人批评我的作品中没有具体的东西,而我之所以逐渐减少画面中的物体,是自己一直在追求无状态的风格。”这种所谓的“无状态”,其实是一种“重内涵、轻形式”的表现,就是禅宗的“明心见性”。因此,对于日本当代海报设计的欣赏与解读,应该放在禅宗语境之中进行,以悟为主线贯穿整个过程。只有这样,才能使作品散发出真正的魅力。

四、结语

禅宗思想明心见性,通过空观的顿悟来追求事物背后的真。因此,禅宗语境下的艺术形式是灵活多样的,甚至极简怪诞。它们轻视外在的表现,重视内在交流。我们在这种语境下欣赏日本当代海报设计作品,便能解读海报大师们的心声,甚至在优秀的作品中看到自然的规律和生命的本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禅宗文化起源并发展于中国,我们有理由更好地吸收其精髓,将其与当代平面设计创造性地融合,让我们的海报设计拥有真正的思想灵魂。

作者:张凯 单位:南京视觉艺术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