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经叙事中的空间形式刍议

次经叙事中的空间形式刍议

从19 世纪以来,对文学尤其是叙事艺术中空间形式的讨论越来越多,如巴赫金认为“空间形式表现出作者对主人公的态度”,托多罗夫则认为现代文学叙述中的时间和空间结构越来越明显,以上学者大都是从抽象的意义来论述文学尤其是小说中的空间形式,而米克•巴尔则从具体现实空间和抽象空间两方面论述了故事中的空间形式,认为文学作品中空间一方面是一个结构,另一方面是文学作品自身描述的主题。这些学者仅仅对叙事中的空间形式进行了论述,并没有把空间形式理论化,真正提出小说中空间形式理论的是美国学者约瑟夫•弗兰克,他从两方面论述了空间理论,一方面从作者的角度,认为 20 世纪的作家很多都放弃了时间和顺序,而偏爱空间和结构;另一方面从读者的角度,空间小说中有很多分散而又相互关联的象征、意象等,这需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将相关的意象、象征联系起来,以此重构小说背景,这样我们才能从整体上理解每个象征的意义。

次经叙事中的空间形式

由于次经叙事形成于遥远的古代,当时叙事艺术还处于原始阶段,根本无从说起受到现代小说艺术技巧的影响,更不用说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理论进行指导创作。但圣经文学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为了宣扬、说明某种神学观念或宗教思想,人物经常历经广阔的地理空间和复杂的故事情节从而完成某种使命,这无形中就涉及到了具体的地理空间,以及复杂故事情节中的二维或多维空间形式,暗合了现代小说空间形式理论,无形中使故事情节更加波澜壮阔、柳暗花明,更加吸引人。首先,空间化技巧之一运用多重故事,双线或多线索发展。在形成小说空间形式的众多方法中,最常见的要数在统一的故事情节中,具有多个故事来回切换,犹如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一样,使故事不仅在具体地理位置上,而且在感觉上给人一种多维空间感。虽然这些小说具有统一的故事情节,但由于多重故事并存,使读者在同一时间段内考虑多个故事和动作从而忽视了时间的发展,给人一种多维空间感。这种在现代小说中通过多重故事来回切换给人们造成一种二维或多维空间感的手法,在《次经》中亦能找到。如在《多比传》中,在尼尼微城多比家发生的故事是多比遭遇重重困难而向上帝祈祷以祈求眷顾,这是《多比传》的中心故事。但同时,作者又讲述了远在玛代的伊克巴他拿城里撒拉的故事,即撒拉由于每次结婚未圆房丈夫就被恶魔杀掉而受到讥笑,从而祈求上帝帮助,这是多比故事中的故事。同时发生的还有上帝聆听到了祈祷,派天使拉斐尔去帮助他们的故事。从多比之家尼尼微到玛代再到天庭,这可以说是同一时间里不同层次上的故事和情节,被作者这样来回切换而同时讲述了出来,叙述时间流被中止了,却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天上人间的三维空间形式。

再如,《以斯帖补篇》中的双线索故事情节。一方面以哈曼为代表的反犹太主义者,他们在秘密策划、执行灭绝犹太种族的计划;另一方面,以末底改、以斯帖为代表的犹太者,他们在获悉哈曼灭绝犹太种族计划后,积极展开营救本民族的计划。双条线索齐头并进,通过来回切断、转换来介绍各自的进展,两条线索连成一个拱形空间结构,在此之上是主宰一切的上帝,我们在这个拱形空间形式之下,目睹上帝的伟大功绩。其次,大量意象、暗示、象征的前后参照,通过主题重复也是形成空间形式的重要方法。约瑟夫•弗兰克的空间形式理论中有一个重要概念———并置,它是指小说中并列存在多种意象、象征、暗示等,前后参照。其实,这些分置的意象、象征等就是不断重复的主题,由读者将其在空间中重新编织后,作品的主题也就更加清晰明白。这也是小说中空间化技巧的重要方法之一。经过意象、暗示、象征等主题的重复,由读者在空间中重新编织而形成空间形式,在《次经》中亦不乏其例,如《以斯拉下》。《以斯拉下》基本上是一篇梦幻启示录。在开篇引言中,其实作者就已说明本篇的主旨:在末日来临之时,信仰上帝者将获得幸福、永生,背叛者将受到惩罚。《以斯拉下》所讲的七个梦幻每一个即是该主题的一次重复。在梦幻中,作者运用了巨鹰的幻影、丛林之音等大量意象、象征等来阐明该主题,告诫世人。“通过主题和一套相互关连的广泛的意象网络,可以获得一个空间性的程度。像倒叙一样,反复出现的意象阻止了读者的向前发展,并且指点着读者去注意作品中其他较早的部分。”同样,当我们在《以斯拉下》中每遇到一个意象时,我们就会回想起前面的参照,如当我们看到第四梦幻中泣妇的幻影时,我们想到了第一梦幻中所说的末日信号,第三梦幻中人们对上帝的背叛等,通过这些前后的参照,我们超越时间之上,在空间中把这些意象、象征、暗示等重新组织起来,形成了一个新的说明主题的背景,也使我们对作品所宣传的思想更加清晰。这些意象虽然分散于各个梦幻中,但它们并非是混乱的、毫无关联的,它们通过自身所蕴含的主题思想共同凝聚于一个中心主旨之中,即《以斯拉下》的开篇引言中所阐明的主旨。

叙事艺术中空间形式的审美作用

现代小说越来越倾向于抛弃传统小说中的时间和顺序,偏爱于空间和结构,并非仅仅是为了颠覆传统、标新立异,更多的是因为在现代小说中,通过对空间形式的塑造可以产生独特作用和审美效果。当然,形成于远古的次经叙事艺术,在无形中所构筑的空间形式,对丰富次经叙事艺术,产生独特的审美效果亦功不可没。首先,空间形式的采用,更能突出上帝的作用以及作品的宗教神学背景,达到宣传某种宗教神学思想的目的。由于圣经文学具有很强的意识形态性,其作品大都是某种神学思想的载体,是为宣传、阐释神学思想而创作的。次经在其所宣讲的神学思想中,其中之一亦为了彰现上帝的万能,突出上帝对人事的干预,说明上帝的伟大,因而在故事情节中化用空间形式无形中更加突出这一点。因为在故事中无论是通过多情节线索并列,还是通过意象、象征等前后参照重复主题形成空间形式,而在空间形式所形成的拱形交叉点,往往是上帝或上帝所派遣的天使所出现之处,而每篇故事中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亦往往是由于他们的干涉而得到解决的。

如《以斯帖补篇》中是由于上帝使国王的怒气化为对以斯帖的爱,才使以斯帖冒险进宫的行为化险为夷,从而挽救了整个犹太民族,以此阐明上帝的万能及其对子民的关照,以及上帝对以色列人的拣选、保护。由于上帝及其天使所处至高无上的位置,使得其作用也更加突出、明显,其形象亦更加耀眼光彩、熠熠生辉,并且也使作品所要宣扬的宗教神学思想亦昭然若揭。其次,空间化技巧的采用,能使故事情节波澜壮阔、引人入胜,丰富了故事的趣味性,也为传统的单线索、司空见惯的文学形式注入了新的活力。用多重故事情节来塑造空间形式,能使故事更加复杂、具有吸引力。如果我们把《多比传》改写成单一故事情节,去掉撒拉之事,仅以直线的方式来讲述多比雅在天使的帮助下,一路平安无事,取回钱财,全家团圆,这将使一个具有紧张气氛、使我们时刻关注主人公命运又不乏喜剧气氛的故事变得单调、枯燥无味,成了一个单纯宣传宗教神学思想的工具,毫无文学审美意义。而在该故事中增加撒拉的故事、多比雅与撒拉成亲、恶魔阿斯摩得之事等,不仅使整个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而且也增加了故事的紧张气氛,更加扣人心弦,同时也使作品的神学主题思想更加明朗,亦增加了作品的故事性、文学性和趣味性,为单一的宗教性说教作品注入了新的活力,使之更易于为人们接受。而意象、象征等的运用,不仅强化了主题,而且也增加了想象性,扩展了文学想象的空间。#p#分页标题#e#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去掉《以斯拉下》中的大量意象、象征,《以斯拉下》将成为一篇单纯的宣传世界末日,上帝审判的布道词,单调枯燥令人乏味。而大量意象、象征的运用,不仅形象化地阐释了主题,以明白易懂的事物阐明深奥的神学思想,而且又不乏文学性,同时象征、意象的运用,亦增加了作品的宗教神秘性,使读者独自去思索意象、象征等的意义,切身去体会、领悟作品中深奥的宗教神学思想。再次,空间化技巧的运用亦能产生某种戏剧化效果,形成反讽,给人以审美愉悦,增强作品的美学趣味。由于圣经叙事大都采取全知全能的零聚焦方式,这样就使读者对所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无所不知;而人物角色却由于自身所处的位置,仅仅知道自身所见之事,即有所不知。当角色双方有所不知,却还在忙于自身之事,想着自己的事情必能成功之时,我们读者站在全知的角度,看到他们在那里想当然,便能感觉其滑稽可笑。同时,当双方故事情节线索在并列运行之后,到达其拱形之点时,由于人物有所不知,就会产生戏剧化场景,给双方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形成一种戏剧化的审美效果。《以斯帖补篇》中的故事即如此。双线空间结构的运用,使得哈曼和以斯帖各自秘密行动,执行自己的计划,但当在空间结构交叉之处,哈曼本以为用来吊死末底改的大木架却成了自己的绞刑台,结果出乎哈曼的意料之外,形成戏剧性的结果,而当我们看到哈曼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时,伸张正义、惩罚恶人之情油然而生,从而产生大快人心的审美愉悦之感。

本文作者:赵军涛 单位::郑州大学体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