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指与远指
广州话的“呢”和“嗰”分别与普通话的“这”和“那”的指示义大体相当，分别表示近指和远指，但是用法与普通话的“这”和“那”有异，不能像“这”和“那”那样独立使用作主语，而且与名词相搭配时，中间需要嵌入数词或量词，搭配不太整齐。（一）指空间处所的，例如：（1）呢一（个）村得五家人；呢（三）条田基太窄；呢处装修紧；呢两度仲要补；呢边唔通；○普这（个）村只有五户人家；这（三）道／条田埂太窄；这里在装修；这两个地方还要补；这边不通。从例（1）可以看到，广州话的近指词“呢”与方位名词相结合，需要嵌入数词或量词。前一例嵌入“一”，可以不加量词“个”，但是嵌入数词的用法没有普遍性，只限于数词“一”（村）或与若干名词（如家、户、桶等）搭配，但是普通话不说“这个户”，而且“这个家”与“这一家”有不同的含义。第二例表明，广州话在近指代词与名词搭配之中嵌入量词时，可以不加数词，但是如果该词需要计量，则应加数词。第三、四例表明“呢”还是构词词素，构成表示空间处所的指示词“呢度、呢处”，可以独用，也可以嵌入数词表示数量，但是普通话的相应表达则需要同时嵌入量词“个”，如第四例所示。第五例表明，“呢边”与“呢度、呢处”的语义有别，但是与数量词的搭配情况相同。（二）指时间的，例如：（2）呢阵（时）仲未开饭?；呢（一）牌唔见有客来；呢（一）日去?边?；呢几个月／星期放假；○普这时（候）还没开饭呐；这（一）段时间不见有客来；这（一）天去哪儿了；这几个月／星期放假。例（2）反映出，广州话的近指代词“呢”指时间的时候，可以直接连接非计量的时间名词，但是后接计量时间单位名词时要嵌入数词。其中，前一例“呢阵”之后加“时”与不加“时”的语义不变，与普通话“这时”、“这时候”相当；广州话在“阵”前加上“一”时，语义也不变（普通话无相应用法），但是此时“阵”后不能加“时”（即“一”与“时”不能前后同现），可见“阵”本身是整体时量。中间两例，前者“呢（一）排”（○普“这（一）段时间”）是模糊量，后者“呢（一）日”（○普这（一）天）的时量较具体，但是两例加上“一”与不加“一”时的语义相同，不加“一”时显得更随意些，普通话与广州话的释例相对应。最后一例反映了广州话和普通话近指代词均可接不定量，但是不定数词“几”后，有的计量单位前不能嵌入量词“个”，如“秒、分（钟）、日、周、年”。另外，广州话“呢匀”（○普这回、这次）表示事件、动作当前轮次，可于中间嵌入数词表示量。（三）指人与事物的，例如：（3）呢（一）条／兜友仔识做假；呢三队波有得戟；呢几棵树生得快；（呢）只鸡未生蛋；呢鶣唔食得；○普这（个）家伙会做假；这三支球队有得比；这几棵树长得快；这（只）母鸡还没下蛋；这些不能吃。指人的方式，因量词不同而有不同的褒贬色彩，例（3）的第一例用“条”或“兜”都含贬义，通常用“个”与“呢”搭配表示中性色彩，如果量词“位”与“呢”搭配则较客气，如“呢位道友”（○普这位道友）。普通话“这”后可以不接量词“个”而直接接名词，但是广州话“呢”后则要有量词才能够接表人的名词。第二例的指示搭配关系同前，只是“队波”（○普球队）的构词方式较为特别而已。第三例表明不定数词嵌入的位置与数词的位置相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第四例表明广州话“呢”可以不用，而以量词（如例中“只”）表示指示，但无远或近之义，这是广州指示表意方式的一大特点。最后一例“呢鶣”表示复数，与○普“这些”对应。另外，广州话“呢样、呢样野”的语义对应于○普“这样、这样东西”，但是在实际应用中，“呢样野唔系稫讲?”中的“呢样野”不能对译为○普“这样东西”。然而，广州话的远指代词“嗰”（相当于○普那），却可以在以上各例替换“呢”，而语义上与近指代词“呢”不同而且相对立，表示相应的远指义。在实际话语中，远指词语更多出现在叙述非眼前的、过去的事物，而近指词语更多用于叙述眼前的、当时的事物。
定指与不定指
关于粤语的定指，梁仲森有过国语和粤语的比较研究［13］15－28。此处讨论广州话不定指表意情况。近指代词和远指代词，都表示较为明确的时间、空间或事物的指示关系，可以统称为“定指代词”（definitepronoun）。广州话里还有三个表示不太明确指定关系的代词“鶣”、“稫（gem33）”和“豼（gem35）”，可称为“不定指代词”（indefinitepronoun）。这里的“不定指”是不确定远近之义，相对于近指和远指而言的。例（3）最后一例的广州话“鶣”表示复数，另外还有表示不定指的用法，修饰限定后面的名词，比如“鶣客”、“鶣野”、“鶣和尚”等，分别相当于普通话的“这些／那些人、这些／那些东西、这些／那些和尚”等。而“鶣”本身独用时的语义是“一些”或“一点儿”，被定指代词修饰时的语义是复数义“些”，只有当它前面没有指示词而且后面接名词的时候，才表示不定指语义。例如：（4）知鶣唔知鶣；呢鶣柑好甜啊；鶣人客仲唔来?；今日鶣水有鶣冻；○普知一点不知一点（一知半解）；这些柑很甜呐；怎么这些／那些客人还没来呢；今天的水有点儿冷。例（4）第一例“鶣”是独用，作宾语，语义为“一点儿”；第二例“鶣”与近指代词结合，表示复数，语义同○普“些”；第三例“鶣”为不定指用法，直接修饰限定后面的名词，语义为“这些／那些”；最后一例出现了两种功能的“鶣”，前者为“鶣”的不定指用法，后者为量词，语义是“一点儿”。“豼［g?m35］”和“稫［g?m33］”读音相近，只是声调不同，而语义、功能有别，陈慧英《广州话的“豼”和“稫”》做过较详细的比较分析，但是读来感觉较为繁复。笔者认为抓住其基本语义来梳理，可以纲举目张，简化一些。“豼”的语义与○普“这样／那样”相当，指代方式，而“稫”的语义与○普“这么／那么”相当，指代程度；因为它们都不区别远近，所以也归到不定指之列来讨论。“豼”通常用于动词之前，表达动作行为的方式，或可以看作是“豼样?”的紧缩形式，用于名词前，与前面的词语共同构成后边名词的修饰语。例如：（5）豼硑结果?；豼样唔似样?；豼等实迟喇；猫豼声叫；瘦到马骝仔豼（样）；豼样?山爬唔上去；○普这样没结果的；这样不像样；这样等肯定晚；像猫那样的声音叫；瘦到猴子那样；这样的山爬不上。例（5）的第一、二例表明，广州话的“豼”和“豼（样）”相当，指代方式可以独立充当主语［14］297－301；第三例表明，“豼”指代方式，可以修饰动词；第四例表明，“豼”可以与前面的名词（或动词如“喊”）共同构成指代方式的词语，修饰名词；第五例表明，“豼”或“豼样”可置于比况结构之后，构成比况句；第六例表明，“豼样?”如果不是在比似结构（如第四例）中，不能紧缩为“豼”来直接修饰名词“山”。另外，“豼”还可以置于状语之后，修饰动词，如“愉愉豼笑”、“静静鸡豼走”等，此时相当于普通话的状语标记“地”（愉愉地笑、象鸡静静地走）。“稫”用于形容词前，表示后面的形容词所状貌的程度，语义与○普“这么／那么”相当；可以和不定数词“几”结合成“几稫”，程度有所加强，语义与○普“多么”相当。例如：（6）稫骑咧?；稫靓女呀；你个女稫轻?；走得稫快呀；只猫几稫舒服呀；唔使稫怕；○普那么奇怪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啊；你女儿这么轻的；跑得那么快呀；这猫多舒服啊；不必那么害怕。例（6）的第一例表明，“稫”可以修饰作为中心词的形容词；第二例表明，“稫”可以修饰作为修饰语的形容词（靓）；第三例表明，“稫”也可以修饰作为谓语的形容词（轻）；第四例表明，“稫”还可以修饰作为程度补语的形容词（快）；第五例表明，“几＋稫”＝“几”，比单用“稫”所表达的程度略强些；第六例表明，“稫”可以在由“唔使”构成的否定式中修饰心理动词（怕）或形容词（如：唔使稫靓、唔使稫快），但是，前面几例含有“稫”修饰的形容词结构，不能用否定词“唔”否定。例中“唔使”（○普不必）可以换成“咪”（○普不必）或“唔好”（○普不要）等。比较不定指代词“鶣”、“豼”和“稫”的搭配结构可以看到，“鶣”与名词搭配居前而有指量义；“豼”与名词搭配居后（“豼样?”才能居前）而有指状貌义，与动词搭配居前而指状貌；“稫”与动词或形容词搭配居前而指程度。#p#分页标题#e#
疑指
疑指代词用来指代有疑问的事物、方式、程度，在广州话中有“边、点、乜”等及其相关的构词形式，如“边度、点样、乜谁”等等。“边”作为疑问代词，与○普“哪”的语义相当，通常置于名词前，可以用于指空间，如“边度、边处、边间（医院）”等；也可用于指时间，如“边时边日、边年、边个星期”等；或用于指人或事物，如“边个、边只（鸡）、边件事”等；例如：（7）边有稫迟呀；边（度）迟嗜；边间学校好鶣；边只鸡肥呀；边个（月）系闰月；边几个（人）去呀；○普哪有这么迟晚的；哪儿迟了呀？哪所学校好些；哪只鸡肥呀；哪个是闰月；哪几个（人）去呀。例（7）的第一例表明，“边”作为疑问代词可充当主语；第二例表明，“边（度）”可以作形容词修饰语；第三、四例表明，“边”要接量词构成名词的修饰语；第五例表明，“边”指涉时间的时候，有时要先接个量词，并非都像“边时边日”那样直接连接名词；第六例表明，“边”后可以先接不定数词“几”再接量词（个），作为中心词的名词（人）却可以省去。“点”的语义相当于○普“怎样”或“怎么”，如“点样、点讲点好”，也可以独用，除了构成疑问式之外，也可以表示任指。例如：（8）点都得；点（样）会好鶣呀；点解会离婚呀；点知系你嗜；点讲点好；你来会点；○普怎么都行；怎样会好一点；怎么会离婚呢；怎么知道是你呢；怎么说怎么好；你来会怎么样。例（8）的第一例表明，“点”作为任指代词可充当主语；第二、三例表明，“点”可修饰情态动词（会），用以询问方式、缘由；第四例表明，“点”可以修饰一般动词，语义为“如何”，表示方式；第五例表明，“点”也可以修饰形容词，表示任指；第六例表明，“点”也可以充当谓语。相比之下，“点”的指代语义较灵活。不过，第二例的“点样”虽然与○普“怎么样”的语义相当，但是，在○普“他的字不怎么样”中的“怎么样”，却不能用“点样”来对译。“乜”的语义相当于○普“什么”，如“乜人乜说话、乜野”，可以表达疑指，也可以表达任指，例如：（9）乜都得；乜（野）都食得；做乜（野）嗜；唔乜讲话滞；唔讲话乜滞；乜人来?嗜；乜你都来咩；○普怎么都行；什么都能吃；做什么呢；不怎么讲话；不怎么讲话、谁来了呢；怎么你也来吗。例（9）的第一例表明，“乜”为任指时可以充当主语；第二例表明，“乜”为任指时与“乜野”含义相同；第三例表明，“乜（野）”可以充当宾语，语义为“什么”，表示疑问；第四、五例表明，“乜”前接否定词而后接动词时，构成不定指的形式，或以“乜滞”作补语，语义不变；例六表明，“乜”修饰名词，这是疑问代词的用法；第七例表明，“乜”可以在句首领起疑问句，语义为“怎么”。以上“点”和“乜”都有表示疑问的用法，也都有任指的用法，但是，表示任指的时候，它们所代指的对象不同：“点”表示任指的时候是指“什么”；“乜”表示任指的时候是代指“怎么样”。
本文作者：陶原珂 单位：广东省社会科学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