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述女性学教育发展

阐述女性学教育发展

作者:陈方 单位:中华女子学院

女性学教育从无到有,在中国高等院校中顽强生长出来,在经历了20多个春秋之后,现已成为女性学学科专业形成的重要标志。一方面,女性学教育是女性学的重要构成部分,尽管无论按哪种方式分类,女性学所涉及的范围、涵盖的内容和发挥作用的场合均远远大于教育部门,高等院校只是中国女性学载体的一个子集,然而,从专业队伍来源、研究成果、机构重建和社会宣传等方面来看,女性学教育在女性学的构成中最富有成长性和具有广阔发展前景;从研究主体讲,女性学专业队伍主要来源和存在于高等院校;从成果产地来看,高等院校无疑是女性学研究的产房;从组织机构上看,在高等教育深化改革的背景下,高等院校在重建女性学组织方面有更大的灵活性;另一方面,女性学教育的发展历程几乎是女性学发展的缩影,两者在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机遇、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具有相似性。鉴于以上这些,进一步研究女性学教育的现状与发展,对于女性学学科专业建设,对于高等教育的改革,具有积极的作用。

一、女性学教育与女性教育

在讨论女性学教育之前,有必要弄清什么叫女性学教育。常常听到把女性学教育说成女性教育,这有点似是而非。在女性学领域之外,人们往往认为女性学教育就等于女性教育,因为两者“都是为女性服务的”,这种看法不难理解,而在女性学领域内,这两者不是一个概念。女性学教育是指在学校课堂内从事的有关女性和性别的知识的传授活动[1],而女性教育则不然。从受教育对象看,女性教育是指针对女性而展开的各类教育活动,而女性学教育的对象包括女性也包括男性,男女学员都可以接受女性学教育;其次,从教育活动的形式看,女性学教育是在学校课堂内,以讲授和讨论方式为主,而女性教育可以在校内进行,也可以在学校之外的任何地方,从田间地头到居民小区,从女职工会议到购物商场,既可以以政治思想教育课,又可以以广告营销和歌舞晚会等多种方式实施;从教育活动的内容看,女性教育既可以传授知识,可以是普法、扫盲,也可以是从生产到生活的各种实用技能培训,还可以包括文艺、体育、消费、养生保健等休闲教育,而女性学教育的内容主要是传授和更新有关以下三方面的知识和方法:第一,什么叫性别平等?哪些现象属于性别不平等?如何描述性别不平等现象?第二,为什么性别不平等可以在人类历史长河中被传承?导致性别不平等现象发生的现实原因有哪些?第三,怎样促进人类社会从性别不平等走向平等?由此可见,女性学教育与女性教育有明显的不同。然而,在广义的“教育”的意义上,两者之间发生种种联系。女性学教育为女性教育提供理论前提、知识基础以及活动内容,反过来,女性教育使得女性学教育丰富多彩、用途更广。另外,在教育对象、教育内容等方面,女性学教育与女性教育还有部分重合之处。

在女性学学科建设视野下,女性教育与女性学教育对于建设女性学具有不同的作用。女性教育的作用在于,一方面通过各种生动活泼的方式,让受教育者掌握实用技能技巧,改善生活质量,提高女性的生存和发展的能力,另一方面向社会宣传女性学,起着类似于社会动员的作用。作为一门新的专业,女性学的发展进程取决于多种因素,既取决于自身学科建设速度,同时也受制于公众对其知晓和需求的程度,受制于女性学在社会服务中所起作用的大小。近些年来,各地各行业的各类女性教育,大力普及女性学知识、性别平等观念,增强了女性学对社会的影响力,为女性学发展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和环境。如果说女性教育以其间接的独特方式服务于女性学学科建设,那么,女性学教育则在学科建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人们常常会用专业教育进入主流教育体制的程度来衡量一门专业“学科化”的进程。1998经国务院学位办批准,北京大学在全国高校中首次设立女性学硕士研究生培养方向,作为一门专业,女性学首次进入招生目录,至2005年,全国6所高校在女性学之外的学位点上设立了妇女与社会性别的硕士研究方向;2006年,教育部批准中华女子学院招收女性学专业本科学生,北京大学设立女性学专业硕士点。以上被公认为是女性学专业确立的标志。

二、女性学课程

在女性学教育中,课程是心脏。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高校教师自发地将女性学研究成果转化为讲义、教材,一步步开发和建设女性学课程,从最初开办女性学讲座到女性学课程进入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课堂,终于有了眼前成规模的女性学课程。目前设置女性学课程的院校超出了已成立的妇女/性别研究中心的范围。据不完全统计,截止2005年,中国内地已有六十多所普通高等院校开设了各类女性学课程,在这些学校中,本科层次设置120多门课程,研究生层次有40多门,博士生层次课程约3门。[2]其中大多数是公共选修课,少数是公共必修课、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这些女性学课程均是高校教师根据各个地区的特点、学校的培养目标、自己的学术兴趣和专长以及学生的实际需要自行设计、规划和开设的,充分体现了多层次性、丰富性和开放性。课程设置多样化的格局一方面满足了学生的需求、各个学校的培养目标,另一方面,通过教学,教师可以在不同类型大学和不同学科专业中促进女性学跨学科研究,进一步拓展女性学课程的空间。现有的女性学课程具有如下几个特点:

第一,在课程目标上突出性别平等的价值理念。无论是在研究型综合性大学,还是教学型院校,无论在本科生还是硕士生和博士生的课程教学中,教师们大都强调女性学课程应该充分体现女性学自身所蕴涵的价值诉求和现实关怀。在中国高等教育中开设“女性/社会性别学”课程不是一种抽象的学术建构,而是希望将具有社会性别视角的新知识和方法提供给学生,使其更深刻地理解人类社会和自身状况,培养学生的批判精神和独立思考能力,提高学生对性别不平等的敏感程度。[3]因此,在许多高校中开设女性学课程,首先考虑的不是学生未来的职业技能和职业素质[4],而是他们/她们的社会性别意识、性别平等的价值观和实现性别平等的社会责任感。

第二,女性学课程的多样化定位。各校女性学课程的设置因学校培养规格、教师的专业背景和研究方向、学生的层次而不同,这三者的多层次性,决定了各校对女性学课程定位的多样化。在高校中,任何一门课程不会仅仅对学生进行专业教育,或仅仅实施通识教育[5],而是在服务于各个学校培养目标、适合于学校培养规格的前提下,按一定的方式将两者结合起来,从而在每个学校的课程体系中处于不同的位置;女性学课程亦如此。在不同规格的学校中,在同一规格学校的不同专业之间,女性学课程教学中所扮演的角色相差甚远。女性学课程在各校的定位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种。其一,一些学校尤其是职业学院,按照自己的培养目标把“女性学课程”设置为实用性课程,有的甚至把烹饪、女红、仪态、化妆、插花等相关“手艺”,也列入女性学课程之列,作为女学生职业/专业教育的课程(严格地讲这类课程不应该归类于女性学课程而是女性课程)。与此不同,许多学校把女性学课程放在通识课系列中,侧重于人文教育,这类女性学课程具有基础性、准备性和广博性等特点[6],目前,大多数学校在本科层次设置的女性学公共选修课和必修课即是如此。最后,只有少数学校的女性学课程定位于女性学专业,如女性学方向或与其相关的硕士生、博士生课程,以及女性学本科专业的核心课程,这些课程旨在培养具有性别平等观念、社会性别分析能力和水平的专业人才,因而在课程教学中较注重对于父权制及其文化的批判性,注重于女性学知识和方法。当然,在部分学校中,上述两种定位或三种定位同时并存。#p#分页标题#e#

第三,女性学课程和教学中在某种程度上存在无序性。与课程定位多样化相伴,目前女性学课程和教学不太规范。首先是课程的名称,查阅一些高校女性学课程大纲可以发现,在不同的学校,同一名称的课程,内容上存在较大差异。例如,同为“女性学导论”课,有的学校以讲授基本知识和理论为主,有的以讲授女性发展中的实际问题为主,有的干脆就是几个不太相关讲座的拼合,可见所“导”的女性学之“论”大有区别。其次是出版的教材与教学对象之间的关系不紧密。

例如,已问世的女性学概论、女性学导论之类的教材不算少,但有些编者对于一本教材到底适合哪一类的学生这个基本问题不太关注,于是,一边是教材雷同、重复现象,一边又有某些层次的学生没有合适的教材,甚至有的一门女性学课程,还没有一本合适的参考教材。再就是,当前女性学专业的核心课程距专业水平还有一定的距离。女性学课程尤其是专业教育的数门核心课程,需要教师不断将有新意的研究成果转化成教材,带入课堂,避免女性学教学在进行理论分析容易出现的分析视角的单一和分析工具陈旧的情况,同时需要教师在“本土化”进程中将西方女权主义的诸多学术成果介绍给学生,然而,事实上我们还做不到这些,目前,在女性学课堂上,讲授陈陈相因的、未经检验的大而无当的论断的现象比较普遍,不从外国和本国的历史和文化出发、引导学生思考其理论和方法,而是简单地直接照搬国外现成结论的情况也时常有之。类似的无序现象还有一些。笔者认为,当女性学教育已进入主流之时,课程和教学规范已成为当务之急。

三、女性学机构

20年来,尤其是1995年以来,女性学教育在艰苦的探索中,走出了一条超越人们常规思维的路子。就体制内获得行政编制和资金来源的角度看,女性学在高校中的组织结构呈现出如下四种形式:

其一,组织机构全“虚”的形式。学校没有女性学建制,而是以其他学科专业的院、系为组织依托,通过向成熟学科渗透来传播女性学知识,培养人才。比如,在本科教育中开设女性学选修课程,在研究生教育中开辟女性学研究方向。目前在中国的高等教育中,社会学、文学、经济学、人口学、历史学等学科专业都开辟了与性别相关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培养方向。在行政编制和拨款全“虚”的形式下,仍然从事女性学研究和开设女性学课程[7],是目前中国女性学教育在高等院校中最普遍的情况。现有的50多所已成立的妇女研究中心的高校,大都采取这种“渗透式”的方式来进行女性学教学与研究。

其二,以项目的形式组建团队,在行政编制上采取“虚”的形式,但可以从编处获得项目资金,如以大学校区为基础,开展师资培训、课程建设、社区合作互动等方面,让女性学的学术理念和方法有效进入校园,如大连大学性别研究中心由路斯基金会和美国福特基金会联合支持的复旦大学与美国密西根大学合办的女性学博士班就是这种类型。

其三,半实半虚的组织。在全国现有的50多所妇女/社会性别研究机构中,实体建制的现有四家:即中国传媒大学、天津师范大学、东北师范大学和延边大学。这些研究中心有专职研究人员和办公地点外,将相关学科领域的女性学教师集合在一起,提供女性学研究和教育基地,但仍然不具备其他有关行政建制的条件,如经费支持、独立预算、人事权力等。

其四,独立建制的女性学系。形式上采取自治并以“系”为建制的仅有中华女子学院一家。该院经过多年学科化的努力,已为“女性学”专业的单独招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中华女子学院是一所隶属于全国妇联的高校,在中国高等教育系统处于较为特殊的地位。能在其中建立独立的女性学系与其学校的特点是分不开的,因此,其模式也是其他高校难以复制的。在上述四种女性学教育的组织形式中,从行政编制上看,前两种是“虚”的,后两种是“实”的,在资金来源上看,第一种全虚,第二、三种是半虚半实,第四种是全实的。

四种形式,各有其利弊。在全虚的条件下,无编制无资金无项目,全凭教师的兴趣和热情以个体方式从事女性学教学和科研活动,除课时费外,学校对于女性学教育几乎不拨付资源,这是目前将近90%的高校女性性别研究中心的处境,真正是处在难有资源的边缘境地。这是其不利的一面。但这种情况也有方便之处,有利之处在于,其研究和教学可以不受出资者的制约,能比较自由自主地从事女性学学术创造活动。事实上,有一些优质的女性学研究和教学成果正是出自于那些无女性学名分无女性学资金的学校。

第二种是半虚的,无行政编制,有来自校外(大多是国外的)项目资金。在项目执行期间,由于项目主持人有较高的专业水平、组织能力和较广的社会活动范围,女性学教育活动在校园内开展得有声有色,但在结项之后会面临问题,教学和科研活动的深入和持续有赖于后续资金跟进。第三种是半“实”的,学校给编制,在行政上给名分,对于女性学课程和教学有一定的支持,但不单独拨资金,女性学教育活动仍然主要依赖申请项目获得资源,这类组织较前两种有更大的自主性。

最后一种是单独设立女性学系,如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系的教师可以获得与其他专业教师同样的资源,有时甚至有机会获得更多的资源,这一模式让女性学教育的发展在资金上和名分上无后顾之忧、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比如:独立建系的方式有可能限制女性学课程教学和学术研究与其他学科专业之间的交流,从而有悖于女性学在学术性上的跨学科特性。女性学不同于其他学科专业的特点,就在于其因研究对象与几乎所有人文社会科学专业的研究对象相关联,从而具有明显的跨学科性,更多地表现为学科领域的相对性、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的交叉性。女性学的学术生命力在于它的不闭关自守的批判性和开放精神[8]:用女性主义的视角审视某些熟视无睹的现象和众所周知的结果,所以,女性学教学和科研活动,应该在多学科的平台上展开,让来自不同学科专业的教师、研究人员经常沟通、切磋和合作,了解不同专业的研究动态和热点问题,通报各自以性别角度研究什么问题以及如何研究问题,向学生传授怎样的女性学知识等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不断创造女性学知识,产生有新意的研究成果,从而有高质量的课程和教学。而这些,目前在一个单独的女性学系内是难以做到的。

四、发展中的问题及其思考

在女性学教育已初具规模的今天,我们需要在一个更宽阔的高等教育发展的背景下思考女性学教育发展问题。#p#分页标题#e#

1、由女性学课程定位不一现象引出的两个问题。女性学课程在高校中的定位既与教师的知识背景有关,更取决于学校的培养目标、培养规格。过去我们对于女性学课程的讨论,只是限于女性学课程体系的构成和特点、女性学师资力量等内部因素,较少考虑女性学课程发展的外部条件。从已有的女性学研究成果的数量看,女性学研究者所在的大专院校远远多于目前开设女性学课程的学校,为什么在中国内地的上千所大学中,只有区区几十所大学可以设置女性学课程?或者,在高校设置女性学课程需要具备哪些外部和内部条件?我们如何创造有利条件促使更多的高校设置女性学课程?这是其一。其二,高校女性学课程发展有其内在脉络和必经阶段,在目前阶段,即女性课程与女性学课程还没有分开的初级阶段,为了扩展女性学教育,我们怎样才能一方面广义地理解女性学教育,理解女性学课程的开放性,另一方面坚守女性学的学术目标、价值理念和社会关怀?

2、女性学课程是否需要规范,如何规范?谁来规范?女性学要在高等教育中占据专业的席位,必须符合现有大学教育的基本规范,在专业教育中体现出足够的学理性和学术性,从师资培养、教材编写到课堂教学的各个环节,应该遵循基本规则。所以,女性学课程内部系统应该建立自己的规范,从无序走向有序,逐步理顺.既要理顺通识课程,更要理顺那些作为女性学专业立身之本的核心课程,包括课程设计逻辑、评价标准等。为此,进入本世纪以来,学界每年都举办有关女性学课程和教学的国际、国内研讨会,仅“高校学科建设协作组”就召开了四次会议,女性教育专业委员会每年召开年会讨论相关问题,这些学术会议为女性学教育工作者搭建了交流经验、取长补短的平台,对于推动女性学课程和教学起了重要的作用。然而,女性学学科化专业化意味着女性学课程和教学需要更强的规范、相应的规则,目前,这个使命是学术研讨会议所不能担负的。我们面临的一个现实的问题是:在女性学教育的发展过程中,对于女性学课程和教学无序的一面,谁来规范?怎么规范?谁来督导?如何督导?

3、机构悖论女性学教育的组织机构问题,即争取女性学作为一门学术专业在现行的教育体制中获得身份,或实行“系科化”、成为教育实体机构,使女性学教育发展具有组织上的保障,这个问题不仅涉及对女性学专业上的认同,同时也涉及资源分配,努力解决这个问题,一直是女性学学科建设的目标之一。由于现行大学依专业设置系(所),女性学在99%的高校都没有建立系/所,该问题转换为:女性学是不是一个专业?它是否必须在编制上符合“专业”条件,从而在高等教育体制中占据实体位置?对此,大致有两种看法,一种观点认为,女性学具有跨学科性,女性学的发展依赖各门专业中的女性研究,这是女性学学术创新之源,如果为女性学单独设立系/所,便有可能在制度化的过程中消解了它原本的革新意义[9],所以不设系/所,更有利于女性学发展。另一种观点认为,如果继续保持女性学教育的松散状况,女性学可能难以持续发展,因此应该努力争取女性学进入国家教育和研究主流,在体制内获得足够的发展资源。事实上,女性学教育队伍希望既保持女性学的跨学科气质,又在教育体制内得到与其他专业同等的发展资源。如何在拓展学术空间与谋求制度支持之间保持平衡发展,是女性学教育前行中的难题。

对于机构、专业、资金与发展的关系问题,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思考。中国高等教育正处于快速发展之中,现行的高校体制也需要创新。目前,以专业为依据建立的系/所,在体制内外享有较多的教育资源,但从高教改革的视角看,不普遍建系立所的某些领域,也有可能通过多种途径获得教育资金,在学科化进程中确立专业。换言之,即使女性学在中国大多数高校中仍然不能像其他学科专业那样独立建系立所,在高等教育变革的背景下,女性学也完全有可能通过其他体制创新的方式获得资源,比如,越来越富裕的中国民间社会组织可能成为筹集女性学教育资金的重要来源,成为除行政体制、外国进口资金之外的另一种支持女性学教育的渠道,果真如此,取“资”于民的女性学教育,将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过于依赖国外资金带来的殖民化现象,以及淡化对于现行行政编制与专业关系的认同感,这将更有利于女性学教育的跨学科发展。作为一种思路,这值得我们去探索。